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血色麥田我永遠記得那天的陽光有多刺眼。那年夏天的熱浪能把人烤出油來。
我和微荷蹲在曬得發(fā)燙的田埂上,汗水順著脊椎往下流,在后腰積成一小洼。
微荷的碎花裙是奶奶用化肥袋子改的,領(lǐng)口處還留著"尿素"兩個褪色的紅字。
她八歲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撥開密密匝匝的荷葉,露出那朵藏在深處的野荷花。"姐姐你看!
"她壓低聲音,像是怕驚擾了花開的夢境,"比昨天又開了三瓣!
"粉白的花瓣上還沾著晨露,在烈日下像撒了一把碎鉆。我伸手想摘,
卻被荷莖上的尖刺扎了手指。血珠冒出來的瞬間,微荷已經(jīng)含住我的指尖,
溫熱的小舌頭舔過傷口,睫毛在陽光下幾乎是透明的。"奶奶說荷花仙子會保護聽話的孩子。
"她松開我的手指,突然壓低聲音,"姐姐,
我昨晚聽見奶奶和村長說...要把我們送走一個。"我的心臟猛地一縮。
昨晚確實聽見他們在里屋壓低聲音爭吵,
奶奶說什么"養(yǎng)不起"、"女娃讀書沒用"之類的字眼。"胡說什么!"我故意板起臉,
從兜里掏出最后一塊冰糖塞進她嘴里,"有姐姐在,
誰也不能..."金黃的麥浪翻滾到天際,八歲的微荷蹲在田埂邊,碎花裙擺沾滿泥點。
她小手捧著一朵剛摘的野荷花,花莖斷處滲出乳白色汁液。"姐姐,這朵最好看。
"她仰起沾著草屑的小臉,右臉頰有個可愛的酒窩,"我們帶回去給奶奶泡茶好不好?
"我正要回答,身后的麥稈突然發(fā)出窸窣聲。三個男人像鬼魅般出現(xiàn),為首的那個咧開嘴,
露出鑲金的門牙:"小妹妹,叔叔帶你們?nèi)ベI糖吃?"空氣瞬間凝固。
微荷手里的野荷花掉在地上,被一只沾滿泥巴的解放鞋碾進土里。"跑!
"我拽住妹妹的手腕就往反方向沖。麥穗鋒利的邊緣劃過我們裸露的小腿,
身后傳來粗重的喘息聲和咒罵。微荷的辮子散了,黑發(fā)像潑墨般在風中飛舞。"分開跑!
"在岔路口我推了她一把,"我引開他們,你回村喊人!"可這個傻丫頭竟然折返回來。
當那個金牙男人抓住我頭發(fā)時,她像只發(fā)狂的小獸般撲上去咬住對方的手腕。"放開我姐姐!
"鮮血從男人手腕噴涌而出,他慘叫著一巴掌把微荷扇倒在地。
我看到有顆帶血的乳牙從她嘴里飛出來,在陽光下劃出一道刺目的紅線。"兩個都帶走!
"男人用臟手帕按著傷口,"媽的,能賣雙份錢!"面包車門關(guān)上的瞬間,
微荷突然死死抱住我的腰,對著我的耳朵說了最后一句話:"姐姐,要是我回不來,
你替我去看城里的荷花展..."第二章 荊棘王冠三天后的深夜,
我被扔在城中村的垃圾堆旁。高燒讓視線模糊不清,只記得中途微荷被人強行抱下車時,
她踢斷了那個男人兩顆門牙。我拼命掙扎時,后腦勺挨了重重一擊,
再醒來時已經(jīng)在這散發(fā)著腐臭的巷子里。"丫頭?還活著嗎?
"模糊的視線里出現(xiàn)一張布滿皺紋的臉。賣菜的王嬸用沾著泥巴的手探我的鼻息,
她粗糙的掌心有股蔥蒜的味道。"救...救我妹妹..."我抓住她的衣角,
指甲縫里還留著微荷掙扎時抓出的血痕。王嬸和丈夫把我?guī)Щ亓怂麄冊诓耸袌龅呐镂荨?/p>
他們給我喝摻了姜片的紅糖水,
我卻吐得天昏地暗——那甜膩的味道讓我想起微荷最后含著的冰糖。警察來錄口供時,
我發(fā)著40度高燒,卻堅持要畫下微荷的樣子。畫到那顆標志性的小虎牙時,
鉛筆芯突然斷了。年輕的女警紅著眼睛告訴我,最近已經(jīng)有五個女孩失蹤,最小的才六歲。
"我們會盡力。"她給我掖了掖被角,警徽在昏暗的燈光下閃著冷光,
"你妹妹有什么特征嗎?"我抓起鉛筆繼續(xù)畫,
在微荷的右耳垂上點了顆痣:"這里...有顆紅痣,像朱砂。"筆尖突然顫抖起來,
"還有...她左邊小腿肚上,有個月牙形的疤...是替我擋的..."三個月后,
警方在鄰省破獲了一個拐賣團伙。我和養(yǎng)父母趕去認人時,只見到一屋子驚恐的女孩,
沒有微荷。那個金牙男人在審訊室里獰笑:"那個小野種?早扔河里喂魚了!
"我抄起警察桌上的玻璃煙灰缸砸了過去。鮮血從他額頭汩汩流下時,
我竟覺得那顏色很像微荷被扇飛牙齒時濺出的血珠。十五年后的校慶晚宴上,
我脖頸間的荷花項鏈在鎂光燈下熠熠生輝。
這條鑲嵌著十一顆鉆石的項鏈是周臨風送的訂婚禮物,每顆鉆石代表我們相識的一個月。
"微和女士作為建筑系優(yōu)秀畢業(yè)生..."主持人的聲音在耳邊忽遠忽近。
我望著宴會廳鏡面墻上自己的倒影:香檳色禮服,盤起的黑發(fā),嘴角恰到好處的微笑。
沒人能看出這個優(yōu)雅的都市精英,十五年前是個連鞋子都穿不起的鄉(xiāng)下丫頭。
周臨風在臺下第一排對我眨眼。他今天穿著藏藍色西裝,
領(lǐng)帶夾是我送的那只振翅欲飛的銀蜻蜓。周母坐在他身旁,珍珠項鏈襯得她脖頸修長如天鵝,
只是看我的眼神永遠帶著三分審視。掌聲突然停滯。宴會廳沉重的雕花大門被推開,
穿酒紅色魚尾裙的女人倚在門框上,指尖夾著根細長的薄荷煙。"抱歉遲到了。
"她紅唇輕啟,煙霧中露出一雙與我七分相似的眼睛,"我是來給姐姐道喜的。
"香檳杯從我手中墜落,在水晶地面上摔得粉碎。
那聲音讓我想起微荷的乳牙落在麥田里的聲響。"微...荷?
"她踩著十厘米的Jimmy Choo向我走來,裙擺開衩處露出大片雪白肌膚。
在與我擦肩而過時,她身上濃郁的鴉片香水味里,我竟然嗅到一絲記憶中的野荷花香。
"項鏈真漂亮。"她指尖劃過我的鎖骨,鉆石刮出淺淺紅痕,"像不像那年被我弄丟的那朵?
"周臨風快步走來,目光在我們之間游移:"這位是...?""我妹妹。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fā)抖,"我找了十五年的親妹妹。"微荷突然笑出聲來。
她涂著猩紅指甲油的手搭上周臨風的手臂:"姐夫好,我是林小荷。
"她故意強調(diào)了那個陌生的姓氏,"現(xiàn)在在'夜闌'做公關(guān)經(jīng)理。
"周母手中的扇子"啪"地合攏。我知道"夜闌"是城里最奢靡的會所,
更知道在貴婦人們耳中,"公關(guān)經(jīng)理"四個字意味著什么。
第三章 鏡中雙生我把微荷安置在公寓的客房。深夜去給她送熱牛奶時,
發(fā)現(xiàn)她正對著梳妝鏡卸妝。鏡中我們的倒影一清一淡,像一幅水墨畫的兩種技法。
"姐姐現(xiàn)在過得真好啊。"她突然開口,卸妝棉擦過眼線,留下黑色淚痕般的污跡,
"聽說周氏集團要收購恒隆地產(chǎn)了?"我注意到她左手小指有道陳年疤痕,形狀像個月牙。
那是七歲那年她替我擋下奶奶的掃帚留下的。當時我們偷吃了供桌上的桂花糕,
她堅持說是她一個人吃的。"微荷,這些年你...""我啊,"她打斷我,
從lv包里抽出盒女士煙,"被轉(zhuǎn)手過三次。"打火機的火苗在她瞳孔里跳動,
"第一對養(yǎng)父母離婚時,把我賣給了一個鰥夫。"煙灰缸里很快積了三個煙頭。她撩起裙擺,
大腿內(nèi)側(cè)露出個硬幣大小的燙傷疤痕:"這是第二任養(yǎng)父的杰作。他說女孩讀書沒用,
不如學點'真本事'。"我沖過去抱住她,淚水浸濕她單薄的肩帶。她身體僵了僵,
然后輕輕拍我的背,像在安撫一個做噩夢的孩子。"都過去了。"我哽咽著說,
"以后姐姐保護你。"微荷突然推開我。
月光下她的眼神讓我想起麥田里那個金牙男人:"姐姐,
你知道人販子為什么最后只帶走了我嗎?"我僵在原地。"因為我求他們了。
"她笑得天真又殘忍,"我說'抓我抓我,
我比姐姐乖'..."第四章 荊棘王冠變故來得比想象中快。
先是建筑研究院收到匿名舉報,說我畢業(yè)論文數(shù)據(jù)造假。
接著周臨風手機里出現(xiàn)我和不同男人的曖昧照片——那明明是我的大學話劇劇照。
最致命一擊發(fā)生在訂婚宴彩排當天。微荷"不小心"把紅酒潑在我婚紗上,
在我去更衣室更換時,
周臨風收到段模糊視頻:穿著類似我睡衣的女人在夜總會包間里與客人調(diào)情。"這太荒謬了!
"我在周家別墅客廳里發(fā)抖,"那根本不是我!"周母優(yōu)雅地抿著紅茶:"微小姐,
我們查過IP地址。舉報郵件是從你公寓發(fā)出的。"她放下茶杯的聲響像法官落槌,
"而且視頻里的翡翠手鐲,確實是你生日時臨風送的那只。"周臨風坐在角落,
領(lǐng)帶扯得松散。他看我的眼神讓我心如刀絞——那里面有懷疑,有失望,
還有某種讓我恐懼的...解脫。"臨風,"我跪在他面前抓住他的手,"你認識我四年了,
我是什么人你不清楚嗎?"他沉默地抽回手,無名指上的訂婚戒指硌疼了我的掌心。
回家路上暴雨傾盆。我推開門時,微荷正穿著我的真絲睡裙在客廳跳舞,手里晃著半杯紅酒。
電視里放著《黑色星期天》,她光裸的腳踝上紋著朵小小的野荷花。"驚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