鉛云低垂,滂沱的雨鞭毫不留情地抽打著城市的每一寸土地。
季家庭院華麗的雕花鐵門“哐當”一聲,沉重地合攏,如同冰冷的審判錘落下,
徹底砸碎了季晚二十三年的幻夢。冰冷刺骨的雨水瞬間浸透了她單薄的衣衫。
她跪在門外的泥濘里,
住一個廉價塑料行李箱——里面是她僅存的、與過往奢侈生活毫無關聯(lián)的、不值錢的舊衣物。
“拿好你的東西!趕緊滾!別污了地方!”管家冰冷嫌惡的聲音穿透雨幕,像鞭子抽在身上。
門廊下,明亮溫暖的燈光勾勒出幾個人影。季夫人披著華貴的羊絨披肩,站在干燥的地界,
居高臨下地睨著門外泥水里的身影,聲音帶著毫不掩飾的厭惡和快意:“骨子里的下賤!
看看這狼狽樣!白養(yǎng)你二十三年!”冰冷的雨水混著溫熱的液體從臉上淌下,
季晚分辨不清是雨還是淚。她低垂著頭,濕透的發(fā)絲黏在蒼白的臉頰上,
身體的寒意侵入骨髓,靈魂卻在劇烈燃燒著屈辱?!皨?。”一道清冷的聲音響起,
像冰珠落玉盤,瞬間蓋過了季夫人的喋喋不休。蘇雪從光影的深處緩步上前。
她沒有站到季夫人身邊,只停留在光和暗的交界處,
月白色的家居服襯得她如同一尊冷玉雕成的神像。她的目光穿過狂暴的雨簾,
落在門外泥水中的季晚身上,平靜無波,沒有絲毫憐憫或憤怒,只有徹底的漠視。
“為這點事生氣不值當。”她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雨聲,“小心別為您手上的鉆戒。
”她停頓了微不可察的半秒,視線掃過門外的狼狽身影,
吐出兩個足以將季晚心臟剜出血洞的字,“——贗品,還不夠資格臟了您的手。
”“贗品”…… 季晚抱緊冰冷濕滑的行李箱,指甲深深摳進硬塑外殼里,
留下月牙形的慘白印記。心口那片溫熱仿佛徹底凍結了。沒人再看門外。
瓢潑大雨無情地淹沒了一切聲響,也淹沒了跪在泥濘里卑微如塵的身影。不知過了多久,
膝蓋早已失去知覺。她掙扎著想要站起,卻在力竭和劇痛中再次撲倒在冰冷的泥水中。
喉嚨里堵著砂石,連嗚咽都發(fā)不出來。就在意識即將被寒冷和絕望吞噬的瞬間,
頭頂那片狂暴冰冷的世界驟然被割裂開來。一頂巨大的黑色雨傘像沉默的守護之翼,
穩(wěn)穩(wěn)遮蔽在她的頭頂。同時,一股難以言喻的暖意包裹下來。不是傘布的溫度,
而是……一種久違的、屬于母親的、溫柔干燥的暖香氣息。季晚茫然地抬起頭,
傘下并肩站著兩個人。男人挺拔沉穩(wěn),穿著考究的深色西裝,即便大雨傾盆也纖塵不染,
只是目光落在她沾滿污泥的手和單薄的身形上時,眼底翻涌著震驚與壓抑的怒意。
而他身側半步的女人,更是讓她靈魂都為之震顫。女人穿著極淡雅的羊絨開衫,
外披同色系大衣,眉目溫婉,時光賦予她雍容的美麗。此刻,她那雙極其美麗的眼眸,
正死死地、難以置信地看著季晚的臉,里面翻騰著劇烈的、近乎狂喜的心疼,
以及失而復得般無法言喻的光芒?!昂⒆印迸碎_口,聲音帶著細微的顫抖,
那只保養(yǎng)得宜的手極其自然地、帶著巨大的憐惜伸向她,“你摔疼了沒有?”半月后。
燈火璀璨的秦家慈善晚宴。 香檳塔流淌著金色的光輝,空氣里浮動著金錢與權力的芬芳。
季晚——現(xiàn)在已更名為秦晚——頸間佩戴著一枚溫潤飽滿、價值連城的南洋金珠項鏈。
煙灰色絲絨長裙恰到好處地勾勒出她的身形,行走間步履優(yōu)雅。她親昵地挽著秦夫人的手臂,
在她身邊,是沉穩(wěn)如山、不怒自威的秦父,以及活力四射、此刻正護著她的秦少煊?!扒囟?/p>
秦夫人!真是雙喜臨門!秦小姐找回來可是天大的喜事!”有人熱情地恭維。
秦父笑容得體:“謝謝,孩子剛回家,還在適應?!?秦夫人溫婉地笑著,
輕輕拍拍秦晚的手背,低聲道:“別緊張,晚晚。記住,你是秦家的女兒。”那熟悉的暖香,
是秦晚此刻最安心的力量。秦少煊更是像個活力十足的護衛(wèi),
對每一個靠近的人都帶著三分警惕和七分炫耀:“我姐!秦晚!
”穿過一小段被高大綠植遮掩的走廊,秦晚想借機透口氣,
高跟鞋下的腳踝隱隱作痛——一周前在那個廉價出租屋的樓梯上,她曾重重扭傷。忽然,
綠植的陰影中,悄然浮現(xiàn)一抹月白色。 蘇雪斜倚在巨大的琴葉榕旁,指尖拈著半杯香檳,
酒液映著大廳流轉的光芒。她穿著一身簡約至極卻線條鋒利的單肩禮服,
清冽的氣質與宴會浮華格格不入。她的目光如同淬了寒冰的探針,肆無忌憚地打量著秦晚,
從金珠項鏈到煙灰長裙,最后定格在她略顯僵硬的站姿上。蘇雪唇角勾起一抹刻骨的弧度,
帶著冰冷的嘲弄:“還真是會鉆營。季家門檻才垮了幾天?轉頭就能踏進秦家的門,
本事不小。” 她向前逼近半步,強大的壓迫感讓秦晚幾乎窒息。
“看來是攀上了秦家那個出了名的風流小少爺秦少煊?”她微微俯身,
氣息帶著冷冽的白檀香,“嘖……為了留下來,你還真是什么手段都用上了?
” 每一個字都鋒利如刀,直刺秦晚最不堪的臆想。那晚的冰冷羞辱瞬間回涌,
讓她臉色蒼白?!敖?!干嘛呢!”秦少煊的聲音如同炸雷般響起,他三步并作兩步?jīng)_過來,
一把將秦晚護在身后,英俊的臉上滿是毫不掩飾的怒氣和鄙夷,沖著蘇雪道:“蘇雪!
怎么又是你?陰魂不散!離我姐遠點!” 他摟住秦晚的肩膀,保護姿態(tài)十足。
秦父秦母聞聲也迅速趕來。 “晚晚?臉色怎么這么難看?”秦夫人立刻察覺不對,
看向蘇雪的眼神瞬間冷了下來。秦父的目光更是沉如深海,帶著不怒自威的震懾力。
蘇雪宴會上的刻薄話語像最后一根稻草,加上連日來的心力交瘁,秦晚當晚便發(fā)起了高燒。
意識陷入迷離,夢里是傾盆的雨、緊閉的門、蘇雪冰冷的眼,還有秦夫人溫軟的懷抱。
私人醫(yī)院的頂級病房,空氣里彌漫著淡雅的安神香氛。秦父靠在舒適的椅子里假寐。
秦晚在高熱的煎熬中昏睡。門被無聲推開。一道纖細挺直的身影走了進來,
帶著一身揮之不去的深夜寒氣。蘇雪換上了一身深黑色定制西裝套裙,卸去了宴會上的濃妝,
素凈的臉蒼白得近乎透明,嘴唇緊抿,帶著一種偏執(zhí)的疲憊。她的目光像兩道冰冷的鐳射,
徑直鎖定在病床上昏睡的人影。她徑直走到床邊,沒有看一旁的秦父。
動作沒有一絲猶豫或遲疑,帶著不容置疑的冷酷。
那只手此刻在燈光下帶著細微的、幾乎無法察覺的顫抖——猛地掀開了蓋在秦晚身上的薄被!
高燒中的秦晚似乎被冷意驚擾,發(fā)出模糊的囈語。蘇雪的目光鷹隼般掃過秦晚汗?jié)竦念i項。
冰冷的指尖帶著一種近乎殘酷的力道,沒有絲毫憐香惜玉地揪住了秦晚病號服的后領布料!
“嘶啦——”布料撕裂的輕響在寂靜的病房里顯得格外刺耳!
一小片蒼白細膩的后頸和肩背肌膚暴露在微涼的空氣中。蘇雪的視線像精準的手術刀,
央偏右下方——一小塊半指甲蓋大小的、形狀不規(guī)則、顏色略深于周圍皮膚的紅褐色胎記上!
她的指尖,帶著冰冷的顫栗和一種無法形容的沉重感,狠狠地按了上去!時間仿佛凝固。
蘇雪的身體猛地一僵!如同被高壓電流擊中!那雙總是銳利冰冷的眼睛,
瞳孔在瞬間驟然收縮,隨即又猛地放大,里面的情緒如同颶風過境!
震驚、難以置信、被劇烈壓制的狂怒、還有一種……近乎滅頂?shù)摹В?/p>
“……咳……”一聲極度壓抑的、從喉管深處硬生生擠壓出來的、破碎不堪的嗚咽,
伴隨著滾燙到足以灼傷肌膚的淚水,毫無預兆地、決堤般洶涌落下!豆大的淚珠,
沉重地、滾燙地,砸落在秦晚那塊被冰涼指尖死死按住的胎記上。一滴,兩滴,越來越多,
匯成灼熱的小溪,沿著她的脊背向下蜿蜒,留下冰冷又滾燙的印記。
“找到了……”蘇雪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著撕裂的血肉,支離破碎,
帶著血淋淋的味道,“……原來……原來你才是……”就在此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