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棲梧密影
越野車碾過雨后泥濘的山路，輪胎卷起的碎石不斷敲擊底盤。宋知夏裹著軍用毛毯，透過起霧的車窗望著遠處月光下的湖面。方才水下驚魂的余悸仍在血管里跳動，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鐵銹味的潮濕。
"傷口需要重新包扎。"她轉向駕駛座的季臨川，發(fā)現他右手食指有節(jié)奏地輕敲方向盤——這是她最近才發(fā)現的，他思考時的小動作。
老李從副駕駛遞來醫(yī)藥箱："少奶奶，后備箱有熱水。"
這個稱呼讓宋知夏耳根發(fā)燙。后視鏡里，季臨川的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揚，卻沒有糾正。她低頭翻找繃帶，指尖碰到個冰涼的金屬物體——那把在拍賣會后臺救過她的陶瓷手槍，槍柄上新增了防滑紋路。
"改裝過了？"她脫口而出。
季臨川從后視鏡看她一眼："老李的見面禮。"話音未落，車輛突然急剎。前方樹叢里驚起幾只夜鷺，撲棱棱的振翅聲在寂靜山林格外刺耳。
老李的手已經按在腰間："紅外感應器有反應。"
車內空氣瞬間凝固。宋知夏看見季臨川頸側肌肉繃緊，那道緬甸留下的疤痕在月光下泛著青白。他無聲地比劃幾個戰(zhàn)術手勢，老李立刻打開車載顯示屏——熱成像圖上，三個紅點正在右前方山崖移動。
"不是追兵。"季臨川突然放松下來，"是狐貍。"
仿佛印證他的判斷，一只火紅的狐貍從灌木中竄出，綠眼睛在車燈照射下像兩盞小燈籠。宋知夏長舒一口氣，這才發(fā)現掌心全是冷汗。季臨川遞來保溫杯時，她注意到他右手虎口新增的擦傷，傷口邊緣還沾著湖底的藻類。
"你在水下受傷了。"這不是疑問句。她擰開杯蓋，熱氣氤氳中飄來當歸的藥香。
老李聞言轉過頭："少爺的右腿——"
"老李。"季臨川打斷他，但宋知夏已經掀開蓋在他腿上的外套。潛水服褲腿被利器劃開二十公分長的口子，傷口泡得發(fā)白，邊緣卻還在滲血。
"湖底的沉船殘骸。"他輕描淡寫地解釋，卻在宋知夏觸碰傷口時猛地吸氣，"沒事，比緬甸那次好多了。"
消毒水氣味在車廂里彌漫。宋知夏剪開黏連的布料，發(fā)現這道傷口與鎖骨下的舊疤形成詭異對稱——都是右半身，都是斜向的銳器傷。她突然想起拍賣會那晚，季臨川西裝內袋露出的緬甸地圖一角。
"為什么是緬甸？"她輕聲問，棉簽蘸著藥水劃過傷口。
季臨川沉默片刻，從防水袋取出那個老式懷表。表蓋彈開的瞬間，穿旗袍女子的照片在儀表盤藍光中浮現。宋知夏這次看清了背景里模糊的店招——"滇南古玩"四個字下方，赫然是緬甸文的翻譯。
"父親失蹤前最后去的地方。"他指尖撫過照片邊緣，"戴著這面銅鏡。"
老李突然咳嗽一聲："到了。"
車燈照亮雨霧中的鑄鐵大門，門楣上"棲梧山莊"四個字已經斑駁。宋知夏倒吸一口氣——這分明是她夢中反復出現的建筑，連門口那對殘缺的石獅都分毫不差。
季臨川敏銳地捕捉到她的反應："你來過？"
"只在夢里。"她誠實回答，突然指向東南角塔樓，"那里是不是有棵歪脖子棗樹？"
老李和季臨川交換了個眼神。車輛駛入莊園時，宋知夏看見月光給每扇窗戶都鍍上銀邊，仿佛整棟建筑浸泡在水底。主樓門廊下站著個穿紅裙的小女孩，正拼命揮手。
"陸雨！"老李剛停車，女孩就炮彈般沖過來抱住宋知夏，"姐姐你的玉墜呢？"
季臨川拎起小姑娘的后領："作業(yè)寫完了？"
"數學題都會了！"陸雨掙扎著掏出口袋里的青銅小鏡，"李爺爺讓我保管這個，說等你們回來有用。"
宋知夏接過銅鏡的瞬間，庭院里突然狂風大作。鏡面在月光下泛起漣漪般的波紋，竟浮現出與她玉墜上相似的地圖紋路。季臨川一把按住鏡背，波紋立刻消失。
"鳳凰紋銅鏡。"老李的聲音突然變得肅穆，"老爺說過，只有血脈相連的人才能喚醒它。"
宋知夏心跳如鼓。鏡柄末端那個鳳凰銜環(huán)的紋樣，與她幼時襁褓上的刺繡一模一樣。她抬頭看向季臨川，發(fā)現他正凝視著自己，眼神復雜得像是透過她在看另一個人。
"先處理傷口。"他最終說道，伸手拂去她發(fā)間的水珠，"三樓有父親的書房。"
穿過掛滿油畫的走廊時，宋知夏注意到每幅畫角落都有相同的鳳凰火漆印。陸雨蹦跳著推開書房雕花木門，霉味混雜著檀香撲面而來。月光透過彩色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斑斕的光斑。
季臨川徑直走向墻角保險柜，輸入密碼時用身體擋住眾人視線。老李識趣地拉著陸雨退出房間："我去準備宵夜。"
"你不問嗎？"保險柜開啟的機械音中，季臨川突然開口，"關于懷表里的女人。"
宋知夏走近他，發(fā)現保險柜里躺著本皮面日記，封面燙金正是那枚鳳凰紋。她鼓起勇氣觸碰他手背："等你想說的時候。"
季臨川反手握住她的指尖。在這個充滿塵埃的靜謐空間里，他第一次主動談起往事："二十年前，父親在緬甸邊境救下一個帶著嬰兒的女人。后來女人失蹤了，只留下這個孩子和半塊玉墜。"
宋知夏喉嚨發(fā)緊："那個嬰兒…"
"被寄養(yǎng)在福利院。"他翻開日記本，夾頁里掉出一張泛黃的出生證明——宋知夏的名字下方，母親姓名欄赫然寫著"沈鳳梧"。
窗外驚雷炸響，暴雨再次傾盆而下。季臨川的聲音混著雨聲傳來："鳳凰會要找的不是玉墜，是能喚醒銅鏡的沈家血脈。而你母親——"
他的話被突然響起的警報聲打斷。老李撞開房門，手里平板顯示莊園四周出現十幾個熱源："紅外屏蔽被突破了！"
季臨川迅速鎖好保險柜，將銅鏡塞進宋知夏懷中："帶陸雨去密室。"轉身時右腿傷口崩裂，血跡在地毯上洇開暗色花朵。
宋知夏沒動。她摸到書桌抽屜里的陶瓷手槍，動作熟練地上膛："上次在拍賣行，你說過要教我射擊。"
季臨川怔了怔，突然低笑出聲。警報紅光中，他沾血的手指撫過她扣扳機的姿勢："手腕再壓低五度。"隨后轉向老李，"啟動B方案，讓客人看看棲梧山莊真正的樣子。"
老李按下腕表某個按鈕，整棟建筑頓時響起機械運轉的轟鳴。彩色玻璃窗紛紛翻轉，露出防彈材質的金屬內層。陸雨興奮地尖叫："變形金剛！"
宋知夏卻盯著季臨川的背影——他站在窗前查看監(jiān)控畫面的身影，與懷表照片里那個站在古董店門口的男人漸漸重合。雨幕中，某種比血緣更深的聯系在她心中破土而出。
當第一聲槍響打破雨夜時，她握緊銅鏡站到他身旁。季臨川沒有回頭，只是將備用彈夾塞進她手心："這次別打吊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