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鳳蘭服飾”出來時,王鳳蘭追著張肆千叮萬囑,非要他把舒禾送回去。
前腳剛踏出店門,就接到了程子期的電話,對方說家里管得嚴(yán),等有點(diǎn)零用錢了就給她轉(zhuǎn)。
舒禾婉拒了。再回頭,張肆又變回了那個對人愛搭不理的拽樣。
讓她不禁懷疑,方才火鍋?zhàn)郎夏莻€替她夾菜、遞紙巾的人,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你先回去吧,我想自己逛逛?!笔婧绦÷暥Y貌開口,“路我認(rèn)得。”
張肆神色淡淡,語氣卻不容置否:“一起。省得她又嘮叨?!?/p>
一路無言,順著電梯走到一樓。
舒禾在化妝品區(qū)打轉(zhuǎn),她走得匆忙,日用品缺了大半??韶浖苌匣ɡ锖诘乃芰习b,沒一個是她熟悉的牌子。指尖懸在瓶瓶罐罐上方,遲遲不敢下手——這些從沒見過的東西,真能往臉上抹?
張肆倚著貨架,看著她犯難的樣子,心里頭大概明白是怎么個事兒:這大小姐沒看上眼唄。
輕蹭了一下她的肩膀:“跟我來。”
舒禾不懂,但是選擇跟上。
七拐八繞穿出商貿(mào)城后門,張肆突然剎住腳步。他雙手撐著膝蓋,俯身逼近:“一點(diǎn)防備心都沒有,不怕我給你賣了?。俊?/p>
猝不及防一個腦袋懟到臉前,隨之而來的還有男人凜冽的氣息,稍微還沾了一點(diǎn)火鍋味。
但不難聞。
舒禾嚇一激靈,往后跳開半步,看著此刻好整以暇的張肆,像逗小孩似的。
腮幫子鼓了鼓,賭氣般回嘴:“要賣就賣吧,反正我也——沒人要,還什么都不會干,賣得出去算你有本事!”
她本來想說:反正我也沒人要,沒有家,沒人在意。話到嘴邊又咽回去了。
人家逗自己玩,是為了尋個樂子,沒必要上綱上線的,惹人不痛快。
張肆眸光一暗,伸手不輕不重地彈了下她額頭:
“怎么沒人要了?王鳳蘭拿你當(dāng)寶貝疙瘩似的。你來之前一直嘮叨,說你長得好性格好成績好,哪哪都好……”
語調(diào)突然放得很輕,帶著點(diǎn)哄人的味道:“行了,過會給你買個小雪糕吃?!?/p>
在路邊小店,他還真買了塊方糕。威化餅裹著糯米糍,最里頭是香草雪糕。
張肆利落地撕開包裝,“咔”地掰成兩半,帶包裝紙的那半塞進(jìn)她手里,自己捏著另一半,兩三口就吞進(jìn)肚里。
等張肆吃完,舒禾才咬下一小口,冰涼的甜意漫開。
那話是怎么說的來著?
甜不兒滋兒的。
忽然聽見一聲“小肆爺!”,一個拄拐的跛腳男人從卷閘門后探出半個身子,三步并作兩步湊到張肆跟前,壓低聲音說了兩句話。
張肆下意識掃了眼舒禾,目光在她沾著雪糕碎屑的嘴角頓了頓,將她領(lǐng)到了一片樹蔭底下:“等我兩分鐘!”
隨后示意男人到另一邊說話,張肆自己也說不出個理由,就是覺得這些投機(jī)倒把的瑣碎事不愿意被她知道。
舒禾乖巧地站在樹下,看兩人走到巷口。冷不丁一個熊孩子橫沖直撞,她躲避不及,雪糕糊在了身上。
淺粉色的miumiu套裝頓時沾了大片污漬,清洗起來怕是要費(fèi)不少功夫。
“你這么大個人,走路不長眼???”尖銳的女聲驟然響起。孩子?jì)尫堑珱]道歉,反而叉著腰先發(fā)制人。
舒禾有些生氣,聲音卻依舊帶著教養(yǎng):“我站在原地沒動,是他撞的我,還弄臟了我的衣服?!?/p>
“跟個孩子計(jì)較什么?你不會躲著點(diǎn)?”女人翻了個白眼,“行了行了,別比比叨叨的,想訛錢直說!一件衣服,賠你就完了唄!”
“這衣服7900,你賠?!笔婧搪曇魥A雜著怒意。自家中落難以來,她處處委曲求全,那也不能誰都來欺負(fù)她一下吧?
“你媽|比|搶劫???”女人嗓門突然拔高。
張肆那頭原也不是什么大事,聽到動靜立刻轉(zhuǎn)身,看到舒禾好似被欺負(fù)了的模樣,心中一時煩躁,快步趕過去,周身的戾氣蓋都蓋不住。
“怎么了?”他先是遞了一張紙示意她擦擦衣服。
聽著舒禾委屈巴巴的講完經(jīng)過,眼神愈發(fā)冰冷。
女人還在不依不饒:“跟小孩較真,要點(diǎn)臉不——”
話音未落,就被張肆扣住肩膀,女人吃痛驚呼:“你誰???”
“來!你有什么意見跟我說?!睆埶僚牧藘上滤绨?。
“你家小孩欺負(fù)人的時候你瞎了?就你家小孩是小孩???”
說著,一把拎起躲在母親身后的小男孩,丟到舒禾面前:“生氣就打,照屁股踹,沒事兒,打不壞?!?/p>
舒禾看著眼前剛到腰的小男孩,沉默了。
女人被他的氣勢駭住,掏出手機(jī)打了通電話,掛斷后面色訕訕:“都認(rèn)識呢,這事確實(shí)是我兒子不對,咱再商量商量?”
張肆不耐煩地?cái)[擺手:“少廢話,懶得聽。她說七千九,那就是七千九。現(xiàn)在拿不出我就去你家要?!?/p>
舒禾拽了拽他的衣角,聲音發(fā)顫:“算了吧……”
聽見她軟軟糯糯的小動靜,張肆周身戾氣瞬間泄了氣,反手拍了拍她手背:“沒事兒,咱不受這窩囊氣?!?/p>
見舒禾堅(jiān)持,本就為了給她撐腰,他不愿把人逼得更緊張,也就作罷。
女人見狀,忙不迭道歉:“妹子對不住,小孩不懂事!”熊孩子也跟著鞠躬道歉。
張肆冷冷睨了一眼,不輕不重按了下男孩的腦袋,強(qiáng)迫他彎得更低:“你家小孩沒教養(yǎng),但我家小孩心軟?!?/p>
想起網(wǎng)上說東北人護(hù)犢子,舒禾此時的心情十分復(fù)雜,自從媽媽過世后,這般被人堅(jiān)定不移地維護(hù),還是頭一回。小聲道了句謝謝。
張肆忍不住伸手捏了一下她的丸子頭:“高低以前也是個大小姐,性子咋這么軟呢?”
舒禾耷拉著腦袋:“本來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小孩不懂事這種話我都聽?wèi)T了。有一回我弟把我的積木弄壞了,那是我媽在的時候,陪我一起搭的,但我爸打個哈哈就過去了。一件衣服而已,就算洗不凈也能穿?!?/p>
她突然抬起頭,故作輕快道:“就是白瞎了一塊雪糕,得再去買一塊!這回我要自己都吃完!”
她轉(zhuǎn)身朝冰柜跑去,張肆看著她逞強(qiáng)的背影,長腿一邁先她一步付了錢,順手撕開包裝遞過去。
“我自己買就行。”
“那不行,這是買了哄小孩的,吃了就不許難過了……”
“我不是小孩了!”
“知道了,小——孩?!?/p>
舒禾咬著雪糕,歪頭看向張肆:“你就不怕7900是我隨口編的,故意訛她?”
張肆一臉無所謂:“我不在乎,我這邊兒向來幫親不幫理——”頓了頓又問,“那到底多少錢啊?”
“7899?!笔婧绦÷晥蟪鰞r格。
張肆一下樂出聲了:“獅子大開口?猛猛訛她一塊錢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