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沈云宴入獄的第七年,為了攢車票去探監(jiān),我?guī)е畠喊ぜ野羰占埰ぁ?/p>
她疊得又快又整齊,每次都會昂著小臉問道:“媽媽,
是不是撿夠一噸紙皮我就能見到爸爸了?”為了照顧年幼的女兒和病重的婆婆,
我從未去邊境的監(jiān)獄探望過沈云宴,偶爾會接到報平安的電話。
但今年婆婆的去世讓我突感人生無常,下定決心要讓兩父女見面。
當上門回收第999公斤紙皮時,我的眼神凝固在客廳那副全家福上。
照片里沈云宴摟著年輕的女人,手還牽個小男孩,儼然幸福的一家三口。
見我神情恍惚地站著,保姆揚起聲調炫耀:“我們沈先生可是寵妻狂魔,
短短七年就搞了幾間上市公司送給太太。
”旁邊的女兒鼓起勇氣開口:“可....他明明是我爸爸。”1話音剛落,
一個黑色身影急沖沖跑出來。小男孩猛地把女兒推搡倒地,
激動地叫囂道:“不要臉的臭乞丐,這是我爸爸!再敢胡說我報警抓你!
”女兒立馬從地上爬起,拿出自己小挎包里珍藏許久的照片。眸底滿是委屈不甘。
“我沒騙人,這是我爸爸的照片,明明就是同一個人?!痹捖?,女兒晃了晃我的胳膊,
帶著入骨的執(zhí)著嚷道?!皨寢屇憧煺f話??!照片里的人到底是不是爸爸,他是不是叫沈云宴?
”照片上的人笑容燦爛,而我卻聽見心碎的聲音。張了張嘴卻始終發(fā)不了聲音。
女兒開始咿呀學語時,叫的第一個詞就是“爸爸”,為了讓她認得沈云宴的模樣,
我在潮濕的出租屋里貼滿他的照片。爸爸的樣貌早就被女兒熟記于心,就算她記錯,
我也不可能認錯。當聽到女兒嘴里喊出沈云宴的名字時,小男孩氣到漲紅臉。
突然舉起手中的變形金剛就要砸來,被我一把抓住手腕。神情嚴肅地望著他?!靶∨笥眩?/p>
動手打人的話,我會叫警察叔叔把你給抓走?!毙∧泻⒛樕E然大變,放聲嚎啕大哭。
這可把保姆嚇壞了,急忙上前掰開我的手指,聲色俱厲道:“要不是看你們母女可憐,
這些紙皮我才不愿給你們呢!簡直好心沒好報,哎算我倒霉,快拿完趕緊滾蛋!
”“小祖宗哦不哭,我已經替你教訓她們了。”保姆蹲在地上扮小狗逗男孩開心,
誰知道他哭得更加厲害。女兒或許是覺察到我的難過,她勉強扯起嘴角笑了笑?!皨寢?,
你說爸爸過得很辛苦,那他也買不起這么漂亮的房子,應該是我認錯了吧。
”“這些紙皮至少有2公斤,媽媽我們快走吧,湊齊一噸紙皮錢就能買車票去看爸爸了。
”她迫不及待地想離開,生怕再晚一步那個日夜牽掛的爸爸就會被別人搶走似的。是啊,
怎么可能呢?當年沈云宴逃稅被抓,財產全部凍結,名下的房子都抵押了,
連我生女兒的錢都拿不出來。甚至每個月還要我往他監(jiān)獄的賬戶里匯生活費,
據他在電話里口述,監(jiān)獄的日子很是艱辛,沒有錢就會被大佬們欺凌。為了讓他少受罪,
這些年我日夜兼職,無怨無悔獨自支撐家里經濟。在別的孩子鬧著父母去游樂園玩的時候,
女兒早已學會給臥病的婆婆端洗尿盆。沈云宴多次在電話里痛斥自己不爭氣,連累妻子母親,
還承諾出獄后必定好好報答我。這樣一個落魄的男人,他怎么可能會買得起豪宅,
更不可能是幾家上市公司的總裁。想到這里,我恍然地點了點頭?!皩?,肯定是認錯了,
爸爸在邊境呢,不可能在這里?!薄笆澜缟祥L得相似的人很多,叫沈云宴的名字也多了去。
”這句話好似安撫女兒,更多是在慰藉自己。沒想到,
小男孩氣勢洶洶從房里拿出一張男人的身份證,指著上面的出生日期。眉尾一揚。
“看到沒有?這是我爸爸的證件!別告訴我,你那位乞丐爸爸也是同年同日出生的。
”看到上面那串熟悉的身份證號碼時,我只覺得腦袋嗡嗡作響,思緒在這一刻完全停滯。
打死也不敢相信,沈云宴居然坐了七年的假牢。小男孩穿著奢侈牌睡衣,
脖子上的足金長命鎖晃得讓我眼睛刺痛。他氣咻咻地朝女兒叫囂著?!靶∑蜇“屠??
怎么不敢回答我?。俊蔽业皖^瞄了眼女兒身上褪色的衣服,周身血液頓時沸騰。
攥緊紙皮的手指用力到發(fā)白,咬牙發(fā)出的每一個字都是重音?!澳悴攀菃“?,
你們全家都是啞巴!”2話音剛落,身后傳來女人尖銳刺耳的嗓音?!百v人你罵誰呢!李姐,
給我解釋清楚這到底怎么回事?”見到桑暖暖出現(xiàn)那刻,小男孩本來有些恐懼的表情,
瞬間化為拿捏我的自得。撲在她懷里,指著我的鼻子控訴。“媽媽,這個兩個人不但罵我,
剛剛還想打我,快點報警抓她們!”旁邊的保姆先是一愣,隨即眼中露出恍然之色,
連忙開口撇清?!疤?,這不關我事??!剛才我正準備出門買菜,
哪知這對母女就沖進來就要搶走紙皮,小少爺看不下去,
才會和她們吵了起來...”“你還敢打我兒子?知道我們家是什么來頭嗎?
”桑暖暖迅速撕開臉上的金箔面膜,露出嬌媚動人的臉龐。美麗,高傲,
帶著少婦獨有的韻味。而不像我,同樣是生了一個孩子,臉色蒼白如紙,
眼下永遠都帶著無盡疲憊的青黑。桑暖暖死死地盯著我,眼里濃烈的怨毒感十分駭人。
好像我若回答是,她就會立馬撲上來將我生吞活咽一般。壓下心中激蕩的情緒,
我淡淡地回應“不知道,也不想去打聽?!薄翱傊覜]有打你兒子,
反倒是你兒子想打我女兒?!毙∧泻⑿睦锟┼庖幌拢蟹N被戳穿心事無處遁形的恐慌。
隨即又抿起嘴唇,雙眼通紅地反駁道?!皨寢?,這兩個人是騙子不要信她們!
剛剛小乞丐還指著我爸爸的照片說是她的爸爸。”“快看,她鞋子是男生的,可能是偷來的。
”女兒條件反射地縮了縮腳,這雙鞋子是鞋店清倉買的,
挑選許久發(fā)現(xiàn)只有男款才有她的碼數(shù)。對于女兒而言,有新鞋子已經天大的幸福,
根本不在乎什么款式。鋪天蓋地的恨意將我席卷,恨沈云宴的殘忍,
更恨自己竟為了省錢讓女兒遭受恥笑。我蹲下身把女兒緊緊摟在懷里,
拼命抑制顫抖的聲音:“茜茜,媽媽這就帶你去買新鞋新裙子?!迸畠焊吲d地點了點頭,
好似聯(lián)想到什么,突然抱起身后那疊紙皮,定定地看著我。“媽媽,先買車票吧,
看爸爸要緊?!蹦且豢?,她臉上的穩(wěn)重彷佛不是一個七歲孩子。而懷里沉甸甸的紙皮,
全都是小男孩的玩具包裝盒,隨便一個的標價就是四位數(shù)。我忍不住心疼女兒,同樣的年紀,
同樣的父親,卻不一樣的待遇。此時此刻,什么面子,什么尊嚴,通通都不要了。
我現(xiàn)在就要撕破臉,讓所有人知道到底誰才是沈云宴的妻子女兒?;蛟S感受到戾氣散發(fā),
保姆連忙過低聲討好:“打工人身不由己,當我求求你別再鬧了,
我保證以后所有的廢品都送給你...”還沒說完,就被我一腳踹開?!罢l他媽稀罕!
這個家的所有東西都是我的,輪不到你來施舍!”既然我是沈云宴的合法妻子,
這些東西理應都有我的一半??烧斘衣曀涣叩叵牒俺鲎约旱纳矸輹r,
卻被一塊抹布死死塞進嘴里。兩名保安從身后迅速將我撲倒,合力用繩子將我五花八綁起來。
桑暖暖依然是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態(tài),突然朝我臉上淬一口:“不知死活的東西,
居然敢跑到我家里發(fā)瘋,等下把你押送精神病院?!薄罢婊逇猓∥飿I(yè)干什么吃的,
信不信我今天一鍋端全告了!”“暖暖,你說要告誰呢?”男人沙啞的聲音從臥室傳來,
熟悉又鉆心。3聽到越來越近的腳步聲,我面部肌肉抽搐,忍不住抬起通紅的眼睛。
心在一瞬跌至谷底,不敢相信自己日思夜想的丈夫竟站在眼前。桑暖暖飛撲進沈云宴的懷里,
嘟起小嘴嘀咕:“一大早就被兩個女瘋子闖進家里鬧得不可開交,換誰不生氣。
”“人家還不是心疼你,連續(xù)加班這么多天都沒睡好覺?!鄙蛟蒲鐟械每次?,
只是寵溺地刮了下她的鼻子,嘴角扯出一絲壞笑?!斑@么懂事?那昨晚又是誰纏著要個不停,
又是制服又是....”還沒說完,桑暖暖羞得要命趕緊上前捂住他的嘴。與此同時,
我被壓在地板上心如墜冰窖,雙目盡是血色。無論舌頭如何掙扎,
卻怎么也吐不出嘴里那團臭氣熏天的抹布。女兒目光赤紅散亂,
沖上來拼命捶打我身上的兩名保安,被他們不屑地推開。隨即她又抓住沈云宴的衣角,
噙著淚水可憐巴巴地說:“叔叔,求你不要把我媽媽抓走,那些紙板我不要了,
車票也不要了?!薄鞍职忠呀洸辉诹?,我不能沒有媽媽。
”沈云宴看著眼前這個滿臉淚痕的小女孩,忽而感覺莫名熟悉。
腦子里浮現(xiàn)出七年前他雇了幾個演員扮演警察上門逮捕時,
我大著肚子跪在地上哀求時的樣子,內心忽而有些波瀾。
桑暖暖連忙朝旁邊的兒子使了個眼神。小男孩飛快沖到女兒面前,
故意扯著嗓子嘲諷:“活該!誰讓你媽媽又當小偷又當騙子?!薄鞍职?,
那個女瘋子不但打我還想沖過去打媽媽,說這個家都是她的!”聽到這話,沈云宴收回視線,
眼神頓時黯下?!芭??那就更不能放過她,直接把兩人扔進精神病院算了?!芭畠浩疵鼡u頭,
固執(zhí)地拽住沈云宴的衣角苦苦哀求。見她不肯松手,小男孩摸了下口袋,
隨后狠狠拍打女兒的后腦勺。女兒吃痛地喊出聲,撲上去就往他胳膊咬上。
這個動作仿佛戳破沈云宴的肺管,他猛地將女兒推開,焦急地察看小男孩的胳膊。
淺淺的齒痕疼得他心慌意亂,溫柔安撫道:“寶寶不哭,爸爸待會帶你去醫(yī)院打破傷風,
打完再帶你去迪斯尼玩?!甭勓?,小男孩兩眼發(fā)亮,
立馬忘記疼痛嚷嚷道:“那我要玩三天三夜還要去吃冰淇淋大餐。
”“臭小子還學會得寸進尺,跟小祖宗似的難伺候?!闭Z氣雖然責備,
但流露出的溺愛卻是很真切。說完,沈云宴眼神轉為陰郁,盯向躺在地上痛苦閉眼的女兒。
語氣帶著厭惡道:“小小年紀就學會碰瓷,低賤人果然只配生出壞種。”“還愣著干嘛,
還不快點拖出去,別玷污我這套上億別墅的風水?!鄙E崛醯嘏噬纤募绨?,
向我投來得逞的笑意?!袄瞎麣猓@種垃圾扔去垃圾桶得了。”這場無聲的戰(zhàn)斗,
我輸?shù)靡粩⊥康亍W罱K,兩母女如同垃圾被保安丟到離小區(qū)很遠的回收站。
鮮血不斷從女兒后腦勺涌出,我的腦子瞬間轟隆,抱著她嘶喊道:“茜茜你怎么流這么多血,
媽媽這就帶你去醫(yī)院,千萬不要睡??!”“快來人?。∏笄竽銈冚d我們去醫(yī)院行嗎?
”兩個保安有點猶豫,可一想到沈總說這母女是專業(yè)碰瓷的,不由得加快腳步離去。
當沈云宴的目光落在地上那攤血跡時,整個人愣怔,胸口涌起一絲不安。
難道自己剛剛真的錯手傷害小女孩?這時,保姆正抱起那疊紙皮從他面前經過,
突然傳來個金屬墜落的聲音。一枚發(fā)亮的戒指緩緩闖入沈云宴的視線。
“那個女瘋子的戒指怎么扔這了,估計也是不值錢的。””他鬼使神差彎下身將它撿起來,
巨大的熟悉感如洪水涌上心頭。這個戒指....怎么和當初結婚的戒指那般相似。
當瞄到內圈刻著“XQ“兩個字母時,他頓時渾身一僵。4下一秒,
腦海涌現(xiàn)那個女瘋子被拖走時的眼神,絕望而惶恐。不斷重疊在昔日的妻子身影,
難以置信的吻合翻滾著將他淹沒?!安豢赡?!絕對不可能是她!“沈云宴矢口否認,
可雙腿卻忍不住門外邁去。趕到門口時,沈云宴早已看不到兩母女的聲影。
垂頭盯著地面的血跡斑斑,整個心臟好似被人緊緊攥住,痛得無法呼吸?;艔埖貨_進保安室,
找到剛剛那兩名保安。他周身裹挾著戾氣,聲音顫抖地質問:“剛剛…那對收紙皮的母女倆,
被你們扔去哪了?”保安隊長誤以為是他不放心,趕緊上前諂媚討好?!吧蚩偡判?,
保證她們不會再來騷擾你了,已經被趕得遠遠的?!绷硪幻0颤c了點頭附和?!皩?,
那個小的渾身是血好像暈了過去,大的鬼哭狼嚎一陣就離開了?!薄懊诌€怪好聽的,
好像叫茜茜,哎可憐攤上這種母親啊?!彼麄兺锵暫茌p,
卻讓沈云宴如被刀斧劈開般的痛疼。茜茜這個名字,當初是他翻閱字典取的,
希望女兒擁有養(yǎng)尊處優(yōu)的人生。可如今,女兒不但沒有任何享受,
小小年紀就陪著媽媽拾荒為生,看盡各種的眼色。甚至還被自己的親生父親嘲諷和傷害。
猝然間一股巨大的悔恨感滅頂而來,沈云宴狠狠朝自個臉上摑幾耳光,恨自己有眼無珠,
更恨自己的不配為人父。此時,手機鈴聲突然響起,他滿懷期待地接起來,
卻發(fā)現(xiàn)是兒子的聲音?!鞍职帜闳ツ牧?,媽媽說她胸口又犯病了,你趕緊回來一趟。
”同一時間,我已經抱著女兒抵達醫(yī)院的急診科。沈云宴住的是山腰別墅小區(qū),
根本就叫不到車,光下山都要一小時。我絕望地背著女兒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