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窟中那孩子撕心裂肺的慘叫聲仿佛還在耳膜深處嗡鳴,帶著腥臭的硫磺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陳默幾乎是被人拖拽著離開了那片混亂的粥場,每一次掙扎的扭動都牽扯著后背肩胛下方血鎖碎片傳來的冰冷滯痛。那慘綠雙手、痛苦抽搐的孩子,母親絕望的哭嚎,教徒強行壓制時棍棒砸在皮肉上的悶響……以及木榻角落,小滿指尖一閃而逝的幽藍寒芒……無數(shù)恐怖的碎片在腦中瘋狂撞擊。
眼前的甬道陡然變得更加狹窄陰森,墻壁上粗糙鑿刻的歪曲火焰圖騰被黏糊糊的、類似苔蘚的青黑色菌斑覆蓋,散發(fā)出陳年污垢和濃烈草藥混雜的濁氣??諝鈵灍岬昧钊酥舷?,吸入肺中卻帶著一股穿透性的陰寒,仿佛這逼仄通道的盡頭直通地獄的冰窖。
“圣子,韓執(zhí)殿已在丹室恭候。”架著他胳膊的一個灰衣教徒聲音平板毫無情緒,如同運送貨物。另一個教徒則用特制的粗布巾死死捂住了他的口鼻,布巾上浸透著那種令人神經(jīng)麻痹、思維遲滯的奇異藥液氣味——是粥棚里那種,但濃度更高更刺激!
反抗徒勞,力氣在刺鼻的藥氣侵蝕下快速流失,視野邊緣開始發(fā)黑模糊。沉重的鐵柵門無聲滑開,一股混合著強烈爐火燥熱和冰晶般酷寒的復雜氣流撲面而來!更濃烈的焦糊與腐臭氣味中,夾雜著一縷縷若有若無、帶著鐵銹腥氣甜膩的詭異馨香。
丹房!
巨大、空曠、怪誕!
洞窟深處一個天然的溶腔穹頂下,火光跳動。中央一座半人高的青銅丹爐,爐壁浮雕著猙獰的人首獸身怪物,爐膛中赤紅的火炭灼烤著上方幾團緩緩旋轉(zhuǎn)、形態(tài)不明的暗色粘稠膏狀物,散發(fā)出刺鼻的焦糊。爐火旁,幾口石槽里浸泡著顏色渾濁、散發(fā)惡臭的藥液,浸泡著類似內(nèi)臟和碎裂骨骼的東西。
但這熾熱的核心區(qū)域,卻被一種更加宏大的冰寒包圍著。巨大的石壁如同千仞冰崖,上面布滿無數(shù)人工開鑿的方形洞龕。每個龕里都放著一個密封的、半透明的巨大冰坨!冰坨內(nèi)部,赫然封凍著扭曲掙扎的人或獸的胚胎形態(tài)!幽幽的藍光從冰坨中透出,映得整個丹房幽暗詭異!刺骨的寒氣正從這些冰坨中彌散開來,與爐火形成冰火交織的絕望區(qū)域。
一身灰麻舊袍的韓三通,正站在一排石制手術臺旁,背對著入口。聽到腳步聲,他緩緩轉(zhuǎn)身。蠟黃的臉上如同戴著一層冰霜面具,毫無表情。枯槁的手指正擺弄著一個打開的皮囊,里面整齊排列著幾根比他藥箱里那些更粗更長、閃爍著慘白金屬冷光的針具。那些針尖端都帶著細微的螺旋狀紋路。
“圣子入爐體弱,陰煞侵骨鎖髓?!表n三通的聲音平板如鐵石摩擦,“當行‘化鎖金針渡厄法’,引真髓香入圣脈,破穢生陽?!彼闷鹱铋L最粗的一根螺旋白針,冰冷的針尖毫無預兆地直指陳默的脊背大椎位置,“祛鎖之痛,如蛻皮換骨。圣子請忍片刻?!闭Z氣毫無波瀾,仿佛在陳述晚飯菜單。
陳默被粗暴地按在冰冷的石臺上。石臺邊緣凝結(jié)著一層薄薄的白霜。麻痹的藥氣下,后背血鎖碎片的滯澀感與這冰臺寒意交纏,如同無數(shù)冰冷蠕蟲在骨髓深處爬行。
“鎖…何鎖……”陳默掙扎著從被布巾捂著的嘴里擠出模糊的聲音,絕望地盯著那根逼近的螺旋長針。
“逆鱗之鎖,幽冥之錨?!表n三通的回答簡潔冰冷,針尖卻絲毫不停?!罢嫠柘愠?,枷鎖自開?!贬樇庠诨璋当{火光的映照下,精準地抵在陳默后頸凸起的頸椎骨節(jié)縫隙!
尖銳!冰冷!帶著旋轉(zhuǎn)碾磨骨縫的恐怖感覺穿透藥霧!
螺旋針尖帶著冰冷的旋轉(zhuǎn)力道,如同最精密的鉆頭,狠狠地鉆入骨節(jié)縫隙的瞬間!
“呃——!” 陳默猛地弓起身體!喉嚨被堵住,聲音化作困獸般的絕望悶哼!那不是簡單的刺入!那是鋼鐵的探針旋進活生生的骨縫!在堅韌無比的骨膜、韌帶、神經(jīng)上攪動、擴張、碾磨!一股鉆心蝕骨、幾乎撕裂靈魂的劇痛如同狂濤般瞬間淹沒了所有感官!
比被白蓮教刀斧加身更痛!
比后背血鎖碎片蟄伏時更痛!
那是一種生命本源被強行入侵、掘取的褻瀆與恐懼!
“噗嗤!”
輕微的突破感!針尖似乎穿透了最后堅韌的阻礙!
緊接著!一股更加奇特、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詭異吸力從針尖的螺旋紋路上猛然傳來!仿佛針管成了活物,正貪婪地吸吮著骨髓!
嗡——!
陳默眼前一陣發(fā)黑!劇痛伴隨著一種更詭異的空虛抽離感!意識仿佛都在沿著那根冰冷的針管被抽走!就在這生不如死的折磨中,他因劇痛而瘋狂扭曲的視線余光,卻透過石壁上冰龕幽幽的藍光,死死捕捉到了韓三通那只正穩(wěn)定施針的左手!寬大的麻布袖口在他施針的手臂用力時微微掀起一角!
袖口內(nèi)側(cè)!
一小片暗紅發(fā)褐、早已干涸凝固的噴濺狀血跡赫然顯露!那血跡的邊緣,凝固著幾道極細微的、似乎是指甲瘋狂掙扎抓撓過的淺痕!
是血!陌生人的血!絕非陳默自身!
這抹刺眼的暗紅讓陳默在劇痛中猛地記起——昨日在“無垢室”內(nèi),韓三通取出那些銀針時,那枯槁的手指也曾粘上一點紅漬!當時他以為是自己抵抗時撞出的鼻血……可那顏色,那新鮮度……與此刻袖口這片極其相似!
還有那些凍傷藥童的斷指!韓三通最后收回骨針時眼中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狂熱!一個冰冷如毒蛇嘶咝的念頭穿透劇痛迷霧——袖口這血……這針具……這所謂的“髓香”……它們沾著藥童的血!
“呃……呃嗯!??!”陳默的身體因這可怕的聯(lián)想和持續(xù)不斷被抽取骨髓的劇痛而更加劇烈地掙扎起來,喉嚨里的嗚咽帶著哭腔!后背那血鎖碎片似乎也被這劇烈的情緒引動,爆發(fā)出更加冰冷與燒灼交織的抽搐!皮膚上那被磁粉勾勒出的蜈蚣血鎖之影仿佛也隨之扭曲!鎖頭位置更是隱隱發(fā)出暗沉的紅光!
韓三通卻仿佛完全沒有注意到陳默的掙扎和痛苦嘶鳴,也對自己袖口暴露的血跡毫不在意。他那雙枯槁的手無比穩(wěn)定,如同最精密的機器。施針的右手紋絲不動。左手則極其緩慢地拿起一個半透明的暗青色玉碗,小心翼翼地將那根插在陳默大椎骨縫中的粗長螺旋針的尾端,輕輕搭在了碗沿之上!
一滴……
一滴極其粘稠、呈現(xiàn)琉璃質(zhì)感琥珀色的液體,混合著細微的骨髓脂質(zhì),極其緩慢地從針尾滴落出來!落入暗青色的玉碗之中!
“髓……香……”韓三通平板無波的聲音終于出現(xiàn)了一絲難以察覺的波動,蠟黃的眼珠死死鎖住玉碗中那滴晶瑩粘稠的液體,里面閃爍著如同看到絕世珍寶的、令人靈魂都為之凍結(jié)的熾熱光芒!
就在這時!
丹房角落通往陳默安置小滿休息隔間的那道木門,發(fā)出極其輕微的響動!一個小小的身影,扶著冰冷的石墻,搖搖晃晃地挪了進來!
是韓三通那個貼身打下手的凍傷小藥童!他左手被厚厚包裹著粗糙麻布,小臉異常蒼白,腳步虛浮。他似乎剛從高燒昏迷中醒來,迷迷糊糊地端著一個小小的粗陶碗,碗里盛著點渾濁的溫水和幾片搗爛的藥葉糊。他的任務是韓三通之前指派的——給依舊昏迷在石榻上的小滿清洗口唇。
藥童腳步踉蹌,顯然身體極度虛弱,端著碗的手都在不停顫抖。碗里的濁水隨時會潑灑出來。他強撐著身體,避開中央灼熱的丹爐,搖搖晃晃地向角落的石榻區(qū)域挪動。那雙原本天真茫然的眼睛里,此刻只有病態(tài)的疲憊和對藥氣的恐懼。
在靠近那具被按在冰冷石臺上的陳默時,藥童不知是因為腳下的坑洼還是因為虛弱引發(fā)的暈眩,身體猛地一個趔趄!
“哐當!”
手中的陶碗無法控制地脫手向前飛出!
碗里那點渾濁的藥水混合著搗爛的藥草糊,不偏不倚!對著陳默臉旁那放置著琥珀色骨髓滴液、暗青色玉碗的位置——劈頭蓋臉地潑了過去!
“放肆!”
一聲如同寒冰炸裂的怒喝驟然爆響!
怒喝來自韓三通!那平板如木石的聲音在這一刻因極致的憤怒而驟然尖銳!
他那張永遠凝固的蠟黃面孔在這一瞬間因暴怒而徹底扭曲!瞳孔深處那種屬于科學狂人的漠然被瞬間點燃成滔天的毒焰!左手閃電般揮出,不是去擋那潑來的藥水,而是精準狠辣地一記反手——如同甩出鞭梢的毒蛇!
“啪——!”
結(jié)結(jié)實實!狠狠抽在藥童那包裹著厚厚麻布的左手上!
“嗷——!”
原本身體就虛弱搖晃的藥童發(fā)出一聲凄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叫!如同被巨錘擊中,整個人向后仰倒!重重摔在冰冷堅硬的石地上!碎裂的陶片和藥渣污水濺了他滿身!
而那只剛剛被韓三通猛力抽中的左手——包裹的麻布瞬間被震開!露出了里面……
那只本就被寒凍嚴重侵蝕、覆蓋著無數(shù)細微扭曲、如冬日干河冰裂紋路的手!
這一記力道十足的重抽,如同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咔嚓!咔……啦……”
一陣極其輕微、卻清晰得令人頭皮發(fā)麻的碎裂聲猛地從藥童的手背、掌沿各處傳來!如同冰層在強壓下斷裂!
手背上那原本僅僅是灰白色裂紋的肌膚,在肉眼可見的速度下猛地塌陷、發(fā)皺、翹起!形成無數(shù)道更加深刻、如同碎裂鏡面般的恐怖紋路!而那紋路的深處,一種毫無血色的、冰晶般的死白正瘋狂蔓延開!如同冰封的魔爪死死攫住了那小小的手掌!更可怕的是,在那冰裂的縫隙深處,一縷縷極其細微的淡藍色幽芒正順著裂開的紋路絲絲透射出來!
“呃…師…父……”藥童痛得蜷縮在地上瘋狂抽搐,抱著那只正在飛速崩潰冰裂的手掌,涕淚橫流地看著韓三通,眼中充滿了巨大的痛苦、茫然,還有一絲……難以置信!似乎不明白最敬重的“師父”為何對自己下此重手!
韓三通卻看都沒看他一眼。他那雙燃燒著毒焰的眼睛,死死盯住那片潑灑的區(qū)域——玉碗已經(jīng)被藥液混合草屑覆蓋!
那滴他費盡心力、以針透骨才攝取到、蘊含著“髓香”和可能關乎血鎖秘密的琉璃般琥珀色滴液!已然混入污濁的泥水之中!
他的臉上肌肉因憤怒而微微抽搐,枯槁的手指狠狠攥緊,骨節(jié)發(fā)出咯咯的爆響。
然而,就在韓三通怒視玉碗殘渣的下一秒,他那張扭曲的臉龐猛地一僵!瞳孔驟然收縮!那是一種發(fā)現(xiàn)了某種超越預期變故的極端驚愕!
順著他驚駭凝固的視線望去——
玉碗已經(jīng)被打翻污損。
但一滴!僅僅一滴殘余的琥珀色骨髓滴液!
在污水中!
竟沒有融合!也沒有散開!
反而如同凝固的油脂!
凝結(jié)成了一顆散發(fā)著溫潤光澤、內(nèi)部隱隱流淌著暗紅血絲的、晶瑩剔透的……冰珠!
那冰珠在石地上微微滾動,停在了一處冰龕透出的幽藍光幕邊緣!
如同呼應!
就在那顆冰珠凝成的瞬間!
角落里!一直躺在石榻上毫無動靜的小滿!似乎被這劇烈的動靜驚擾!抑或是因為韓三通那聲厲喝觸及了她靈魂深處的冰寒核心!
她那灰白枯瘦的身體猛地一顫!
原本緊閉的眼睛倏然睜開!
但那雙眼睛里——沒有眼白!沒有瞳孔!
而是一片深不見底、如同萬載玄冰核心的、純粹到令人絕望的幽藍寒芒!
她的目光!
仿佛穿透了空間的距離和物質(zhì)的阻礙!
精準無比地!
鎖在了那顆從玉碗碎片殘水中滾動而出、散發(fā)著溫潤血光的奇異冰珠之上!
丹爐赤紅的火光還在躍動,映照在石壁上,將那些冰封胚胎的幽藍投影拉扯得扭曲猙獰。凍傷藥童在冰冷地面上發(fā)出的絕望嗚咽,如同瀕死的小獸哀鳴,但聲音卻被一層無形的厚重冰霜隔絕,傳不到韓三通被震驚凝固的世界里。
那顆滾落在幽藍冰霜光暈邊緣、沾染污漬卻更加晶瑩剔透的琥珀冰珠,散發(fā)著一種詭異的、仿佛能凍結(jié)靈魂的氣息。小滿石榻方向投射而來的、那束純粹幽藍得令人窒息的寒光,如同一條實質(zhì)的鎖鏈,牢牢鎖定了這顆不起眼的冰珠!
“髓香凝冰……髓香凝冰……”韓三通平板的聲音第一次出現(xiàn)了劇烈的顫抖!蠟黃僵硬的臉皮下面似乎有無數(shù)細小的蟲子在瘋狂蠕動!那雙永遠冰冷的眼睛,此刻如同點燃的煉獄熔爐,死死盯著那顆冰珠,以及冰珠深處蜿蜒流淌的、如同活物般的暗紅血絲!他枯槁的手猛地探出,不是去抓冰珠,而是快如閃電地拔出那根插在陳默后頸大椎骨縫之中的螺旋長針!
“噗嗤!”
血水混合著殘留的骨髓脂質(zhì)從針孔中噴射而出!劇痛讓陳默眼前一黑!
但韓三通看都沒看,枯槁的手指沾著噴射的血髓混合物,指尖劇烈顫抖著,眼中是近乎癲狂的分析光芒!他猛地抬頭,目光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釘在石榻上那個睜著純粹幽藍寒眸、宛如冰雕的小滿身上!
那眼神里,不再是冷漠,不再是實驗的審視,而是一種發(fā)現(xiàn)了宇宙終極秘密的、混雜著貪婪、狂喜與不惜毀滅一切也要占有的極端欲望!
“神鎖化冰……幽冥逆通……”他喉頭滾動著含糊不清的低吼,視線在石臺上因被強行拔針、仍在劇痛抽搐的陳默,和角落幽藍寒眸鎖定冰珠的小滿之間來回切換!蠟黃臉上猛然爆發(fā)出一種令人心悸的決斷!那雙枯爪般的手猛地扔開帶血的針具,直接抓向了石臺旁邊那排閃著寒光的手術器具!
冰冷的鐵盤撞擊聲!鋒利的骨刀刮過粗石的銳響!他一把抄起一柄邊緣磨得極薄、閃爍著幽冷寒光的長柄柳葉骨刀!
但!
刀鋒所指!
竟不再是石臺上后背劇烈起伏、血鎖陰影在痛苦中扭曲顫動的陳默!
而是——
石榻上的小滿!
“至陰寒穢……已融冥鎖……當斬根源……鎖盡胎純……方為……絕品爐鼎!”韓三通的聲音因極致的興奮而撕裂變調(diào)!那雙瘋狂的眼睛里只剩下小滿眉心和那雙幽藍寒眸的位置!
他的身形如同附骨的幽影!帶起一股混合著血腥、草藥與爐灰的風!快如鬼魅!直撲角落石榻!慘白的柳葉刀在幽藍的冰光映照下,劃出一道冰冷、無聲、卻足以斬斷生死的弧光!刀尖直刺小滿眉心的位置——他要剖開那里!取出寒氣與冥鎖交匯的核心!
“不要——?。?!”
陳默在石臺上發(fā)出了徹底崩潰的悲鳴!劇痛、拔針的失血虛弱、無法言喻的恐懼炸裂!他身體里每一寸潛藏的暴戾和前世戰(zhàn)場殘留的兇悍徹底點燃!如同被踩斷脊骨的瘋狼,竟硬生生掙開了兩個教徒的鉗制!血鎖碎片在極度爆發(fā)中如同烙鐵嵌進皮肉!他不管不顧!連滾帶爬地就朝著石榻方向撲去!
然而——
韓三通的速度更快!
那柄森冷的柳葉刀帶著穿透空氣的銳響,距離小滿的眉心已不足三寸!
床上那團小小的灰白身體似乎感受到了生死一線!那雙純粹的幽藍寒眸猛然收縮!如同冰海深處驟起漩渦!小滿干裂得毫無血色的嘴唇驟然張開!一股無聲而恐怖的寒意凝聚于喉!石龕中那些冰封胚胎的幽藍光猛地爆亮了一下!
千鈞一發(fā)!
就在刀尖即將觸及眉心霜痕的瞬間!
“住手——?。?!”
一聲如同炸雷般的沙啞狂吼猛地從韓三通剛才撲出的方向炸開!
緊接著!
砰——!嘩啦!
一聲巨大的器物撞擊破碎的巨響!
韓三通暴掠沖刺的身影猛地一頓!僵在距離石榻不到三步之處!他那張因極度興奮而扭曲的臉,驟然凝固!仿佛被無形的寒冰凍??!眼中那燃燒的毒焰瞬間轉(zhuǎn)化為難以置信的錯愕!
他緩緩地、極其僵硬地扭過頭。
視線落在了他剛才丟下的、那個被藥水和骨髓混合物玷污的暗青色玉碗碎片區(qū)域。
那里。
那只被他抽翻在地、痛苦蜷縮、凍傷左手正在冰裂中滲出幽藍寒芒的小藥童……
不知何時已經(jīng)爬到了碎碗旁。
那只正在崩塌、裂紋深嵌、寒氣繚繞的左手……
赫然死死握著半塊破碎的、邊緣極其鋒銳的陶片!
用那只正在冰裂的手。
用盡最后一點力氣和極致的憤怒絕望。
將那鋒利的碎陶尖……
狠狠扎進了!
韓三通剛才隨手放在旁邊、尚未蓋上塞子的一個小陶瓶的瓶頸!
瓶身破裂!
里面金黃色的粘稠液體流淌了一地!
空氣中那股若有若無、帶著鐵銹腥氣的甜膩馨香瞬間變得濃烈無比!
是金瘡藥!是混合了最昂貴香料制作、用來安撫實驗體或蒙蔽劉香主所用的特殊迷藥!藥童認得這味道!
粘稠的藥液流淌在冰冷的石地上,迅速與周圍的污水、骨髓混合物、藥渣糊糊糾纏融合,散發(fā)出一種光怪陸離的、令人眩暈的復雜氣味。
韓三通的瞳孔因為這小藥童決絕的反撲和他視若珍寶的迷藥被毀而驟然放大!那張蠟黃的臉因憤怒與心痛徹底扭曲!如同剝?nèi)チ俗詈笕似さ膼汗?!他猛地扭身!徹底放棄了撲擊小滿!那柄還沾著陳默血髓的柳葉骨刀,帶著刺破耳膜的銳嘯,狠狠斬向地上那個徹底崩潰的小藥童!
“孽畜——??!”
刀光匹練!死亡斬落!
而石榻上,小滿那雙幽藍冰眸驟然閉上!口中那股凝聚的無聲寒氣猛地散開!搭在草席邊緣的、那只同樣凍得灰白僵硬的右手……
微微地……
顫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