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國坤繼承人疑因私情耽誤要務(wù)”的文章國坤集團內(nèi)部掀起軒然大波,文章 寫得繪聲繪色,配圖是幾年前孟宴臣與許沁一同出席某個慈善晚宴的模糊舊照。時機,選得不能再精準(zhǔn),或者說,險惡——恰逢國坤集團幾個關(guān)鍵項目進入攻堅階段,任何風(fēng)吹草動都可能引發(fā)連鎖反應(yīng)。
董事會會議室內(nèi)的空氣,凝重得幾乎能擰出水來。
孟宴臣端坐長桌首席,神色平靜,看不出喜怒。他對面,是他的母親,國坤集團的鐵腕董事長付聞櫻,她目光如炬,掃視著在座的每一位董事。
往日會議開始前的寒暄與低語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沉悶的、充滿預(yù)兆的寂靜。
率先打破這片死寂的是王董,一個身形微胖、在公司掛著閑職的老股東,平日里總愛倚老賣老,此刻他清了清嗓子,聲音像是砂紙摩擦木頭:“付董,孟總,最近公司內(nèi)外有些……不太好的傳聞,涉及到公司戰(zhàn)略方向,以及……嗯,領(lǐng)導(dǎo)層的專注度問題?!?/p>
另一位稍年輕些的趙董,似乎被王董的話壯了膽,立刻接茬:“孟總,恕我直言,我們有些擔(dān)心。城南那塊地,遲遲沒有進展;和那家科技公司的合作,也一直懸而未決。坊間卻盡是些……關(guān)于您個人事務(wù)的議論?!彼桃忸D了頓,沒有點明,但在座的誰都明白,他指的是許沁。
孟宴臣的手指在光滑的桌面無意識地輕叩。他心中掠過一絲異樣,不是憤怒,更像是一種夾雜著厭煩的啼笑皆非。諷刺的是,許沁這個名字,在他腦海中出現(xiàn)的頻率,遠比這些人想象的要低得多。
“個人事務(wù),趙董?”付聞櫻的聲音驟然響起,銳利如冰,“還是說,是某些人目光短淺,無法理解的戰(zhàn)略性調(diào)整?”
王董卻不肯罷休,他挺了挺本就圓滾的肚子,語氣帶著幾分夸張的痛心疾首:“付董,此言差矣!市場可不等人去‘戰(zhàn)略性調(diào)整’,尤其是在大家都在傳,孟總因為……因為許沁小姐,而分心旁騖的時候!”他越說越激動,唾沫橫飛。
“我甚至聽說,孟總在工作時間,頻繁出入一家……一家花店!這像話嗎?這還是我們認識的那個孟宴臣嗎?國坤集團現(xiàn)在需要的,是一個全心全意投入的領(lǐng)導(dǎo)者!”
幾位董事面露不安,有人甚至幾不可察地點了點頭。一位素來支持付聞櫻的老董事也忍不住嘆了口氣:“聞櫻,宴臣,這些流言,不論真假,對公司的影響都不好。股東們的信心,才是最重要的?!?/p>
孟宴臣終于開口,聲音平穩(wěn),聽不出情緒:“王董,我去花店,確有其事,但與公司業(yè)務(wù)無關(guān),更談不上影響工作。”
“無關(guān)?”王董嗤笑一聲,聲音拔高了八度,“為了許沁小姐,連幾個億的項目都置之不理,這也叫無關(guān)?這已經(jīng)嚴重影響了國坤的聲譽!我提議,暫時中止孟宴臣先生的CEO職務(wù),讓他好好冷靜一下,等他能把心思完全放回工作上再說!”
這已然是赤裸裸的逼宮。
付聞櫻眼神一凜,她沒有提高音量,但每個字都像帶著千鈞之力:“王董,你的膽子,比你的見識要大得多。你質(zhì)疑宴臣對公司的投入?是誰在三年內(nèi)將國坤的市值提升了百分之十五?又是誰,挽救了當(dāng)初由你力主,結(jié)果卻一敗涂地的海外投資項目?”
王董的氣焰頓時矮了半截,臉漲成了豬肝色,囁嚅道:“可……可是那些傳聞,還有股民的反應(yīng)……”
“傳聞可以被制造,輿論可以被引導(dǎo),”付聞櫻冷冷打斷他,目光如刀般掃過其余董事,“至于這份所謂的‘證據(jù)’,”她輕蔑地用指尖點了點那份打印紙,“不過是些捕風(fēng)捉影的垃圾消息,背后是誰在搞鬼,想必各位心里有數(shù)。是競爭對手,還是某些,”她特意停頓了一下,眼神在王董臉上多停留了幾秒,“想趁機奪權(quán)的內(nèi)鬼?”
會議室內(nèi)的溫度仿佛驟降了幾度。無人敢與她對視。董事會內(nèi)部的裂痕已然顯現(xiàn),但付聞櫻憑借其強大的氣場與手腕,暫時將其強壓了下去。她一字一句道:“孟宴臣一直都會是國坤集團的CEO。這個議題,到此為止?,F(xiàn)在,討論季度財務(wù)報告。除非,還有哪位想繼續(xù)浪費時間,提些不著邊際的指控?”
滿室寂靜。王董悻悻然縮回椅子里,眼神躲閃。孟宴臣看著母親,心中五味雜陳,既有感激,也有一如既往被羽翼庇護的復(fù)雜,但更多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疏離感。
與此同時,醫(yī)院的走廊里人來人往,消毒水的氣味彌漫。許沁剛結(jié)束一臺手術(shù),疲憊地靠在墻邊,手機震動了一下。是宋焰發(fā)來的消息,言簡意賅地轉(zhuǎn)述了她從某個共同朋友那里聽來的八卦——國坤集團因為她和孟宴臣的舊照鬧翻了天,孟宴臣焦頭爛額。
許沁看著屏幕,眼神平靜無波。國坤集團的危機,因她而起?她扯了扯嘴角,倒也沒覺得多意外。那些人,總喜歡小題大做。至于孟宴臣因此陷入麻煩,那也是他孟家的事,與她何干。她劃掉消息,準(zhǔn)備去休息室。
手機又震了一下,還是宋焰,似乎意猶未盡:“對了,還有個事兒。聽說孟宴臣這段時間,就算忙得腳不沾地,也雷打不動地天天往一家花店跑。那花店老板娘,好像是個挺溫柔的姑娘。他們倆,嗯,據(jù)說相處得特別好,八字都快有一撇了?!?/p>
許沁的腳步頓住了。
花店?孟宴臣?
她腦海中閃過孟宴臣那張總是沒什么表情的臉,試圖將他與鮮花、與一個“溫柔的姑娘”聯(lián)系起來,卻覺得有些滑稽。他那樣的人,也會有耐心去逛花店?還會為了誰,天天去?
宋焰的消息還在繼續(xù)跳動:“就那家叫‘梧桐花坊’的,聽說孟宴臣還挺喜歡去看人家工作。嘖,真是沒想到啊?!?/p>
許沁關(guān)掉手機屏幕,眼前卻揮之不去孟宴臣在花店的模糊影像,以及那個“溫柔的姑娘”可能帶著笑意的臉。她深吸一口氣,想把這些無關(guān)緊要的畫面甩出腦海,可那股莫名的煩躁卻像藤蔓一樣纏了上來,讓她胸口有些發(fā)悶。
她不是嫉妒,孟宴臣和誰在一起,她并不在乎。
只是,那個曾經(jīng)圍繞著她旋轉(zhuǎn)的世界,那個曾經(jīng)只有她能輕易牽動情緒的男人,現(xiàn)在似乎找到了新的太陽,而且那個太陽,看起來比她溫暖、簡單得多。這種認知,讓她心里某個角落空落落的,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在蔓延,久久不能平息。她走到窗邊,看著樓下車水馬龍,第一次覺得,有些東西,好像真的不一樣了。
許沁克服不了內(nèi)心的聲音想去看看,機械地發(fā)動了車子。她告訴自己只是路過,只是好奇宋焰口中那個能讓孟宴臣天天光顧的花店究竟是什么模樣。對,僅此而已。
車子七拐八繞,最終停在了“梧桐花坊”斜對面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許沁沒有下車,隔著一條不算寬闊的馬路,靜靜打量著那間小小的店鋪。店面不大,暖黃色的燈光從玻璃門窗透出來,門口擺放著幾盆錯落有致的綠植,招牌是簡約的木質(zhì),透著一股與孟宴臣平日雷厲風(fēng)行截然不同的溫吞氣息。
她想,孟宴臣那樣的人,真的會喜歡這種地方?
就在這時,一個穿著淺色棉布裙的年輕女人從店里走了出來,手里拿著一個小噴壺,仔細地給門口的花草澆水。她身形纖細,側(cè)臉的輪廓柔和,嘴角似乎總帶著一點淺淡的笑意。應(yīng)該就是宋焰說的那個“溫柔的姑娘”——林疏桐。
許沁的目光一直放在她身上,說不清是什么感覺。這個女人看起來……很舒服,像春日午后的陽光,不刺眼,卻暖融融的。
林疏桐澆完水,轉(zhuǎn)身回了店里,片刻后,許沁看到她拿起了手機,似乎在通話。許沁的心莫名一緊。
她下意識地調(diào)低了車載音樂的音量,盡管隔著馬路,什么也聽不見。
正當(dāng)她準(zhǔn)備收回視線,告訴自己這實在無聊透頂時,林疏桐大約是為了信號好些,拿著手機又走到了門口,聲音也隨之清晰了些,斷斷續(xù)續(xù)地飄了過來。
“……嗯,還在忙嗎?”林疏桐的聲音很輕,帶著笑意。
“我熬了雜糧粥,還加了一些你喜歡的桂花蜜。要過來嘗嘗嗎?放了紅棗和枸杞,溫溫的,正好。”
桂花蜜?
許沁的腦子嗡地一下。孟宴臣喜歡桂花蜜?她怎么不知道。他們在一起那么多年,她從未留意過他喜歡什么口味的甜食,或者說,她從未覺得有必要留意。孟宴臣在她面前,總是遷就的那個,他喜歡什么,不喜歡什么,似乎并不重要。
而現(xiàn)在,另一個女人,用這樣家常的語氣,自然而然地說出他的喜好。
林疏桐還在說著什么,但許沁已經(jīng)聽不太清了。她只覺得那句“還加了一些你喜歡的桂花蜜”像一根細小的針,不偏不倚地扎在她心上某個隱秘的角落,不劇痛,卻綿綿密密地泛著酸。
她看著林疏桐掛了電話,臉上依舊是那種恬淡的笑,然后轉(zhuǎn)身進了花店,忙碌起來,時不時對著空氣微笑,像是在回味剛才通話的內(nèi)容。
許沁忽然覺得有些喘不過氣。她猛地發(fā)動車子,輪胎摩擦地面發(fā)出一聲刺耳的輕響,迅速駛離了梧桐花坊。
后視鏡里,那間小小的花店越來越遠,暖黃的燈光也漸漸模糊。
她不是嫉妒,她反復(fù)告訴自己。孟宴臣選擇誰,過什么樣的生活,都與她無關(guān)。她只是……只是覺得,有些東西,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已經(jīng)變得面目全非。那個曾經(jīng)只為她一人擰眉的孟宴臣,那個會因為她一句話而情緒起伏的男人,如今,也有人會為他熬粥,備好他喜歡的桂花蜜。
而那個人,不是她。
一種從未有過的慌亂攫住了她。這比在醫(yī)院走廊里聽到宋焰的八卦,來得更直接,更讓她措手不及。原來,孟宴臣真的在為別人,花費那樣具體而微小的心思。
車廂內(nèi)一片死寂,許沁第一次發(fā)現(xiàn),原來孟宴臣這個名字,也能讓她如此心神不寧。她煩躁地按了按喇叭,前方并無車輛,只有她自己的心跳,在空曠的街道上顯得格外清晰。
許沁踩下油門,車速越來越快,仿佛想甩掉那股莫名的情緒??赡情g花店,那個女人的身影,還有那句“桂花蜜”,卻像烙印一樣,怎么也揮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