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晚九點,華燈初上,將這座名為“申城”的巨獸染成了一片流光溢彩。市刑偵支隊,
重案二組的辦公室里,氣氛卻比窗外的深秋寒夜還要冰冷。李爍將第三杯速溶咖啡灌進胃里,
苦澀的味道非但沒能提神,反而讓他的煩躁又添了幾分。他盯著面前的白板,
上面用紅色馬克筆寫著三個大字——王建國。照片上的王建國,
也就是大名鼎鼎的XX銀行城東分行行長王總,肥頭大耳,笑容可掬,
手腕上那塊百達翡麗在閃光燈下熠熠生輝。而現(xiàn)在,這張照片旁邊,
貼著另一張現(xiàn)場勘查照:同一個人,癱在自己辦公室那張百萬級別的真皮老板椅上,
面容安詳,仿佛只是睡著了?!八酪颍杭毙孕募」K??!狈ㄡt(yī)老張的結論言猶在耳,
“現(xiàn)場無打斗痕跡,無外力入侵,門窗完好。監(jiān)控顯示,
從他下午單獨進入辦公室到秘書發(fā)現(xiàn)異常,期間無人進出。王總有長期高血壓、高血脂病史,
隨身還帶著速效救心丸。綜合來看,就是一場意外?!币馔??李爍一拳砸在桌上,
震得筆筒里的筆一陣亂響?!耙馔鈧€屁!”他低吼道,“一個把‘養(yǎng)生’當口頭禪,
每年體檢花六位數的人,會這么‘意外’地死在辦公室?他的家人、他的商業(yè)對手,
沒一個相信!上面給了壓力,這案子要是結不了,我們二組的臉往哪兒擱?
”辦公室里鴉雀無聲,隊員們個個愁眉苦臉。所有的證據都指向意外,
可所有人的直覺都告訴他們,這潭水底下,有鬼。這是一個完美的密室,
一個完美的自然死亡。完美得就像一個精心編寫的劇本?!安樗纳鐣P系,
查他的資金往來,查他最近接觸的所有人!”李爍下達著已經重復了無數遍的命令,
聲音里透著無力。一名年輕隊員小聲嘀咕:“頭兒,都查了三遍了,王總這人貪歸貪,
但精明得很,情婦、商業(yè)對手那邊都干凈得很,沒有能讓他送命的矛盾啊。
”李爍煩躁地抓著頭發(fā),腦子里亂成一團麻。就在這時,
他眼角的余光掃過桌角一本墊著泡面桶的舊書——《本草綱目》。一個念頭,
如一道微弱但執(zhí)拗的電光,劃破了他腦中的混沌。他想到了一個人。
一個他每次遇到這種“科學無法解釋”的邪門案子時,既抗拒又不得不去求助的人。
李爍拿起手機,猶豫了三秒,最終還是撥通了那個號碼。“喂,沈先生嗎?
”他的語氣不自覺地放緩和了些,“是我,李爍。有個案子,想請您……幫我‘看’一看。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沉靜如古井的聲音,仿佛能透過電波安撫人心?!暗刂钒l(fā)來吧。
”(二)“存仁堂”,一個與申城這座鋼鐵森林格格不入的名字。
它藏在一條老舊的巷弄深處,青磚黛瓦,
木質的門楣上掛著一塊被歲月侵蝕得看不清字跡的牌匾。推門而入,
一股濃郁的、混合了當歸、陳皮、甘草的藥香撲面而來,瞬間將外界的喧囂隔絕。
李爍趕到時,沈觀正坐在那張古樸的問診臺后,低頭用一支小楷毛筆,
在一張泛黃的草紙上寫著什么。他約莫四十歲上下,穿著一件素雅的靛藍色對襟褂子,
頭發(fā)一絲不茍地梳在腦后。他身上有一種奇特的寧靜感,仿佛時間在他這里流速都變慢了。
“沈先生?!崩顮q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不那么急躁。沈觀抬起頭,露出一張清癯的面容,
眼神溫潤而深邃,似乎能看透人心。他放下筆,將剛沏好的一杯熱茶推到李爍面前。
“李警官,氣浮、面赤、唇干舌燥??磥磉@個案子,讓你‘肝火’不小啊。
”李爍端起茶杯一飲而盡,滾燙的茶水讓他打了個激靈?!吧蛳壬蛣e拿我尋開心了。
這回真是碰到釘子了?!彼詢烧Z將王建國的案情說了一遍,
著重強調了“密室”、“自然死亡”和自己那該死的“直覺”。沈觀靜靜地聽著,
手指無意識地在光滑的紫檀桌面上輕輕叩擊,發(fā)出“篤、篤”的聲響?!靶募」K溃?/p>
”他聽完后,淡淡地重復了一遍,隨即問道,“死者死前的氣色、神態(tài),可有詳細記錄?
”“就……很安詳,像睡著了?!崩顮q回憶道,“法醫(yī)說這是心梗猝死的典型特征之一,
大腦迅速缺氧,來不及做出痛苦反應?!薄笆菃??”沈觀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站起身,
“走吧,去看看。有時候,眼睛看到的東西,會騙人。但‘氣’,不會。
”又是這套玄之又玄的理論。李爍心里嘀咕,卻不敢說出口,只能老老實實地在前面帶路。
(三)王建國的辦公室位于頂層,奢華得令人咋舌。整面墻的落地窗外,
是申城最璀璨的夜景。室內,紫檀木的博古架上擺滿了古董,墻上掛著名家字畫,
空氣中彌漫著昂貴雪茄和皮革混合的味道。尸體早已被運走,
只在地上用白色粉筆畫出了很少的輪廓。畢竟死者坐在椅子上。李爍的手下們看到沈觀,
都露出好奇又敬畏的神情。這位“編外顧問”的傳奇事跡,早已在隊里傳開。
沈觀沒有像警察一樣戴上鞋套手套,他只是站在門口,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李爍正想問他在干嘛,卻見他眉頭微蹙?!袄罹伲@間辦公室,多久沒有開窗通風了?
”“呃……王總有潔癖,而且怕噪音,常年開著中央空調和新風系統(tǒng),很少開窗?!薄班?。
”沈觀睜開眼,目光掃過整個房間,最后,定格在那張巨大的黃花梨木辦公桌上。
“這屋子里的‘氣’,是死的。不是空氣不流通的死,而是一種……生機被抽干的死氣。
”李爍聽得云里霧里,但還是下意識地打了個冷戰(zhàn)。沈觀緩緩踱步進去,他的腳步很輕,
像一只貓。他沒有走向椅子,而是徑直走到了那張價值不菲的辦公桌前。
桌上擺著一套精致的文房四寶,一方刻著蟠龍的玉石印章,還有一個小巧的紫砂貔貅擺件。
這些都是王建國生前最愛撫摸把玩的東西。“這桌子,很名貴吧?”沈觀問。
“據說是明代的黃花梨,王總花了大價錢弄來的,寶貝得很?!崩顮q答道。
沈觀的目光在桌面上逡巡,那眼神,不像在看一件家具,倒像在給一個病人“望診”。
“李警官,你來看?!彼斐鍪种?,但并未觸碰,只是虛虛地指著桌面,“正常的百年老木,
木紋肌理雖深,但色澤溫潤,有‘寶光’。你看這張桌子,顏色深沉得發(fā)黑,
光澤油亮得過分,像被一層厚厚的油脂封住了毛孔,透不過氣來。”李爍湊過去看,
經他這么一說,好像是有點不對勁,那光澤帶著一種不自然的粘稠感。
但他還是嘴硬:“可能是保養(yǎng)用的木蠟油或者精油上的太多了吧?有錢人講究這個。
”“保養(yǎng)?”沈觀輕輕搖頭,他從李爍手中要來一副手套戴上,然后用指腹,
極其緩慢地、輕柔地拂過桌面。他的動作持續(xù)了十幾秒,隨即收回手,摘下手套,
放在鼻尖下輕輕一嗅?!安皇怯?,也不是蠟。”他斷言道,“倒是有幾分……金石的味道。
”“金石?”李爍更糊涂了。沈觀沒解釋,轉而看向那張老板椅,
又找李爍要了王建國的照片。他盯著照片上死者那雙放在扶手上的手,看了很久。
“把死者指甲的高清照片給我?!崩顮q立刻讓手下調出照片,放大在筆記本電腦上。
王建國的手指短而粗壯,指甲修剪得很整齊。沈觀指著那片指甲:“你們看這里。
”眾人湊過去,仔細辨認,李爍皺眉道:“沒什么特別的啊,就是……有點黃?
他抽煙抽的吧?!薄安??!鄙蛴^的聲音斬釘截鐵,“這不是煙熏的黃,你們看指甲的邊緣,
有沒有看到一絲極其微弱的、像金粉一樣的色澤?”經他提醒,在屏幕最高亮度的映襯下,
眾人這才隱約看到,在那指甲的月白和甲肉的連接處,
似乎真的有一星半點比周圍顏色更亮、更沉的微光。“這……”李爍語塞。沈觀直起身,
目光再次投向那張死氣沉沉的辦公桌,語氣平靜,卻讓在場的所有警察都感到一陣寒意。
“中醫(yī)講,心主血脈,其華在面。但五行之中,金克木,肺屬金,肝屬木。而心為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