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西蜀之地被稱為“蠶叢之國”,這里的桑蠶絲綢業(yè)最為興旺,所產(chǎn)錦緞更是有蜀錦甲天下之稱。除了皇家供應之外,也向大盛朝其他州府銷售。江州李家就是靠著錦緞起家的。他家的錦緞由西向東,最遠據(jù)說都已經(jīng)銷到了扶桑國。北風鏢局這次的護鏢任務就是護送李家的商隊,從江州順水而下走水路直達江陵郡,在江陵卸去部分貨物。
屆時鏢局的人也會分成兩隊。一隊繼續(xù)走水路,將貨物送至吳郡。這一路全程水路,沒有趕路的艱辛,不過路途相對遙遠,而且沿途很可能會遇見水賊,十分麻煩。
另一路從江陵向北走陸路,將剩下的貨物送到襄陽郡。這條路雖然辛苦一點,但還算太平,老凌不知走了多少回了。辰羽第一次走鏢,老凌毫不猶豫讓他選擇走襄陽郡這條路。饒是如此,老凌依舊不放心,自己親自帶隊走這條路,把走吳郡的這條重任交給了自己的大徒弟楊云。
辰羽第一次走鏢興奮異常,雖然只是一個趟子手,但是鞍前馬后做的十分開心。路上還遇見幾個不開眼的小毛賊。辰羽不等鏢師出手,自己輕而易舉將這些毛賊給打發(fā)了。老凌嘴上斥責兒子不守規(guī)矩,心里卻對兒子的一身武藝贊嘆不已。就這樣在北風鏢局的護送下,李家的貨物平安到了襄陽。交付貨物之后,得了回執(zhí),李家的人便不再跟著鏢局走。老凌破天荒的給隨行的鏢師和趟子手們放了假,自己也帶著辰羽在襄陽好好玩玩。
大盛朝十三州,襄陽乃是荊州治所,自然比江州繁華許多,又有許多歷史古跡,辰羽玩得不亦樂乎。在襄陽郡足足逗留了三天才開始返程。一行人沒了貨物拖累和緊張,很快便又走到了江陵郡。江州位于江陵上游,自然不能再走水路,從江陵走陸路到永安,再行幾百里地也就回到了江州。
從江陵出發(fā),一路無話,眼看就要進入益州地界的時候,天空中忽然下起瓢潑大雨,那雨水鋪天蓋地,砸得人有點抬不起頭。
“總鏢頭,不能再走了?!币粋€鏢師大聲的對老凌說道:“這里是荊益兩州交接處,一路上沒有什么落腳的地方。還有二十多里地才能到永安,頂著雨走,誰也受不了?!?/p>
老凌是老江湖,自然知道這種惡劣天氣根本無法趕路,他抬頭看看天。陰沉沉的天空看不見一點要晴天的跡象,抹去臉上的雨水說道:“往北走,不到兩里地,我記得那里有間破廟,去那里避雨。這是什么鬼天氣,說下雨就下雨?!本瓦@樣北風鏢局的一行人,躲進了老凌說的破廟中。
廟宇十分破敗,供奉的法像只剩下半截身子,早就不知道是何方神圣,好在屋頂還十分牢固,漏雨的地方也不多,眾人躲在里面也不用太擔心。鏢局里的人都是常年在外跑的,露宿野外的事情也時有發(fā)生,所以不待老凌吩咐就開始各自忙活起來,該生火的,照顧牲口的,張羅吃食的,一切井然有序,只有辰羽傻呵呵的站在那里不知道該干什么。那些鏢師和趟子手都知道他的身份,自然也不敢命令他干活。
老凌坐在火堆旁邊,見兒子跟落湯雞一樣站在那里,也顧不上什么總鏢頭的威嚴了,連忙招呼道:“兒子快過來,先把濕衣服脫下來換了?!背接鹱哌^來脫掉濕衣服,換上一身干凈的衣服坐在老凌旁邊。老凌又拿起腰間的酒葫蘆遞給辰羽說道:“來喝一口?!?/p>
辰羽接過酒葫蘆喝了一口,一股熱浪順著嗓子眼流了下去,頓時整個肚子里都火辣辣的,辰羽哈著氣說道:“爹,你這酒好辣?!?/p>
老凌說道:“這不是酒,是藥。這種天氣淋了雨,沒有什么比這老酒更能驅寒祛濕的了。來!大家伙忙完都一起過來喝點兒。”眾人笑著答應著。不消片刻收拾妥當,十余人在破廟中升起了兩堆篝火,圍在火堆旁喝著老酒,吃著干糧,天南地北的吹著牛。這一路下來都是提前安排行程,住的也全是客棧,像這樣的經(jīng)歷辰羽還是第一,覺得又稀奇又好玩,不知不覺多喝了些酒后便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等到醒來之時已是半夜,篝火依舊,眾人皆已東倒西歪的睡著了,只有自己的父親依舊坐在火堆旁,用樹枝挑著篝火。
“你醒了?餓不餓?我這里還有點肉干?!崩狭枰姵接鹦褋恚χ鴱膽阎刑统鲆话飧蛇f了過去。辰羽接過肉干,一邊吃一邊說道:“爹,你咋還不睡?”
“都睡了誰來守夜?”老凌說道:“雖然已經(jīng)交付了貨物,但是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過夜還是要留個心眼,且不說有沒有強盜賊人,就是遇到一些山精猛獸也都是麻煩事兒。大家都累了一天了,就我這個總鏢頭還清閑些,這個時候就該為大家分擔一些?!?/p>
辰羽說道:“可是你是總鏢頭啊,這種守夜的事情隨便找一個人來做就好了?!?/p>
“瞎說?!崩狭栎p輕敲了敲辰羽的腦袋說道:“咱們這一次出門總共也才十來人。出來了,就是同舟共濟的兄弟。我們當鏢頭的更應該身先士卒,要不然誰會服你?這要是在軍隊里,就十來個人,你有事兒沒事兒的還要擺一個官架子,不把袍澤當兄弟。真到打仗的時候,不用敵人來,身邊的人說不定就能把你給黑嘍。兒子你要記住了,在走鏢的時候,你是鏢頭,是大家的首領,所有人對你唯命是從,這是應該的,不過平日里大家都是兄弟,要互相照應,有困難的事情咱們自己要先上。這樣才能長久?!?/p>
“知道了,老爹?!背接鹜嶂X袋看著父親,這些年的操勞老凌確實比以前老了許多,雖然還是很精神,不過臉上的短髯已見花白。辰羽把肉干吃完以后,拍拍手笑著說道:“不過我跟你不是兄弟,就算你同意我娘親也不同意。所以呢你去睡覺,我來替你守夜?!?/p>
“你?”老凌看了看辰羽,心中很是欣慰,想著不能辜負兒子的好意,于是說道:“行,誰叫你是我兒子呢,這是你應該孝敬我。”老凌說完斜著身子躺下,又不忘叮囑道:“不準打瞌睡,有動靜喊我,不許擅自行動。”
“知道啦。”辰羽答應道。
老凌著實有些累了,躺下后沒多久便鼾聲大起。辰羽畢竟是年輕人在火堆旁多坐了一會便呆不住了,站起身來,躡手躡腳的的走到破廟之外。此時大雨已停,整個天空如同水洗一般清明,圓月當空照得四周如同白晝一般。辰羽活動了一下筋骨,又深吸了一口氣,大雨過后的空氣又清又涼,辰羽頓時清爽許多。忽然心血來潮,拔出腰間長刀,一陣急舞,正是他常年修習的北風刀法。月空下,涼風習習,更顯刀鋒凌厲,正在興頭上辰羽忽然聽見旁邊樹叢中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似乎有人正在窺探。辰羽心中一驚,當下大喝一聲:“什么人?出來!”說完手中長刀脫手而出。咚的一聲,長刀釘在一顆大樹上,刀刃刺入樹干半尺有余,刀身左右搖曳。
廟中眾人聽見動靜連忙起身,操起家伙沖了出來。皓月之下,四周景物清晰可見,大家伙緊張的盯著插進長刀的大樹,小心翼翼的觀察著附近的一切。忽然一只鳥兒撲騰著翅膀從樹下草叢中飛了出來,在半空中盤旋一圈后落到了樹枝上。
眾人的神經(jīng)再度繃緊,辰羽想上前一探究竟,卻被老凌一把拽住。一個中等身材,長相憨厚的鏢師自告奮勇,一手提著著長刀,一手拿著火把,小心翼翼走到大樹下。樹下雜草及腰,鏢師用長刀在草叢中胡亂揮舞幾下,回頭看看老凌。
老凌皺皺眉頭,又招呼兩個趟子手上前。四周雜草極深,三人手拿火把揮著長刀在草叢中搜尋片刻,卻是一無所獲,眾人頓時松了一口氣,看樣子一切罪魁禍首就是剛才那只鳥兒。
“沒事兒,沒事兒!虛驚一場。大家都回去睡吧?!焙┖竦溺S師笑著招呼大家。大家伙嬉笑著回到破廟中。老凌臉上有些掛不住,陰著臉對辰羽說道:“機靈點,別大驚小怪的。”說完以后,也走進破廟。
憨厚鏢師笑呵呵走到辰羽身邊,拍著他的肩膀說道:“要不你進去睡會兒,我替你守夜。”
“不用了,副鏢頭?!背接鸸Ь吹恼f道。
“副什么鏢頭?!蹦晴S師一臉不樂意的說道:“叫二師兄。”這名鏢師叫做呂開。凌北風在鏢局一共只有三個徒弟。分別是楊云,呂開、薛武,其中楊云年紀最長,也最得老凌器重,如今已經(jīng)可以單獨出鏢了;呂開為人圓滑,做事干練,特別善于交際,所以老凌這次特別安排他跟在自己身邊做副鏢頭;薛武年紀比辰羽還小幾歲,跟著辰羽一起長大,一起讀書習武,不過這小子習武還行,讀書卻是一竅不通,這一次出鏢被留在鏢局看家。三人都是孤兒,從小便跟在凌北風身邊,自然和辰羽的關系也非同一般。
辰羽偷偷往廟門口看了一眼,見老爹已經(jīng)走了進去,笑著說道:“二師兄,你也知道我這次出來就只是一個趟子手,你是副鏢頭,咱們還差著兩級呢?!?/p>
“貧嘴?!眳伍_伸手捏了捏辰羽的臉蛋兒說道:“你進去睡覺,我替你守著?!?/p>
辰羽說道:“真的不用,二師兄。這是替我老爹守的,換人老爹要生氣的?!?/p>
呂開聽罷點點頭說道:“那倒也是。這是師父的老習慣了。我們每次出來,除非是住客棧,但凡露宿野外師父都要親自守夜,還總說自己當兵的出身,干得就是這一行,誰換都不行。你這個親兒子還真就是個例外。那就麻煩你替我們盡孝了。”
“明天還要趕路,誰還在外面瞎叫喚?!崩狭璧穆曇魪钠茝R中傳了出來。
呂開嘻嘻一笑,沖著辰羽伸伸舌頭說道:“你自己小心一點。”說著將一個油紙包塞進辰羽的手中,又眨眨眼睛走進了破廟中。
辰羽打開油紙包,里面赫然是半只風干的熏雞。辰羽笑著撕下一塊雞肉放進嘴里,味道還不錯。忽然想起自己的長刀還在那樹干上,連忙收起熏雞,走到大樹前,剛想伸手拔刀。剛才那只受驚嚇的鳥兒撲騰著翅膀落到了刀背上。
辰羽被嚇了一跳,待看清是那只鳥兒時才沒好氣的說道:“喂,讓開啦?!兵B兒咕咕叫著,卻不肯離開。辰羽伸手去拔刀,手還沒碰到刀把,那鳥兒一下子叨了過來。辰羽連忙將手縮回來,可是那鳥喙十分鋒利,還是在他的手背劃出一道口子,幾粒血珠從傷口中滲了出來。
“喂,你剛才已經(jīng)害我在大家伙面前丟人了,還想怎樣?”辰羽絲毫沒有注意到手上的傷口。
那鳥兒歪著頭又咕咕叫了兩聲,辰羽望著鳥兒那碧綠色的眼眸,忽然有種錯覺,這鳥兒在生氣。一只鳥怎么還會生氣?辰羽覺得有些荒謬,不過再仔細看一看這只鳥兒,渾身火紅,背上。翅膀和尾翼夾雜著黑色的羽毛,十分帥氣。這種鳥兒辰羽還是第一次看見。
鳥兒忽然又咕咕叫了兩聲,昂起腦袋好像是在挑釁辰羽。辰羽見狀呵呵一笑,說道:“算了,算了。我這么大一個人了,還能跟你這只鳥兒生氣嗎?幼稚?!痹掚m如此,可是鳥兒絲毫沒有想要讓的意思。
“明白了。你這只賊鳥,就跟守在襄陽城門前那些官兵一樣,沒有孝敬就什么也干不了。了解,了解?!背接鹫f著拿出油紙包,撕下一塊熏雞。鳥兒目光忽然定住了,牢牢鎖定在那塊熏雞上面,辰羽覺得自己若是不給它,它一定會過來搶的。果然,當辰羽的手離鳥兒還有三四寸的距離時,鳥兒一探頭便將熏雞搶了過去,三下五除二便吃個干干凈凈。
辰羽呵呵笑道:“你也是鳥,雞也是鳥,這算不算是你們同類相食???”話音落,那鳥兒忽然抬起頭來看了辰羽一眼,又將目光鎖死在辰羽手中的熏雞上面。
“你沒有那么貪心吧?”辰羽熏雞往上舉高,果然鳥兒也跟著昂起了頭顱,辰羽又把熏雞放低,鳥兒也伏地了身子,猛地一下沖了過來。辰羽連忙將熏雞丟到一旁。那鳥兒一下?lián)涞窖u上大快朵頤起來。辰羽趁機把長刀從樹上拔了出來,收入腰間刀鞘中。
不一會兒,鳥兒便將半只熏雞吃得干干凈凈。辰羽見狀說道:“那半只雞都快趕上你那么大了,你竟然全部吃完了,小心撐死你?!蹦区B兒回過頭來看著辰羽,忽然飛了起來,撲騰著翅膀停在辰羽面前,那碧綠色的眼眸死死的盯著辰羽。辰羽竟然有種被威脅的感覺。
“喂。你是不是有點過分了。”辰羽的手不自覺的放到了刀把上,他覺得這只鳥兒應該不會善罷甘休。就在這時,一股寒意忽然從背后冒了出來,那只鳥兒忽的一聲飛上了天空。辰羽連忙回頭看時,只見不遠處那及腰的草叢隨風而動。月光下,青草如同波浪一樣起伏著,發(fā)出沙沙聲。
“是風?!背接饎偹闪艘豢跉猓贿^他很快便發(fā)現(xiàn)這風中夾雜著一股讓人難以言喻的寒意。那種感覺不是冷,而是從心底散發(fā)出來的懼意。這是從來沒有過的感覺,辰羽想都沒想便把長刀拔了出來,不自覺的往后退了半步,雙眼死死的盯著眼前的草浪,仿佛有什么可怕的東西在那里。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辰羽的眼睛開始發(fā)酸。他忍不住眨了一下眼睛,可是就是這個舉動讓他后悔莫及。當他睜眼之時,一個身穿白色長衣,長發(fā)披肩,不知是男是女的人影出現(xiàn)在那濃密的草叢中。那些雜草有數(shù)尺高,但是好像根本遮不住那個詭異的人影分毫,辰羽似乎可以看見她那雙蒼白的腳踝。
四周的光線忽然明暗不定起來,那人影忽然離辰羽更加近了一些。辰羽發(fā)誓自己根本沒有看見她任何動作,如此詭異的現(xiàn)象讓他心中懼意加深,掌心開始出汗,又是一轉眼,那人影又近了。幾次閃現(xiàn)之后,人影近在咫尺,辰羽已經(jīng)可以看見隱藏在長發(fā)中那張蒼白的面孔,以及不帶一絲白色的漆黑眼球。辰羽的呼吸都快要停止了,一滴冷汗從額角滑落。他已經(jīng)知道自己看到的是什么東西。傳說中的鬼魂,因為怨恨留在現(xiàn)世的惡靈。
又是一個閃現(xiàn),鬼魂穿過辰羽的身體,出現(xiàn)他的身后。一瞬間的窒息,讓辰羽的大腦瞬間清醒過來,他急忙轉身,那鬼魂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破廟門口。
“不要!”辰羽心中大急,他生怕鬼魂會危及北風鏢局的人,連忙追了過去,等到廟門口時,鬼魂也已經(jīng)進了破廟。辰羽毫不猶豫一腳踏進廟門,只見廟中景色大變。雖然依然很陳舊,但無破敗之相,那尊法像也是完好無損,獸首人身,手持鋼叉,是一個不知名的山神。
山神腳下,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子被一個男人死死的按在地上。男子撕扯著女子的衣裳,那女子甚是剛烈,不停的反抗著。辰羽見狀頓時義憤填膺,手中長刀不假思索的向著那個男人斬去。長刀斬過男人身體,卻完全不受力,男人依舊在繼續(xù)著自己的施暴。辰羽這才意識到眼前的這一切都是幻影。
他吃驚的望著眼前發(fā)生的事情,卻無可奈何。女子掙扎過于激烈,男人惱羞成怒,一巴掌扇在女子的臉上,女子頓時昏了過去。男子興奮的褪去自己的上衣,正要去解褲帶時,一縷灰氣從他背后冉冉升起?;覛饣髋四?,面帶桃花,雙眼迷離露出殘忍的光芒。她制止了男人的獸行,拿出一根尺許長的烏黑長釘遞給男人。男人有些不甘心的看著地上昏迷的女子,有看看女人手上的長釘。最后還是在灰氣化作的女人呵斥下才拿起長釘。
男人將地上的女人翻了過來,背對著自己。他將長釘作筆,在女子的背上細細雕琢,很快女子肩胛附近勾勒出一個奇異符文?;蛟S是因為疼痛,女子蘇醒過來,她痛苦的嘶吼著,掙扎著,可是背后的符文散發(fā)著暗紅光芒,那光芒仿佛有千斤之力將她壓得動彈不得。聽見女子的叫聲,男人更加興奮,他的手握長釘在女子的背上奮筆疾書。這個過程持續(xù)了很久,終于男人停了下來,這期間女子昏迷過數(shù)次,又再次因疼痛的刺激醒了過來,此時人已經(jīng)奄奄一息,后背更是血肉模糊,完全看不清男人畫了什么。
男人似乎很滿意自己的作品,仔細端詳著女子的后背,直到那個灰氣化作的女人催促,這才將那長釘雙手高舉過頂,忽然刺在女子的背心上。女子再次醒來,發(fā)出撕心裂肺的悲鳴。那長釘頓時化作灰燼和女子身上的鮮血混在一起在女子背上形成猙獰鬼首,鬼首周圍篆刻著四個奇異符文。
男人和灰氣所化女人相視一笑,隨即神色肅然,雙手結印,口中吟唱著聽不清的咒文。女子背上的符文閃爍著血色光芒,女子早已不能動彈,只能徒勞的擺動著四肢,口中發(fā)出含糊不清的呵呵聲。須臾,一團霧氣從印記中緩緩升起,最后變成辰羽剛才看到的白衣鬼魂。
灰氣化作的女子像變戲法一樣拿出一件衣服,一根鎖鏈。男人將女子從地上拽了起來,女子的眼神變得空洞,任由男人為她穿上衣服,帶上鎖鏈,像狗一樣被牽出了廟門。
“站?。 背接鹪僖踩滩蛔×?,大喊道。剛才發(fā)生的一切激起了他心中的憤怒,手中長刀沒命的向男人砍去。當?shù)囊宦?,長刀穿過男人的身體砍到了立柱上。四周景象再次變化,北風鏢局的眾人橫七豎八的躺在破廟中,沉睡如斯。那個鬼魂卻近在咫尺,長發(fā)飛舞,漆黑的眼眸死死的盯著辰羽。
“你看得見我。為什么?為什么?”鬼魂的聲音十分尖銳。
“我。。。我不知道?!背接鸹艁y的答道。
“因為你是他們,你是他們!”鬼魂撕心裂肺的吼道,她忽然伸出手掐住辰羽的脖子,就這樣將辰羽提了起來。辰羽頓感窒息,他徒勞的揮舞著拳頭,可是雙手竟然從鬼魂的手臂中穿過。奮力掙扎之下,手背傷口崩裂,一滴鮮血灑了出來。那是剛才被怪鳥啄傷的地方。鮮血落到灰霧中,鬼魂發(fā)出一聲凄厲的慘叫,化作一道灰色濃煙向廟外飛去,轉眼便消失了。
辰羽落到地上,他大口的喘息著,忽然又劇烈咳嗽起來。廟里的眾人本來睡得不熟,立刻被辰羽驚醒,看見少鏢主跪在地上咳嗽連忙過來攙扶。
“發(fā)生什么事情了?”呂開問道。
“鬼,有鬼。我看見了。是一個女鬼,就在這里,她被一個男人按在地上,還撕光了她的衣服。。。。。。?!背接鸫瓌驓夂罅⒖陶f道。
“女鬼耶。”“撕光了衣服耶?!辩S眾們頓時起哄,“漂亮嗎?”不知道誰問了一句。
辰羽想了一下說道:“漂亮?!彼腥撕逄么笮Γ接疬B忙解釋道:“不是這個意思。那個男人還脫了自己的衣服。。。。。?!?/p>
“噢,我們的小少爺長大嘍!”不知道誰喊了一聲。鏢師們哈哈大笑起來。
“我還沒說完,你們笑什么笑?”辰羽莫名其妙的說道。
“好了,好了。別說了?!眳伍_制止了辰羽的話,又對那些鏢師們說道:“都是大老爺們,沒經(jīng)歷過嗎?都回去睡覺。快快快?!北娙随倚χ氐阶约旱膭偛潘X的地方。
呂開拍拍辰羽的肩膀說道:“沒關系的,是男人都要經(jīng)歷這種事情的?!苯又謮旱吐曇粽f道:“記得換內(nèi)褲?!闭f完便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什么意思?二師兄,我沒跟你們開玩笑?!背接鹨活^霧水。
“小辰別說了,過來坐?!崩狭枰恢弊诨鸲雅赃厸]動,此時開口招呼兒子。
辰羽來到老凌身邊坐下。老凌小聲問道:“這是第幾次了?”
“什么第幾次?”辰羽問道。
老凌說道:“別害羞。男孩子到了十來歲的時候都會做一些古怪的夢。夢到一些男男女女的事情,你都十七歲了,我就不信這是第一次夢見。別緊張,也別害怕,這是正常的,代表咱們真的長成男子漢了。沒事兒,換條內(nèi)褲,就當什么都沒發(fā)生?!崩狭韬苷J真的為兒子普及著關于男人的生理知識。
辰羽終于明白大家為什么會發(fā)笑了,頓時臊紅了臉,連忙解釋道:“不是那回事兒。我是真的遇見鬼了?!?/p>
“行行行。見鬼了,要不要喝點酒壓壓驚?”老凌以為兒子害羞,也不再多說,把自己的酒葫蘆遞了過來。
“我不喝。我要睡覺。”辰羽也來脾氣了。
“好好好,睡覺。我替你守著?!崩狭枵f完又補充了一句:“要不咱們先換個內(nèi)褲,小心著涼?!?/p>
辰羽真要火了,一下子蹦了起來。這時破廟外傳來大聲呼喊聲:“找到了!找到了!在這里??爝^來!”廟里的人一下子坐了起來。緊接著便有快速奔跑和吼叫聲,好像有不少人正向著這邊聚集而來。
老凌抓起佩刀,一下子竄了出去,機敏的像一頭獵豹。眾人見狀連忙緊隨其后,跟著走出了廟門。辰羽也連忙跟著走出廟門,只見數(shù)百步之外的草叢中有許多人手持火把正在朝一個方向聚集。
“抓住了!”一個男人的聲音叫嚷道:“臭婆娘看你往哪里跑?!?/p>
“該死,每到月圓之夜就跟發(fā)了瘋似的。”另一個男人附和道。
“前面就是破廟,聽說這婆娘第一次就是在那里被鐵匠家里的怪胎給辦了的。要不,咱們也讓這個婆娘故地重游一番如何?”這個提議很快得到了其他人的響應,所有人都發(fā)出猥褻的笑聲。只有一個聲音怯懦懦的說道:“不好吧,這女人可是村長的兒媳。”
“什么兒媳婦?村長的兒子早就死了,這婆娘就是嫁過去守活寡的,村長家養(yǎng)著她也就圖個樂,什么時候把她當作人看了?他自己都不知道爬過幾次床了。”
“沒錯!沒錯!這婆娘每個月都要發(fā)一次瘋,不都是哥幾個幫他們家找回來的,收點報酬怎么了?再說這也不是第一次了,對吧。哥幾個?!?/p>
“對了,你小子今天第一次來。呵呵,長這么大了怕是還沒有嘗過女人味吧?正好今天讓你先開個葷。走走走!”眾人七嘴八舌,哄笑著朝著破廟走來。這些人距離破廟尚遠,但是夜深人靜,他們的談話早就被北風鏢局眾人聽得一清二楚。
不一會便看見七八個男人拖著一個衣衫不整的女人穿過草叢走了過來。女人耷拉著腦袋,烏黑的長發(fā)垂下,完全看不清長相。
“喂。你們是什么人?!蹦腥藗兒芸彀l(fā)現(xiàn)了北風鏢局的人,停下了腳步,握緊了手中的兵器,說是兵器其實也不過是一些鋤頭扁擔之類的農(nóng)具。
呂開看了老凌一眼,說道:“歇腳的路人,你們又是什么人?”呂開是這趟鏢的副鏢頭,在這種未知的情況下,都是他出面應付的。
男人們互相望了一下,帶頭的一個說道:“我們是許村的人。從這里往東三里路就是我們許村。這一片也都是我們許村的地界。”
呂開見這些人的穿著打扮以及口音,確實是本地人也就放下戒心,沖著身邊的人打了一個眼色,眾人放下了手中兵器。呂開解釋道:“白天下暴雨,借貴地躲躲雨。叨擾了?!眳伍_跟著老凌出鏢日久,自然知道鏢局這行的人情世故,眼見對方并不是歹徒,只是附近農(nóng)人,說話便客氣了許多。
許村的這些人這時看見北風鏢局人手一把鋼刀,反而緊張起來,帶頭人男人咋著膽子問道:“你們究竟是什么人?走黑道的嗎?許村是個窮地方,可沒有什么油水讓你們撈?!?/p>
呂開見狀連忙解釋道:“別害怕老鄉(xiāng),我們是北風鏢局的,行鏢路過此地。諾,這是我們的鏢旗?!眳伍_生怕他們不相信亮出了自家的鏢旗。
“北風鏢局?!睘槭椎哪腥讼袷窍肫鹆耸裁凑f道:“我好像聽說過,江州的北風鏢局,你們生意還做的挺大?!?/p>
“明天一早我們就離開這里?!眳伍_說道。
“不急不急?!蹦腥舜_定對方是鏢局以后,臉上換了一個顏色,完全沒有了剛才的畏懼走到呂開面前伸出一只手顛了顛。
“什么意思?”呂開疑惑的看著對方的手勢。
男人皮笑肉不笑的說道:“剛才不是已經(jīng)說過了嗎?這里是許村的地界。這破廟也是咱們許村的財產(chǎn)。你們開鏢局不會不懂規(guī)矩吧。住個客棧還得收個飯錢,咱們這個廟雖破卻也為諸位遮風避雨了,是吧?”
呂開二十多歲,雖然老練卻也氣盛,眼見對方敲詐,忍不住皺起了眉頭,剛想拒絕,身后傳來了老凌的聲音:“給他。”
那男人聽見老凌說話,連忙說道:“五兩,白銀?!痹诮?,五兩白銀足夠一家人生活半年之久,在這偏遠之地更是難以估量。這絕對是典型的獅子大開口,呂開想要還價,老凌的聲音再次響起:“給他?!眳伍_這才不情愿的掏出一錠紋銀遞給男人。
男人接過銀錠,貪婪的在銀錠上咬出個牙印,這才轉身對同村人說道:“走吧,走吧?;卮搴却缶迫ァ!北娙送现送刈摺E宿D身之際,腦袋微微揚起,一聲叮當聲傳入辰羽耳朵里,他抬頭看時,忽然看見女人脖子上的鎖鏈,心中一驚,頓時想起剛才在破廟中的情景。他的心里騰然升起一個念頭,眼前這個女人就是在破廟中遇見的那個女鬼??墒撬髅鬟€活著,怎么會變成鬼呢?
想到此處,辰羽就想上去問個明白,剛要動身就被老凌一把拉住。老凌還以為他舍不得那五兩銀子,于是說道:“算了,五兩銀子買個平安,不貴?!?/p>
“還不貴?”一個年輕的鏢師很是不服氣,忍不住說道:“他們不過是附近的村民而已,就住個破廟還敢敲詐我們五兩銀子。就這幾個人,鏢頭,我一個人就能把他們?nèi)拷鉀Q?!?/p>
“你懂什么?”老凌訓斥道:“這些當?shù)卮迕癫抛钍请y纏。在這窮鄉(xiāng)僻壤之地,這些人窮得發(fā)慌,便干起入者為農(nóng),出者為匪的勾當。你們信不信今天晚上若只是幾個尋常商客遇見他們,搞不好連命都沒有了,再隨便找一個地方埋了,神不知鬼不覺。官府來了都沒辦法查。”
“那不是連王法都沒有了嗎?正好我們可以教訓一下他們?!蹦贻p的鏢師依舊不服氣的說道。
“真是個榆木腦袋?!眳伍_在那鏢師的頭上敲一下說道:“總鏢頭剛才不是已經(jīng)說的很清楚了嗎?這些家伙入者為農(nóng),出者為匪,歸根到底他們還只是附近土生土長的村民,官府都有登記在冊。我們是什么人?江州鏢局,同樣是官府登記在冊。在這個地界和這些人發(fā)生沖突,最終也會鬧到官府哪里,上下打點絕對不是五兩銀子能夠解決的事情。你總不能沖到他們村子里,把所有人都殺了吧,就為了區(qū)區(qū)五兩銀子?”
“就是這個道理?!崩狭杞又f道:“你們都記住了瓷器不能和瓦片碰。咱們出來走鏢的,遇見的人比事兒多,凡事多忍讓一下,不會吃虧的?!?/p>
眾人答應著。辰羽這時候才開口說道:“可是剛才他們帶走的那個女人。。。。。。”辰羽剛說一半,忽然看見眾人都在用一種似笑非笑的眼神看著他,頓時心中火起,轉頭賭氣道:“我不說了?!?/p>
老凌拍拍兒子肩膀說道:“這種閑事少管為妙,咱們是鏢師,不是俠客。行了,行了,天快亮了,大家伙也別睡了,收拾東西先到永安城再說?!北娙耸帐巴桩敚煲裁擅闪亮?,一行人就這樣離開了這個詭異的地方,殊不知廟頂上還站著那只怪異的鳥兒,默默的注視著走在最后的辰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