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這身長裙好生眼熟,記憶中卻分明沒見陸知栩穿過。
他展開來,發(fā)現(xiàn)身量與如今的陸知栩不大匹配,想來是多年前的衣物。
心頭涌現(xiàn)出些許混亂的記憶,他滾落山崖,額頭被一塊大石撞傷,視線也不甚明晰。
正是一個穿著青色長裙的姑娘在跟前忙前忙后,一會喚他莫要睡著了,一會喊他醒來喝水。
他的嘴唇干渴得幾乎要裂開,下一秒?yún)s被濕潤的、柔軟的嘴唇輕輕銜住,隨即甘甜的清水渡進(jìn)了口中。
那是一個不帶任何情欲和私心的吻。
她只是希望他活著。
褚明策的眼眶瞬間紅透了,他的手攥緊那柔軟的衣服,低聲喊了一句“陸知栩”。
往常無論是什么情況下都會回應(yīng)的人,此時卻躺在棺槨中,尸體逐漸腐爛。
即使不愿意承認(rèn),不愿意去想,褚明策也知道,是他親手害死了陸知栩。
那么多的傷痛和苦難都由她一人背負(fù)著,而他正是施加這些罪責(zé)的罪魁禍?zhǔn)住?/p>
他閉了閉眼,眼底已經(jīng)泛起了猩紅。
親近的宦官冒著被砍頭的風(fēng)險一勸再勸,褚明策才強忍著痛,選擇要將陸知栩的尸身下葬了。
禮官擦著額角的汗水,小心翼翼地問:“陛下,陸將軍的封號是?”
“孝賢。”褚明策輕聲道。
禮官一驚:“陛下,這不合禮數(shù)!孝賢二字,乃是皇后的……”
他的話語越發(fā)地輕了,因為褚明策的視線仿佛要將他立刻處死。
禮官閉了嘴。
褚明策緩步回到寢殿,看著門前那具棺槨。
因為天氣炎熱,陸知栩的身軀被壘得齊整的冰塊托著,才勉強沒有腐爛。
他竟是親自去拿了一方帕子,提起一桶水,走到陸知栩的身側(cè)。
興許因為她是女子,那些將士們只是簡單地為她擦凈了臉上和赤裸在外身軀的鮮血。
剩余的部分,還殘留著傷痕干涸的血跡。
褚明策的眼眶紅得幾乎要滴血,他埋頭輕輕解開陸知栩的衣襟。
那帕子在僵硬的肌膚上擦拭干凈一方,又丟入桶中清洗。
身為帝王,他何曾做過這樣侍奉人的事情,可如今手腳放得極輕,一點點擦去污漬。
只是當(dāng)他擦到胸膛上方時,卻驀然停住了手。
褚明策分明記得,陸知栩的肩頭有傷口,是他一點點抽出來的箭矢,將她的皮肉盡數(shù)豁開。
他的臉色發(fā)白,不可置信地看了又看,確認(rèn)眼前尸體的肩頭光潔嫩滑,見不到一點傷口。
他又?jǐn)鄶嗬m(xù)續(xù)找了幾處。
燙傷的、刀傷、劍傷……
握弓留下的繭子,還有脖頸后淡淡的紅色胎記,全數(shù)消失了。
褚明策渾身發(fā)冷,抑制不住地顫抖了起來。
他幾乎敢斷定,這具尸體絕非是陸知栩的!
他的目光很快落在了這具尸體的耳鬢,忍著抑制不住的顫抖,伸手朝那沾滿血痂的發(fā)絲摸了進(jìn)去。
一寸寸,動作極輕,似乎生怕錯過了什么。
很快,褚明策的臉色一凝。
他摸到了卷起的、幾乎無法發(fā)現(xiàn)的褶皺。
他將那張人皮面具緩慢地揭了下來。
而其中,竟是一張全然陌生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