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聞櫻掛斷孟宴臣的電話后,手里的茶杯被她捏得咯吱作響。她坐在客廳寬大的紅木沙發(fā)上,周身散發(fā)著一股冰冷的怒意。
她拿起手機,翻出通訊錄里一個陌生號碼,那是她托人打聽到的林疏桐花店的聯(lián)系方式。她倒要看看,這個能讓孟宴臣如此反常的女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她要親自會會她,看看她究竟有何魅力,能將她苦心經(jīng)營的兒子,引向一條她無法掌控的道路。
陽光透過花店巨大的玻璃窗,將室內(nèi)照得通透明亮。林疏桐正彎腰修剪一盆新到的白色洋桔梗,花瓣層疊,帶著淡淡的香氣。她動作輕柔,指尖在花枝間穿梭,仿佛在與植物進行一場無聲的對話。店里安靜,只有她手中剪刀清脆的“咔嚓”聲,以及偶爾飄進來的街市喧囂。
手機在圍裙口袋里震動了一下,她擦了擦手,拿出來看了一眼。一個陌生號碼。她接通。
“是林疏桐小姐嗎?”電話那頭傳來一道女聲,音調(diào)不高,卻字字清晰,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禮貌,卻也透著上位者的威嚴,“我是孟宴臣的母親,付聞櫻?!?/p>
林疏桐的動作微微一頓,手里的剪刀停在半空中。她早就預料到會有這么一天,只是沒想到會來得這么快。她對孟宴臣的家庭背景有所耳聞,也知道他母親的強勢。她只是平靜地應了一聲:“付阿姨您好。”
“不知林小姐下午是否有空,我想請你喝杯茶?!备堵剻训穆曇袈牪怀銮榫w,卻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口吻。
林疏桐放下剪刀,目光落在眼前的洋桔梗上。她想了想,語氣平靜地回答:“有空的?!?/p>
“那下午三點,靜心茶館,我等你?!备堵剻颜f完便掛了電話,沒有給她任何客套或者婉拒的余地。
林疏桐將手機放回口袋,繼續(xù)修剪花枝。她沒有多想,只是覺得這是遲早要面對的事情。她對即將到來的會面沒有絲毫緊張,反而帶著一絲好奇。她想知道,孟宴臣的母親,究竟是怎樣一個人。
下午兩點半,林疏桐換了一身素色的棉布裙,款式簡單大方,沒有任何多余的裝飾,長發(fā)隨意地束在腦后,露出光潔的額頭。她沒有化妝,臉上只有淡淡的自然光澤。她提著一個布包,提前十分鐘抵達了靜心茶館。
靜心茶館位于一條僻靜的巷子里,鬧中取靜。門臉低調(diào),內(nèi)部卻別有洞天。雕花窗欞,青石板路,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檀木香和茶香。茶館里客人不多,都輕聲細語,營造出一種寧靜雅致的氛圍。林疏桐選了個靠窗的位置,陽光透過雕花窗格,在她身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她安靜地坐著,看著窗外搖曳的竹影,仿佛與周圍的環(huán)境融為一體。
三點整,茶館的木門被推開,一道身影款款而入。付聞櫻一身深色剪裁合體的套裝,頭發(fā)一絲不茍地盤起,脖頸間一條珍珠項鏈溫潤地泛著光澤。她氣質(zhì)尊貴,步態(tài)優(yōu)雅,每一步都帶著一種習慣了掌控的從容。她的目光銳利地掃視一圈,很快便鎖定了角落里的林疏桐。
付聞櫻走向林疏桐,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幾秒。眼前的女孩,素凈得近乎寡淡,沒有她預想中的妖嬈或者精明算計,反而有種與世無爭的淡然。她沒有過分打扮,也沒有刻意討好,只是安靜地坐在那里,仿佛一株開在山谷里的野花,不爭不搶,卻自有風骨。這與她想象中那種會纏著她兒子,企圖攀附豪門的女人截然不同。這讓付聞櫻心里生出一種莫名的不適,仿佛她精心準備的攻勢,都落在了棉花上。
她在林疏桐對面坐下,服務員立刻上前,躬身詢問。
“一壺龍井?!备堵剻腰c了茶,目光便再次落在林疏桐身上,細細打量。她的眼神帶著審視,仿佛要將林疏桐從里到外看個通透。
“林小姐比我想象的……年輕?!备堵剻验_口,語氣聽不出褒貶。
林疏桐微微一笑,眼神清澈地看向付聞櫻:“付阿姨氣色很好?!彼穆曇糨p柔,卻不失堅定,沒有絲毫諂媚。
茶很快上來了,碧綠的茶葉在玻璃壺中舒展,茶香清雅。付聞櫻親自執(zhí)壺,給林疏桐倒了一杯,也給自己倒了一杯,動作優(yōu)雅。她將茶杯推到林疏桐面前,語氣平淡:“林小姐的花店,生意如何?”
“還好,能養(yǎng)活自己。”林疏桐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茶水微澀回甘,她答得坦然,沒有絲毫夸大或謙虛的成分。
付聞櫻放下茶杯,目光灼灼地看著她:“宴臣那孩子,從小就主意大。他以前從不忤逆我,尤其是在正事上。林小姐,你覺得你適合他嗎?或者說,你覺得孟家這樣的家庭,適合你嗎?”她的話語直白,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審問。
林疏桐放下茶杯,看向窗外搖曳的竹影。
“付阿姨,合不合適,不是單方面覺得的。”林疏桐語氣平靜,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鞋子穿在腳上,舒不舒服,只有腳知道。一個人過得好不好,快不快樂,也只有他自己心里最清楚?!彼D了頓,收回目光,看向付聞櫻,眼神沒有閃躲。
付聞櫻的眉心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這女孩說話不卑不亢,綿里藏針,并沒有她想象中的唯唯諾諾。
林疏桐接著說:“有些花,養(yǎng)在溫室里,固然受到精心呵護,風吹不著,雨淋不著,但它們可能永遠不知道,路邊迎風雨而生,自力生長,扎根泥土的生命力是何等頑強。它們有自己的韌性,有自己的活法,也許沒有溫室里的嬌貴,卻有另一番自在。”
“自在?”付聞櫻重復了一句,語氣里帶著一絲不以為然,甚至有些輕蔑,“人活一世,求的不就是安穩(wěn)富足?自在能當飯吃?”在她看來,林疏桐所說的“自在”,不過是無能為力的托辭,是小門小戶的自我安慰。
“能?!绷质柰┛粗?,眼神清澈,沒有一絲動搖。她知道付聞櫻不理解,但她仍舊選擇說出自己的真實想法?!靶睦镒栽诹耍钥费什艘彩窍愕?。心里不自在,山珍海味也難以下咽。宴臣他……只是想活得輕松一點?!?/p>
付聞櫻的目光落在茶杯里,指尖輕輕摩挲著杯沿。她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無言以對。她第一次開始反思,自己對孟宴臣的掌控,是否真的讓他感到幸福。她一直認為自己是在為他好,為他提供最好的選擇,卻從未真正問過他想要什么。
就在這時,茶館的木門再次被推開,孟宴臣沉著臉快步走了進來。他穿著一身深色西裝,領帶有些微松,顯然是匆匆趕來。他眼神銳利,帶著一股壓抑的怒氣,目光很快便鎖定了桌邊的兩人。李明在他身后探頭探腦,一臉“不是我告的密,是您自己猜到的”的無辜表情。
原來,付聞櫻約見林疏桐的消息,還是被李明輾轉打探到。李明一向是孟宴臣的“眼線”,他知道老板最近對林疏桐的關注,更知道孟總和付總之間的矛盾。他不敢怠慢,立刻將這個消息匯報給了孟宴臣。孟宴臣聞言,臉色驟變,幾乎是立刻起身,帶著一身的冷意趕了過來。他知道母親的脾氣,也知道她說話向來不留情面,他擔心林疏桐會受到委屈。
“媽!”孟宴臣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怒氣,他大步走到桌邊,下意識地想將林疏桐護在身后。他看到林疏桐平靜地坐在那里,沒有任何不適的表情,心里稍稍放松,但眼底的怒火并未消散。
付聞櫻臉色一沉,她沒想到兒子會突然出現(xiàn),而且還是帶著如此明顯的敵意?!澳銇碜鍪裁矗课液土中〗阏f說話,你也管?”她的語氣帶著上位者慣有的不悅。
眼看氣氛又要劍拔弩張,林疏桐卻拉了拉孟宴臣的衣袖,對他安撫地笑了笑。她的笑容很淡,卻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人心的力量。她轉頭看向付聞櫻,語氣平和:“付阿姨,宴臣也是關心您。茶快涼了,您再喝一杯吧?!彼闷鸩鑹?,給付聞櫻續(xù)了些水,又給孟宴臣也倒了一杯,“你也坐下喝杯茶,降降火?!?/p>
孟宴臣看著林疏桐平靜的側臉,以及她遞過來的茶杯,心里的火氣莫名消散了大半。他看了一眼母親,又看了一眼林疏桐,終究還是在林疏桐身邊坐了下來。他端起茶杯,茶水溫熱,他喝了一口,緊繃的神經(jīng)放松了些許。
付聞櫻看著林疏桐不疾不徐的動作,再看看自己兒子那副緊張的樣子,以及他被林疏桐輕易安撫下來的模樣,忽然覺得有些索然無味。她原本準備了一肚子的話,此刻卻一句也不想說了。她發(fā)現(xiàn),這個林疏桐,和她以往見過的所有女人都不同。
她重新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目光復雜地看了林疏桐一眼。她沒有說滿意,也沒有說不滿意,只是語氣緩和了些:“我只是想看看,宴臣喜歡的是什么樣的人?,F(xiàn)在看到了?!彼畔虏璞?,然后起身,“我還有事,先走了?!?/p>
孟宴臣想說什么,但林疏桐卻輕輕按住了他的手,示意他不必多言。
付聞櫻走到茶館門口,頓了頓,沒有回頭。她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了過來:“林小姐,有空了,再一起喝茶?!?/p>
這話讓孟宴臣和站在門口的李明都吃了一驚。李明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付總竟然會主動邀請一個她不看好的“未來兒媳”喝茶?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等付聞櫻的身影消失在巷口,孟宴臣才松了口氣,他轉頭看向林疏桐,眼神里帶著歉意和擔憂:“她沒為難你吧?”
林疏桐搖搖頭,拿起一塊茶點遞給他:“沒有。阿姨只是……想找人說說話?!彼肓讼?,又補充了一句,帶著幾分俏皮:“順便考察一下未來兒媳婦?”
孟宴臣被她逗樂了,接過茶點咬了一口,甜糯的味道在口中化開,心也跟著軟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