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死寂一片。
跪著的內(nèi)官更是恨不得把臉、耳朵通通貼在地上！
這廷尉大人好大的膽子??！
竟然敢開這個口！
昶帝不怒自威，瞇起眼，眸光厲色射在司馬朗的面上，帝王威儀鋪天蓋地涌向跪地之人，“廷尉卿這是想查秦魏罪人還是想借機復(fù)查謀逆一案？”這句話還算平穩(wěn)，隨即昶帝猛地前傾身軀，咄咄逼問：“司馬朗！你好大的膽子??！”
隴北一案險些動搖昶帝帝位。
五年過去，朝中雖看似風平浪靜，實則暗潮洶涌。
廷尉卿如今重提復(fù)查隴北一案，其居心如何不讓昶帝惱怒！
若非昶帝惜才，又至他們司馬一族醉心律例，否則早就在廷尉卿開口之時就要把人拉出去杖責。
司馬朗渾身一顫，臉色發(fā)白，帝王之怒更是壓的他面生虛汗。
他伏身重重磕頭，“臣一心效忠朝廷忠心陛下！司馬一族入朝為官時曾立下血誓，用所通律法之公正嚴謹，匡朝廷陛下之決策！臣有此懇請，出發(fā)于卷宗之間，落入當下秦家兩個逃犯就能輕易刺殺公主駙馬，其背后怕是更有其他公正條例被不軌之人利用，惹出更大禍端！臣之心，陛下明鑒！”
司馬朗字句擲地有聲、慷慨激昂。
回蕩在殿中。
昶帝松懈下身軀，垂眸沉思片刻，“司馬卿退下罷?！?/p>
司馬朗還欲開口，“陛下——”
卻見昶帝拄著胳膊，以手揉著額角。
鬢邊華發(fā)隱匿于帝冠之下。
司馬朗咽下嘴邊的陳詞，起身束手后退，“臣告退。”
殿內(nèi)安靜久久，直到貼身內(nèi)官悄聲提醒，“陛下，該上朝了?！?/p>
昶帝才起身前往正陽宮大殿。
如今大衍民生富足，但每日朝中事情卻不見少，管理一個朝廷耗費了昶帝每日絕大部分精力，直到晌午才能安靜片刻。
剛想要躺下歇息會兒，殿外太監(jiān)來稟：“淑妃娘娘正在殿外請見，送了親手熬制的湯水。”
昶帝歪在榻上，偏殿里燃著龍涎香，炭火的熱浪將香氣沖散，熏得人昏昏欲睡，聽了門外小太監(jiān)回稟，昶帝連眼皮都不曾掀開一下。
瞧著火狐皮下的呼吸平穩(wěn)并不綿長，顯然是不想理會。
大太監(jiān)德松侍候昶帝已有二十余年，見此情形，便給回話的小太監(jiān)悄悄使了個眼色，跟著一并出了偏殿。
片刻后，德松提著一個食盒進來。
輕輕放在案幾上。
昶帝方才開口，語調(diào)慵懶著問了句：“淑妃又送了什么來，嗯？”
德松弓著身，打開食盒，盛了一碗遞到昶帝手邊，“回陛下，淑妃娘娘送了竹蔗茅根雪梨飲來?！?/p>
昶帝掀了眼皮掃了眼，冷哼一聲，“正值冬季，送來這些敗火的湯水，她倒是消息靈通?！?/p>
德松笑呵呵的回道：“那是后宮的主子們都關(guān)心陛下呢?！?/p>
“哼?！标频矍榫w不明的笑了聲，坐起身，接過湯盞慢吞吞吃了半盞，又想起一事，“老大老二現(xiàn)在何處？歇半個時辰后叫他們過來，朕要考考他們功課?！?/p>
德松：“是，陛下。”
午后，昶帝問了兩個皇子功課，仔細考問了一個時辰才放他們回去，隨后又料理了幾本中樞呈上的要緊折子后，命內(nèi)官去宣公主和駙馬入宮。
昶帝在政務(wù)上向來勤勉，即便在等著皙寧入宮，手上也不離折子，一盞茶后，又聽得德松來稟皇后娘娘求見。
昶帝的臉上便有了笑意。
連手上的折子也不看了，放下一旁，忙道：“快請皇后進來！”
安皇后與昶帝同歲。
如今已四十有余。
這幾年身居后位統(tǒng)率后宮，令安皇后本就溫柔端莊的面貌更添雍容貴氣，但又因她面龐觀之可親，待宮人體貼溫柔，臉上更是時時掛著溫柔淺笑，眼角細紋已顯。
歲月在她身上留下了痕跡。
但在昶帝心中，對安皇后更多了一份愛重之意。
見她進來，便讓她在自己身旁坐下，手輕輕探了下安皇后的雙手，問道：“手這么冷，怎么沒座步攆來？”
皇后輕笑，抽回自己的手。
一旁的德松已奉上取暖的手爐。
昶帝親自接了試探暖熱后方塞進安皇后手中，只聽她溫柔細語的回道：“我的長春宮就挨著陛下的養(yǎng)心殿，沒幾步腳程，哪里就那么嬌貴要傳步攆了?！闭f著，安皇后余光看見一旁尚未收起來的食盒，含笑著問，“臣妾做了些龍井茶酥團，不知陛下還能否吃得下？”
“皇后親手做的，自然是吃得下的?！标频坌Φ难劢前櫦y深淺，“那些個湯湯水水的，我就喝了半盞，不信問他們。”昶帝一壁解釋著，一壁讓德松取了安皇后送來的龍井茶酥團，咬下一口，滿口沁滿爽口清香，連連贊道：“不錯，皇后手藝愈發(fā)好了！我記得寧兒也喜歡吃你親手做的茶酥團，正好宣了寧兒、駙馬進來，她今日見了這吃食定高興?！?/p>
在與皇后兩人獨處時，昶帝甚至都不用‘朕’。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宛若民間一對恩愛夫婦。
一旁的內(nèi)官們也在德松的暗示下，悄悄退至殿外，不打擾這對恩愛帝后的相處。
半個時辰后，皙寧偕駙馬入養(yǎng)心殿西暖閣面圣。
昶帝記掛著公主。
皙寧入殿后還未來得及行禮，便被昶帝喚道跟前，語氣里絲毫不掩飾父親對女兒的疼愛之意，“快，讓父皇看看?！?/p>
皙寧乖順的走到昶帝面前，眉目溫順時，容貌中嬌艷之色漸淡，荔腮凝脂，櫻唇點點，嬌兒如畫，滿心滿眼都讓人心疼憐惜。
“父皇，母后?！?/p>
她略屈膝，嬌聲喚道。
昶帝從頭到腳仔細看了皙寧兩遍，未見她消瘦、不安，總算放下了心，但仍問道：“我兒可憐，昨日之事兇險萬分，可有被嚇到了？”
皙寧性格爽朗，從無城府。
面對昶帝的關(guān)切，認真回道：“當時的確是有些嚇著了，索性刺客很快被侍衛(wèi)捉拿，”說到這兒時，嘴角翹起，笑的玲瓏可愛，“之后又接父皇那——么些壓驚賞賜，再大的驚也被壓下去了?！?/p>
她言語詼諧，逗得昶帝適才露出笑意，關(guān)心起隨同進來的駙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