皙寧愣住。
這一日,她聽到了太多從未聽過的話。
她似有些傻了,吶吶問道:“怎么會這樣?父皇不是……任人唯賢么?”
這是連她都知道的父皇的賢名啊。
安皇后看著眼前單純的女兒,忍不住抬手撫摸她的臉,嘆息道:“娘的傻嬌兒,朝堂錯綜復(fù)雜,你父皇再惜才也需顧全大局。當(dāng)年你要嫁他,若非他也愿意,否則你父皇怎會下旨賜婚?!?/p>
皙寧不止傻了。
更是連眼睛都睜大了。
胸腔中有無數(shù)混沌的情緒在涌動。
甚至連話都問的結(jié)結(jié)巴巴,“他、他是愿意同我、同我成婚的?不是因父皇逼得?是他自己同意和我成婚的?”
皙寧總以為當(dāng)初的婚事,是謝元景因父皇下了賜婚的旨意,才不得不娶自己的,如今看來…他那會兒,也是自己愿意的啊。
安皇后微笑著頷首,“明白了?不鬧和離了?”
皙寧難得羞澀了一下。
“是……”
安皇后松口氣。
自己女兒脾氣來的快走的也快。
同她說明白了就能轉(zhuǎn)圜過來。
安皇后微微一笑,端方得體,不再繼續(xù)忍著自己的脾氣:
“那還不快給我出宮回家去!”手指在她腦袋上用力戳了下,耳提面命:“下回再如此莽撞口不擇言,你父皇舍不得,我先收拾你一頓!滾滾滾——”
人前端莊母儀天下的安皇后,人后卻是個暴躁性子。
忍到這兒實屬不易。
皙寧連忙跳開,笑嘻嘻的拱手求饒:“母后別別別——兒臣這就走!”
一手提著襦裙,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毫無端莊可言。
卻又像是個展翅翩飛的蝴蝶,飛出重重束縛的皇宮。
生機勃勃。
安皇后有些疲乏的躺下,止不住的嘆息:“我這孩兒啊……”
任誰都能聽得出其中的疼愛。
嬤嬤端了滋補的湯藥進來,聽見皇后的話,笑著接道:“公主這性子在老奴看來倒是極好的,愛憎分明,爽朗自在,有您和陛下護著,總不會令公主吃虧的。”
安皇后眉間攏著淡淡的笑意,接過碗盞,舀起一勺慢慢吹著,“我就這一個女兒,總希望她能過得好些?!?/p>
*
皙寧領(lǐng)著嬤嬤丫鬟們出宮,才出宮門,看見門口停著一輛眼熟的馬車。
十一月的季節(jié),謝元景披著雪白的狐毛大氅站在馬車前,清俊儒雅,彷如從畫里走出來的儒雅公子。
看見皙寧后,轉(zhuǎn)身就上了馬車。
皙寧:?
沈嬤嬤掩唇輕笑著,“駙馬專候著您呢,您快去罷。”
她想起母后同她說的種種,忍不住微紅了臉頰,矜持著頷首,上了謝元景的馬車。
馬車?yán)镏凰麄兌恕?/p>
謝元景體弱畏冷,早早用上了暖手的爐子。
馬車?yán)飶浡睦湎恪?/p>
似是寒冬臘月里松柏尖尖頭上掛了霜雪后的味道。
皙寧分外喜歡,忍不住深呼吸了口氣。
動靜大了些,引得謝元景看了她一眼。
看著她臉上的淚痕都瞧不見了,一雙眼睛也不像方才般涌出大滴大滴眼淚,胸口某處繃緊的弦才松弛下來。
皙寧有意緩和兩人的關(guān)系,清了清嗓子,關(guān)切問道:“你好些了么?”
女子驟然湊近些許。
身上的香氣逼近。
不是濃郁的脂粉香,像是花香中混著乳香。
明亮清澈的眸子里清晰印出人影。
已無陰霾。
她情緒當(dāng)真是來的快,去的也快。
謝元景心律失了一分穩(wěn)重,移開視線,語氣淡如風(fēng)聲掠耳,“多謝公主關(guān)心。不過受了些風(fēng),沒個十天半個月好不了罷了。”
皙寧眉心一皺:……嘶……
這是生氣了啊。
果真不愧是狀元出身。
陰陽起來讓人無話可答。
不過這次鬧到父皇母后跟前,雖他也有錯,但畢竟是因自己的緣故,這會兒皙寧對他極具包容。
她想了想,殷切道:“正好天冷了下來,皇莊溫泉前幾日剛修葺好,一道去泡泡溫泉驅(qū)寒如何?”
“不必?!?/p>
“那……”她皺眉思索,“我再請?zhí)t(yī)來看看?”
“不用,常大夫昨日才來過。”
“那——”
“公主還有旁的話,請回府再說。我身體不適,想歇息片刻?!?/p>
說完后,謝元景閉上眼,靠在馬車壁上閉目養(yǎng)神。
皙寧一腔和好的熱忱,通通被他拒之千里。
這人就像是塊捂不熱的石頭。
又臭又硬。
逼急了才肯說幾句好聽話。
她心底恨恨的罵著臭石頭,又想起他跪在養(yǎng)心殿中說的每一句話,那些不愉快的情緒悄然散去。
她悄悄挪過去,靠近他一寸。
再挪過去。
兩人的袖子挨著袖子,她才停下。
伸出手,輕輕拽了下他的袖子。
悄聲的,有些期盼的問。
“謝云景,你當(dāng)真愿意和我過一輩子呀?”
“吁——”
馬車停下。
公主府已到。
謝元景睜開眼,從她手中抽回自己的袖子,直接無視了她,徑自彎腰下了馬車。
下車后立刻拉起兜帽罩住的腦袋,也一并擋住了微紅的耳廓。
微微有些羞惱。
馬車外多少奴仆多少耳目,這等私密之語豈能在外面輕易說出口!
等到皙寧跳下馬車,謝元景的背影早就看不見了。
沈嬤嬤捧著斗篷上前替她圍上,見她一臉糾結(jié),壓低了聲音問道:“公主?”
皙寧擠著眉心,無奈問道:“他怎么又生氣了?”
嬤嬤隨她入府,“您可曾說了什么?”
皙寧想了想,搖頭道:“我沒說什么啊,”實在想不出根源,她也不再為難自己,“算了,搞不懂,反正他也經(jīng)常生氣,過幾天應(yīng)該就好了。”
只可惜,過了幾天,駙馬仍沒有消氣。
不論皙寧送什么都被他院子的長隨重云客客氣氣的退回來。
皙寧在公主府里安生呆了幾日,實在哄不好他,索性出門呼朋喚友玩去。
以她為尊,三四個侯府、伯爵府的嫡女自小就玩在一處。
閑話間,皙寧抱怨了一句自己與駙馬爭執(zhí)。
至于鬧和離的事情、不曾同房的事情,即便是從小一塊兒長大的姊妹,她到底沒說出口,悄悄隱去。
她們聽后替她分析:“是不是因你趕了那個婢女出去?你家駙馬可是當(dāng)年的新科狀元。文人不都喜歡吟詩作畫,你那個婢女我也見過一回,讀過幾本書,許是正對你家駙馬的眼,不如開了臉撥過去?”
皙寧下意識的皺眉,“你們是讓我給他納妾?”
她和謝元景至今還未圓房呢!
如何能讓旁人先一步碰了他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