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跪在承乾宮內(nèi),上座的裴淮躺在白稚容的腿上。
大抵歷來的昏君都愛吃葡萄吧?
他一邊飲酒一邊吃著愛妃給他剝的葡萄,瞇著眼睛看我。
酒色奢靡的浸淫已經(jīng)讓他褪去了從前清秀稚嫩的模樣,變得有些發(fā)福。
聽到我答應(yīng)前去和親的時候,他還略微吃了一驚。
我看著他,沉沉開口:“陛下說的,愿意饒我父親一命,可是說話算數(shù)?”
他喝光了杯子里的酒,隨手一扔。
水晶做的杯子砸在大理石的地面上,“嘭”的一聲四分五裂。
“朕說話,自然一言九鼎。”
我朝他俯身磕頭,鄭重行了一禮。
“好,臣妹嘉怡,拜別陛下。愿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裴淮,祝你能守住你的江山社稷,愛妃和美酒。
我上馬車啟程的那天,父親沒有來送別我。
白稚容倒是破天荒地出現(xiàn)在我的面前。
她仍然是那副不可一世的模樣,披著一條貂絨斗篷,穿著華麗的衣裙,滿頭珠釵,環(huán)佩叮當作響。
勾著得意的唇角,她斜靠著轎輦,一手支著額頭,“知道為什么溫昭沒有來送別你這個唯一的女兒嗎?他嫌你太過丟溫家的人!溫家世代忠臣傲骨,沒想到養(yǎng)出來的女兒竟然為了茍且偷生,要和親北蠻,說出去真是笑掉大牙?!?/p>
我攥緊了拳頭,手指關(guān)節(jié)泛著蒼白。
指甲陷進了掌心的肉里,掐出了鮮血,悄悄滑落在地上。
白稚容的聲音還在耳邊叫囂:“溫景姒,長嬴族皆是如虎狼一般的野蠻人,那里的女人還不如牲口,與其讓你死掉,不如就讓你去那里腐爛發(fā)臭吧!”
陰云密布的天空暗沉沉的,像是要下雨一般。
凌厲寒冷的北風(fēng)呼嘯著刮在人臉上,如同刀割。
我看著白稚容笑到忘形的一張臉,沖上前去,當著已經(jīng)驚呆了的眾人的面,狠狠掐住她脖子,“白稚容,你最大的錯誤就是讓我活著。”
進冷宮的半個月里,我干了無數(shù)的粗活,手上力氣也比從前大了不少。
我掐著白稚容脖子的手使了八分力氣,就讓她滿面通紅,俯身止不住地咳嗽。
我得到了目前為止最大的滿足。
白稚容掙扎著掙開我的手,氣急敗壞:“來人!把她給我抓起來,狠狠地打!”
我看了一眼就要上手的宮婢,淡淡開口:“我可是陛下親封的嘉怡公主,是要去和親長嬴族的,你們敢動我,怕不是嫌自己肩膀上的腦袋多長了一顆?”
她們面面相覷,卻還是懼怕裴淮的淫威,停住了動作。
白稚容第一次嘗到抱起石頭砸自己腳的感覺,只能怒視著我登上馬車,揮手朝她告別。
我坐著馬車一路北上,卻越來越心驚膽戰(zhàn)。
面容枯黃的流民半躺在北地的風(fēng)雪中,在看到我的馬車過來之后,一雙雙眼睛緊緊盯著,流露著饑渴和絕望的神色。
我想,若不是裴淮好心還指派數(shù)位官兵一路護送我,此時我的馬車怕不是已經(jīng)被攔下,搶得一點不剩。
赤地千里,白骨露野,餓殍遍地。
這是裴淮統(tǒng)治下的大晉百姓。
甚至這些流民中,有些人的父親,丈夫,兒子已經(jīng)犧牲在大晉和長嬴族的戰(zhàn)爭中。
而他們的陛下,竟然要割讓他們用性命守護的城池,向異族屈辱求和。
我關(guān)緊了馬車的窗戶,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淚流滿面。
我想到了蕭佑寧。
那個意氣風(fēng)發(fā)的少年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