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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沈正清霍遲小說 錦和鯉 103022 字 2025-06-13 09:44: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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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正清一路向東。

身披著濕漉漉的清霧,穿過一片資源枯竭的平原,終于在第一束日光灑在大地上的時候,趕到了幾近融化在記憶中的家。

伴隨著鄰居家的雞鳴聲,他伸手敲了敲矗立在破舊石子地面上格格不入的高聳金屬質(zhì)銀灰色浮雕外門,悶沉沉的巨大響聲一記一記敲在他心頭,一次比一次令人心慌。

沈正清敲了三次,又在門口等候了半個小時。

秋日清晨濕冷的風吹透了他淋過雨的衣服,潮濕冰冷的布料黏膩膩地粘在肌膚上,仿佛置身在天然的冷庫之中,冰得他透心涼,面上血色盡失。

沈正清本來身體就不太好,現(xiàn)在實在是扛不住這個寒冷的空氣,只能抬手又敲了一次門。

“誰?。俊蹦赣H不耐煩時罵罵咧咧的大嗓門一如當年,“大早起就擾人清夢,有沒有點教養(yǎng)了?”

“是我。”沈正清沙啞著嗓子應(yīng)聲,一句話輕飄飄的有氣無力,聲音里明顯在發(fā)抖。

母親哐哐開門閂的手頓住,巨大的聲音也隨之暫停,似乎并未想過這個便宜兒子竟然還會再回來,愣過之后才虛偽地掛上一絲假惺惺的笑意:“是正清啊~”

但是開門的動作卻顯然變得更慢了。

沈正清像只小型的落湯雞孤零零地站在門外,濃郁的白色霧氣將他的身影涂抹得模糊又朦朧,不留意甚至都發(fā)現(xiàn)不了他縹緲的身影。

沈母被嚇了一跳,猛地大喘一口氣,擰眉斥責:“大早起你穿什么白衣服?嚇死老娘!”

話音剛剛落下,來不及把兒子請進家門,她又搖擺著撥浪鼓似的腦袋,抻著脖子左顧右看:“宋少校怎么沒跟你一塊兒過來?”

看不到宋晏舟,沈母便又張望沈正清身后有沒有軍區(qū)特征明顯的飛行器和隨從,能讓他們家在這落魄的小星球名聲大噪的一切可利用資源。

可惜并沒有。

只有沈正清自己背著當初從家里帶走的破舊帆布包,只身杵在門前,連身上的衣服都是舊的濕的,要是被別人看到還以為沈正清是被人家掃地出門了。

沈母立刻嫌棄地鄙夷他一眼,語氣刻?。骸昂貌蝗菀谆啬锛乙惶?,宋少校都沒有派人來送你?”

“他很忙?!鄙蛘迤>氲貜姄沃瘢銖娊忉屢痪?。

“真不知道你這個少校太太怎么當?shù)?,還不如你弟弟有本事?!鄙蚰缸炖飮K嘖兩聲,怕被出門的鄰居看到沈正清這副模樣,她不情不愿地閃開了圓滾的身體,給沈正清留下門前一道狹小的縫隙。

還好沈正清足夠清瘦。

房子里的暖氣像不要錢似的開得異常充足,開門的瞬間熱氣撲面而來,仿佛眨眼就迎來了春暖花開。

很難想象,在三年之前這個家里還需要在雨天用塑料水盆四處布陣,接屋頂滲下的雨水。

沈正清恍惚的一瞬間,二樓倏地出現(xiàn)一個圓潤的、些許陌生的身影。

他艱難地轉(zhuǎn)動腦子,良久才從對方和自己零分相似的面孔上找到一點熟悉感。

沈光曜。

弟弟正打著哈欠懶洋洋地挪動著肥胖的身軀從旋轉(zhuǎn)樓梯上緩步走下來,一邊走一邊大喘氣,不滿地大聲叫嚷震得臉上三層下墜肥肉也隨之顫動:“媽!我早就說讓你給我哥要錢裝電梯!你兒子天天費勁爬樓遲早猝死!”

話音落下,他沒等母親開口,倒是率先發(fā)現(xiàn)了樓下的一抹局促身影。

沈光曜揉著黯淡青灰的黃豆粒眼睛,不可置信地又看了幾眼。

突然,他大聲地狂笑起來,模樣狀態(tài)略顯瘋癲,言語之間有種夢想成真的得意感:“我以為熬出幻覺了呢,沒想到真是我那個嫁入豪門的哥哥回來了,怎么?三年過去太陽終于打西邊出來了?”

聲音也變了。

沈正清幾乎認不出來這是三年前那個瘦巴巴、黑黝黝的弟弟。

沈正清知道他們對自己懷揣著敵意,淡淡開口解釋:“我回來取點東西,很快就走。”

“你有病吧?”沈光曜立刻擰眉,瞇起本就不大的眼睛,導(dǎo)致現(xiàn)在連條縫隙都看不到,閉著眼罵人的樣子甚至有幾分滑稽,但并不妨礙他對沈正清輸出濃重的惡意,“你都嫁出去了,還覬覦著我家的東西?”

沈正清被尖銳的語言刺痛了心臟,但是好在從小到大疼得次數(shù)多了,麻木的感覺在此刻更勝一籌。

必要的時候他還是想要為自己澄清一下:“是我房間里,我自己的東西?!?/p>

“你有什么房間?你之前那是借住我的房間!”沈光曜一屁股癱到沙發(fā)上,柔軟的沙發(fā)瞬間陷下去一個大坑幾乎要墜到接觸地面,沈光曜不覺,依舊得意地挑眉挑釁他,“而且,這里也沒有你的破爛。”

沈正清從小擔任照顧弟弟的責任,對沈光曜的脾氣秉性了如指掌。

對方話語之間尋釁挑逗的笑意,讓他心里滋生起一種不祥的預(yù)感。

“你拿了我的錢!”

沈正清氣血翻涌直截了當?shù)睾V定開口,但到底是給弟弟留了一份顏面,沒有指責他偷了自己辛辛苦苦攢起來的錢。

一道清晰的破空聲卷著桌上沉甸甸的游戲手柄,驟然朝著他的腦袋襲來。

速度之快,沈正清躲閃不及,被手柄硬生生地被砸到了額頭。

沈光曜的力氣比正常人要大得多,這樣一個物件夾雜著怒火丟過來又用了十足的力氣。

沈正清被砸得穩(wěn)不住身體,趔趄著向后栽了兩步,后腰狠狠的磕在置物架的木板尖角上,頓時間額頭和后腰同時爆發(fā)劇烈的疼痛,導(dǎo)致眼前一陣又一陣泛白,昂貴的手柄也被摔得稀爛。

沈正清咬著牙強忍疼痛,蜷著脊梁靠在桌邊,疼得連氣都不敢喘。

沈光曜卻沒有絲毫的解氣,唰的一下從沙發(fā)上站起來,指著沈正清怒罵:“你既然放家里那就是沈家的錢,沈家的錢全是我的錢!你結(jié)婚這么多年都沒有打錢過來孝敬父母,現(xiàn)在反而伸著手來給我們討錢要?沈正清你真是恬不知恥!”

沈母本來還站在一邊看戲,哪兒能想到沈光曜突然就生了這么大的火氣。

這下她徹底坐不住了,怕氣壞了自己家寶貝兒子,趕緊扭著正方形的身體笨拙地跑過去安撫沈光曜:“跟你哥置什么氣,咱們家的東西當都是你的,他的東西自然也是你的,而且你哥一個嫁出去的人哪兒能跟你比?”

說著,眼珠子滴溜溜地一轉(zhuǎn),剛好轉(zhuǎn)到沈正清身上。

婦人吊著眉毛不滿地附和說道:“你弟弟教訓(xùn)得很有道理,嫁過去這么多年連點錢都不知道孝敬父母,還得讓你爸媽厚著臉皮給宋少校去討錢花,世界上哪兒有你這樣的兒子?再說了,你藏得那點兒錢夠什么用?連個新款游戲機都買不起,只能委屈你弟弟買舊版的!害你弟弟游戲都打不贏!真不知道養(yǎng)你有什么用!”

從第一句開始。

沈正清就失去了反駁的動力,人失望到極致的時候是沒有力氣再開口的。

但是他需要弄清楚另外一件事情:“你們?nèi)ソo宋先生要錢了?”

母親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得意的揚起三層下巴,即便是仰著頭也要睥睨著沈正清:“你嫁給他,他也算我們半個兒子,親兒子不給錢養(yǎng)老我們還不能找你老公了?”

沈正清突然就很難過。

他以為自己從來不欠宋晏舟什么,所以,即便是離婚他也可以灑脫地離開宋晏舟的身邊。

可是……

如果離婚的話,他是不是要還清宋晏舟所有的錢,包括這棟房子?

沈正清本就疲乏的心緒變得更加蒼涼無力,身邊的嘴臉逐漸模糊不清,也錯過了趾高氣昂的人得逞后竊喜快活的模樣。

窗外的霧氣不知道什么時候散了,但是沈正清心里的霧卻無聲地悄然騰起。

“媽說得對!你嫁給他當了這么些年的免費保姆,將來時機成熟了,你這個Omega還能給他弄來個親生的小崽子來養(yǎng)養(yǎng)!這么多的好事兒全給他占了,我們索取一點報酬不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再說了哥,咱家的電梯還沒著落呢,不如現(xiàn)在就聯(lián)系你那個有錢有權(quán)的老公孝敬孝敬爸媽?”

沈光曜油膩膩的笑容里透出邪光,黏膩的視線落在身上令人渾身惡寒。

沈正清固然不喜歡這樣的打量,也不喜歡這番’以物換物’的羞辱式說法,但是依舊保持著體面和骨氣。

用輕描淡寫的語氣,說出足以讓另外兩個人發(fā)瘋的信息:“以后他不會再給你們錢了?!?/p>

“你什么意思?過河拆橋是吧?”

“嫁了個好老公就想忘了本?想著拋棄窮娘家自己在上流社會瀟灑?你真是過了幾天好日子就開始昏了頭,覺得翅膀硬了!”

沈母當場發(fā)作,扎得松松垮垮的丸子頭在腦袋頂上亂甩,凌亂的發(fā)絲順著動作抽到自己臉上、嘴巴里都渾然不覺,像他在老式錄像帶里見過的潑婦,又像恐怖片里失了智的惡鬼。

沈正清后退一步,四肢百骸疼到發(fā)麻,但是蒼白的面頰上卻沒有一絲的動情,他冷淡地說出自己的計劃:“我要離婚了?!?/p>

霎時間,房子里安靜到落針可聞。

如果不是時間推移的滴答聲還在節(jié)奏地敲在耳邊,沈正清差點以為自己穿進了哪層幻境。

“你tm瘋了嗎!”沈光曜率先反應(yīng)過來,臉上的急躁和不安不似作假,豆粒般大的眼睛竟然努力地睜到了一顆玻璃珠大小,整整放大了數(shù)十倍,足以見得他是真的在著急,“你是不是惹少校不高興了?還是你出軌了?難道是你們之間房事不和諧?或者是因為懷不上孩子的事?”

沈光曜越說越瘋癲,最后直接對著沈正清嘶吼:“都是你的錯??!”

沈正清面對難聽的污蔑和羞辱,依舊面無表情,腳步緩緩地調(diào)轉(zhuǎn)方向,不準備再繼續(xù)停留著觀看令人發(fā)笑的表演。

“媽!媽!你快攔住他,他不能離婚!我追求的主播妍妍說只要再刷一百萬星球幣就可以嫁給我了,就差一百萬了!您不是想快點抱上孫子嗎!”

沈光曜急得語氣里都帶了哭腔,像小孩子撒嬌一樣急得原地跺腳又無能為力。

沈正清加快了腳步。

他身子清瘦腿又長,走路時候刻意的加速,自然不是胖墩墩的沈母可以追上的。

婦人一邊喊著沈正清的名字,一邊在后面屁顛顛地追,眼看著沈正清就要離開家門,她干脆停下腳步,喘著粗氣對著沈正清的背影大喊:“你真以為自己能離婚嗎?結(jié)婚三年沒有被標記,你的腺體實際上早就出了問題吧!以后誰還要你一個發(fā)了霉、生了蟲的爛蘋果!”

Omega腳下步子倏地頓住。

她一邊喘氣一邊大笑。

拿捏住沈正清的痛點,好不痛快。

沈正清緊緊攥住自己的衣角,蒼白的手背上青筋著凸起,垂下的濃睫細細地顫動了一下,最后完全遮住了灰暗的雙瞳。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毫不猶豫地離開了家,頭也不回地直奔遠方。

太陽出來了。

沈正清身上的衣服早就被熱騰騰的暖氣烘干,反而還有些暖洋洋的,但是在照不進光的角落里他的情緒卻依舊潮濕。

母親的話是一根根尖銳木刺,將他扎得千瘡百孔,不致命,卻足以讓他活在無窮無盡的細密痛苦之中。

沈正清一整個上午都渾渾噩噩,孤身一人躲在偏僻的角落里休息,等候霍遲派人來拯救自己于水火。

他不知道是不是抑制劑在緩慢失效,自己的大腦混沌得厲害,腰疼額頭也疼,耳邊的風聲仿佛被套在厚實的袋子里,悶沉沉的,整個身體就像是漂浮在空中,僵硬麻木。

沈正清忍著痛蜷縮起身體,抱著膝蓋閉目休息。

沒過多久,尖銳的笑聲打碎了他好不容易才建立的安全感。

耳邊的聲音朦朧,但勉強可以分辨出人在說什么——

“這不是沈家那老大兒子嘛?”

“嫁給大官的那個沈家嗎!哎呦!我看還真是!怎么鼻青臉腫的一個人躲在這里?”

“嘿嘿…準是被他那個高門大戶的老公拋棄了,結(jié)果回家又被那惡毒一家子嫌棄了唄~我早就知道那種人嫁不得,什么鍋配什么蓋唄~”

“哈哈哈看來長得好看也得會來事兒才行哈,沒人愛玩一塊木頭!”

“誰說不是呢……”

“不過話又說回來,他如果真的離婚了你別和我搶!”

“不和你搶啊,反正我喜歡的是入妻嘛?!?/p>

“你有病吧??!”

“哈哈哈哈哈!”

污言穢語絲毫不避著他這個當事人的面。

沈正清假裝聽不見。

他的腰和頭都太疼了,疼得呼吸都艱難,更不要說站起來和別人大吵大鬧,但是錯拍的呼吸和劇烈起伏的胸膛卻說不了謊。

縱容之下,耳邊的笑聲越來越放肆。

直到偷偷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局面開始失控。

沈正清不得不從自己雙臂之間的四方小世界里抬起頭來,獨自面對從四面八方傾瀉而來的惡意。

他咬著牙搖搖欲墜地站起來,單是這一個動作就耗費了所有的力氣,本就毫無血色的漂亮臉蛋更顯得慘白。

剛要張口。

沈正清的肩頭突然被披上一件帶著余溫的厚實長外套,占有欲十足地籠罩住大半的身體。

身體倏地被扯入一個溫熱的懷抱,濃烈的白蘭地味道層層包裹,仿佛為他打造了一個刀槍不入的保護結(jié)界。

男人仔細避開沈正清受傷的后腰,緊緊地攬著他薄成一片的肩膀,不敢用力,生怕力氣大了會把琉璃般的脆弱骨頭也碰碎:“鼻尖好紅,又在一個人偷偷受委屈?!?/p>

“我是蠢貨?!鄙蛘宓吐晣肃椤?/p>

“你是笨蛋?!被暨t反駁了他的自我否定,伸出手將外套上的扣子系好,批評道,“受了委屈也不知道求援的笨蛋?!?/p>

沈正清搖搖頭:“沒人會幫我?!?/p>

與其丟人現(xiàn)眼不如直接打碎牙齒往肚子里咽,雖然看起來窩囊,但是好歹少了一樁笑料。

有得有失。

不全是賠本買賣。

“我會幫你?!被暨t望著沈正清頭頂上凌亂的發(fā)絲,不太敢揉,這個動作比攬肩膀親密太多。

他繼續(xù)開口道:“飛行器里有熱牛乳,自己去加點糖,可以嗎?”

沈正清點點頭,但是下一秒?yún)s拉住了他的袖口,神色為難:“但是…能拜托您攙我回去嗎,腰太疼了,動不了。”

霍遲知道Omega是想趁機把自己叫走。

不允許他攪入這種流氓之間的口舌紛爭。

霍遲藏在面罩下的唇角微微上揚,俯下身體,直接當著所有人的面一把橫抱起沈正清,邁開長腿直奔印著軍區(qū)編號的飛行器。

沈正清摟著他的脖子,一動不敢動。

嘰嘰喳喳的人群頓時啞口無言,所有的謠言都不攻自滅。

離婚是假的。

小夫妻吵架鬧別扭倒有可能是真的。

沈正清透過小窗看到大家錯愕的目光,直到隔絕兩個世界的艙門關(guān)閉,他才敢呼出一口氣,頓時有種如獲新生的感覺。

霍遲摘下面罩:“藏著臉,他們會誤以為我是你的丈夫?!?/p>

沈正清想到了這點。

但是沒想到霍遲又問:“你會介意嗎?”

這倒是難住了沈正清。

介意什么呢?

介意他借用了自己丈夫的身份嗎?


更新時間:2025-06-13 09:44: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