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覺盤著手中的念珠,雙眸直視前方卻又像注視的萬千世界,低聲誦了一句佛號:“身在皇室還能保持如此純善之心,施主更當(dāng)珍惜才是?!?/p>
“我的事,不勞主持操心?!?/p>
“若貧僧以秦家舊人身份,是否能言之一二?”緣覺攆動念珠的動作驟停,眼神不再悲憫,“雖秦家一案疑云重重,但五年已過早已物是人非。謝大人如今貴為駙馬,又何必給自己招來不必要的禍端?將局外的可憐人拖進(jìn)來陪著你一同擔(dān)心受怕?”
“物是人非?”謝元景冷笑一聲,眼神嘲諷的回視,“即是物是人非,早已遁出紅塵的緣覺又何必從隴北寺廟想方設(shè)法調(diào)來皇恩寺,甚至還坐上了主持之位?”
他面容儒秀,觀之如山間清雅的景。
可此時凌厲犀利。
薄唇輕啟,吐出一名。
“秦云熵。”
緣覺還要說些什么,門外傳來匆匆腳步聲,是重云,在門外低聲稟道:“大公子,不好了,公主當(dāng)真駕著馬車回府去了!”
——
另一邊,皙寧怒氣沖沖跳上馬車后就下令起駕回公主府。
公主一言,下人哪敢不從。
隨她而來的丫鬟、婆子、侍衛(wèi)紛紛跟上,浩浩蕩蕩離開皇恩寺。
不論駙馬又做了什么事、說了什么話惹怒了公主,公主直接撇下受傷的駙馬回府這事兒若是傳入皇后耳中,最后受罰的肯定還是公主!
沈嬤嬤、云喜對視一眼,一同上了馬車。
車?yán)镱^,云喜故意掀起簾子瞧了眼,擔(dān)憂的問道:“公主,外頭的雪下的愈發(fā)大了,咱們真的不等駙馬一同回公主府?”
皙寧還在氣頭上,雙手抱胸怒道:“不等!方才出事我哭的那么狼狽,結(jié)果謝元景他竟然早有防備!連他長隨都知道的事,他就只耍我一人——”她越說越氣,重重哼了一氣,臉色鐵青:“誰等他!”
云喜吞吐了聲,求助的看向沈嬤嬤。
嬤嬤,您上!
沈嬤嬤冷不防來了一句“就是!”
中氣十足,將皙寧都嚇了一跳,“嬤、嬤嬤?”
沈嬤嬤皺著眉,一臉的苛責(zé)不悅,“咱們公主是什么身份!那可是陛下與娘娘捧在心尖尖上的殿下??!恁憑謝大人是駙馬爺?shù)纳矸?,論律也?dāng)對公主您相敬如賓才是!如今這才成婚一年就敢給公主臉色了,這可萬萬怪不得!今次就該讓駙馬也長個教訓(xùn)才是!”
隨后偷偷使了個眼神給云喜。
云喜輕嘶了聲。
接著道:“就是就是!連奴婢也覺得駙馬這次做的實(shí)在過分!公主您可是千金之軀,竟然敢戲耍您,咱們回去就該告訴皇后娘娘!”
“對!還有陛下!讓他們給公主撐腰!”
一老一小,煽風(fēng)點(diǎn)火。
都在給皙寧的脾氣撐腰。
可不知怎的,皙寧的怒氣反而悄悄熄滅了。
她睜開了一只眼睛,瞅著沈嬤嬤。
嬤嬤一臉正色,繼續(xù)苦口婆心的心疼她:“公主,您在皇恩寺受了這么大委屈,便是咱們不說,陛下、娘娘也會知曉,定能給您撐腰的?!?/p>
是她在皇恩寺受委屈了?
還是謝元景在皇恩寺遇刺了?
不、不對。
如果不是謝元景把她護(hù)在身后,很可能胸口被刀子捅的就是自己。
其實(shí)……
那時候謝元景也是當(dāng)真關(guān)心自己的安危的……吧?
她糾結(jié)的咬著唇,黑白分明的杏眸中,情緒已然開始動搖。
今日之事母后和父皇肯定會知道,也定會嚴(yán)加拷問刺客,那么……也避不可免會知道她把受了傷的駙馬撂在皇恩寺……
萬一被母后知道……
皙寧頭皮一陣發(fā)麻。
偏偏沈嬤嬤還在繼續(xù)喋喋不休:“您是公主,也該有些脾氣,對駙馬也該立起來些脾氣才是——”
“唰——”
皙寧猛一下掀起簾子:“回皇恩寺!”
沈嬤嬤、云喜同時、默默的、長松一口氣。
總算是勸回去了。
浩浩蕩蕩的公主排場又折回皇恩寺。
緣覺送謝元景出來,見狀,掐著佛珠深遠(yuǎn)一笑,“謝大人,看來鄙寺的馬車是無緣送施主歸家去了?!?/p>
在謝元景上了馬車后,皙寧心里憋著一股勁,告訴自己回來接他只是怕被母后責(zé)罰罷了。
這一次在謝元景道歉之前,自己絕不主動同他說話!
她李皙寧說到做到!
用行動來證明,她也是有脾氣的!
索性閉上眼睛,不去看他。
她這般安靜,繃著臉,渾身散發(fā)著不友善的氣息。謝元景本以為她鐵定要和自己鬧一鬧,這個反應(yīng)讓謝元景有些不適應(yīng),只是他這會兒疲乏的厲害,雖然胸口的傷不深,但到底流了不少血,沒有多少心力去顧及皙寧。
恰好閉目養(yǎng)神。
而李皙寧則是……
生氣著生氣著……睡著了。
一路無言直達(dá)公主府后,李皙寧率先一步跳下馬車,動作比謝元景掀開眼瞼的速度還要快。
他眼神略沉,鋒利的唇線繃緊。
須臾后,才挑起簾子下車。
重云一見他臉色不虞,連忙問道:“大公子,要不要傳常大夫來瞧瞧?”
“不必?!?/p>
謝元景冷聲吐詞,攏緊肩上的大氅。
在陰沉的雪天之下,他眼中的神色比飄落下的雪花還要冷上幾分,“主持的醫(yī)術(shù)不錯,這種小傷用不著常大夫進(jìn)來?!?/p>
說罷,他也邁步進(jìn)入公主府。
重云望著自家大公子的背影,今天出門前不還好好的,難道當(dāng)真是受了傷才心情不好?
可從前傷的比這更重的時候都有,也沒見他這般啊。
主子的心思,真當(dāng)如海底針。
忒難猜了。
*
很快,公主與駙馬在皇恩寺遇刺的消息傳入宮中,愛女心切的昶帝恨不得撂下手上所有的事,出宮親自確認(rèn)自己的寶貝公主是否安然無恙。安皇后雖然也擔(dān)憂心疼,但在聽過公主府傳來的口信,確認(rèn)公主無礙,駙馬只是受了輕傷,又聽聞刺客已被押送至廷尉府,這才按下正準(zhǔn)備出宮的昶帝。
“陛下,公主無事,只是略受驚嚇,您去公主府上看她還要驚動一府的人侍候著,說不定寧兒已經(jīng)睡下了,還要被折騰起來見駕?!?/p>
昶帝關(guān)心則亂,適才冷靜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