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衍為了攀附豪門,在暴雨夜將我們母女趕出家門。
他摟著新歡的腰說:“暖暖的病就是個無底洞,別耽誤我兒子出生?!比旰?,
我設(shè)計的禮服閃耀國際頒獎禮。他發(fā)瘋般沖破保安防線,跪在后臺嘶吼:“晚晚,我錯了!
”女兒突然掙脫我的手,怯生生喊出失語后的第一聲:“爸爸...”我抱起女兒轉(zhuǎn)身,
高跟鞋碾過他顫抖的手指?!邦櫻埽行﹤?,永遠無法修復(fù)?!?--雨,
不是從天上落下來的,倒像是有人發(fā)了狠,端著巨大的盆,把整片墨黑的天幕都捅穿了,
朝著人間沒頭沒腦地傾倒。豆大的雨點砸在玻璃窗上,噼啪作響,連成一片絕望的嘶鳴。
屋里只開了玄關(guān)一盞慘白的小燈,光線被冰冷的黑暗擠壓著,
勉強勾勒出顧衍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還有他手里那張薄薄卻重逾千斤的紙。離婚協(xié)議書。
紙頁的邊角被他的手捏得微微卷起,透著一股煩躁的力道?!昂灹税?,林晚。
”他的聲音干澀,像砂紙磨過粗糙的木頭,沒有一絲一毫的波瀾,
甚至吝嗇于再看一眼蜷縮在我懷里、燒得小臉通紅的暖暖。女兒滾燙的額頭抵著我的頸窩,
每一次急促又微弱的呼吸都像小火苗,燎得我心口一陣陣抽痛。
她小小的身子在薄毯下不安地顫動著,偶爾發(fā)出一兩聲含混不清的夢囈?!邦櫻?,
”我的聲音抖得厲害,幾乎要被窗外的雨聲吞噬,“暖暖在發(fā)燒…四十度,
剛吃了退燒藥…外面這么大的雨…你讓我們現(xiàn)在去哪里?
”我的目光近乎哀求地掠過他身后——那扇緊閉的、通往溫暖臥房的門。
那里曾是我們一家三口的堡壘,如今卻成了堅不可摧的禁地。門縫里透出一點暖黃的光暈,
像是另一個遙遠世界無聲的嘲諷。顧衍終于抬了抬眼皮,視線卻冰錐一樣刺向我,
帶著一種被冒犯的、居高臨下的不耐煩。“去哪里?”他嗤笑一聲,那笑聲短促又尖利,
像碎玻璃刮過耳膜,“那是你的事。協(xié)議寫得清清楚楚,這套房子歸我,車歸我,
賬戶里那點錢也歸我。暖暖的病,”他頓了頓,舌尖輕蔑地卷過那個字眼,
仿佛在吐掉什么臟東西,“就是個填不滿的無底洞,難道還要拖著我一起死?”他微微側(cè)身,
手臂以一種宣告所有權(quán)的姿態(tài),向后隨意地一撈。門無聲地滑開更大的縫隙,
暖黃的光潑灑出來。一個穿著絲質(zhì)睡袍的年輕女人斜倚在門框上,
保養(yǎng)得宜的手下意識地撫上自己平坦的小腹。她臉上沒什么表情,眼神卻像淬了毒的鉤子,
輕飄飄地掃過我和我懷里滾燙的孩子,嘴角若有似無地向上彎了一下。
顧衍的聲音立刻變了調(diào),摻進一絲刻意的、令人作嘔的溫柔:“蔓蔓剛查出來,懷上了。
我的兒子,不能有任何閃失,更不能在這種晦氣的地方待著?!彼麛堊√K蔓的腰,
姿態(tài)親昵而充滿保護欲,像是在展示一件價值連城的戰(zhàn)利品?!皠e耽誤我們?!薄盎逇猓?/p>
”這個詞像淬了冰的針,猛地扎進我早已麻木的心臟深處。
懷里暖暖滾燙的溫度透過薄薄的衣衫灼燒著我的皮膚,
她無意識的咳嗽聲微弱得像瀕死的小貓。我死死地盯著他,
盯著那個曾發(fā)誓要護我們母女一世周全的男人,喉嚨里堵滿了冰渣和血沫,
一個字也擠不出來。三年婚姻,一千多個日夜的傾心付出,
換來的就是他嘴里輕飄飄的“晦氣”?玄關(guān)慘白的燈光落在他冷漠的側(cè)臉上,
那張臉曾經(jīng)寫滿愛意和溫柔,此刻卻像戴著一張精心雕琢的面具,陌生得令人心寒。他身后,
水晶吊燈折射出蘇蔓頸間鉆石項鏈的冰冷碎光,刺得我眼睛生疼。這就是他攀附的豪門,
用我們母女血肉鋪就的墊腳石?!皾L。”顧衍的耐心徹底耗盡,
那一個字像是從牙縫里硬生生擠出來,帶著濃重的厭棄和驅(qū)趕。
他下巴朝門外那片傾盆的、吞噬一切的黑暗雨幕揚了揚。“馬上。
”巨大的寒意從腳底板瞬間竄遍全身,四肢百骸都被凍僵了。
懷里的暖暖似乎被這充滿惡意的驅(qū)逐驚擾,不安地扭動了一下,
發(fā)出一聲更響亮的、帶著哭腔的咳嗽。那聲音微弱,卻像一把重錘,
砸碎了我心底最后一絲搖搖欲墜的幻想。原來,心徹底死透的時候,是感覺不到痛的。
只有一片無邊無際的、冰冷的死寂。我低下頭,把臉埋在女兒散發(fā)著病氣的滾燙頭發(fā)里,
深深吸了一口氣,試圖汲取一點支撐下去的力量。再抬起頭時,
臉上所有的哀求、痛苦、脆弱都被我強行抹去。我甚至扯動了一下僵硬的嘴角,
那大概不能算作笑,更像是一道裂開的傷口?!昂?。”我聽見自己的聲音響起,出奇地平靜,
像結(jié)了冰的湖面,“我們走?!睕]有再看那對璧人一眼,我抱著昏沉的暖暖,艱難地彎下腰。
腳邊,是我下午匆忙收拾好的兩個行李箱,其中一個輪子壞了,歪斜地立在那里,
像我們狼狽不堪的人生。冰涼的拉桿入手,金屬的寒意瞬間刺透了掌心。我挺直脊背,
用盡全身力氣拖動它們,一步一步,走向那扇敞開的、被暴雨瘋狂拍打的大門。
狂風(fēng)裹挾著冰冷的雨點,劈頭蓋臉地砸來,瞬間打濕了頭發(fā)和單薄的衣衫。身后的門,
在我們踏入雨幕的瞬間,被重重地、毫不猶豫地關(guān)上了。那一聲沉悶的撞擊,
隔絕了最后一點虛假的暖光,也徹底斬斷了我們與那個“家”的最后一點聯(lián)系。
雨幕無邊無際,黑暗濃稠得化不開。我抱緊懷里的火爐,拖著沉重的箱子,
深一腳淺一腳地踏入城市冰冷的洪流。雨水混著淚水流進嘴里,又苦又澀。
世界縮成腳下濕滑的路面和懷中滾燙的女兒,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
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味。暖暖的咳嗽聲在雨夜里微弱地回蕩,像隨時會熄滅的殘燭。
我拖著沉重的腳步,在冰冷雨夜的街道上跋涉。雨水模糊了視線,
也沖刷掉臉上最后一絲溫度。暖暖滾燙的小臉緊貼著我濕透的前襟,
每一次咳嗽都像小錘子砸在我心上。不知走了多久,前方一片居民區(qū)外昏黃的路燈下,
一個簡陋的塑料雨棚撞入眼簾,下面堆放著一些廢棄的紙箱。那點微弱的光,
成了這片絕望雨夜中唯一的浮木。我?guī)缀跏酋咱勚鴽_過去,
把暖暖小心地放在一個相對干燥的大紙箱上。她小小的身體蜷縮著,依舊滾燙,呼吸急促。
我脫下早已濕透的外套,擰了擰水,勉強蓋在她身上,徒勞地想留住一點點體溫。
冰冷的雨水順著發(fā)梢滴落,砸在布滿灰塵的水泥地上,暈開一小片更深的痕跡。
寒意像無數(shù)細針,刺透皮膚,鉆進骨頭縫里。
我掏出那個用了多年、屏幕早已布滿蛛網(wǎng)般裂痕的手機。冰涼的機身沾滿了水,
我胡亂地在同樣濕透的褲子上擦了擦,手指僵硬地劃開屏幕。通訊錄里寥寥無幾的名字滑過,
最終停在“房東李姐”上。指尖懸在撥號鍵上方,微微顫抖。上一次交房租,還是兩個月前,
顧衍心情好時隨手扔給我的幾張鈔票。我深吸一口氣,帶著雨水腥冷的空氣嗆進肺里,
按下?lián)芡ㄦI。聽筒里漫長的忙音,每一聲都敲打在我緊繃的神經(jīng)上。就在我?guī)缀跻艞墪r,
那邊終于接通了,一個帶著濃濃睡意和不耐煩的女聲響起:“誰啊?大半夜的!”“李姐,
是我,林晚?!蔽业穆曇羲粏〉脜柡?,被雨聲和風(fēng)聲切割得斷斷續(xù)續(xù),
“對不起這么晚打擾您…我…我和女兒現(xiàn)在沒地方去了,
太大了…暖暖她發(fā)著高燒…您看…您那個頂樓的儲藏間…能不能…能不能先讓我們避一避雨?
就一晚!求您了!房租…房租我一定會盡快想辦法湊齊的!” 語速快得近乎語無倫次,
每一個字都帶著卑微的乞求和絕望的顫音。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只有電流的滋滋聲。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懷里暖暖無意識地呻吟了一聲,那微弱的聲音像針一樣刺著我。
“唉…”李姐長長地嘆了口氣,那嘆息聲里混雜著被打擾的不悅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憫,
“林晚啊,不是我說你…這都什么事兒啊…行吧行吧,看在你女兒生病的份上。
鑰匙還在老地方,門墊底下那個破花盆底下壓著。自己上去吧,動靜小點!還有,就一晚?。?/p>
明天…明天你自己看著辦!”“謝謝!謝謝李姐!謝謝!”巨大的感激涌上來,
堵得喉嚨發(fā)緊,除了反復(fù)的道謝,再也說不出別的。掛了電話,
我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和淚水,小心翼翼地抱起暖暖,又奮力拽起那兩個沉重的箱子,
朝著那棟熟悉的、沒有電梯的舊居民樓走去。樓道里彌漫著潮濕的霉味和垃圾的酸腐氣。
每一步都沉重?zé)o比,老舊的水泥臺階仿佛沒有盡頭。頂樓那間所謂的“儲藏間”,
其實只是樓梯拐角處用薄木板隔出來的一個狹小空間,低矮得幾乎無法站直身體。
里面堆滿了積滿灰塵的雜物和廢棄家具,散發(fā)著濃重的塵埃和腐朽氣息。
在角落里勉強清出一小塊能落腳的地方,我把暖暖放在鋪了我那件濕外套的冰冷水泥地上。
她小小的身體縮成一團,即使在昏睡中也因寒冷和高燒而瑟瑟發(fā)抖。
我脫下自己身上唯一一件還算干燥的貼身毛衣,裹住她,自己只穿著單薄的濕襯衣,
冷得牙齒咯咯作響。我跪坐在女兒身邊,借著手機屏幕微弱的光,看著她燒得通紅的小臉,
長長的睫毛不安地顫動著。絕望像冰冷的藤蔓,纏繞住心臟,越收越緊。
指尖觸摸到口袋里一個硬硬的小東西,下意識地掏了出來。是那枚廉價的塑料小發(fā)卡,
上面印著褪色的草莓圖案。暖暖最喜歡這個,是去年生日時,顧衍在地攤上隨手買給她的。
她一直當(dāng)寶貝,睡覺都要攥在手心。指尖撫過那粗糙的塑料邊緣,
一個破碎的畫面猛地撞進腦?!驮趧偛拍莻€冰冷絕望的玄關(guān),在我拖著箱子轉(zhuǎn)身的剎那,
眼角的余光瞥見顧衍,他正不耐煩地彎下腰,
用兩根手指極其嫌惡地捻起暖暖落在地上的一只舊絨毛兔子,仿佛那是什么骯臟的垃圾,
隨手就扔進了旁邊敞開的垃圾桶里。那只兔子,是暖暖每晚睡覺都要抱著的伙伴,
耳朵都被她摸得起了毛球。那一幕,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了我的記憶里。
“暖暖…”我低下頭,額頭抵著女兒滾燙的小額頭,聲音破碎不堪,
滾燙的液體終于不受控制地涌出,滴落在她滾燙的臉頰上,又迅速變得冰涼,
“媽媽對不起你…媽媽…沒給你選好爸爸…”喉嚨里堵著硬塊,后面的話再也說不出來。
在這冰冷、絕望、散發(fā)著霉味的狹小空間里,在女兒痛苦而無意識的呻吟聲中,
在窗外永不停歇的暴雨聲里,我緊緊抱著她,
如同抱著這黑暗世界里唯一的火種和最后的浮木。身體冷得像冰,
心卻像被放在油鍋里反復(fù)煎熬。手指無意識地摸到口袋深處,
指尖觸到一個冰冷的、薄薄的硬物。不是那枚發(fā)卡。我僵硬地把它掏出來。一張名片。
紙張邊緣已經(jīng)有些磨損,沾著一點雨水暈開的墨跡。
上面印著一個簡約的Logo——“云裳高級定制工作室”,下面是一行小字:設(shè)計總監(jiān),
秦薇。電話和地址清晰可見。記憶瞬間閃回。那是半個月前,一個同樣下著微雨的午后。
我在商場一家童裝店做臨時促銷,站了整整八個小時,雙腿酸脹麻木。趁著店里沒客人,
我疲憊地靠在角落的墻壁上,從隨身破舊的帆布包里掏出速寫本和一支快沒水的圓珠筆。
畫稿是偷偷進行的,靈感卻像野草一樣在貧瘠的土壤里瘋長。指尖飛快地移動著,
勾勒著流線,堆疊著想象中瑰麗的褶皺。“打擾一下。
”一個溫和卻帶著不容忽視力量感的女聲響起。我嚇了一跳,手忙腳亂地想藏起本子,
卻被對方修長的手指輕輕按住了手腕。抬起頭,撞進一雙銳利卻含著探究和驚艷的眼眸里。
那是一個穿著米白色挺括風(fēng)衣的女人,氣質(zhì)干練優(yōu)雅,頸間系著一條設(shè)計感十足的絲巾。
她的目光牢牢鎖在我速寫本上那幾筆潦草卻充滿靈氣的設(shè)計草圖上?!斑@是你畫的?”她問,
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激動。我窘迫地點點頭,臉頰發(fā)燙,
下意識地想合上本子:“…隨便亂畫的?!薄皝y畫?”女人笑了,那笑容很真誠,
帶著發(fā)現(xiàn)璞玉的欣喜,“這線條,這對空間和材質(zhì)的想象力,可不是亂畫就能有的。
”她直接從我手中抽走了速寫本,仔細翻看了幾頁,每一頁都停留片刻,眼神越來越亮。
“我是秦薇,‘云裳’的設(shè)計總監(jiān)。”她遞過來一張名片,
“我們工作室正在招有潛力的設(shè)計師助理,要求很高,但我覺得你,值得來試試。
有興趣的話,打這個電話?!碑?dāng)時,巨大的驚喜和更深的自卑感同時攫住了我。
顧衍的冷嘲熱諷言猶在耳:“就你?畫那些擦地都嫌硬的破布?別做白日夢了!
”我捏著那張燙手的名片,只覺得那是另一個遙不可及世界投來的一道虛幻的光。最終,
我只是卑微地道了謝,把名片塞進了包的最深處,再也沒敢觸碰。而此刻,
在這冰冷絕望的狹小空間里,這張被雨水浸得邊緣微卷的名片,卻像一塊燒紅的烙鐵,
燙著我的掌心。手機屏幕微弱的光映在秦薇的名字上。窗外的雨聲依舊喧囂,
懷里暖暖的呼吸滾燙而急促。低頭看著女兒燒得通紅的小臉,
看著她即使在昏睡中也緊蹙的眉頭,
那被親生父親像垃圾一樣丟棄的舊兔子玩偶的畫面再次狠狠刺痛我的神經(jīng)。
一股從未有過的、近乎蠻橫的力量猛地從四肢百骸沖了上來,
瞬間壓倒了所有的寒冷、疲憊和深入骨髓的絕望。那不再是微弱的希望,
而是一種破釜沉舟、孤注一擲的決絕!我顫抖著拿起手機,
屏幕的光照亮我慘白的臉和布滿血絲卻異常明亮的眼睛。指尖冰冷僵硬,卻異常堅定地,
一個數(shù)字一個數(shù)字地,按下了名片上那個號碼。聽筒里傳來等待接通的忙音,
每一聲都敲打在我緊繃如弦的神經(jīng)上,與窗外的雨聲、暖暖急促的呼吸聲交織在一起。
等待的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么漫長?!拔??你好,云裳工作室,哪位?”終于,
電話被接起,傳來一個職業(yè)化的女聲,帶著一點清晨的疲憊。我的喉嚨像被砂紙磨過,
每一個字都帶著孤注一擲的顫音:“請…請問是秦薇總監(jiān)嗎?
我是…我是那天在商場童裝部…您給過我名片的…林晚?!?--三年。
足夠一場暴雨留下的冰冷水漬徹底干涸,也足夠一座城市改換新的天際線。
足夠一個被拋棄在雨夜、懷抱病女的絕望女人,用血淚和無數(shù)個不眠之夜,
把自己淬煉成一把寒光凜冽的刀?!霸粕选惫ぷ魇翼敇悄情g小小的設(shè)計室,
成了我整整三年的戰(zhàn)場和避難所。這里沒有窗,只有慘白的日光燈管,
空氣里永遠漂浮著布料纖維的微塵和淡淡的、有些刺鼻的染料、定型劑氣味。無數(shù)個深夜,
當(dāng)整棟大樓陷入死寂,只有這盞燈固執(zhí)地亮著。速寫本堆成了小山,
每一頁都畫滿了線條、標注、反復(fù)修改的痕跡。指尖被針扎破的次數(shù)早已數(shù)不清,
指腹磨出了薄繭,帶著長期接觸各種布料和化學(xué)劑后的粗糙。設(shè)計稿被揉皺又展開,
廢棄的布料邊角料在角落里堆積如山。胃部習(xí)慣性地在深夜發(fā)出尖銳的抗議,
有時靠一杯早已冷透的速溶咖啡硬撐過去,有時是一塊干硬的面包。支撐我的,
是秦薇姐那雙慧眼識珠后毫不猶豫的信任和近乎嚴苛的提攜,
是暖暖那雙逐漸褪去病弱陰影、重新變得明亮起來的眼睛,更是那個雨夜玄關(guān)里,
顧衍摟著蘇蔓、吐出的每一個冰冷刺骨的字眼。那些字眼,被我嚼碎了,咽下去,
化成了骨頭縫里支撐我站起來的鈣,化成了畫筆下最銳利的鋒芒。“晚晚,成了!真的成了!
”秦薇姐幾乎是撞開設(shè)計室的門沖進來的,手里揮舞著一份印制精美的邀請函,
素來冷靜自持的臉上此刻是毫不掩飾的狂喜,聲音都激動得變了調(diào),“‘星河之冕’!
你的‘涅槃’系列入選了!組委會直接發(fā)來的邀請函,壓軸展示!天啊,林晚!
國際設(shè)計新銳大獎賽的最高榮譽!我們…我們‘云裳’要站上那個頂級的舞臺了!
”她沖到我面前,一把抓住我的肩膀用力搖晃著,力道大得讓我踉蹌了一下。
我正埋首在一匹銀灰色的特殊材質(zhì)面料上,用珠針固定一個極其復(fù)雜的立體褶皺結(jié)構(gòu)。
她帶來的巨大沖擊力讓我手中的珠針差點扎進指腹。邀請函被塞到我手里。
紙張的觸感光滑厚重,帶著油墨的微香。
上面燙金的“星河之冕國際設(shè)計新銳大獎賽”字樣在慘白的燈光下熠熠生輝。
我的名字——“林晚”,作為主設(shè)計師,清晰地印在下方。血液仿佛瞬間沖上了頭頂,
又在下一秒凍結(jié)。耳朵里嗡嗡作響,蓋過了秦薇姐興奮的后續(xù)話語。
滿布料的工作臺、墻上密密麻麻的靈感板、角落里未完成的人臺模型——都變得模糊、扭曲,
旋轉(zhuǎn)起來。涅槃。這個名字是秦薇姐起的。
她說這個系列里有一股從灰燼里掙脫、浴火重生的力量。只有我知道,那灰燼是什么。
是那個冰冷的雨夜,是垃圾桶里被丟棄的舊兔子,是暖暖高燒時滾燙的眼淚,
是無數(shù)個在絕望邊緣掙扎的瞬間。我緩緩抬起頭,看向秦薇姐興奮得發(fā)光的眼睛,
喉嚨干澀得發(fā)不出聲音。視線掠過她,
落在工作臺一角壓著的一張舊照片上——我和暖暖在公園里,她坐在秋千上,
笑得眼睛彎成了月牙。照片的背景,是模糊的、卻依舊能辨認出的顧衍的半邊身影。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了?!巴硗??怎么了?高興傻了?”秦薇姐察覺到我的異樣,
聲音里的興奮收斂了些,帶著關(guān)切。指尖深深掐進掌心,
疼痛讓我從巨大的眩暈中找回一絲清明。我用力閉了閉眼,再睜開時,
眼底翻涌的驚濤駭浪被強行壓了下去,只剩下一種近乎冰冷的平靜。我拿起那張邀請函,
指腹用力地、反復(fù)地摩挲著上面燙金的“林晚”兩個字,像是要確認它的真實?!案吲d,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響起,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甚至帶著一絲奇異的喑啞,“當(dāng)然高興。
秦薇姐,謝謝你?!敝x謝她當(dāng)初在商場遞出的那張名片,
謝謝她在無數(shù)個我瀕臨崩潰的深夜遞來的一杯熱咖啡和一句“撐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