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閻王白條我叫周全,經(jīng)營著一家紙扎鋪,名叫“通天閣”。
這家鋪子從我太爺爺?shù)奶珷敔斈禽吘蛡飨聛砹?,專做白事生意。但和別的紙扎鋪不同,
我們家做的東西,是真能“通”到另一頭的。今天,我剛完成了一筆從業(yè)以來最大的訂單。
訂單內(nèi)容:一支完整的航空母艦戰(zhàn)斗群。包括一艘十萬噸級的核動力航母主體,
四艘導(dǎo)彈驅(qū)逐艦,四艘導(dǎo)彈護衛(wèi)艦,兩艘核潛艇,以及艦載機若干。
全都是用特制的,浸泡過秘藥的宣紙和高粱桿,一比一扎出來的。
我拍了拍航母上那架幾可亂真的“殲-15”紙扎艦載機,滿意地擦了擦額頭的汗。這活兒,
我?guī)е窒碌耐降?,不眠不休干了整整四十九天。累是累了點,但報酬也豐厚。
訂單的委托方,是地府的最高領(lǐng)導(dǎo),十殿閻羅。他們承諾,事成之后,
會支付我整整一百年的陽壽,以及一縷能洗滌凡胎的“功德金光”。“周大師,
貨……我們來取了?!币粋€虛無縹緲的聲音在鋪子門口響起,
兩個身穿古代衙役服飾、臉色青白的陰差,憑空出現(xiàn)在門口。我點點頭,
將一張引路符遞給他們:“老規(guī)矩,驗貨,然后結(jié)賬?!薄按髱煹幕顑?,哪用得著驗。
”為首的陰差諂媚地笑了笑,從懷里掏出一卷明黃色的卷軸,恭恭敬敬地遞了過來,
“這是閻君親筆批的‘寶鈔’,請您過目?!蔽医舆^卷軸,緩緩展開。
預(yù)想中的金光沒有出現(xiàn),陽壽入體的溫潤感也沒有傳來。卷軸上,
只有一行用判官筆寫就的、龍飛鳳舞的大字:“今收到通天閣主周全扎制航母艦隊一支,
甚好。然地府新拓輪回六道,財政緊張,暫記賬上。來日方長,后會有期?!甭淇钐?,
是一個鮮紅的、帶著無盡威嚴的——“閻羅王印”。我的手,開始微微顫抖。
這他媽的……是一張白條?!我辛辛苦苦007,給你造航母,你堂堂地府之主,
竟然敢給我打白條?!我猛地捏緊了卷軸,紙張在我手中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那兩個陰差見我臉色不對,嚇得連連后退?!爸堋艽髱?,您別生氣,
閻君他老人家也是有苦衷的……”我抬起頭,臉上擠出一個比鬼還難看的笑容?!皼]生氣。
”我把那張白條,仔仔細細地疊好,揣進兜里。然后,我走到那兩個陰差面前,
拍了拍他們的肩膀,和顏悅色地說道:“帶我去找他。”“我倒要看看,他這個閻王,
是真沒錢,還是想賴賬。”2 通天閣的規(guī)矩兩個陰差的臉,比他們剛來的時候更白了。
“周大師,這……這萬萬使不得??!”為首的陰差都快哭出來了,“您是陽世之人,
怎能擅闖陰曹地府?那是有違天和,要遭天譴的??!”“天譴?”我冷笑一聲,
“他閻王爺欠薪不還,就不怕遭天譴?”我沒再理會他們,轉(zhuǎn)身走到鋪子內(nèi)墻。
墻上掛著一排竹簡,上面用朱砂寫著一個個名字和他們訂的貨?!俺勤蚶畲笕?,
訂的‘紅旗’牌紙扎轎車一輛,加急。”“灶王爺,要的‘老板’牌抽油煙機,三臺。
”“黑白無常兩位爺,催了八百遍的‘耐克’限量款紙扎運動鞋……”我伸出手,
將這些寫著訂單的竹簡,一個個地,全部取了下來,扔進了腳邊的火盆里。
“既然閻王爺不結(jié)賬,那我宣布,地府所有的訂單,無限期延后?!薄皬慕裉炱?,通天閣,
罷工了?!蔽业卣f道:“你們二位,可以回去復(fù)命了。告訴你們主子,
也告訴這滿天神佛,我周全的工錢,誰也別想賴?!眱蓚€陰差看著火盆里化為灰燼的竹簡,
嚇得魂飛魄散。這可不是普通的訂單!通天閣的紙扎,是三界六道唯一的硬通貨。
城隍沒了新車,在陰間同僚面前抬不起頭;灶王爺沒了抽油煙機,
天庭的御膳房能被油煙熏得神仙都流淚;最慘的是黑白無常,
他們要是再穿那雙破草鞋去拘魂,地府的KPI都完不成!這要是罷工了,整個陰曹地府,
非得亂套不可!“別別別!周大師!有話好商量!”那陰差一把抱住我的腿,哀嚎道,
“您要是去了地府,小的們肯定沒好果子吃??赡遣婚_工,小的們也一樣是死路一條??!
”“那就帶我下去?!蔽已院喴赓W?!翱伞晒黹T關(guān)不是我們能隨便開的??!
”我指了指墻角的工具箱:“沒關(guān)系,你們開不了,我自己開。”說著,
我就要去拿我扎紙人用的那把祖?zhèn)骷舻丁D羌舻?,?jù)我爺爺說,鋒利無比,
連陰陽兩界的界限都能剪開。“我們帶!我們帶!”兩個陰差徹底怕了,他們毫不懷疑,
我真的能剪開鬼門關(guān),到時候事情鬧得更大,他們死得更慘。
為首的陰差擦了擦額頭不存在的冷汗,顫聲說道:“周大師,您息怒。想要下去,
只有一個法子?!薄敖褚棺訒r,城北的清河廢棄火葬場,那是陰陽兩界最薄弱的交匯點,
每個月的十五,鬼門會在此地短暫開啟,迎接新魂。”“只是……只是那地方,生人勿近??!
您……您要自己過去?!薄爸懒恕!蔽尹c了點頭,“你們可以滾了。”兩個陰差如蒙大赦,
化作兩道青煙,消失不見。我看了看墻上的日歷,今天,正好是農(nóng)歷七月十五。中元節(jié)。
3 黃泉路子時,城北,廢棄火葬場。我提著一個老舊的木制工具箱,
獨自一人站在荒草叢生的院子里。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若有若無的、燒焦的味道。風(fēng)吹過,
四周的野草發(fā)出“沙沙”的聲響,像是有無數(shù)個人在低語。我看了看手表,
距離子時還差一分鐘。我沒有絲毫緊張,反而像是出差的工程師,不慌不忙地打開了工具箱。
我從里面取出三樣?xùn)|西:一個巴掌大小的紙扎羅盤,一只用朱砂畫滿了符文的紙鶴,
還有一沓厚厚的、印著“天地銀行”的冥幣。時間一到,我周圍的溫度驟然下降,
一股陰冷的風(fēng)憑空出現(xiàn),吹得我衣衫獵獵作響。眼前的空間,開始像水面一樣扭曲起來。
鬼門,開了。我沒有猶豫,一步踏了進去。眼前的景象瞬間變了。不再是廢棄的火葬場,
而是一條望不到盡頭的、由灰色霧氣籠罩的古道。古道兩旁,
開滿了妖異的、血紅色的彼岸花。這就是黃泉路。路上,
飄蕩著一個個面容麻木、眼神空洞的魂魄,排著隊,緩緩地向前挪動。而我這個大活人,
就像是一滴滾油,掉進了冰水里,瞬間引起了所有“東西”的注意。
一些游離在隊伍之外的、形態(tài)可怖的餓鬼,聞到了我身上濃郁的生機,
立刻發(fā)出了貪婪的嘶吼,朝我猛撲過來。我眉頭一皺?!耙蝗簺]開化的東西,也敢攔我的路?
”我從懷里掏出那沓冥幣,對著天空,猛地一撒?!巴ㄌ扉w周大師,今日過路,賞!
”嘩啦啦——冥幣如同雪花般飄落,那些餓鬼看到冥幣,就像看到了絕世美味,
立刻放棄了我,瘋了一樣地去爭搶那些紙錢。解決了小麻煩,我繼續(xù)往前走。沒走多遠,
一個岔路口,出現(xiàn)了一座古樸的石橋。橋頭,一個面容慈祥的老婆婆,
正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湯,遞給每一個過橋的魂魄。是孟婆。她看到我,也是一愣。
“陽人過路,陰司回避。”我淡淡地說了一句,便準備繞過她?!暗鹊??!泵掀艆s叫住了我,
“年輕人,我看你印堂發(fā)黑,身上……似乎有樁不小的因果。老婆子我這里有碗新熬的湯,
喝了它,前塵舊怨,一筆勾銷,如何?”我停下腳步,看著她那碗清澈見底的“湯”,笑了。
“你的湯,忘得了前塵,卻解不了眼下的麻煩?!蔽覐墓ぞ呦淅铮贸瞿侵划嫕M符文的紙鶴,
屈指一彈。紙鶴仿佛活了過來,扇動著翅膀,飛到了孟婆的面前,將一張小小的紙條,
放進了她的碗里。孟婆拿起紙條,看了一眼,臉色驟變。那上面,
寫著她最近正為之煩惱的一味主藥材的配比。這味藥材,三界六道,只有我通天閣能提供。
她再看我時,眼神里已經(jīng)充滿了敬畏?!霸瓉硎侵艽髱煯斆妫掀抛佑醒鄄蛔R泰山。
”她收起湯碗,對著我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大師請自便?!蔽尹c點頭,走過奈何橋。
橋的盡頭,是一座巍峨的、看不到邊際的黑色城池。城門口,那兩個給我送信的陰差,
正焦急地等在那里,看到我,比看到親爹還親?!爸艽髱?!您……您可算來了!
”我沒理會他們,只是看著城門上那兩個血色大字——“枉死”?!伴愅鯛斈兀俊蔽覇?。
“閻君他……他正在森羅殿,等您……”4 森羅殿森羅殿,是十殿閻羅處理公務(wù)的地方。
我跟著陰差,穿過無數(shù)面容可怖的鬼魂和青面獠牙的鬼差,
終于來到了這座地府最核心的殿堂。大殿之內(nèi),陰氣森森。
十位身穿冕服、頭戴王冠、面容威嚴的君王,分坐兩側(cè)。正中央的主位上,
坐著的正是閻羅王本人。他看到我,臉上沒有絲毫表情,只是淡淡地問了一句:“周全,
你一介凡人,擅闖地府,可知是何罪過?”好一個惡人先告狀。我笑了笑,
從兜里掏出那張被我疊得整整齊齊的白條,往前一遞?!拔掖藖?,不為別的,只為討薪。
”“閻君日理萬機,想必是忘了,還欠我通天閣一支航母艦隊的工錢。”此話一出,
兩側(cè)的其余九位閻王,臉色都變得有些古怪。秦廣王干咳一聲,勸道:“周大師,
此事確是五弟不對。但地府近來開銷巨大,一時周轉(zhuǎn)不開也是實情。不如,你先回去,
這筆功德,我們后續(xù)一定補上?!薄昂罄m(xù)是多久?”我反問,“一百年?還是一千年?
”“周全,你不要得寸進尺!”閻羅王終于忍不住了,一拍桌子,怒喝道,
“本王念你家世代為地府服務(wù),才容你幾分。你莫要以為,本王真不敢動你!
”隨著他的怒喝,整個森羅殿的陰氣都為之一凝,巨大的威壓朝我席卷而來。我站在原地,
面不改色?!伴惥⑴蔽衣朴频卣f道,“我今天來,除了討薪,
還給您帶了件新扎的寶貝?!蔽覐墓ぞ呦淅?,拿出了一個用黃紙扎成的小人,
那小人眉眼之間,竟和閻羅王有七八分相似。閻羅王看到這紙人,
臉色大變:“你……你想干什么?!”我笑了笑,拿出三根清香,點燃后,插在了紙人面前。
我對著紙人,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拔彝ㄌ扉w最新研發(fā)的產(chǎn)品,名叫‘替身紙人’。
”“只要寫上生辰八字,再受本人三拜。七七四十九天之內(nèi),這個紙人,就能替本人,
承受一切災(zāi)禍、病痛、甚至……天劫?!蔽铱粗惲_王那張越來越黑的臉,
繼續(xù)說道:“閻君,您算算,您下一次的天人五衰之劫,是不是就快到了?”森羅殿內(nèi),
一片死寂。所有閻王,都用一種看瘋子一樣的眼神看著我。竟敢用這種方式,
威脅閻羅王本人!閻羅王死死地盯著我,額頭青筋暴起,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你,
到底想怎樣?”我收起紙人,撣了撣衣服上的灰。“很簡單。”“結(jié)賬。
”5 陰司的“交易”森羅殿內(nèi),死一般的寂靜。十殿閻羅,
九個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我和閻羅王之間,氣氛凝重得幾乎能滴出水來。閻羅王死死地盯著我,
他那張威嚴的國字臉上,青一陣,白一陣。他想發(fā)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