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沫一個人慢慢走在回家的小路上,說起來,她其實挺好奇自己現(xiàn)在的樣子的,畢竟從小到大她這還是第一次讓除了母親之外的其他人給自己的收拾頭發(fā)。
這么想著,納蘭沫慢慢來到了早上洗衣服的小溪旁邊,俯下身子打量起了水面上那個盤發(fā)的姑娘的樣子。
溫婉大氣,落落大方,
感覺還不錯。
看著看著,眼前就不自覺浮現(xiàn)出剛剛那個青年帥氣的臉龐,姑娘的臉色如夏日傍晚的天空泛起了紅暈。
納蘭沫伸手捧了兩把溪水洗了洗臉,清涼的溪水沖淡了姑娘羞澀的神色,也沖走了姑娘有些小躁動的心情。
納蘭沫收拾好衣服,轉(zhuǎn)身準(zhǔn)備回家,卻看到祭司李爺爺正坐在不遠(yuǎn)處的一塊圓石上樂呵呵地看著自己。
納蘭沫走上前跟李爺爺打了聲招呼后就打算離開,妹妹不在身邊,她與其他人的交流總是困難許多。
不料李爺爺卻突然抬起手?jǐn)r下了她。
“多好的一個姑娘??!跟你媽媽一樣?!崩顮敔敻袊@道。
雖然聽不見李爺爺說的什么,可納蘭沫能依稀看出李爺爺剛剛說的話里有一個“媽媽”的詞。
看樣子,李爺爺是想他的學(xué)生了。
說起來,納蘭沫的母親賈禾,也是桃花源中一個神奇的姑娘了。
雖然避世許多年,可桃花源居住的村民,畢竟是從先秦時期、禮法已經(jīng)相對完善的時代來到這里的。
而且,在百余年前,桃花源與外界并不是完全隔絕的。
每次裂縫打開的時候,桃花源祭司會選定幾個穩(wěn)重可靠的中年人,趁著裂縫打開前往外界一趟,收集一些外界的書籍、物件等在裂縫關(guān)閉之前趕回來,保持著與外界在文化上的聯(lián)系。
只是,在李爺爺?shù)睦蠋煋?dān)任祭司的時候,那一次的外出隊伍卻遇到了麻煩。
外界正在遭遇戰(zhàn)爭。
根據(jù)回來的幸存者所說,外界的人們,已經(jīng)將火藥這種東西應(yīng)用到戰(zhàn)爭當(dāng)中去了。
雖然桃花源的村民早就認(rèn)識了火藥這種外界發(fā)明的稀罕玩意兒了,可在看到那漫天的火光與煙塵的時候,還是感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情緒——恐懼。
可是在看到外面的百姓正因為戰(zhàn)爭而遭受苦難、外族之人正在中原之地上屠戮他們的民族之時,一些外出收集東西的村民還是忍耐不住,想要去幫助那些受苦的平民。
可千年來一直安居樂業(yè)的桃花源村民,即便是會一些奇妙法術(shù),可也終究不是善戰(zhàn)的人,在面對那一個個奇形怪狀的鐵疙瘩的時候,在面對一個個火光在自己腳邊炸開的時候,他們也只能是不停地逃竄。
那一次,外出的隊伍有二十多人,最終卻只回來了三個人。
當(dāng)時李爺爺?shù)睦蠋?、桃花源的祭司害怕了,他害怕那些外族之人發(fā)現(xiàn)桃花源這個地方,他害怕那些屠戮萬千生靈的鐵疙瘩闖進(jìn)這片安寧之地。
因此,即便是對外面的同族之人心懷同情之意,可祭司還是和千年前的送走漁人的那些村民一樣,做出了一個相同的決定——
徹底封鎖與外界的聯(lián)系,不再派出任何人前往外界。
從那之后,桃花源才算真正意義上的與外界隔絕。
而也是因此,雖然桃花源常年隔世,可在文化與科技上與外界的差距并不算很大(外界戰(zhàn)爭開始前),所以,外界許多關(guān)于禮教道德、男尊女卑的文化思想對桃花源的影響還是十分大的。
桃花源的村民也覺得這些都是正確的,都是十分正常的。
可納蘭沫的母親卻偏偏是一個執(zhí)拗且不同的人,而且,還是一個女人。
確切的說,是一個女強(qiáng)人。
喜好讀書,行事不拘泥于禮節(jié),喜歡自己鉆研一些奇奇怪怪的知識,加上自身靈力強(qiáng)大,還主動認(rèn)了李爺爺當(dāng)老師,每日端茶倒酒的,把李爺爺哄得樂呵呵的,最終認(rèn)準(zhǔn)了她作為自己的繼任者。
雖然歷任祭司也不乏女性,可像賈禾這般主動去做的,還真是頭一個。
她從來不覺得女性的身份會對自己造成什么約束,甚至于就連自己的愛情她都是自己決定的。
性格比較強(qiáng)勢的她,偏偏看上了性格比較軟弱、甚至就連靈力都沒有覺醒的林望田,雖然父母一直比較反對,可他們的意見可左右不了賈禾的決定。
與林望田成婚后,賈禾就掌握了家中的所有大權(quán),林望田將家里的一切都交給了賈禾打理,就負(fù)責(zé)每日下地里埋頭苦干。
而賈禾也確實精明能干,不僅把家庭打理的井井有條,還能在照顧家的同時跟李爺爺學(xué)習(xí)占卜祭祀之術(shù)。
后來,有了納蘭沫和納蘭黎兩個孩子后,賈禾還要親力親為地教導(dǎo)著兩個姑娘,她希望自己的孩子也和自己一樣掌握著自己的命運(yùn),不守禮法約束。
甚至就連兩個姑娘的姓氏,都是賈禾決定的。(因為要與外界保持文化同步,因此桃花源中會有少數(shù)人家給除長子外的孩子取名時采用一些打聽到的、外界后來才衍生出來的一些姓氏,所以千年以來,桃花源中也逐漸有了各種各樣的姓氏家庭)
她說,納蘭一姓是她讀那些從外界傳來的各種詩文書籍中,最喜歡的一個詞人的姓氏,也是她在一場夢里自己的姓氏。
然而,如此鮮活的一條生命,卻遭到了老天的嫉妒,在有了兩個孩子之后,賈禾的身體狀況就越來越差了……
生命的最后一刻,賈禾撫摸著趴在自己身上哭的泣不成聲的納蘭黎,看著站在一旁依舊沉默寡言的林望田,用盡最后的力氣變出了一根細(xì)小的藤蔓,
藤蔓纖細(xì)脆弱,看上去只要一陣風(fēng)似乎就能將它折斷,可卻又十分堅挺,在空中打了幾個轉(zhuǎn),擰出了一個又一個動作,
“媽媽要走了,你要照顧好父親和妹妹?!?/p>
那是跟納蘭沫說的話,也是賈禾最后的遺言。
賈禾的死,不僅是納蘭沫家里所有人心中的痛苦,同樣也是祭司李爺爺?shù)摹?/p>
李爺爺?shù)钠拮右彩怯⒛暝缡?,雖然他的愛人走之前沒有給他留下兒女,可他還是決心不再迎娶別人,無兒無女的他,卻恰好遇上了活潑有個性的賈禾。
他把這個姑娘當(dāng)成了自己的女兒,
女兒身死,他又怎會不心痛?
賈禾離開后,就連春天的院子里那嘰嘰喳喳的鳥叫聲,似乎都少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