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浸透了青巖城的每一塊磚石。
蒼茫的北荒寒風(fēng)卷著焦糊味與濃得化不開的血腥氣,狠狠抽打在殘破的城墻上。獸潮的咆哮聲浪猶如實質(zhì),一波波沖擊著人們緊繃到極限的神經(jīng)。城頭上,斷肢殘軀散落,凝固的恐懼還殘留在死者圓睜的眼中。
一個身影在獸影與血光中縱橫劈斬!
陳燁!
一身陳舊的玄青勁裝早已被獸血染成暗紅,緊貼著他精瘦卻蘊含爆發(fā)力的身軀。他手中一柄豁口遍布的長刀“飲血”,每一次揮舞都帶起凄厲的破風(fēng)聲,精準(zhǔn)地撕開沖上城頭妖獸的脖頸或眼窩。凡蛻七劫·靈臺境的氣息在他周身鼓蕩,遠超同階的渾厚靈力,竟在他身周形成一片小小的血色真空區(qū)——靈臺境界特有的“神識輻射”讓他的反應(yīng)、預(yù)判快到極致,方圓數(shù)十丈內(nèi)的一切氣機流轉(zhuǎn),盡在靈臺映照之中!
他的動作沒有一絲花哨,只有最直接、最暴烈的殺伐!
一只通體漆黑、獠牙如匕首的“影狼獸”無聲無息地從側(cè)面撲來,利爪撕裂空氣,帶著腥風(fēng)直掏陳燁后心。陳燁甚至沒有回頭,反手一刀精準(zhǔn)地自下而上斜撩,刀鋒切入影狼脆弱的腹部,同時左腿如鞭般后掃,正中另一只撲來的利爪!
“噗嗤!”“咔嚓!”
影狼慘嚎著被開膛破肚,內(nèi)臟流了一地。另一只被踢碎爪骨,翻滾著墜下城墻,瞬間被下方?jīng)坝康墨F潮淹沒。陳燁腳步不停,刀光如練,硬生生將剛攀上垛口的幾只“鐵背蜥”砍得血肉橫飛。
“堅持??!陣樞馬上就能接上!”他聲音嘶啞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傳入每一個尚在城頭苦戰(zhàn)的守城者耳中,“地脈晶芯核心穩(wěn)固,護城大陣一定能撐??!”
凡蛻九劫!
這是這片天地間踏入道途的基石!淬體熬筋鍛骨,打熬氣力如蠻牛;凝脈貫通經(jīng)絡(luò),引氣入體初顯威能;燃血激發(fā)本源潛力,氣力暴增如火燒;開竅通達周身竅穴,洞察感知大幅提升;通幽蘊養(yǎng)神魂離體,意念如絲;魂動神魂初步凝練,不懼尋常精神沖擊;靈臺筑神識映照方圓,纖毫畢現(xiàn);神藏初步引動天地元氣共鳴;道種則為下一步凝聚大道根基孕育希望!每一步都是血肉與意志的淬煉,每一劫都如同攀爬刀山!非大毅力、大機緣者難成道種!
城下。
三道高達數(shù)十丈、由無數(shù)符文和凝聚的巖石能量組成的晶能壁壘——青巖城的護城大陣——正不斷閃爍著明滅不定的光暈。每一次獸潮的猛烈沖擊,都讓壁壘劇烈震顫,光暈隨之暗淡一分。無數(shù)被震散的微弱靈力碎片如光雨般濺落,又被下方?jīng)坝康墨F潮貪婪吞噬。
城墻核心樞紐室上方,那塊散發(fā)著柔和土黃色光暈、直徑約三尺的地脈晶芯懸浮轉(zhuǎn)動。它連接著深埋于青巖城地下的龐大靈脈網(wǎng)絡(luò),是整個護城大陣的能量核心與穩(wěn)定器!正是這塊核心的存在,才讓三道晶能壁壘在如此恐怖的獸潮沖擊下,竟支撐了三個日夜!
一個窈窕的身影,趁著城頭激戰(zhàn)正酣、光影混亂之際,悄然潛入了守衛(wèi)相對空虛的內(nèi)城樞紐通道深處。她身法靈動,顯然修為不低,腰間佩著的流云劍鞘上刻著小小的“林”字——正是陳燁的未婚妻,林清月。
通道盡頭,守衛(wèi)樞紐室的兩名凡蛻五劫的陳家子弟,看到是她,立刻恭敬行禮:“林小姐!”
林清月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焦急與凝重:“燁哥說外圍壓力太大,擔(dān)心陣基不穩(wěn),讓我來檢查最后一道陣紋節(jié)點的靈力輸送!快開門!”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
兩名守衛(wèi)不疑有他,立刻聯(lián)手驅(qū)動樞紐石室那厚重的石門上刻畫的防御符文。石門上符文亮起,緩緩向兩側(cè)滑開一道縫隙。
就在縫隙開啟的剎那!
異變陡生!
林清月眼中寒光一閃,速度快到極致!腰間流云劍如同毒蛇般出鞘!雪亮的劍光一閃而過!
“呃??!”“你…!”
兩名守衛(wèi)咽喉處幾乎同時出現(xiàn)一道極細(xì)的血線,難以置信地捂住脖子,瞪大眼睛看著眼前這個他們無比信任的準(zhǔn)少奶奶,身體軟軟倒了下去,鮮血頃刻間染紅了石階。
林清月面如寒霜,沒有一絲波瀾,一步跨過尸體,進入守衛(wèi)森嚴(yán)的樞紐石室。石室中央懸浮著一塊磨盤大小、光芒最為凝練的地脈晶芯核心!它并非主晶芯,卻是整個大陣穩(wěn)定運轉(zhuǎn)的關(guān)鍵節(jié)點核心!維系著另外兩道晶能壁壘的平衡輸出!
她看著那散發(fā)著令人心安土黃色光暈的核心,眼中沒有絲毫守護者的堅定,只有一種近乎瘋狂的貪婪與狂熱。她伸出手,指尖帶著一股奇異的吸力,迅速而精準(zhǔn)地按在核心連接地脈網(wǎng)絡(luò)的某個隱蔽符文節(jié)點上。
嗡!
她佩戴在手腕上的一枚不起眼的玉鐲微微一閃,一道細(xì)若發(fā)絲的冰藍色異力瞬間刺入那節(jié)點!
整個樞紐石室的光芒猛地一暗!原本穩(wěn)定輸出、遍布室內(nèi)的土黃色能量紋路,瞬間變得紊亂、閃爍!
地脈晶芯核心劇烈震顫起來,其表面的光暈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逸散、黯淡!最直觀的反應(yīng),便是石室中央那座由靈力形成的巨大城市模型——三道晶能壁壘中,最靠近內(nèi)城的那道“生門壁壘”的光影,瞬間變得虛幻,近乎透明!連接其能量的光絲寸寸崩斷!
“噗!”
正一刀劈飛一頭妖熊的陳燁,猛地身體劇震!一口滾燙的鮮血毫無征兆地逆沖而上,狂噴而出!灑在冰冷斑駁的城磚上,發(fā)出刺耳的“嗤嗤”聲。他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不是受傷!是他靈臺境強大神識對天地能量異常的本能反應(yīng)!他對這片區(qū)域的能量流動感知最為清晰!就在剛才那一瞬間,他清晰無比地“看到”了內(nèi)城方向那股磅礴、穩(wěn)定的地脈之氣,猛地出現(xiàn)了一個巨大的漏洞!像是支撐高樓的承重柱被瞬間抽空了一大截!
“怎么可能?!”陳燁難以置信地望向內(nèi)城樞紐方向,心臟驟然縮緊!他瞬間想到了一個人——負(fù)責(zé)在壓力稍緩時巡視樞紐安全的林清月!一種極度荒謬又冰冷刺骨的預(yù)感,瞬間凍結(jié)了他的血液!
轟——?。?!
仿佛是為了印證陳燁那不祥的預(yù)感,青巖城最后的守護核心樞紐,傳來了沉悶而絕望的崩裂聲!如同山岳傾塌的前兆!
緊接著,內(nèi)城方向,那原本如大地般厚重、守護了青巖城數(shù)十年安寧的第三道晶能壁壘——生門壁壘——在沒有受到任何強大外部攻擊的情況下,劇烈地閃爍了幾下,如同風(fēng)中殘燭。壁壘上流淌的符文之光瞬間熄滅了大片!在城頭無數(shù)守軍驚恐絕望的目光注視下,這道最堅固的內(nèi)層屏障,仿佛被無形的巨手抹去,瞬間崩塌、瓦解!化作無數(shù)消散的光點!
內(nèi)城門戶,洞開!
“不——!”城頭各處,響起此起彼伏的絕望哀嚎。三道壁壘去其一,彼此勾連的陣法平衡被徹底打破!
連鎖反應(yīng)開始!
嗡!嗡!
幾乎是生門壁壘崩碎的瞬間,另外兩道主力的“厚土壁壘”和“磐石壁壘”,因為失去了關(guān)鍵的穩(wěn)定支撐和能量均衡調(diào)配,再也無法承受外部獸潮山呼海嘯般的沖擊!它們劇烈地波動、扭曲、膨脹!無數(shù)的防御符文瞬間被過載的能量撐爆!裂縫如同蛛網(wǎng)般迅速蔓延開來!
轟??!轟?。?!
兩聲震耳欲聾、響徹天際的恐怖爆鳴!
兩道耗費青巖城無數(shù)代人心血的晶能主壁壘,在短暫的支撐了幾息之后,如同脆弱的琉璃般轟然爆碎!磅礴的混亂能量混合著無數(shù)碎石、獸尸,化作毀滅性的沖擊波,如同決堤的洪流,朝著城內(nèi)狠狠砸落!
地動山搖!
火光沖天!
煙塵蔽日!
青巖城苦心經(jīng)營數(shù)十年的堅固城防體系,在幾個呼吸之間,如同沙堡般徹底瓦解!
無數(shù)妖獸瞬間失去了最大的阻礙!它們猩紅的獸眼中暴虐兇光大盛!如黑色的洪流,帶著令人心悸的嘶吼與踐踏聲,洶涌地灌入失去屏障的城市!
慘叫!
哀嚎!
房屋垮塌!
火焰肆虐!
人間地獄!
“林清月——?。。 ?/p>
陳燁目眥欲裂!那一聲嘶吼,幾乎要撕裂他的喉嚨!極致的憤怒、被背叛的噬心之痛,以及守護失敗的滔天愧疚,瞬間將他點燃!怒火燒灼著他的理智,燒灼著他每一寸血肉!靈臺境的靈力在這一刻不顧一切地瘋狂爆發(fā)!
他不再顧及自身的防御!不再追求高效的斬殺!長刀“飲血”發(fā)出凄厲的震顫嗡鳴,狂暴的刀芒撕裂空氣!他如同一道燃燒的流星,朝著樞紐的方向拼命沖殺!
擋者披靡!
妖獸的斷肢、內(nèi)臟在他身邊爆開!腥臭的血雨淋了他滿頭滿身!他不知道挨了多少下爪擊、撕咬,玄青勁裝徹底化為碎片,鮮血染遍全身,多處深可見骨的傷口翻卷著血肉。他完全憑著胸中那一股幾乎要將他焚毀的滔天怒火和靈臺境對危險的極致預(yù)判在支撐著前進!
終于!
他渾身浴血地殺回了接近內(nèi)城的街巷入口!
他看到了一抹決絕逃離的雪白衣角!看到了林清月那熟悉的背影,正被一道從更高空俯沖下來的、散發(fā)著恐怖氣息的身影接引!
那人身披云紋霞袍,懸浮空中,氣息如淵如獄,遠超凡蛻境界!他面容俊朗卻帶著一種天然的倨傲與冷漠,正是云嵐仙宗圣子——云飛揚!他那冰冷的目光,如同神祇俯視螻蟻般,掃過下方正在被獸潮吞噬的青巖城,掃過陳燁那奮力掙扎的血染身影,眼中毫無波瀾。
一道靈力凝聚的、散發(fā)著淡淡星辰光輝的巨手虛影,正輕柔地將林清月托起!林清月臉上沒有絲毫對故土災(zāi)禍的愧疚,只有一種如釋重負(fù)的激動與看向云飛揚時毫不掩飾的狂熱依戀。
“賤人!”陳燁再次咆哮,手中長刀凝聚起所有殘余力量,化作一道燃燒血焰的刀芒,不管不顧地朝著那道巨手虛影狠狠劈去!“給我留下——!”
“哼,螻蟻之怒?!?/p>
云飛揚連看都懶得看他一眼,只是口中發(fā)出一聲輕蔑的冷哼。他隨意地伸出右手食指,指尖微不可察地朝著陳燁的方向凌空一點。
噗!
一道細(xì)微到幾乎看不清的藍色光線,瞬間穿透空間!
根本來不及反應(yīng)!
更無法躲避!
那道藍光仿佛無視了陳燁鼓蕩的護身靈力,無視了他靈臺境敏銳的感知預(yù)判,精準(zhǔn)無比地、無聲無息地刺入陳燁的左肩肩井穴!一股極致的冰寒瞬間侵入骨髓!帶著一股封印神魂、撕裂一切的霸道力量!劇烈的痛苦讓他眼前猛地一黑!
轟!
同時,那道被他劈出的燃燒刀芒,仿佛撞上了無形的銅墻鐵壁,在距離云飛揚和林清月還有數(shù)十丈遠的空中就轟然炸開,能量四散消弭。
巨大的沖擊力反噬回來,讓原本就遭受重創(chuàng)的陳燁如遭重?fù)?,整個人噴著血倒飛出去!重重砸進一堆燃燒的廢墟之中!
“燁哥——!??!”
一個狂暴如雷的吼聲在不遠處炸響!一個壯碩如小山般的身影——身具凡蛻六劫開竅境巔峰的石蠻——正渾身浴血地從妖獸群里殺出來!他手中的狼牙棒沾滿了紅白之物。他看到陳燁被擊飛,目眥盡裂,蠻力爆發(fā),不顧一切地朝著廢墟沖去!
云飛揚淡漠的目光掃過石蠻,似乎微微閃過一絲意外?隨后又歸于徹底的漠然。他沒有再出手的興致,仿佛只是隨手捏死了一只礙眼的蟲子。
“走吧,清月。此地污穢,莫臟了眼?!痹骑w揚清冷的聲音響起,那只星光巨手輕柔一卷,帶著林清月,連同他自身,化作一道璀璨的流光,瞬間消失在混亂而血腥的天空盡頭,只留下被撕碎的風(fēng)聲。自始至終,他們沒再多看下方正在被獸潮吞沒、煉獄般的青巖城一眼。
噗噗噗噗…
劇痛!無法形容的劇痛從陳燁身體內(nèi)部爆發(fā)!
不是一處!
剛剛那道詭異的藍光,竟然是云飛揚以其強大的修為,隔著虛空瞬間打入陳燁體內(nèi)的九道九幽鎖魂釘!
九根如同萬年玄冰打造的、纏繞著冤魂般黑氣的詭異長釘!
它們無視骨骼、無視血肉,直接釘入了陳燁脊椎周圍的九大命穴!
鎖魂釘!
云嵐仙宗秘傳的歹毒刑具!專毀修道根基!
釘入命穴,鎖其神魂!
碎其經(jīng)脈!
剝離其道痕根基!
更有一股陰寒歹毒的九幽之力,如同附骨之疽,瘋狂侵蝕他的丹田、他的經(jīng)脈、他苦修得來的靈臺境根基!
“呃啊啊啊——?。?!”陳燁倒在燃燒的廢墟中,身體不受控制地劇烈抽搐!他清晰地聽到自己體內(nèi)傳來筋斷骨折的可怕脆響!感受到丹田里凝練的靈臺如同被重錘轟擊,布滿裂痕!絲絲縷縷、凝聚著他七年苦修的靈力,正不受控制地瘋狂從裂痕中溢散!被那九根該死的釘子瘋狂汲??!
他的境界在崩塌!他的力量在流逝!
更恐怖的是那深入骨髓的陰寒與靈魂被撕裂般的劇痛!幾乎要碾碎他的意識!仿佛有九條毒蛇,在啃噬他的骨髓,凍結(jié)他的魂魄!
“燁哥!”石蠻終于沖到了陳燁身邊??吹疥悷钌砩蠌浡脑幃惡跉狻⒉迦爰棺蹈康木鸥乃{釘子和那肉眼可見的境界崩潰,這個鋼鐵般的漢子眼中瞬間充滿了血絲!他發(fā)出一聲悲怒交加的嘶吼:“那對狗男女?。?!”
石蠻想都沒想,丟掉狼牙棒,龐大的身軀一矮,不顧自身多處淌血的傷口,一手護住陳燁的要害,一手狂暴地轟開沖來的妖獸,怒吼道:“撐?。±献訋銡⒊鋈?!”他用那寬闊厚實的后背,硬生生為陳燁撞開一條血路!鮮血在他腳下淌成小溪。
陳燁的意識在無邊的痛苦與冰冷中沉浮、掙扎。
恨!
滔天的恨意!
被愛人背叛的撕心之痛!
家園被毀、族人被屠的切齒之恨!
自身淪為廢人、命魂被鎖的滔天巨恨!
如同最熾烈的巖漿,在他冰冷的身體里瘋狂沖撞!
為什么?!憑什么?!
就因為他們是高高在上的仙宗?就因為他們覬覦那地脈晶芯?就可以如此輕描淡寫地奪走他的一切?!
就在他意識即將被無邊黑暗和冰冷徹底吞噬、靈力即將徹底枯竭、道痕根基瀕臨完全崩解的絕望邊緣——
嗡!
那一直沉寂在他體內(nèi)最深處、仿佛從未存在過的血脈,在極致的痛苦、瀕死的絕望和滔天恨意的共同催動下……終于,被刺激得,產(chǎn)生了一絲微不可察的悸動!
一絲極其霸道、仿佛蘊藏著毀滅一切生機的古老氣息,從他即將破碎的丹田深處悄然彌漫。這股氣息微弱到幾乎難以察覺,卻帶著一種君臨天下的孤高與漠然,瞬間壓制住了九幽鎖魂釘一絲絲陰寒侵蝕之力!仿佛沉睡的巨龍,被螻蟻驚擾,流露出一縷不滿的龍威。
陳燁即將熄滅的意識之火,因為這縷氣息的出現(xiàn),猛地跳動了一下!一股源自血脈最深處的、陌生而冰冷的意志碎片,涌入了他的腦海:
一道威嚴(yán)、漠然,仿佛來自亙古洪荒的聲音:
“…九釘封魂…不過是…劫前微塵…待你道痕映天時…魑魅魍魎…皆跪寒淵…”
這聲音帶著藐視一切的決絕,蘊含著撕碎一切桎梏的意志!
“跪…寒淵……”陳燁喉嚨里發(fā)出如同砂輪摩擦的嘶啞聲音。干裂的嘴唇被牙齒咬破,濃郁的血腥味充斥著口腔。他猛地睜開眼!那雙曾經(jīng)明亮、充滿銳氣的眼睛,此刻一片血紅!卻不再只是痛苦和絕望,而是被點燃了地獄般的火焰!
那火焰,是恨!是不甘!是破滅一切阻礙的野望!是他從血脈意志碎片中汲取到的一絲“劫”的意志!
他的目光,穿透了層層硝煙,仿佛看到了那消失在天際的流光。燃燒的城池、石蠻奮不顧身的背影、體內(nèi)肆虐的鎖魂釘、血脈深處那縷冰冷的氣息……在這一刻,全部化作了燃料!
他用盡此刻最后的氣力,喉嚨里滾出嘶啞卻如同誓言般的聲音,這聲音仿佛帶著血脈深處的回響,低沉、清晰,烙印在這一片被血與火染紅的青巖廢墟之上:
“待我道痕映天時…魑魅魍魎…皆跪寒淵?。。 ?/p>
聲音不大,卻蓋過了獸吼,蓋過了哀嚎,帶著某種奇異的穿透力,傳入石蠻耳中!
石蠻那近乎絕望的動作猛地一僵!他豁然回頭,看到了陳燁眼中那令人心悸的血色與瘋狂燃燒的決絕!那不是行將就木的哀鳴,而是…浴血重生的宣告!
“好?。?!”石蠻爆發(fā)出震天的怒吼,仿佛被那聲音中的意志再次點燃了力量!“燁哥!只要你活著!老子就陪你殺到這九重天,讓那幫狗雜種都跪下!”
就在這時!
轟隆隆——!
城墻一角終于承受不住長時間的沖擊和獸潮的噬咬,徹底崩塌!狂暴的妖獸洪流瞬間加速涌入!
一塊燃燒的、重達數(shù)千斤的巨大城磚,裹挾著碎石和火焰,如同隕石般朝著下方正在扛著陳燁奔逃的石蠻狠狠砸落!
“小心!”石蠻驚覺,猛地將陳燁推開!同時雙臂肌肉如虬龍般暴起,蠻力灌注,用他那染血的、覆蓋著一層古銅色蠻紋的巨大手掌,向上悍然托舉!
轟?。?/p>
巨磚狠狠砸在石蠻手掌上!恐怖的力量瞬間壓下!石蠻腳下的石板“咔嚓”一聲,被巨大的沖擊力震得寸寸碎裂!他雙腿猛地一沉,膝蓋幾乎跪倒在地!嘴角鮮血狂溢!但他雙臂上的蠻紋驟然亮起赤銅般的光芒!硬生生頂住了這致命一擊!
“噗!”石蠻再次噴出一口鮮血,面容因劇痛和力量極限的爆發(fā)而扭曲猙獰,但他眼中兇光更盛,如同發(fā)狂的太古蠻獸,怒吼一聲:“開——!”
雙臂猛地向上爆發(fā)!竟將那沉重的巨磚連同火焰一起掀飛出去!同時他一把抄起被震飛出去、再次陷入半昏迷的陳燁。
“蠻子哥……放我下…”陳燁虛弱的聲音響起,帶著焦急。
“放屁!”石蠻粗暴地打斷他,聲音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耙酪黄鹚?!要活一起活!今天老子這條命,就跟你這劫命賭一把!”他不再有任何猶豫,扛起陳燁,如同人形巨熊,朝著城墻被沖破時露出的唯一一個通往外界、但同時也是絕地——那深不見底的萬丈九幽寒淵的方向,發(fā)足狂奔!
他知道那寒淵是絕地!傳說連道痕境掉進去也十死無生!但后面是必死之局!唯有向死!
獸潮發(fā)現(xiàn)了他們的動向,愈發(fā)瘋狂地追來!
石蠻沖到寒淵邊緣,沒有絲毫停頓!他低頭看了一眼肩上氣息微弱、被黑氣繚繞的陳燁,眼中閃過一絲快意與瘋狂:“燁哥,抓緊了!咱們——跳了!”
沒有猶豫!
沒有恐懼!
只有向死而生的決絕!
兩人如同兩道投石機擲出的石塊,在無數(shù)妖獸撲近的瞬間,縱身躍入那吞沒一切光線與聲音、散發(fā)著徹骨森寒與未知恐懼的九幽寒淵!
呼!
凜冽到凍結(jié)靈魂的寒風(fēng)瞬間吞沒了他們!
下墜!
無盡的下墜!
黑暗!
徹骨的冰冷如同億萬根鋼針,刺穿著每一寸裸露的肌膚!鎖魂釘?shù)木庞暮畾夥路鹫业搅藲w屬地,驟然變得更加活躍、更加貪婪地侵蝕陳燁的身體和殘魂!
但在那徹底沉淪的黑暗深淵之底……陳燁即將枯竭的感官中,那沉寂的血脈在極致的嚴(yán)寒下,反而更加清晰地傳遞著微弱的悸動……
仿佛深淵之底,有某種古老的存在…被“劫”的氣息…喚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