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給夫君四年,直到他墜崖而亡,我仍是個完璧。
我回了娘家,嫁妝竟還被夫家霸占。
當(dāng)我從旁人口中得知他還活著之時,我笑了!
我程嬌嬌竟是那個他寧可假死也要擺脫的女人嗎?
等著!
1
我是北齊最大藥材商程雄的獨女,程嬌嬌。
自幼我便是在蜜罐里長大,成婚之后,夫君待我亦是相敬如賓。
然而,近一個月來,不知為何,家中接連出事。
似乎我之前的二十年用光了所有的好運道。
先是婆母中毒而亡,緊接著就是我的貼身丫鬟杏兒被殺。
這邊的案子衙門還沒破,我的夫君左恩又墜崖而亡。
爹娘來府上看我,在回去的路上遭遇劫匪,下落不明。
爹娘失蹤后,我被管家程伯接回了程府。
爹娘沒有兒子,許多產(chǎn)業(yè)需要打理。
不想爹娘一手做大的產(chǎn)業(yè)從此敗落,我只能強忍悲痛,振作起來。
「小姐,藥房和醫(yī)館的掌柜們都在前廳等著呢?!?/p>
管家程伯來到花園,叫醒了正坐在湖邊發(fā)呆的我。
「知道了?!?/p>
我起身走到一旁的步輦處,由小廝抬著去了前廳。
程府很大,從花園走到前廳要兩刻鐘。
我如今的身子骨,連兩刻鐘都走不了。
唉。
「小姐。」
我剛一進門,掌柜們便恭恭敬敬起身跟我打招呼。
「都坐吧?!?/p>
我走到上首坐了下來,看著掌柜們,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今兒把大家都請來,主要是想了解下程府藥材供應(yīng)情況?!?/p>
徐掌柜起身,道,「小姐初次接觸程家產(chǎn)業(yè),應(yīng)當(dāng)請各處賬房帶著賬冊來府上?!?/p>
「我們雖是藥房醫(yī)館的掌柜,對于采購藥材以及藥材的去處并不了解。」
「無妨?!刮颐虼叫Φ溃付际切∈?,既然今兒來了,我先說說我的想法?!?/p>
「往常爹爹怎么經(jīng)營的這些產(chǎn)業(yè),眼下依舊如常,不要有負(fù)擔(dān)?!?/p>
「待爹娘回府,我個人從私房里給各位每人一千兩作為這段時日幫我的酬勞?!?/p>
說著,我想到什么,又道,「若是爹娘一時回不來,這一千兩,年底依舊會分給各位?!?/p>
「這段時日,還望各位多多辛苦幫襯?!?/p>
眾人齊聲道,「多謝小姐,我等定然肝腦涂地,與小姐一同共渡難關(guān)?!?/p>
我起身,看了眼管家,「程伯,把程家在京城的賬房全部請到府上來,就定在今兒下午未時吧?!?/p>
「好,小姐果然長大了,便是老爺夫人不在也可支撐起家業(yè)了?!?/p>
程伯一臉慈愛看了我一陣,起身出門安排。
各位掌柜也都紛紛起身,準(zhǔn)備離去。
「小姐?!剐煺乒褡叩轿颐媲?,似乎糾結(jié)什么,沉默一陣,才說,「小心身邊人?!?/p>
我抿唇笑了笑,雖不知他為何突然說這么一句,心里還是很感激的。
2
下午前廳坐了四十余位賬房,加之他們面前摞得高高的賬冊,顯得原本寬敞的前廳竟有些逼仄。
此刻我才知曉,程家的產(chǎn)業(yè)規(guī)模有多么龐大。
單是查賬,恐怕就要一兩個月。
難怪娘讓爹納妾,爹總說沒空。
想來是真的沒有那么多空閑時間。
我與賬房先生們聊了一個多時辰,才留下賬冊,放人離去。
回到書房,小廝們將賬冊抬了進來。
我讓丫鬟秋月拿來一個空白冊子,親筆記下各地藥材買家和賣家,以及分布在各地的程家分號。
各種藥材的買賣價格,也讓秋月、冬梅和春桃兩人連夜幫我抄錄。
一連數(shù)日,我們四人除了吃飯和方便外,基本沒怎么睡覺。
查賬?
只能慢慢來了,現(xiàn)下要緊的是把這些全部謄抄一份。
我甚至來不及悲天憫春,就投入到了家族產(chǎn)業(yè)保衛(wèi)戰(zhàn)中。
賬冊上沒有的,與程家有生意往來的人,我一律沒有理會。
太多了,我只能想辦法先穩(wěn)住現(xiàn)有的這些。
至于后續(xù),還要看爹娘的情況。
京兆府那邊,我親自去送了銀子,麻煩官老爺和衙役們盡早幫忙破案。
夫君左恩墜崖一事同樣迷霧叢叢,我不信他會莫名其妙墜崖。
我與他成婚四載,因著左家的生意,他很少在家中停留。
說句難聽的,我與他同房的次數(shù),兩只手都能數(shù)的過來。
四年,不到十次。
倒不是說他待我不好。
左家是做綢緞生意的,在北齊各地都有綢緞莊,制造廠。
宮里貴人們用的錦緞也都出自左家,自然要比旁人忙碌一些。
左恩是在蜀地的一處官道附近墜崖的,具體情況,左家二爺和三爺已經(jīng)趕過去查看了。
原本我也有過去的打算,然而,婆母過世,爹娘失蹤,我根本顧不上……
3
「小姐,左府三夫人來了?!?/p>
小廝程六兒站在門口低聲道。
我放下手中的狼毫,起身,揉了揉酸麻的手臂,吩咐三個貼身丫鬟繼續(xù)抄,才推門走了出去。
「今兒的陽光可真刺眼。」
我趕忙抬起袖子遮擋。
「小姐?!钩塘鶅憾紫律碜?,「奴才背您過去吧?!?/p>
「不用?!刮一顒恿讼码p腿,「再不走走身上就生銹了。」
「今兒幾號了?」
程六兒想了想,道,「好像是十月初七還是初八?!?/p>
「你呀,還是這么糊涂。」我搖頭笑了笑,緩緩朝前廳走去。
從我小院走到前廳也就不到一刻鐘,當(dāng)然,三夫人和掌柜比,她的時間更多,等一下也沒什么。
「長嫂!」
董雪艷站在廳門口早就等得不耐煩了,甫一見到我,就邁著小碎步,滿臉堆笑贏了過來。
「雪艷,你怎么得空過來了?」
我拉著她肉乎乎的小手,關(guān)心道,「近來身子怎么樣?」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苟┢G甜甜一笑,「婆母過世,你回了娘家,二嫂主持大局。」
「我就是該吃吃,該喝喝唄?!?/p>
「難怪,你又胖了呢。」我在她的胖手上捏了一把,「我若能像你這般,凡事都不走心,多好!」
董雪艷苦著臉嗔道,「嗐,我倒是想管閑事兒了,輪也輪不到我不是?」
我牽著董雪艷進門吩咐伺候的丫鬟,「上茶?!?/p>
「雪艷,三爺那邊有信兒了嗎?」
董雪艷搖了搖頭,「大爺?shù)氖聝海蹅兏糁饺f水的,哪里就那般快知曉。」
「要不說,大爺也是的,蜀地匪徒極多,他出門也不帶幾個護衛(wèi)。」
「這下好了,人沒了,讓長嫂獨守空房!」
「二爺和三爺趕過去,怎么著也得小十日,什么證據(jù)都沒了?!?/p>
我抽出帕子抬手拭去眼角的淚痕,抿了抿唇,道,「都是命?!?/p>
「長嫂,我這趟來,是想跟你借些銀子的?!?/p>
董雪艷接過丫鬟遞過來的茶盞,有些不好意思道,「大爺出事之后,我就想著,自己個兒得做點小買賣,萬一哪天三爺有個三長兩短,我也好有條退路不是?」
我聞言,鼻子一酸,嘆了口氣,道,「等婆母七七那日,我給你送過去?!?/p>
「這幾日著實有些忙,手上沒有閑錢?!?/p>
「無妨無妨,長嫂肯幫忙,我便千恩萬謝了?!苟┢G垂頭不知想到什么難過的事,眼淚掉了下來。
「長嫂,您這家大業(yè)大的真好。便是大爺沒了,您也能安穩(wěn)度日,不像我和二嫂小門小戶出來的?!?/p>
「若是二爺和三爺有事,我們的日子怕不知多難過了?!?/p>
「胡說八道什么!」我狠狠剜了她一眼,「淑珍有知秋和東澤,你有培澤,日子怎的就難過了?實在過不下去,不是還有我這個長嫂?!?/p>
「長嫂,你說你的命怎的就這般好。」董雪艷重新掛上笑容,壓低聲音道,「大爺沒了,您這又沒個孩子,想招個入贅的,還是另嫁都易如反掌?!?/p>
「你這嘴真是越來越?jīng)]個把門兒的了?!刮夷闷鹨粔K糕點塞進她口中,讓她閉嘴。
「唔……」
董雪艷端起茶盞猛灌茶水,好不容易才將糕點順了下去。
「長嫂,你要噎死我??!」
她毫無形象地抬起袖子擦嘴。
「哈哈……」我捂著肚子笑道,「等家里事兒都安頓好了,你來陪我住可好?」
「不是,長嫂,我跟你說一個秘密?!?/p>
她說著看向一旁伺候的兩個小丫鬟。
我了然,吩咐丫鬟都出去守著。
「說吧,怎么了?」
董雪艷清了清嗓子,神秘兮兮道,「婆母那案子估摸著破不了?!?/p>
「為何?」我頓時坐直了身子,「怎的就破不了了?京兆府又不是吃素的?!?/p>
「因為這事兒牽扯到那個狀元郎??!」
「長嫂記不記得咱們?nèi)タ礌钤谓郑恐笏銇砹嗽蹅兏??!?/p>
「他走后不久,婆母就中毒沒了,你那貼身丫鬟杏兒也死了?!?/p>
我想了想,還是不敢茍同。
畢竟?fàn)钤S初棠是我十年前救下的人,那時他餓暈在程府門口,是我讓府上郎中給他治病,臨走還給他銀兩,幫他買了新衣裳。
他便是游街那日對我表白,說為了娶我才參加科舉,也不至于對手無縛雞之力的老嫗和丫鬟動手。
許是見我不信,董雪艷又道,「那大爺呢?他怎的突然就墜崖了?」
「大爺沒了,誰是最大受益者?」
「長嫂,別怪我多嘴,我覺著吧,杏兒一定是看見那狀元郎給婆母下毒,然后被滅口了?!?/p>
「反正,信不信由你,我該說的都說了?!?/p>
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被董雪艷說得翻起驚濤駭浪,我沒有心情繼續(xù)跟她閑扯,直接喊了丫鬟送客。
乘著步輦回到小院,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4
「姐姐,你可知我為何要考取功名?」
「姐姐,你可知我為了能向你提親付出了多少代價?」
「姐姐,你可愿嫁我?我許初棠愿意此生只娶你一人,與你長相廝守?!?/p>
「……」
腦海里浮現(xiàn)出那日許初棠登門尋我時說的話。
因著內(nèi)宅女子不能單獨與外男見面,當(dāng)時二夫人和三夫人也在。
因我拒絕了他,臨走他說會掃清障礙,讓我等他。
我不敢繼續(xù)想下去。
許是受到了董雪艷的影響,我心里竟也懷疑到了他。
那日他走后,我被婆母罰去跪祠堂。
本應(yīng)跪三個時辰,卻是不到一個時辰便被人喊了出去。
婆母不知吃了什么,中毒身亡。
那日許初棠空手來的,倒是與我們一同在前廳飲了茶。
他是武狀元,有沒有可能翻墻悄悄下毒?
民間不能蓄養(yǎng)私兵,像左府和程府這樣的大宅門,也只能養(yǎng)一些看家護院的小廝。
論功夫,一百個小廝都未必能打得過一個武狀元。
莫非真的是他?
他說的掃清障礙就是殺了婆母和左恩嗎?
我抬手扶著墻壁,整個人都有些站立不穩(wěn)。
這種猜測,如同毒草一般在我心里蔓延,痛得我呼吸困難。
回房我便躺在床榻上早早睡去。
不知是不是心事重,饒是我多日不曾睡一個整覺,還是噩夢連連。
一會兒夢見許初棠用繩子勒死杏兒,一會兒夢見他在左府伙房往婆母的湯羹里下毒。
甚至,我還夢見他將我爹娘綁了去,為的就是可以用他們來要挾我,讓我嫁他。
我哭著求他,放過我,放過我爹娘。
他說,「你生是我的人,死亦是我的鬼!」
驚醒后,我蜷縮在床榻上嗚咽著不敢哭出聲來。
外間,秋月還在忙著抄寫賬冊,我不想她擔(dān)心我。
若說許初棠殺人,我是真的不愿意相信。
知恩圖報不是人之常情嗎?
恩將仇報的我是真的沒有見過,便是話本子里的惡人也不曾這般。
實在睡不著,我起身披上大氅走去外間。
「秋月,你去睡會兒吧,我來謄抄。」
「小姐,您怎的醒了?」
秋月放下狼毫,快步走到我身側(cè),攙扶著我坐下。
「小姐,您晚間的藥還沒吃,我這就去給您熱熱?!?/p>
「不必?!刮掖驍嗨?,「賬冊還有多少?」
「今兒晚就能抄完。」
「好,明兒一早陪我去趟狀元府。」
「小姐,那狀元郎腦子受過刺激,您真的要去找他?」
我笑了笑,瞧瞧,連小丫鬟都看出他不正常。
誰家正常人會跑到婦人夫家說要提親的?
腦子受過刺激?
別說,他還真有可能做出那等事來。
5
翌日清晨,沒等我出門,程伯便來了我的小院。
說是他那個當(dāng)了太醫(yī)的侄子林墨淵來給我診脈。
太醫(yī)啊,那可是給皇家診病的,今兒來了府上,我自然不敢怠慢。
上了步輦,我被人抬去了前廳。
「小姐,您這氣色怎的如此差?」
甫一見面,林墨淵便上前來緊張得上下打量我。
我被他瞧得略顯局促,輕聲道,「林太醫(yī)坐下說話吧。」
「秋月,去把今年的明前龍井拿來。」
秋月得了吩咐,趕忙離開。
我緩緩坐下,伸出手腕。
林墨淵坐在我身旁,抬手搭脈。
見他眉頭微微蹙起,我也緊張了起來。
「林太醫(yī),我這身子可是有大礙?」
「小姐,憂思過重,氣血兩虧,肝氣不暢,須得調(diào)理好一陣子了?!?/p>
我聞言嘆息道,「家中接連出事,便是想歇著也是不成啊?!?/p>
「聽聞左家大爺沒了,小姐要不要考慮找個合心意的入贅幫襯你?」
我沒看他說話時的眼神,搖了搖頭,「算了,眼下沒有那個心情?!?/p>
「也好,我先給你開藥,明早再來看你?!?/p>
林墨淵說著,起身,四處看了看。
我知他在找筆墨,沖一旁丫鬟道,「把筆墨拿來?!?/p>
秋月抱著一個瓷罐走了進來,低聲問我,「小姐,您是打算送,還是現(xiàn)在喝?」
我白了她一眼,要是杏兒在,肯定不會問這么蠢的問題。
此等極品好茶,我也只有這一罐,豈能隨便送人?
況且距離來年開春還有幾個月,有金銀也買不到明前龍井。
可當(dāng)著林墨淵的面兒已經(jīng)把話說出來了,自然只能送了。
我只覺肉疼,還得彎起唇角,掛上笑容,「幫林太醫(yī)包起來?!?/p>
「多謝小姐?!?/p>
林墨淵垂頭,眸中滿是憐惜和柔情。
「……」
我頓覺無語,他這是什么眼神?
不對,不對!
他前年死了夫人,至今還是單身,未曾再娶。
便是妾室通房也都沒有。
不可能!
我馬上壓下自己的亂七八糟思緒。
林墨淵儀表堂堂不說,便是這太醫(yī)身份,官家小姐也是娶得的,怎的會對我一個寡婦動心思!
林墨淵走后,府上郎中很快就給我配好了藥材。
等著吃藥,我便拖延了去找許初棠的時辰。
說來也巧,他竟自己提著禮物上門了。
唉,沒有證據(jù)之前,我自然是不能質(zhì)問他什么,更不能跟他翻臉。
眼下找到爹娘才是最重要的。
林墨淵走后,我著實后悔了一陣子。
像他那種專門給貴人診病的,認(rèn)識的人多,但凡誰幫忙跟京兆尹說兩句好聽的,那幫官老爺辦事也會快一些吧……
6
「小姐?」
秋月見我出神,提醒道,「狀元郎還在前廳候著呢?!?/p>
「走吧?!?/p>
我提著裙擺邁步出門上了步輦。
「你去沏茶,雨前龍井還有些,莫要當(dāng)著外人面問是不是送他,聽到了沒?」.
我冷著臉吩咐完,攥緊了手中的帕子,大口大口呼吸著,平復(fù)心緒。
我的性子有些急躁,這些時日經(jīng)歷的事情又多,不想跟許初棠翻臉。
可我甫一聽聞他到訪,便想發(fā)脾氣。
我很想問問他,他的心是不是黑的,他怎么能恩將仇報,害我守寡不說,還害旁人性命。
唉,畢竟沒有證據(jù)的事兒,我還是要忍的。
程家不能再出事了。
當(dāng)年爹說招上門女婿,是我自己執(zhí)意嫁給左恩,導(dǎo)致家里大小事我都幫襯不上。
眼下,爹娘失蹤,我便不能再任性了。
許初棠今日穿了一身藏青色長袍,人長得英俊,便是穿什么顏色都好看。
還記得那日他騎馬游街,穿的是紅色狀元袍,襯得探花和榜眼好似鄉(xiāng)野村夫一般失了光彩。
「姐姐。」
許初棠一見面便彎起唇角,這張臉,笑起來可真好看。
那高挺的鼻梁,狹長的鳳眼,哪里就像個惡人了?
我收斂心緒,微微屈身,「民女見過狀元郎?!?/p>
許初棠見我屈身,趕忙上前攙扶,「姐姐快起來,叫我玉堂便好?!?/p>
我這才知道,他竟有字,那么當(dāng)年他是如何餓暈在我府門口的?
要知道,尋常人家的孩子是沒有字的。
沒做多想,我抽回手臂走到座椅前,緩緩坐下。
「狀元郎請坐?!?/p>
我真的是強撐著笑容,生怕哪一刻崩了,跟他翻臉。
許初棠整理下衣襟,側(cè)身看向我,「姐姐,那日是我唐突了。」
「現(xiàn)下你夫君已然去了,可不可以考慮嫁我?」
「許初棠!」
我吼完便后悔了,深吸兩口氣,問道,「這一個多月來,你身在何處?」
我已經(jīng)盡量控制情緒了,語氣依舊不好。
他苦笑一聲,搖了搖頭,道,「姐姐莫不是懷疑千里之外的左恩之死與我有關(guān)?」
「也好,我來說說我這一個多月都做了什么?!?/p>
「那日去左府見你,之后便與探花和榜眼一起進宮赴宴?!?/p>
「隔日我奉命去了禁軍東大營在孔將軍帳下?lián)胃睂??!?/p>
「直到昨夜才離開軍營回了租住在西華街的宅子?!?/p>
「聽聞你的事,我今兒一早告了假,便來看你?!?/p>
「姐姐若是不信,大可以去禁軍東大營問問?!?/p>
我聞言頓覺羞愧,然而,我還是不那么相信他。
人啊,一旦給另一個人貼上標(biāo)簽,便是如何也很難改變。
「狀元郎,您喝茶?!?/p>
秋月端著兩盞茶走了進來。
許初棠接過茶盞,陰沉著臉,垂頭輕抿了一口,不再說話。
我們便是這般,坐了足足一刻鐘,他才起身告辭。
信不信他?
望著他離去的蕭瑟背影,我心中百感交集。
眼下事情多,我腦子亂哄哄的。
唉,再等等吧,等到官府給個說法。
「秋月,去把程伯請來。」
我讓程伯帶上兩棵百年山參送去京兆府李大人那里,又讓他請負(fù)責(zé)爹娘案子的幾個人去吃酒。
男人們坐在一處,許多話都好說,我一個內(nèi)宅婦人,屬實不方便拋頭露面。
上回給李大人送銀子的時候,他處處暗示,我是聽懂了的。
這年頭,女子在外做事,比尋常男子艱難得多。
「程六兒!」
「請那些賬房過來,讓他們把賬冊帶回去?!?/p>
7
接下來的半月,我常做男子打扮,一來是查看京城里的買賣,二來便是想辦法與一些地下組織聯(lián)絡(luò)。
早先在話本里看過一些諸如黑鷹,墨鴉什么的奇怪組織。
他們專門負(fù)責(zé)買賣消息。
我想,官府做不來的事,這些組織應(yīng)該可以。
然而,與他們聯(lián)絡(luò),卻是一件極難的事。
完全沒有方向,在茫茫人海中,我就如無頭蒼蠅般亂撞。
苦尋無果,我去了京城最大的茶樓,品茗居。
包間里,我拉著伙計東聊西扯,無話找話。
「公子,您要是想打聽事兒,您就直說。奴才這身份,還不值得您把我太祖爺爺都問一遍?!?/p>
小伙計這般說,我只覺尷尬,給了他一個銀元寶,道,「小哥,幫我問問哪里可以買賣消息。」
「誒呦喂,公子,您早說啊,咱們這就能?!?/p>
小伙計抓起銀元寶塞入懷中,壓低聲音道,「咱們背后老板可是個大人物,這北齊什么消息咱們都能買到?!?/p>
「您要是需要,奴才這就去給您安排?!?/p>
看這小伙計一臉諂媚的樣子,我竟是被自己氣笑了。
「成,你快去,我馬上就要見管事的?!?/p>
小伙計轉(zhuǎn)身離去,不多時便帶著一個青年男子走了進來。
男子進門將房門反鎖。
我心里莫名地跳了一下。
雖說是男子打扮,我還是有些擔(dān)心自己的樣子會被……咳咳。
「小姐?!鼓凶幼谖覍γ?,「消息的價格少則百兩,多則千兩,不知小姐買哪一類的。」
我被對方點破身份,倒也沒有意外,畢竟都是人精兒,不然也做不了這等買賣不是。
「先生,我要買的消息有點多。」
我有些緊張,有些激動……
好似苦尋無果的珍寶就在面前,想碰,又怕一碰就碎。
男子面無表情,點了點頭,「請講?!?/p>
「第一,藥材商程雄和他夫人的下落。」
「第二,綢緞商左家老夫人中毒的真相?!?/p>
「第三,武狀元許初棠兩個月的行蹤。」
「第四,有點麻煩,是綢緞商左恩墜崖一事。」
「第五……第五,便是左家大夫人程嬌嬌貼身婢女杏兒的死因?!?/p>
我終于一口氣說完,眼前男子臉上露出意味不明的笑,看了我許久。
「小姐,這五個消息,要兩萬兩白銀?!?/p>
「兩萬兩?」我嘴角抽了抽,「你打劫???」
「小姐,兩萬兩都未必能查清楚?!鼓凶邮种冈诓枳郎锨么蛄藥紫?,「您這事兒歸官府,不歸咱們這些人?!?/p>
「這些事已經(jīng)有兩個多月了,這時候才來調(diào)查,可見其難度之高?」
我抬眸,盯著眼前男子看了好一陣,點頭,「成交。多久給我答復(fù)?」
「半月?!?/p>
「好,那便辛苦先生了?!?/p>
我起身向男子微微屈身,轉(zhuǎn)身離開。
才走不遠(yuǎn),我便隱約聽到男子說話的聲音。
「程嬌嬌還真是個妙人。」
我頓住腳步,他認(rèn)識我?
這句話他是跟誰說的,還是特意暗示我他知道我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