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冰冷的霧氣從口鼻中噴出，在睫毛上凝結(jié)成沉重的霜棱，
每一次眨眼都如同生銹的門軸轉(zhuǎn)動，艱澀無比。肺部像是塞滿了冰渣，吸氣是針扎，
呼氣是灼燒。陳征的身體在對面墻上萎頓滑下，血淋淋的手臂無力垂在身側(cè)，槍也落在地上，
發(fā)出金屬撞擊的悶響。那雙曾銳利如鷹的眼睛被冰霜覆蓋，空洞地對著天花板上的破洞。
謝強(qiáng)龐大的身軀蜷縮在地，如同巨大的石雕，每一次微弱的抽搐都艱難無比，
仿佛隨時會徹底靜止。蘇雨晴緊靠著墻壁，連抽泣都發(fā)不出來，蜷縮成小小一團(tuán)，
像一團(tuán)凍僵的小獸。她的嘴唇烏紫，
胸前那片象征“重傷”的暗紅污漬在低溫下凝固成褐色的硬塊。王哲依舊像個凍僵的衛(wèi)兵，
僵硬地立在門口冰封的寒流中心，霜雪覆蓋成一座扭曲的豐碑，
手中深藍(lán)的噴霧罐成為這片死亡冰原的地標(biāo)。寂靜無聲。只有凍結(jié)的噼啪聲如同細(xì)密的低語，
宣告著這片鋼鐵堡壘正在死去?？諝庵械拿恳活w水分子都化為冰晶塵埃，沉降下來，
覆蓋一切，也包括活物的生機(jī)。意識在低溫的刀鋒上舞蹈，冰冷，疼痛，
但又清醒得令人絕望。這就是結(jié)局？無聲無息地凍結(jié)，成為這冰棺里的第六具標(biāo)本？不！
那個念頭如同垂死者眼中最后一星火苗！微弱，卻不肯熄滅！證據(jù)！張磊最后的遺物！
那張至關(guān)重要的SD卡！它現(xiàn)在就在……就在那個垂直通道的上層端口旁邊！
在那個天花板破洞深處！那個散發(fā)著極致寒氣、控制著王哲的……東西身邊？！
它是唯一的希望！是撥開這徹骨迷霧的唯一鑰匙！我不能放棄！
放棄就等于承認(rèn)我們所有人都將毫無價值地凍結(jié)在這片白色的地獄里，成為張磊冤魂的陪葬！
血液似乎被這個念頭強(qiáng)行從冰凍狀態(tài)泵出，帶來一絲灼燙的刺痛。指尖深深掐入掌心，
幾乎要刺破皮膚。凍僵的身體被一股蠻橫的意志驅(qū)使著——動起來！靠近那個地方！
地板上的寒氣直透骨髓。我?guī)缀跏枪蚺乐?，像一條瀕死的爬蟲，用盡全部力氣和熱量，
一寸寸、無比艱難地挪向王哲那具冰雕般的軀體背后的門框——那個凍結(jié)地獄的中心點(diǎn)。
每一步移動，都伴隨著關(guān)節(jié)像生銹金屬強(qiáng)行摩擦般的劇痛和艱澀的咔咔聲。
距離王哲凍僵的腳還有一步之遙。
他身上散發(fā)出的極致寒意已經(jīng)讓我伸出的手幾乎瞬間失去知覺，
皮膚表層像是被千萬根冰針同時刺入。
距離那個布滿裂痕的報警器殘骸和被冰封的門框頂端——那個寒氣源頭的正下方，
只有不到一米！冰霧濃重得如同實(shí)質(zhì)，伸手不見五指。那冰封的報警器殘骸就在咫尺，
只要我能……碰到……“別……過去……”一個極其微弱、幾乎被凍結(jié)住的聲音，
帶著金屬刮擦般的嘶啞，斷斷續(xù)續(xù)地傳來。是陳征！他還沒完全失去意識！他靠墻半躺著，
失血和低溫讓他如同風(fēng)中殘燭，但那雙被霜覆蓋的眼睛，透過冰棱模糊地捕捉到了我的動作。
那眼神里沒有憤怒，沒有逼迫，
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灰暗……和一絲微弱的、幾乎察覺不到的……急迫？！為什么？
他阻止我過去？！是不想我拿到證據(jù)？還是……他知道那里更危險？！他的嘴唇艱難地嚅動，
血絲在凍硬的唇邊結(jié)成冰碴。那無聲的話語似乎只有口型?！翱ā瓫]用……鑰匙……”卡？
鑰匙？！他說SD卡沒用？鑰匙又是什么？！混亂的念頭再次沖擊著我麻木的大腦！
張磊的硬盤外殼劃痕地圖！左下角的圓蓋通道！上下同源的垂直通道！SD卡！鑰匙？！
陳征在暗示什么？！就在這思維一片混沌的瞬間！天花板！那個漆黑的、子彈破開的洞口！
就在我視線斜上方，不到兩米！
一道更加濃郁、帶著一股難以形容的、類似腐敗礦物混合著某種生物黏液腥甜氣息的寒氣，
猛地從破洞口泄露出來！這次的氣息更加濃郁、更加粘稠、充滿了某種……活性？！
緊接著——滴答。一滴極其粘稠、閃爍著微弱藍(lán)灰色反光的……液體？半凝固的漿狀物？
帶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冰冷腥氣，無聲地穿過破洞邊緣凝結(jié)的冰霜，懸垂了片刻，
然后——不偏不倚！正好滴落！落在下方被冰封的門框頂端！
落在王哲那只僵硬地提著深藍(lán)噴霧罐的手臂袖口之上！
嗤——極其輕微的、仿佛強(qiáng)酸腐蝕的聲音響起！王哲手臂工作服那厚實(shí)的抗寒纖維面料，
在接觸到那滴詭異粘稠物的瞬間，竟然如同被強(qiáng)酸潑灑！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溶解、變黑！
那溶解速度非常緩慢，但非常明顯！發(fā)出極其輕微的“滋滋”聲！
那是一種……強(qiáng)效的生物腐蝕？！或者根本就是……某種超低溫凝固后的濃縮代謝毒素？！
而更恐怖的是——滴落！就在下一滴粘稠物即將落下的瞬間！那個破洞口深處！黑暗蠕動了！
一只眼睛！不，不是眼睛！是一種……復(fù)眼？
或者密密麻麻如同冰霜凝結(jié)的倒刺堆疊般的……晶體結(jié)構(gòu)？！在那片黑暗深處緩緩浮現(xiàn)！
冰冷，無機(jī)質(zhì)，卻又像是聚焦一般！死死地……釘在了我的身上？！冰冷！
不僅僅是環(huán)境的低溫！是靈魂層面的窺視！直穿骨髓的惡意！巨大的恐懼瞬間攫住了我！
身體所有的反抗意志在那絕對非人、充滿邪惡寒意的“注視”下瞬間瓦解！動不了了！
連思維都被凍結(jié)！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動！只能僵硬地半跪在原地，
保持著那個試圖伸手的姿態(tài)，
眼睜睜看著破洞深處那顆“眼睛”在黑暗中緩緩地……“放大”？是它在靠近洞口？！
下一個！那滴劇毒的粘稠物的目標(biāo)！會是我！絕望如同冰海，瞬間淹沒頭頂！
陳征那雙失神眼眸里最后一絲微弱的急迫也徹底熄滅了。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死亡陰影如同實(shí)質(zhì)降臨的剎那！“咔嚓——！”不是天花板。是門口！
一聲清脆得如同玻璃碎裂的聲音，在王哲僵硬的身體上響起！異常的刺耳！
聲音來源是他的……胸前工作服口袋？！那個鼓鼓囊囊的、貼著他心臟位置的內(nèi)口袋？！
安瓿瓶……被突如其來的、來自他手臂正遭受的那點(diǎn)腐蝕性毒素傳遞的某種震動……打破了？
！啪嚓……玻璃瓶碎裂的聲音細(xì)微，但在絕對的死寂中清晰刺耳。碎了！徹底碎了！
一股極其濃郁、刺鼻到令人瞬間窒息的化學(xué)氣味，從王哲胸前炸裂的小空間里狂涌而出！
那氣味……熟悉！但又濃烈到極致！福爾馬林？！高濃度的防腐固定液？！
他衣服內(nèi)袋里……藏著一支……試管大小的……福爾馬林標(biāo)本保存液？！還被打碎了？！
福爾馬林的氣味？！那東西？！天花板通道口那個“眼睛”？！
那股濃郁、刺鼻的福爾馬林氣味仿佛在空氣中凝成一根無形的鞭子，
狠狠抽在……那個剛剛浮現(xiàn)出來的、冰冷的眼球結(jié)構(gòu)上？！
那股純粹的、充滿非人惡意的“注視”，
在接觸到這股濃烈福爾馬林氣味的瞬間——猛地……震顫了一下？！像是被強(qiáng)光刺傷！
被烈火灼燒！那股凝聚成實(shí)質(zhì)的、鎖定我靈魂的冰冷壓力，如同退潮般瞬間消失了！
破洞深處那只剛剛浮現(xiàn)、猙獰無比的“眼睛”，極其迅速地、帶著一種無法言喻的……厭惡？
或者痛苦？猛地向黑暗深處縮回、消失！洞口邊緣原本濃郁得如同實(shí)質(zhì)的寒氣，
也隨之驟然減弱了大半！連懸垂在洞口邊緣的第二滴粘稠的藍(lán)色腐蝕物，
都微微地……顫抖了一下？凝結(jié)速度都遲滯了？！巨大的驚愕讓我僵在原地！福爾馬林？！
這濃烈的化學(xué)防腐劑氣味……對那個東西……是……驅(qū)蟲劑？！是致命的毒氣？！
王哲胸前口袋里！那支被他貼身保存、視為珍寶的微型試管！
里面保存著……一小塊……能刺激到那東西的東西？！
“鑰匙……”陳征剛才模糊的口型再次在我腦中閃過。鑰匙？！
難道他指的不是什么實(shí)體的鑰匙，而是……氣味？！福爾馬林的味道……就是它的弱點(diǎn)？！
王哲胸口那片被腐蝕溶解的袖口……那滴落下的藍(lán)色粘液是它的……代謝物？
而福爾馬林……是它的……克星？！所以陳征阻止我去拿SD卡！
因?yàn)樗滥瞧贫纯诘臇|西極度危險！而我靠近王哲被腐蝕的手臂，
反而……引爆了王哲懷里那支……致命的“鑰匙”？！時間！就現(xiàn)在！頭頂?shù)耐{瞬間退避！
我?guī)缀醣粌鼋Y(jié)的思維和身體重新點(diǎn)燃！機(jī)會只有這一剎那！
那被縮回的“眼睛”隨時可能恢復(fù)！我的目光不再看向破洞口！
沒有理會地上徹底凍僵的王哲和他手臂上冒煙的腐蝕點(diǎn)！身體里爆發(fā)出最后一絲求生的蠻力！
不顧刺骨的冰冷，猛地向前一撲！手肘重重地砸在冰封的地板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
目標(biāo)——被冰霜厚厚覆蓋的門框頂端！
報警器殘骸之下——那個小小的、原本毫不起眼的、用于線路檢修的嵌入式金屬方盒蓋子！
就在那個被冰封的報警器殘骸正下方不到十公分的地方！咔嚓！我用盡全身力氣，
手指摳住那已經(jīng)被低溫凍硬、布滿滑溜冰層的金屬蓋邊緣！指甲瞬間崩裂，指腹被冰棱割開，
鮮血涌出的瞬間就被凍結(jié)！但我不管不顧！硬生生地向外撬！
金屬蓋在冰凍下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哐當(dāng)！開了！冰碴碎屑飛濺！
蓋子下面是一個很淺的、原本用于放置備用保險絲或連接頭的正方形凹槽！里面沒有保險絲。
沒有接頭。只有一張小小的，
沾滿了新鮮水汽凝結(jié)成霜、但本身材質(zhì)似乎有一定防水性的……SD卡?。。?/p>
靜靜躺在淺淺的一層融化的冰水里。張磊！他把卡藏在了這里？！
在報警器正下方的這個檢修盒里！他早就知道這個點(diǎn)？他預(yù)判了！
連報警器的位置都計(jì)算了進(jìn)去！來不及思考！我閃電般伸出凍得幾乎沒有知覺的手指，
捏住了那張冰涼但至關(guān)重要的記憶卡！它的分量很輕，卻是我手中所有謎團(tuán)中最沉重的一份！
下一個念頭無比清晰——離開！立刻！帶著卡離開這個即將徹底冰封的地獄！活下去！
我猛地扭頭，身體試圖撐起！就在這扭頭后撐的瞬間！
我的視線本能地掃過陳征和謝強(qiáng)的方向！凝固！瞳孔驟然收縮！
陳征的身體……依舊靠著墻角。臉色死灰，失血的創(chuàng)口凍硬如鐵板。
但……他那雙剛剛還一片灰暗、似乎徹底熄滅了所有光亮的眼睛……此刻……睜開了?。?！
眼睛里的冰霜……化開了一部分？！瞳孔深處……不再是灰暗，
而是一片……極其純粹、沒有任何人類情緒的……詭異的冰藍(lán)色？！
就像……就像剛剛破洞深處那東西眼部的顏色？！那晶體般的倒刺？！他……他不是陳征？！
那雙冰藍(lán)色的眼睛……沒有看我！
在我剛剛撬開的……那個方形凹槽里……那張被我的鮮血染紅了一小片邊緣的……SD卡上！
??！下一個……要奪卡的……是他？！2時間在那一刻拉長，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漿。
那張被我的指尖鮮血染上一點(diǎn)嫣紅的SD卡，帶著冰冷的觸感，緊貼在我凍僵的掌心。
它是沉甸甸的真相，是灼熱的烙鐵。所有的線索、血痕、碎冰、凍結(jié)的恐懼都匯聚于此，
卻在它被我觸碰的剎那，徹底引爆了我身后那片死境中早已盤踞的深淵怪物！陳征的眼！
那雙睜開后不再是屬于人類的灰敗眼眸！冰藍(lán)色！純粹的！無機(jī)質(zhì)的！
如同萬載寒冰深處自然凝結(jié)出的晶體！倒映著應(yīng)急燈慘白的光芒，
散發(fā)出一種冰冷、純粹、沒有任何人類情緒波動的……貪婪！那貪婪的光，
像兩根無形的冰錐，牢牢刺在——我的掌心！刺在那張染血的SD卡上！那不是渴望！
是掠奪的本能！冰冷的蛇蝎瞬間鉆入我的骨髓！身體不需要思考！本能比意識快了一萬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