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新聞發(fā)布會上的槐花
省教育廳新聞發(fā)布會現(xiàn)場，鎂光燈在陳硯蒼白的臉上投下冷硬的陰影。他推開面前的麥克風，直接將DNA檢測報告和收養(yǎng)檔案照片投屏到大屏幕。前排的記者發(fā)出驚呼，某張照片里，任瑤的母親正抱著襁褓中的陳硯，背景是云霧縣福利院的綠色鐵門。
“這些被調(diào)換的孩子，不是簡單的收養(yǎng)，而是‘教育政績的活體勛章’?！标惓幍穆曇魩еB(tài)的清亮，“他們挑選健康男嬰，登記在教育局干部名下，作為‘重視教育’的形象工程；而女嬰大多被送去鄉(xiāng)鎮(zhèn) orphanage，或者......”他停頓片刻，目光掃過直播間鏡頭，“成為某些人晉升路上的絆腳石?！?/p>
直播畫面突然雪花閃爍，插入段實時監(jiān)控：云霧縣福利院的檔案室里，兩名工作人員正將檔案袋投入碎紙機。蘇晚攥緊手中的槐花書簽，那上面的繡線與監(jiān)控中工作人員袖口的紋路完全一致——是福利院護工的制服。
“陳科長，請問您揭露這些是否因為自己也是受害者？”有記者尖銳提問。陳硯正要回答，后排突然騷動——任瑤披頭散發(fā)地沖進會場，手里舉著手機：“我有證據(jù)！我爸他們當年......”話未說完，她眼神突然渙散，身體直挺挺向后倒去，手中手機滑落在地，屏幕上顯示著未發(fā)送的短信：“檔案在......”
救護車的鳴笛聲中，蘇晚撿起任瑤的手機。草稿箱里存著段錄音：“2003年教師宿舍坍塌，是因為教育局挪用工程款買槐花樹苗......蘇老師死前攥著槐花，他們就說是作風問題......”她渾身發(fā)冷，想起母親教案本里夾著的施工圖紙，圖紙角落畫著朵被紅筆圈住的槐花。
深夜的省教育廳大樓，蘇晚在陳硯的授意下打開他的加密電腦。云端文件夾里存著三百多個視頻，每個視頻開頭都是嬰兒的啼哭，結尾是干部們抱著孩子在教育局門口的合影。她顫抖著點開2003年6月12日的文件，畫面里，陳科長夫婦抱著男嬰笑容滿面，而她的生母躺在血泊中，手里還攥著半朵槐花。
“他們來了?！标惓幫蝗话醋∷募绨颉Ｗ呃壤飩鱽砥ば?，為首的正是任瑤的父親張副局長，他身后跟著兩名穿便衣的男子，腰間別著的對講機閃爍著紅光。蘇晚下意識將U盤塞進內(nèi)衣，觸到里面裝著的母親教案本——昨天她在扉頁發(fā)現(xiàn)了暗格，里面藏著張帶血的收條，收款人欄簽著“陳XX”。
“小陳啊，身體不好就該好好休息?！睆埜本珠L皮笑肉不笑地拍拍陳硯的肩膀，目光落在電腦屏幕上，“有些舊事，挖出來對誰都不好。你看任瑤，就是太不懂事......”話音未落，陳硯突然劇烈咳嗽，鮮血濺在張副局長的袖扣上。
蘇晚趁機沖向安全通道，卻在樓梯間撞見抱著碎紙機的福利院工作人員。機器里漏出片帶血的檔案紙，上面隱約可見“蘇敏”——她生母的名字。工作人員見她要拍照，突然掏出電擊器，卻在觸到她的瞬間愣?。骸澳?.....你的眼睛......”
電擊器掉在地上發(fā)出嗡鳴。蘇晚撿起碎紙片，發(fā)現(xiàn)上面有母親的簽名和日期：2003年6月11日，正是她生產(chǎn)的前一天。簽名旁邊寫著行小字：“基建款被挪用，槐樹底下......”字跡戛然而止，后面跟著串數(shù)字，像是坐標。
凌晨三點，省公安廳的物證科傳來消息：云霧山莊挖出的骸骨旁，確實有水泥澆筑的暗格，里面整齊碼放著二十年前的教育經(jīng)費賬本，每本封皮都刻著朵槐花。而任瑤的“車禍”現(xiàn)場，找到了半枚與蘇晚書簽配對的槐花吊墜——那是陳硯生母的遺物。
新聞發(fā)布會被迫中斷的第七日，陳硯在重癥監(jiān)護室里收到蘇晚發(fā)來的照片。那是母親教案本里掉出的老照片，十八歲的陳硯生母穿著縣一中的教師制服，站在槐樹下與另個年輕女孩合影——那女孩竟與蘇晚的養(yǎng)母長得一模一樣。
“你母親和我養(yǎng)母是同學?！碧K晚附言，“養(yǎng)母臨終前說，當年有個女教師托她照顧‘小槐花’，卻沒來得及說名字。”陳硯望著照片里母親溫柔的目光，終于讀懂她藏在教案本里的暗語：原來“槐樹底下”，不僅藏著貪腐證據(jù)，還有對兒女的牽掛。
窗外，新批的教育扶貧資金正在云霧縣各鄉(xiāng)鎮(zhèn)落地，工人們在拆除舊教學樓時，從地基里挖出大量被水泥封存的槐花書簽。蘇晚站在施工現(xiàn)場，看著陳硯坐著輪椅被推來，他手里攥著朵剛開的槐花，蒼白的臉上露出久違的笑容。
“看，”他指著遠處新栽的槐樹苗，“這次，它們會在陽光下好好長大?！碧K晚點頭，忽然想起十年前他說過的未名湖荷花，此刻卻覺得，眼前這些扎根鄉(xiāng)土的槐樹，才是他們共同的根。
任瑤在昏迷三天后醒來，第一句話是向護士要槐花蜜。蘇晚去醫(yī)院看她時，發(fā)現(xiàn)她床頭擺著本兒童繪本，封面上畫著雙胞胎在槐樹下玩耍?！拔覊粢娦r候了，”任瑤望著窗外，“其實我一直知道，你才是該住在教育局家屬院的那個?！?/p>
陳硯的手術很成功。在康復期的某天，他突然帶蘇晚來到教育局舊址。那里正在改建成公立幼兒園，施工隊從地基里挖出個鐵盒，里面裝著兩封未寄出的信，分別寫著“給女兒”和“給兒子”。
蘇晚拆開寫給女兒的信，母親秀麗的字跡里透著決絕：“小晚，如果你看到這封信，媽媽已經(jīng)不在了。教育局的槐樹底下，藏著他們貪污的證據(jù)。不要怕，要像槐花一樣，即使被風雨打落，也要落在干凈的土地上......”
陳硯的信里，母親用鉛筆寫著：“阿硯，你的名字是‘硯田無畝種槐花’的硯，希望你將來能成為正直的人，讓每個孩子都有書讀?！毙偶埍趁?，是用槐花汁畫的未名湖輪廓，旁邊寫著：“替媽媽去看看?！?/p>
秋風起時，幼兒園開園了。蘇晚穿著印有槐花圖案的圍裙，帶著孩子們在操場上種樹。陳硯站在圍欄外，看著陽光下跳躍的身影，忽然想起高中時的夢。他摸出褲兜里的兩枚書簽，將它們拼在一起——完整的槐花終于綻放，花瓣上的露珠，折射出七彩的光。
遠處，云霧縣的群山在藍天白云下綿延，新修的教學樓里傳來朗朗書聲。蘇晚望著陳硯眼中重新亮起的光，忽然明白：有些傷口會結痂，有些真相會遲到，但只要心懷希望，春天總會來，槐花開不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