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江漢平原的童年與少年（1976-1999）1976年農(nóng)歷十月初一，
江陵縣馬家寨鄉(xiāng)高淵村一組的李福生家，接生婆王嬸攥著剪刀的手微微發(fā)顫："福生哥，
是個帶把的伢子！"窗外的月光漏進土坯房，在搖籃邊映出個模糊的光斑。這個啼哭的嬰兒，
二十年后會成為深圳電子廠流水線上一個沉默的背影，
又在資本狂潮中摔得遍體鱗傷——他叫李華，一個被時代洪流反復(fù)沖刷的草根創(chuàng)業(yè)者。
李福生蹲在門檻上抽煙，煙鍋里的火光忽明忽暗。他望著墻上的日歷，
這個月家里只夠吃三頓干飯。"《論語》有云'孝悌也者，其為仁之本與'，就叫孝華吧。
"他忽然開口，聲音沙啞得像地里干裂的稻稈。母親李秀蘭沒反駁，
只是把最后半瓢米倒進鍋里——這個家太需要"孝"字撐著了，三畝薄田養(yǎng)不活四張嘴，
李福生的肺病又越來越重。1983年，李華七歲。他蹲在田埂上，看著父親弓著背插秧，
水田里倒映著一張蠟黃的臉。"華仔，去把書包拿來。"母親喊他。李華這才想起，
今天是村里小學報名的日子。他的書包是母親用藍布縫的，針腳歪歪扭扭，
里面裝著半截鉛筆和一本翻爛的《算術(shù)》。學校是間破廟改的，教室漏雨，黑板掉漆。
李華卻學得瘋魔，放學后總蹲在班主任張老師的辦公桌前："張老師，讓我再做道題吧？
"他總記得父親咳血時說的話："崽啊，只有讀書能讓你走出這泥窩子。"中考那年，
李華以全班第一的成績考上中專。班主任拍著他的肩膀說："你報荊州電大計算機專業(yè)，
包分配！"那年頭，中專比高中吃香——轉(zhuǎn)戶口、包分配、拿城鎮(zhèn)糧票，
是農(nóng)村娃最好的出路。李福生賣了家里唯一一頭豬，湊齊了學費："華仔，好好學，
將來給爸買臺電視機。"1995年夏天，李華攥著畢業(yè)證站在荊州市電教中心樓下。
樓道里飄著油墨味，三樓最東邊的門掛著"電腦文印部"的牌子。他捏著介紹信進去，
打印機嗡嗡響，穿白襯衫的年輕人抬頭："新來的？我是方艷，在這兒實習。
"方艷比李華小三歲，1979年出生于農(nóng)村。父母都農(nóng)民，
高中畢業(yè)后方艷帶著高中畢業(yè)證和三十塊錢來到荊州想找個地方工作和實習，
直到在電線桿上看到"電教中心招聘電腦文印實習生"的小廣告。面試時，
她盯著電腦屏幕上的"Word"圖標手足無措，卻硬著頭皮說："我...我學得快。
"李華就是這時候成為她的"老師"的。"這個排版軟件要用Ctrl+S保存。
"李華站在方艷身后，看著她笨拙地移動鼠標，
"你這樣......"他的手虛虛覆在她的手上，帶著她點擊保存鍵。
方艷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突然紅了臉。"謝謝華哥！
"方艷把保存好的文件打印出來，"我明天能再請你教我做表格嗎？"她的眼睛亮晶晶的，
像黑夜里突然亮起的星星。后來方艷才知道，
李華是電大畢業(yè)生里唯一被破格錄用的人——因為他不僅會操作電腦，
還自學了BASIC編程。每次單位電腦死機，同事們都會喊："找李華！
"而李華總是一邊啃著饅頭一邊敲代碼。那年冬天的一個傍晚，方艷值完夜班，
發(fā)現(xiàn)李華還在辦公室。"還沒走？"她裹著軍大衣走進去，看到李華正對著電腦屏幕發(fā)呆。
"在算這個月的電費。"李華苦笑著指了指賬單，"我工資一半都交房租了。
"月光透過窗戶照在他臉上，方艷突然說："以后...以后我教你做表格，
你教我編程好不好？"他們的愛情就這樣在打印機和復(fù)印機的嗡嗡聲中生長。周末，
他們會去荊州師范學院的機房蹭課；雨天，方艷會煮一鍋紅糖姜茶送到文印部；過年時，
李華用攢了三個月的工資給方艷買了條紅圍巾。1999年底，
兩人在文印部樓下的小飯館吃了碗牛肉面。"方艷，"李華撓著頭，耳根通紅，
"我攢了八百塊錢，能請你爸喝杯酒嗎......"方艷捂著嘴笑，
眼里閃著淚光："傻瓜，我爸早同意了。他說，你比我懂計算機，是個踏實可靠的人。
"他們的婚禮很簡單，在文印部樓上的職工宿舍。李福生從老家背來一床新棉被，
方艷的母親做了八道菜。沒有轎車，沒有司儀，但李華覺得那是他這輩子最幸福的時刻。
年底，女兒雨薇出生了，粉嘟嘟的小臉像朵桃花。李華抱著女兒，
對剛做完月子的方艷說："等掙了錢，咱買套房，
."第二章 廢品站的月光與電纜生意（2000-2004）2000年9月1日的凌晨，
荊州市電教中心文印部的排版室還亮著燈。李華揉了揉布滿血絲的眼睛，
將最后一份標書裝訂好，窗外傳來細碎的雨聲。方艷挺著八個月的大肚子，
輕手輕腳地推門進來："華哥，方楠要出生了......""方楠？"李華愣了一下，
旋即反應(yīng)過來，溫柔地笑了，"好，就叫方楠。"李華手一抖，
訂書釘歪歪扭扭地扎在紙面上。他沖出門時撞翻了打印機墨盒，
黑色墨汁濺在深藍色工裝褲上，像一片揮之不去的陰霾。
方艷抓著他的胳膊直喘氣："剛才在食堂，飯還沒吃完......"十五分鐘后，
出租車停在醫(yī)院門口。李華攥著皺巴巴的住院費收據(jù)，
后背已被冷汗浸透——這是他們這個月第三次借錢。
方艷的父親——那個在田地里辛苦勞作大半輩子的農(nóng)民，蹲在走廊盡頭抽煙，
煙頭在黑暗中明明滅滅："艷兒從小身子弱，生娃怕是......""砰！
"產(chǎn)房傳來一聲響亮的啼哭。護士出來說是個女兒時，李華跪在走廊瓷磚上，
額頭抵著冰涼的地面，眼淚砸在上面洇開一片深色的痕跡。"姓名？"醫(yī)生遞來病歷本。
"李...李方楠。"李華顫抖著寫下女兒的名字，既是對妻子的愛，
也是對岳父家的一種尊重。突然想起三天前那個暴雨夜。方艷挺著肚子在文印部加班，
他冒雨去買紅糖，回來時電動車栽進積水坑，摔得膝蓋鮮血直流，
卻還是笑著舉著紅糖說："給楠楠補身子......"七天后，
方艷的母親提著半籃子雞蛋上門："親家公說，文印部這活太熬人，
方楠滿月前......"老人沒說完，用粗糙的手拍了拍女兒的手背。當晚，
李華蹲在出租屋的煤爐前發(fā)呆。火光映著他眼下的青黑，爐上熬的米粥咕嘟咕嘟冒著泡。
"華哥......"方艷抱著女兒進來，棉布尿布上還沾著醫(yī)院的消毒水味道，"我爸說，
老家收廢品比這兒掙得多。"李福生在電話那頭咳嗽："城里開銷大，回村吧。
我和親家公盤了塊地，收廢品......"就這樣，2000年霜降那天，
李華夫婦拖著兩個蛇皮袋回到了方艷的老家——荊州城郊的紅旗村。
院門口那棵老槐樹掉光了葉子，父親正蹲在墻根劈柴，
斧頭剁在樹墩上的聲音像他們沉重的心跳。"爸，這是方楠。"方艷把女兒舉起來，
孩子皺巴巴的小臉凍得通紅。李華望著堂屋堆滿的廢舊報紙和礦泉水瓶，
喉嚨發(fā)緊："這能行嗎？"第一年最苦。凌晨四點，李華就著煤油燈捆扎紙箱，
指甲縫里全是膠水漬；方艷踩著三輪車走街串巷，
冬天凍裂的手背滲出血珠；方楠放在竹編嬰兒車里，哭聲混在風聲里格外刺耳。有天深夜，
李華清點完當天收的廢品，發(fā)現(xiàn)少了二十斤銅線。他蹲在倉庫里一根根翻找，
突然聽見墻角傳來"咔嚓"聲——三只野貓正在啃咬電纜外皮。"抓到了！
"他舉著手電筒的手直發(fā)抖，電纜外皮被啃出幾道裂痕，露出里面的銅絲。
"賠吧..."他蹲在地上揪頭發(fā)，二十斤銅線夠買五袋奶粉。次日清晨，
李華揣著攢下的工錢去五金店，老板叼著煙說："小李，按市場價折半賠。
"他攥著皺巴巴的收據(jù)，突然想起文印部那臺老打印機——也是這樣折半賠的。
轉(zhuǎn)機出現(xiàn)在第二年春天。李華在廢品站發(fā)現(xiàn)一捆未被拆封的電纜，
標簽顯示是某通信公司的報廢物資。他蹲在倉庫里研究了三天三夜，
終于拆出完整的銅芯和PVC絕緣層。“原來能這樣分類！”他興奮地跑到隔壁喊方艷，
“咱按材質(zhì)細分，銅、鋁、塑料分開賣，價錢能翻倍！”方艷正在給方楠換尿布，
聞言抬頭：“咱試試？”她的眼里閃著光。當天，
夫妻倆把廢品站重新整理：銅類堆成金燦燦的小山，鋁制品碼成銀閃閃的方陣，
塑料瓶按顏色分類掛在繩子上。三個月后，收廢品的收入竟比頭一年翻了整整一倍。
最暖心的是2002年端午節(jié)。李華蹲在院子里補三輪車輪胎，
方艷端來一碗紅糖粽子："娃睡了?！彼兄T框，看李華沾著泥土的手捏起粽子，“華哥，
咱爸媽說，方楠會走路了......"李華咬開粽子，糯米的甜香混著柴火氣在嘴里散開。
遠處，女兒搖搖晃晃地撲向方艷，小臉上還掛著新長的乳牙?！奥c兒，楠楠！
”方艷張開手臂，眼角的細紋笑成了一朵花。如今，
廢品站門口掛起了"誠信廢品回收站"的木牌，是李華用廢棄的廣告牌改的。
每當看到有收廢品的人經(jīng)過，他總會大聲招呼："收電纜不？咱這兒分類細，給的價格公道！
"聲音里帶著一股子踏實和驕傲。"華哥，你看。"2003年深秋的傍晚，
方艷抱著半歲大的女兒從屋里出來，手里捏著一張皺巴巴的紙條，"隔壁村的王嬸介紹的，
說鎮(zhèn)里新開了家電子廠，招網(wǎng)絡(luò)維護的......"李華接過紙條，月光灑在上面，
"荊州市宏達電子廠"幾個字清晰可見。他望著遠處城市的燈火，
輕輕握住妻子的手："等把這一批電纜賣完，咱去試試。"秋風卷起院角的落葉，
發(fā)出沙沙的聲響。廢品站的鐵皮棚子在月光下泛著微光，里面堆滿了分類整齊的廢品，
仿佛一座小小的寶藏山。這是他們用汗水和堅持堆起來的希望，也是他們?yōu)榧胰舜蚱吹奈磥怼?/p>
"好。”方艷靠在他肩上，輕聲說，“不管干啥，咱一起?！币股珴u深，
夫妻倆的身影被月光拉得長長的，融在這片充滿煙火氣的土地上，
也融在他們共同編織的未來里。
第三章 南下打工：分離與重聚（2003-2005）2003年春節(jié)剛過，
李華蹲在堂屋門檻上抽煙，煙頭在晨霧中明滅。方艷把最后一件毛衣塞進行李箱，
小女兒李方楠在搖籃里揮舞著小手，發(fā)出咯咯的笑聲。"華哥，該走了。
"方艷提著行李箱站在門口，聲音輕得像一聲嘆息。李華把女兒抱起來，
親了親她胖乎乎的臉蛋："楠楠，爹爹和媽媽去賺錢，給你買大熊貓玩具。"孩子咯咯笑著，
小手抓著他的工裝褲。方艷紅著眼眶把女兒塞回搖籃："等過年，爹爹就回來啦。
"正月初八的清晨，李華把最后一件換洗衣物塞進行李包。
方艷將煮好的茶葉蛋塞進他兜里："路上吃，別餓著。"客車啟動時，她追著車跑了幾步，
女兒的哭聲從屋里傳出來，她終究沒敢回頭。李華在佛山一家電子公司做銷售。
每天背著筆記本電腦跑工廠，被保安趕出來是常事。有天下雨，
他在工業(yè)園門口等到晚上八點，終于等到采購部張經(jīng)理。"李工，
上回說的交換機......"張經(jīng)理搓著手，"價格太高，我們老板不同意。""這樣，
我再申請些贈品。"李華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工裝褲膝蓋處已經(jīng)磨得發(fā)白。
回到城中村出租屋，墻角結(jié)著蛛網(wǎng)，電飯鍋里的剩飯已經(jīng)長毛。他煮了碗方便面，
蹲在樓梯間吃——房東不允許租客在室內(nèi)煮食。與此同時，方艷在紙袋廠踩著縫紉機。
計件工資，手快的一天能掙三十塊。"艷姐，這批活要加急！"組長把紙箱扔在她面前，
"今晚必須趕出來，明早七點交貨！"機器轟鳴聲中，她的手指被針扎出了血，
染紅了淺藍色的工裝。"媽，我想爹爹了。"電話里李方楠糯糯的聲音讓方艷紅了眼眶。
她對著話筒說："楠楠乖，爹爹在城里給你買大熊貓，
妞妞要聽奶奶話......"掛斷電話，她發(fā)現(xiàn)右手食指的傷口又裂開了，
血珠滲進縫紉機的踏板縫里。2004年端午節(jié)，李華特意請了假。
他攥著皺巴巴的車票站在佛山汽車站，懷里抱著給女兒買的粉紅色棉襖。
方艷下班趕到車站時，看到他蹲在路邊啃冷饅頭，工裝褲上還沾著客戶廠的機油。"給，
大熊貓。"李華掏出棉襖，"商場搞活動，
買一送一......"方艷發(fā)現(xiàn)棉襖其實是兩件，一件給女兒，
一件是縮水的女童款——顯然是商家搭配的滯銷貨。"苦了你了。"她抱住丈夫，
眼淚浸濕了他磨破的衣領(lǐng)。兩人在汽車站的涼亭吃粽子，
李華掰開粽子總把肉多的那半遞給妻子。2004年底，高明工業(yè)園的廠房建好了。
紙袋廠老板在食堂貼出告示："凡愿意隨廠搬遷者，每月加薪兩百。
"方艷把告示拍在出租屋桌上："華哥，我想去高明。
"李華正對著鏡子系領(lǐng)帶——今天要去拜訪重要客戶。鏡中的男人眼下青黑，領(lǐng)帶歪歪扭扭。
"我...我也想換個工作。"他突然說，
"電子廠那單貨款拖了半年......"元旦前夜，兩人在佛山火車站會合。
李華拖著紙箱，方艷背著蛇皮袋，里面裝著女兒的棉襖和老家?guī)淼呐D肉。
候車室的電視里正放著春晚彩排，背景音樂是《難忘今宵》。深圳的出租屋比佛山更小，
墻皮剝落得厲害。方艷把縫紉機擺在陽臺，隔壁立刻傳來罵聲："大半夜的吵死人！
"李華在樓下電線桿上找到招聘啟事："誠聘網(wǎng)絡(luò)銷售，
底薪八百......"他捏著簡歷站在寫字樓電梯里，西裝是借隔壁工友的，
褲腳短了一截。會議室里，技術(shù)總監(jiān)敲著他的簡歷："李先生，
你之前的公司......""倒閉了。"李華盯著自己磨破的皮鞋尖，
"但我自學了思科認證，這是成績單......"成績單皺巴巴的，角落還有咖啡漬。
第二天上班，他發(fā)現(xiàn)公司所謂的"網(wǎng)絡(luò)銷售部"只有三個人。主管拍著他的肩膀："小李，
這個月至少簽單二十萬，明白嗎？"轉(zhuǎn)頭卻對客戶經(jīng)理說："把他派去最偏遠的工廠，
業(yè)績不好就當跑腿了。"方艷在制衣廠適應(yīng)得很快。車間組長起初嫌她手腳慢，
后來卻總把急單交給她："李姐，這批貨客戶要得急，加錢！"她的手指被針扎得滿是血泡，
回家后卻總笑著給丈夫看："今天又多掙了二十......"2005年元宵節(jié)，
李華蹲在城中村超市買湯圓。手機響了，是方艷："華哥，
工廠要搬到高明了......"話沒說完就被刺耳的機器聲打斷，"我能聽見，
你那邊太吵了。"他擠在超市人群里，看著湯圓包裝上"團圓"兩個字，突然喉嚨發(fā)緊。
一周后，夫妻倆站在深圳汽車站。李華的行李箱里裝著思科教材和簡歷，
方艷的帆布包塞著女兒的照片。"這次換個好點的工作。"他緊緊攥著妻子的手，
背后是高聳入云的平安大廈。
品柜臺：夫妻店的誕生（2005-2006）布吉新一佳商場的早晨總帶著股潮濕的霉味。
方艷踩著點推開商場后門，保潔員正拖地，水漬在日光燈下泛著冷光。她裹緊褪色的紅圍巾，
把裝化妝品的紙箱抱得更緊了些——這是她和李華攢了三個月錢進的貨。"艷姐，這邊。
"李華從消防通道探出頭，工裝褲上還沾著建材市場的泥點子。
他身后是商場二樓拐角處的死角，堆滿紙箱的過道勉強能擺下一個貨架。三個月前，
方艷還在南山天虹商場當理貨員。那天整理貨架時，
她偶然聽到兩個柜長聊天："二樓化妝品區(qū)租金漲了30%，
好多老商戶都撤了......"她蹲在洗護用品貨架后，
指甲掐進掌心——這或許是他們的機會。"華哥，商場扣點35%，
但人流量是隔壁超市的五倍。"晚上收工后，方艷在出租屋的床頭攤開記賬本，
"我認識個做微商的，能拿到專柜價六折的貨源。"李華正蹲在地上修電飯鍋，聞言手一抖，
螺絲刀在銹跡斑斑的鍋底劃出火花："咱倆加起來月薪才六千，
押一付三要兩萬......"話沒說完，隔壁嬰兒床突然傳來哭聲。
方艷跑過去拍安撫奶嘴，李華盯著墻角發(fā)霉的墻皮繼續(xù)說："商場要求壓三個月貨款，
咱們......""我存了八千。"方艷突然打斷他，從枕頭下抽出個塑料袋，
"這是給楠楠攢的奶粉錢。"最終他們選定了商場二樓的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