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帝擦拭大圣牌匾五百年,“這潑猴就該永遠(yuǎn)跪著”。佛祖默許金箍染血,
“妖猴換過才安穩(wěn)”。大雁塔封印的秘密卷軸突然問世,
揭穿神佛聯(lián)合上演的“真假美猴王”陰謀:玉帝為雪大鬧天宮之恥,佛祖為斷悟空塵緣,
用聽話的傀儡替換了真悟空。當(dāng)年六耳獼猴不過是掩人耳目的戲碼。
卷軸落入書生謝青玄手中,他開始尋找五指山下真正被囚的齊天大圣。長安月夜,
假大圣的金箍棒刺穿青玄胸膛;凌霄殿上,玉帝的琉璃盞盛滿血紅蟠桃汁。
諸天神佛圍困五指山,卻見五百年前被禁錮的孫悟空緩緩抬頭:“老孫這五百年,
拳頭有點癢?!苯鸸堪羲毫丫胖靥臁袢A樓頂?shù)牧鹆?,承著一片冷寂清輝。夜幕低垂,
無星無月,只有遙遠(yuǎn)長安城里的萬家燈火和隱約更鼓聲浮動著。風(fēng)卷過屋脊,
帶著塔林深處隱隱約約的夜梟啼鳴,刮在人臉上,卻只如冰水拂過,不沾分毫人間暖意。
青磚砌成的塔身沉默矗立,陰影厚重,
唯塔頂?shù)啮探饘氻斣跓o光的暗夜里幽然流轉(zhuǎn)著金屬的冷冽光芒。風(fēng)掠過檐角時,
幾片早已朽壞的銅鈴碎片偶爾相擊,碰撞出細(xì)碎暗啞的嗚咽,如同逝去香火的嘆息。
謝青玄立在窗格暗影中,只一身青灰粗布長衫,背影單薄似風(fēng)中枯竹,
指尖卻一遍又一遍緩慢而冰冷地?fù)徇^窗欞上雕著的、早已斑駁難辨的迦陵頻伽鳥紋路。
他身后書架高聳,卷帙浩繁,檀墨、舊紙與塵?;祀s的氣息彌漫開來,
仿佛將這斗室封存了千年萬年?!斑?!”一聲金石交擊的碎響自身后驟然炸開,
尖銳地撕破了室內(nèi)的死寂。謝青玄猛地轉(zhuǎn)身,帶起一股冷風(fēng)。一本攤開的厚重經(jīng)卷旁,
一只描金的琉璃盞滾落在他剛才坐著的蒲團旁,邊緣磕出一小片細(xì)碎的裂紋。視線倏地上移。
書架最上層一處不顯眼的角落,原本放置一盞半舊油燈的方寸之地,
竟然憑空綻開了一道歪歪扭扭的裂隙!那裂隙邊緣如同焦黑的木炭,
透出一股令人不安的枯朽氣息,細(xì)碎的木屑正從邊緣簌簌掉落,無聲沒入滿地的塵埃中。
裂隙深處……有光?極其微弱,卻并非燈火或日月星辰,更似某種沉睡久遠(yuǎn)的活物,
在厚重的黑暗里緩緩睜開了眼,一線淡金,一線暗紫,詭異地交纏盤旋著,
帶著沉甸甸的歲月濕氣。謝青玄的心跳驟然漏跳了一拍,又重重撞在胸腔上。
指尖不受控制地一顫,觸碰到冰冷的窗欞,寒氣激的他指骨生疼。這是異變!
大雁塔是佛門凈地,供奉歷代高僧舍利與佛典真言,這卷軸……絕不尋常!塔頂并無看守,
寂靜得只剩下他自己的呼吸和那縫隙里若有若無的“嗡嗡”微鳴,如同古剎懸垂的鐘,
正被無形的槌輕輕敲擊著余音。深吸一口氣,混雜著陳朽氣息的涼意灌入肺腑。他踮起腳,
手臂探向那詭異的裂隙,指尖小心地避開邊緣焦黑如碳末的部分,
只覺一股難以言喻的沉重“氣息”順著指尖絲絲縷縷纏繞上來,冰寒刺骨,
激得他手臂上寒毛倒豎。他努力探入,摸到了一個硬質(zhì)的邊角。用力,
指尖深深陷入覆蓋其上的濃厚灰塵。觸手處并非木質(zhì)書匣的光滑,
而是一種細(xì)密、冰冷的紋理感,帶著金屬般的沉重涼意。一卷陳舊的卷軸被緩緩抽出。
拂去附著其上的厚重塵埃,露出卷軸本身深暗似紫檀又泛著暗沉古銅色澤的本體,
一種歷經(jīng)劫火的沉穆氣息撲面而來。軸芯竟是暗金色的某種奇木,
其紋理如同凝固的火焰灼痕。他指尖冰涼,遲疑片刻,
終究未能抵擋心中那股既驚懼又莫名渴望窺探其秘的沖動。指腹顫抖著,
小心捻起封口處那道細(xì)弱游絲的淡黃色符咒?!班邸币宦晿O輕的嘆息,
在徹底寂靜的塔內(nèi)卻如驚雷。那符咒無火自燃,瞬間化作一縷細(xì)小白煙,消散無形。
一股難以言喻的“氣”猛地從那卷軸中溢出,卷挾著無數(shù)微塵,直撲謝青玄面門!
仿佛有億萬顆看不見的砂礫驟然撞在臉上,又或是有千百只冰冷的手同時攥緊了他的心臟,
一股源自洪荒的沉重威壓令他幾乎窒息,膝蓋一軟,竟蹬蹬蹬連退數(shù)步,
直到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書架上,卷起的勁風(fēng)掃過地面一片狼藉的經(jīng)卷。煙塵緩緩沉降。
謝青玄扶著書架劇烈喘息,冷汗已浸透了里衣的領(lǐng)口。指尖的冰冷仿佛滲入了骨髓,
他死死盯著那落在陰影里的卷軸。那卷軸已在無聲攤開。光華微亮,非字非畫,
卻是一幕幕流動的光影無聲浮現(xiàn)。謝青玄只凝眸一瞬,腦海中便如遭重錘猛擊!
他看到碎裂的匾額一角——“齊天大圣”!金光崩散!
一雙手——那是帝王龍袍的袖口——顫抖著擦拭碎片上的塵埃,動作緩慢、專注,
帶著令人骨髓發(fā)冷的執(zhí)念。一個冰冷空洞的聲音直接在謝青玄腦中炸開,
如同來自十八層寒冰地獄的回響:“潑猴……終要永遠(yuǎn)跪著!”場景陡變!
靈山佛殿宏大森嚴(yán),祥云瑞靄被一種深不可測的壓抑浸透。金光萬道中的蓮臺高座,
端坐的身影面目模糊,唯見一只金色的手掌緩緩抬起、點出!指尖毫光落在虛空之中,
勾勒出另一只猴子的輪廓——那輪廓分明與悟空一般無二,然其眼神深處,只有空洞的順服!
“金箍染血,方為安穩(wěn)。”一個宏大、悲憫卻又蘊含無盡掌控力的聲音,碾過萬重山岳,
直透謝青玄神魂深處。光影再變!血污彌漫的花果山!無數(shù)猴妖的尸體,
倒在洞天福地化為焦土的殘骸上!棍影呼嘯,那只神情空洞、披著齊天大圣皮囊的傀儡,
正揮動染血的金箍棒,將曾經(jīng)跪拜他為王的同類頭顱砸成齏粉!
猴群凄厲恐懼的尖嘯幾乎刺穿耳膜!“汝看,妖猴已除。靈臺方寸,清凈了。
”平靜無波的佛號在他心底響起,伴隨著金箍棒落下最后一道滅絕的血光。光影瞬間收束,
卷軸合攏,黯淡無光。一切聲響、畫面、血光,驟然消失,只剩下滿室死寂和塵埃味。
塔外的風(fēng)似乎停了,唯余謝青玄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粗重得如同拉扯風(fēng)箱的喘息。
那股沉重得足以碾碎山岳的威壓如潮水般退去,卻在他腦海中留下難以磨滅的烙印。
玉帝那陰寒蝕骨的恨意,佛祖那宏闊漠然的算計,花果山遍地尸骸的腥氣,
傀儡猴子毫無生氣的空洞眼神……交織纏繞,像冰冷的藤蔓死死勒住了他。
“六耳獼猴……”謝青玄手指用力摳進(jìn)身側(cè)的窗欞木框,指節(jié)泛白,
木屑扎入指甲縫隙帶來的細(xì)微刺痛提醒著他并非身處幻境,“假的……假的!是傀儡!
為了換掉他!為了……面子!”這個念頭一旦明晰,滔天的荒謬感席卷了他。
三界最大的兩個主宰,只為了一場被掀翻的宴席,為了一段不該有的情絲,
便聯(lián)手做了一個局,用一個聽話的木偶換掉了敢叫天地?fù)Q新顏的齊天大圣?他們用一個贗品,
偷天換日,欺騙了蒼生五百年!那些蟠桃宴上的瓊漿玉液,靈山佛會上的妙法梵音,
全是虛妄!他猛地轉(zhuǎn)身,撲向那依舊靜靜躺在地上的卷軸。那冰冷的紋路再次入手,
這一次不再僅僅是恐懼,更有一股沉甸甸的寒意凝結(jié)在心底。五指山!
卷軸最后模糊指向的終點!那被真正神佛遺忘,被天地封印五百年的……齊天大圣!必須去!
這個念頭如同黑暗中點燃的烽火,再無法熄滅。謝青玄將那卷軸緊緊貼在胸前,
那堅硬的軸芯硌在肋骨上帶來痛楚,卻奇異地讓他混亂的心緒鎮(zhèn)定了幾分。他抬頭,
目光穿透塔樓的菱格木窗,望向東方的天際線。長安的燈火依舊朦朧,但黎明的第一縷微光,
已如銳利的刀鋒,無聲無息地割裂了沉沉的夜幕邊緣。他推開了大雁塔厚重的木門。
吱呀一聲刺耳摩擦,門外深藍(lán)冰冷的空氣裹挾著夜露的濕潤撲面而來。他身影決絕,
像一滴融入墨汁的水,在黎明前最濃稠的夜色里,迅速消失在小徑盡頭的槐樹林陰影中。
那卷軸被他仔細(xì)地綁在胸前,隔著薄薄的粗布衣衫,冰冷的軸芯每一次隨他的步伐微微晃動,
都仿佛在無聲叩問。------大明宮深處,朝霞尚未浸透層疊的殿宇飛檐。
一池溫?zé)岬撵`泉水從漢白玉鑿就的鳳凰口中汩汩流淌,熱氣氤氳,暈染著雕欄玉砌。
水面漂浮著千年的玉髓雕琢而成的并蒂蓮,花心處,承托著一小碟殷紅欲滴的蟠桃汁液。
一只手指修長、瑩白如玉的手探入霧氣之中,指尖捏起一枚薄如蟬翼的琉璃盞。
手的主人一襲明黃常服,隨意披在肩頭,
身形清瘦卻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仿佛盤踞了整個山河的沉重。鬢角微霜,
眉眼間積壓的郁色沉如深谷寒潭。他正是人間至尊——玉帝在凡塵的投影化身:李承乾。
目光落在盞底那一點緩緩暈開的血紅上。那不是桃汁自然的色澤,紅得妖異刺眼。
他眼皮微抬,望向霧池對面。池水另一側(cè)的薄霧中,
坐著一個身材壯碩、穿著大紅袈裟的人影。頭頂?shù)呐R帽略微歪斜,
露出一小片刺著戒疤的頭皮。他正把一整個飽滿光潔的蟠桃直接送到嘴邊,“咔嚓”一聲,
咬得汁水四濺。一滴鮮紅的汁液沿著他腮邊的金色茸毛滑落。他渾然不覺,
又“咔嚓、咔嚓”地咬了兩大口,猴腮被食物塞得鼓起。那身袈裟穿在他身上松松垮垮,
下擺甚至隨意地拖到了溫?zé)岬某厮呇?。“這果子,”玉帝投影李承乾的聲音響起,不高,
卻帶著金石相擊的顫音,直透水汽,“味道……還是差點意思。”池對岸,
那猴子咀嚼的動作停滯了一瞬。那雙圓睜的眼里掠過一絲極淡、幾乎難以察覺的迷惘。
但幾乎是下一瞬,一種過分夸張的猴性神采便迅速地覆蓋了所有異樣。
他把剩下半個桃子隨手丟進(jìn)池水,“撲通”一聲響,濺起小小水花。“嗨!老孫吃著嘛,
都一個味兒!”他揮著毛茸茸的手,咧嘴一笑,兩排牙齒倒是雪白閃亮,
“給個鐵丸子也是香的!嘿嘿。”他撓了撓被水汽打濕的金色茸毛頂心,發(fā)出嗤嗤的摩擦聲。
動作爽利,似乎毫無芥蒂。李承乾的指腹緩緩摩挲著琉璃盞冰冷的邊緣,
目光卻沉靜地落在那張猴臉上,似乎在探究著什么。“聽說長安城里來了些擾了清凈的家伙。
”他語氣輕描淡寫,“妖氣駁雜,恐污了圣駕。”那猴子眼珠子轉(zhuǎn)了兩轉(zhuǎn),
隨即猛地拍了一下大腿——那聲音在空曠的浴殿內(nèi)格外響亮,甚至帶起一層微小的空氣震蕩。
“陛下多慮啦!”他站起身,袈裟下擺帶起水花,“老孫在此,何方妖孽敢造次?吹口氣兒,
保管叫他們魂飛魄散!嘿嘿!”他臉上的笑容擴大,金眸里一派理所當(dāng)然的傲然自信。
沒有懷念花果山的悵然,沒有提到斗戰(zhàn)時的興奮,
只有一種近乎麻木的、執(zhí)行任務(wù)般的“除妖”表態(tài)。李承乾微微頷首,不再言語,
只是又垂目看著杯中那一點暈開的紅,如同凝視著一點新濺的血跡。水汽蒸騰,
將他那積郁的面容也暈染得模糊不清,唯有一股冰封萬載的寒意無聲彌漫開來。水霧彌漫,
掩去了李承乾眼底深處那一閃而過的、幾乎凝成實質(zhì)的幽暗。------夜色如墨,
沉沉壓在長安城南郊荒涼的河灘之上。沒有星光,沒有月色,
只有嗚咽的野風(fēng)掠過干枯的蘆葦叢,帶著冰碴般刺骨的寒冷。
渾濁的渭河水在幾步之外沉悶地流淌著,聲音遲鈍得如同瀕死者的囈語。
謝青玄靠在一塊被流水沖刷得圓滑冰冷的巨石下,粗布單衣難抵寒氣,
身體不受控制地微微發(fā)抖,牙齒輕微地磕碰著。懷中那卷暗紫色的卷軸緊貼著心口的位置,
像一個寒冷的冰坨,源源不斷地吸走他身上的暖意,也烙燙著他的心神。
耳邊似乎還殘留著卷軸中玉帝那徹骨的恨聲,佛祖那宏大的算計,
以及花果山群猴凄厲的、被屠戮的悲鳴?;靵y的思緒攪動著他的意識。他指尖冰涼,
無意識地反復(fù)摩挲著那卷軸冰冷的邊角,仿佛這樣能讓自己更清醒一些。
“沙…沙……”極其輕微!像是細(xì)小的石子被踩碎,又像是枯葉被卷過沙土的聲音。
在單調(diào)的風(fēng)聲和沉悶的水流聲中,這細(xì)微的異響異常清晰。謝青玄背脊瞬間繃緊,
所有的感官都瞬間提到了頂點。他猛地側(cè)身,身體緊貼住冰冷的巨石,
側(cè)耳傾聽著那聲音的方位——風(fēng)從西北方向吹來。聲音,是從西北方向的蘆葦蕩深處傳來的!
幾乎是他念頭轉(zhuǎn)過的剎那,一股難以形容的惡寒毫無征兆地兜頭澆下!冰寒徹骨,
比這深秋的夜風(fēng)更甚百倍!那不是溫度,更像是無數(shù)飽含惡意和腐朽的刀鋒瞬間凝成實質(zhì),
毫無阻礙地穿透了他單薄的身體!心臟如被一只無形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驟停!
眼角的余光只來得及瞥見一道陰影!那道影子出現(xiàn)得毫無征兆,
宛如從濃得化不開的黑暗本身里凝結(jié)剝離而出!不是飛來,不是跳下,它就在那!
就在距離謝青玄不過兩丈遠(yuǎn)、一塊半人高的亂石陰影之上!高大,但輪廓邊緣卻模糊晃動,
似乎無法穩(wěn)定存在。唯一清晰的,
是那道壓在雙肩、沉重如山、兩端彎起的短棒——如意金箍棒!
它筆直地向下指著河灘冰冷的沙地。棒身沒有任何光芒,卻呈現(xiàn)出一種絕對黑暗的沉重質(zhì)感,
仿佛連周圍本就黯淡的光線都被它徹底吸盡。那持棒的影子,頭部的位置微微轉(zhuǎn)動著。
沒有任何屬于生命的目光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