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劃開手腕時,刀尖特別穩(wěn)。血滴進(jìn)碗里的聲音,啪嗒,啪嗒,像老式座鐘。
碗里盛著半碗清水,血珠子落進(jìn)去,絲絲縷縷地暈開,像劣質(zhì)的朱砂。這碗水,
得混著我的心頭血,喂給江懸,才能救他那條被頂級醫(yī)院都判了死刑的命。這是他昏迷前,
死死攥著我的手,用盡最后力氣說的。
“見微…救我…只有…你的心頭血…能救我…”我是沈見微,他是江懸。我愛了他十年,
從十六歲到二十六歲。他是我沈見微心尖上的人。所以,我劃開了自己的手腕。很疼,
但想到他能活,這點疼算什么。血滴了小半碗,足夠了。我按住傷口,
用干凈的紗布草草纏緊,端起那碗混著血的水,湊到他蒼白的唇邊。“江懸,喝了它,
喝了就好了…” 我的聲音抖得厲害,是疼的,也是怕的。就在這時——他睫毛顫了顫。
醒了。我心頭狂喜,幾乎要落下淚來:“江懸!你醒了!快,喝了這個…”話沒說完。
他猛地睜開眼,那雙曾經(jīng)讓我沉溺的、如同寒潭深水般的眸子,
此刻清晰地映著我狼狽的樣子:臉色慘白,頭發(fā)凌亂,手腕上纏著洇出血的紗布,
端著一碗渾濁的血水。然后,他眼底瞬間涌起一股極其濃烈的——厭惡。
像看到了什么令人作嘔的穢物。他用盡全身力氣,猛地一揮手!“啪——!
”瓷碗狠狠砸在地上,四分五裂。那混著我心頭血的水,濺了我滿身滿臉,溫?zé)幔?/p>
帶著濃重的鐵銹味?!皾L開!” 他的聲音嘶啞虛弱,卻淬著冰渣,“別用你的臟血碰我!
”我僵在原地。臉上、脖子上,黏膩的血水順著皮膚往下淌。地上,碎片狼藉,
我的血混著水,洇開一片刺目的暗紅。屋子里死寂。只有他粗重的喘息,
和我自己震耳欲聾的心跳?!芭K?”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干澀得像砂紙摩擦,
“江懸…你說什么?”他靠在床頭,閉了閉眼,似乎連看我一眼都嫌多余。
薄唇抿成一條冷硬的直線,吐出的字更冷:“我說…臟?!薄吧蛞娢ⅲ阕屛矣X得惡心。
”“誰讓你自作主張…弄這種…臟東西給我?”每一個字,都像一把鈍刀,
在我心口那片剛剜掉血肉的地方,反復(fù)地割。自作主張?臟東西?惡心?
為了這碗“臟東西”,我差點流干了自己的血!為了救他,我信了他昏迷前的胡話,
像個傻子一樣,真去剜自己的心頭血!手腕上的傷口,后知后覺地爆發(fā)出尖銳的劇痛,
順著胳膊直沖頭頂,眼前陣陣發(fā)黑。可這痛,抵不過他嘴里吐出的一個字?!皾L出去。
” 他再次開口,疲憊至極,帶著濃重的不耐,“別在這里礙眼?!蔽铱粗?/p>
看著這張我愛了十年,此刻卻陌生得可怕的臉。臉上濕漉漉的,不知道是濺上的血水,
還是別的什么。我沒哭。只是彎腰,蹲下去,一片一片,去撿地上的碎瓷片。
手指被鋒利的邊緣劃破,滲出血珠,混在之前濺落的血水里,分不清彼此。很疼。
但比不上心里的萬分之一?!昂茫?我說,聲音平靜得連自己都陌生,“我滾。
”我端著那盤狼藉的碎瓷片,挺直脊背,一步一步走出他的房間。關(guān)上門的那一刻,
我才靠在冰冷的門板上,渾身脫力般滑坐下去。手腕上的紗布,已經(jīng)被血徹底浸透,
暗紅一片。真疼啊。原來剜心頭血,是這么疼的。江懸出車禍,是在三個月前。
一輛失控的卡車,把他那輛拉風(fēng)的跑車撞成了廢鐵。醫(yī)生說,能撿回一條命,是奇跡。
但奇跡之后,是漫長的、折磨人的康復(fù)期。臟器受損,多處骨折,還有嚴(yán)重的內(nèi)出血。
情況一度極其兇險。他躺在ICU里,渾身插滿管子,靠機(jī)器維持著微弱的生命體征。
江家有錢,請了最好的醫(yī)療團(tuán)隊??舍t(yī)生還是下了好幾次病危通知。江懸的媽媽,
那個一向雍容華貴、看我的眼神總帶著點居高臨下的婦人,
第一次在我面前哭得像個無助的孩子?!耙娢ⅲ?/p>
怎么辦啊…醫(yī)生說他…說他可能撐不過今晚了…”“他昏迷前一直念著你的名字…見微,
阿姨求你,你多陪陪他,跟他說說話…”我守在他床邊,握著他冰涼的手,
一遍遍喊他的名字。然后,就在那個醫(yī)生又一次搖頭嘆息的夜晚,他奇跡般地短暫蘇醒。
眼神渙散,氣息微弱。他死死抓住我的手,指甲幾乎嵌進(jìn)我的肉里。
心頭血…能救我…”“取心頭血…混水…給我喝…”“快…不然…來不及…”斷斷續(xù)續(xù)說完,
他又陷入了深度昏迷。這話荒謬得像天方夜譚。可那一刻,看著他毫無生氣的臉,
感受著他指尖傳來的微弱力量,我信了。我信他是在生死邊緣窺見了什么秘法。
我信我的血真的能救他。愛讓人盲目,更讓人瘋狂。我偷偷回了我們的公寓——車禍后,
為了方便照顧他,我住進(jìn)了江家。我翻出了他收藏的一把開信刀,很鋒利。對著鏡子,
我找到了心臟的位置。刀尖抵上去的時候,我手抖得厲害。怕死嗎?怕的。但想到他會死,
那點怕就被巨大的恐慌淹沒了。最終,我沒有勇氣真的刺穿心臟取心頭血。我選擇了手腕,
用力劃下去,看著鮮紅的血涌出來,滴進(jìn)碗里。我想,這里的血,也是從心臟流出來的,
一樣的吧?帶著這碗“心頭血”,我連夜趕回醫(yī)院。也許是心理作用,也許是巧合,
也許是現(xiàn)代醫(yī)學(xué)終于發(fā)揮了作用。在我把那碗血水強(qiáng)行灌進(jìn)他嘴里(他當(dāng)時昏迷著,
吞咽很困難)后不久,他的生命體征竟然真的奇跡般穩(wěn)定下來,并逐漸好轉(zhuǎn)。江家上下,
包括醫(yī)生,都嘖嘖稱奇,把這歸功于頑強(qiáng)的生命力和頂尖的醫(yī)療。只有我知道,是我救了他。
用我的血。這個秘密,成了我心底最甜蜜的負(fù)擔(dān)。每次看到他一點點好起來,
我都覺得手腕上那道疤,是值得的勛章。出院后,他回家休養(yǎng)。江家別墅很大,
我住進(jìn)了客房,方便照顧他。端茶倒水,擦身按摩,盯著他吃藥復(fù)健…事無巨細(xì)。
他脾氣變得很壞,因為疼痛,因為行動不便。摔東西,罵人,是家常便飯。我默默收拾,
默默承受。江母看我的眼神柔和了許多,偶爾會拍拍我的手:“見微,辛苦你了。
等小懸好了,阿姨一定讓他好好對你?!蔽倚睦锸翘鸬摹O胫昧?,一切都會回到從前。
甚至更好。我天真地以為,經(jīng)歷了生死,他會更珍惜我。直到今天。直到他醒來,
打翻那碗血,罵我“臟”,讓我“滾”。原來,那碗救了他命的血,在他眼里,
只是“臟東西”。原來,我的存在,讓他覺得“惡心”。我搬回了自己租的破舊小公寓。
手腕的傷發(fā)炎了,高燒了三天。渾渾噩噩。夢里全是江懸那雙充滿厭惡的眼睛,
和他冰冷的“滾”字。醒來時,枕頭是濕的。手機(jī)很安靜。沒有他的電話,沒有信息。也是,
他大概巴不得我永遠(yuǎn)消失。也好。我用最后一點積蓄去了趟醫(yī)院,處理傷口,打消炎針。
醫(yī)生看著那道猙獰的疤,直皺眉:“小姑娘,什么事想不開?命是自己的,要珍惜。
”我扯了扯嘴角,沒說話。珍惜?我的命,在別人眼里,連一碗血都不值。燒退了,
傷口結(jié)痂了。生活還得繼續(xù)。我那份為了照顧他而辭掉的文員工作,沒了。存款也見了底。
房租快到期了?,F(xiàn)實像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那點矯情的傷心。我開始瘋狂地投簡歷。
但空窗期幾個月,又沒什么過硬的技能,找工作談何容易。碰壁無數(shù)次后,
我在大學(xué)城附近一個老小區(qū)門口,支起了一個小小的煎餅攤。大學(xué)時勤工儉學(xué),
跟食堂阿姨學(xué)過,手藝沒丟?!凹屣灩樱拥凹幽c五塊,基礎(chǔ)款三塊!
”我系著洗得發(fā)白的圍裙,戴著口罩和帽子,吆喝起來。油煙有點嗆,但能賺錢。
每天天不亮出攤,忙活到晚上八九點收攤,回去揉著酸痛的腰和胳膊,數(shù)著皺巴巴的零錢,
心里反而踏實。汗水流進(jìn)眼睛里,辣辣的。但不會哭了。江懸,
好像真的從我的世界里消失了。這樣也好。我以為日子就會這樣,平淡、辛苦,
但平靜地過下去。直到那天傍晚。下著小雨,沒什么生意。
我正低頭刷著手機(jī)里招聘軟件的信息,一輛眼熟的黑色賓利,悄無聲息地滑到我的小攤前。
車門打開。锃亮的皮鞋踩在濕漉漉的地面上。我抬起頭。江懸。
他穿著剪裁完美的深灰色大衣,身形挺拔,面色紅潤,車禍的痕跡在他身上幾乎看不到了。
依舊是那個矜貴疏離的江家少爺。只是眉宇間,似乎籠著一層淡淡的陰郁。他身后,
還跟著一個女孩。女孩很年輕,大概二十出頭,穿著粉白色的名牌套裝,妝容精致,
像櫥窗里昂貴的洋娃娃。她親昵地挽著江懸的胳膊,半個身子都靠在他身上。
我拿著刮板的手,頓住了。指甲掐進(jìn)木柄里,有點疼。江懸的目光掃過我的小攤,
油膩的臺面,簡易的煤氣灶,還有我身上那件沾著油漬的舊外套。他的眼神里,沒什么溫度,
只有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和…淡淡的嘲弄?!吧蛞娢ⅲ俊?他開口,聲音沒什么起伏,
“你在這里做什么?”我放下刮板,扯下口罩,努力讓表情看起來平靜:“賣煎餅。江總,
要來個嘗嘗嗎?加蛋加腸五塊。”旁邊的女孩“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聲音嬌滴滴的:“懸哥哥,這就是你以前那個保姆???怎么淪落到賣煎餅了?好可憐哦。
” 她夸張地掩了掩鼻子,“這味道…好難聞啊?!苯瓚覜]理會女孩的話,只是看著我,
嘴角勾起一抹沒什么笑意的弧度:“賣煎餅?沈見微,你離了我,就只能做這個?
”心像是被針扎了一下。密密麻麻的疼。我深吸一口氣,油煙味嗆得我有點想咳嗽。
“勞動光榮,不偷不搶?!?我迎上他的目光,“江總,到底買不買?不買別擋著后面學(xué)生。
”“買,怎么不買?!?他忽然笑了,眼神卻更冷。
他從精致的皮夾里抽出一張嶄新的百元大鈔,兩根手指夾著,遞過來。那動作,像施舍,
更像羞辱。“不用找了?!?他說,“就當(dāng)…賞你的。
”粉衣女孩又咯咯笑起來:“懸哥哥真大方!”雨絲落在臉上,冰涼。
我看著那張刺眼的紅票子,沒接?!敖?,” 我聽見自己清晰的聲音,
“我這兒是小本生意,找不開。您要是想吃煎餅,掃碼支付就行。五塊,謝謝。
”江懸臉上的笑意消失了。他盯著我,眼神變得銳利,帶著一種被忤逆的不悅?!吧蛞娢?,
” 他聲音沉了下來,“在我面前裝什么清高?當(dāng)初像條狗一樣賴在我家,
現(xiàn)在又?jǐn)[出這副樣子給誰看?”粉衣女孩添油加醋:“就是,懸哥哥,
她肯定是想故意引起你注意呢!這種女人我見多了,欲擒故縱!
”周圍開始有放學(xué)的學(xué)生駐足,好奇地看過來。指指點點。我的臉在發(fā)燒,
血液似乎都沖到了頭頂。但更多的,是一種冰冷的麻木?!拔覜]有裝清高,” 我拿起手機(jī),
調(diào)出收款碼,舉到他面前,聲音很穩(wěn),“我只是在做我的生意。五塊錢,掃碼,現(xiàn)金找不開。
您要是不想吃,請讓開,別影響我做生意?!苯瓚业哪樕珡氐壮亮讼氯?。他大概沒想到,
曾經(jīng)那個對他言聽計從、予取予求的沈見微,會如此強(qiáng)硬地頂撞他?!昂茫芎?。
” 他冷笑一聲,猛地抬手,卻不是掃我的碼,而是狠狠打向我的手!“啪!
”手機(jī)脫手飛出,砸在不遠(yuǎn)處濕漉漉的地面上,屏幕瞬間碎裂。“?。?/p>
” 粉衣女孩驚呼一聲。我愣住了,看著地上碎裂的手機(jī)。那是我省吃儉用買的二手手機(jī),
是我聯(lián)系工作、維持生計的工具。“沈見微,” 江懸的聲音像淬了毒的冰錐,狠狠扎過來,
“收起你那點可憐的自尊心!你以為你是什么東西?不過是我江懸不要了的破鞋!
”“你那碗惡心的臟血,我早就讓人換干凈了!看見你就讓我想起那東西,反胃!
”“以后離我遠(yuǎn)點!再讓我看見你出現(xiàn)在我面前,別怪我不客氣!”他說完,
看也不看我慘白的臉和地上碎裂的手機(jī),摟著那個還在嬌聲抱怨“嚇?biāo)廊思伊恕钡呐ⅲ?/p>
轉(zhuǎn)身鉆進(jìn)了賓利。車子揚(yáng)長而去,濺起一片骯臟的泥水。有幾滴,落在了我的褲腳上。
我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雨水打濕了我的頭發(fā),臉頰冰涼。周圍學(xué)生的議論聲嗡嗡作響。
“哇靠,好勁爆!前男友帶著新歡來羞辱前女友?”“那男的也太渣了吧?開賓利了不起啊?
”“這姐姐好慘,手機(jī)都摔了…”“她賣的煎餅挺好吃的…”我慢慢彎腰,
撿起地上屏幕碎裂、沾滿泥水的手機(jī)。按了按,屏幕閃了幾下,徹底黑了屏。壞了。
心口那片剜過血的地方,好像又被撕開了。這一次,沒有血,只有空洞洞的冷風(fēng)往里灌。
破鞋?惡心的臟血?原來在他心里,我是這樣的存在。原來我十年的付出,豁出命去救他,
最終換來的,是這兩個字——“破鞋”。我用攢下的錢,買了個最便宜的老人機(jī)。
只能打電話發(fā)短信那種。煎餅攤的生意,照舊。只是,那天之后,
我徹底屏蔽了關(guān)于江懸的一切。他像是投入我死水般生活里的一塊巨石,激起滔天巨浪后,
又迅速沉沒。也好。波瀾之后,死水更靜了。我白天賣煎餅,晚上在夜市幫人串串,
一天打兩份工。累得像條狗。但銀行卡里的數(shù)字,在緩慢而堅定地增長。手腕上的疤,
漸漸淡了,成了一道淺粉色的印記。偶爾觸摸到,還是會想起那碗被打翻的血水,
和他嫌惡的眼神。但心口的疼,好像沒那么尖銳了。時間是最好的金瘡藥。我以為我和江懸,
這輩子都不會再有交集。直到一個周末的下午,我收攤早了點,回出租屋補(bǔ)覺。
剛睡著沒多久,就被一陣急促粗暴的敲門聲驚醒。“砰砰砰!砰砰砰!”像要把門板砸穿。
“誰??!” 我沒好氣地喊了一聲,揉著惺忪的睡眼去開門。門一開,
一股濃烈的酒氣撲面而來。門外站著的人,是江懸。他狀態(tài)很糟。昂貴的西裝皺巴巴的,
領(lǐng)帶歪斜,頭發(fā)凌亂。臉色蒼白,眼窩深陷,布滿紅血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我,像要吃人。
完全沒了上次見面的光鮮和刻薄。他一把推開我,踉蹌著闖了進(jìn)來。狹小的出租屋,
被他高大的身軀和濃烈的酒氣填滿,瞬間顯得更加逼仄?!吧蛞娢?!” 他嘶吼著我的名字,
聲音沙啞破碎,“你告訴我!是不是你干的!是不是你!”他像一頭暴怒又絕望的困獸。
我被他推得撞在墻上,后背生疼。皺眉看著他:“江懸,你發(fā)什么瘋?我這里不歡迎你,
出去!”“出去?” 他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猛地逼近我,雙手狠狠抓住我的肩膀,
力氣大得幾乎要捏碎我的骨頭,“沈見微!你把我害成這樣!你還有臉讓我出去?!
”他眼底的恨意和痛苦,濃烈得讓我心驚。“我害你?” 我用力想掙脫他的鉗制,“江懸,
你講點道理!自從你讓我‘滾’之后,我們還有過聯(lián)系嗎?我怎么害你?”“沒有聯(lián)系?
” 他低吼,呼吸噴在我臉上,帶著酒氣和絕望,“對!你是沒聯(lián)系我!你夠狠!夠絕情!
你轉(zhuǎn)頭就去找了周放!是不是?!”周放?這個名字像一道閃電劈進(jìn)我混沌的腦子。
周放是我大學(xué)時的學(xué)長,計算機(jī)系的大神,人很好,一直對我有些照顧。畢業(yè)后自己創(chuàng)業(yè),
開了家科技公司,聽說做得還不錯。但我和他,真的只是普通朋友。畢業(yè)后聯(lián)系都很少。
“關(guān)周放什么事?” 我莫名其妙?!瓣P(guān)他什么事?!” 江懸像是被徹底點燃了,
抓著我的肩膀瘋狂搖晃,“他搶走了我最大的項目!
江氏投入了全部資源準(zhǔn)備了三年的智慧城市項目!被他截胡了!就在昨天!”他眼睛赤紅,
像要滴出血來:“你知道嗎?這個項目沒了,江氏的資金鏈就斷了!我完了!江家也完了!
”我愣住了。江氏集團(tuán),那個龐然大物,要完了?因為一個項目被周放搶了?
這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那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 我用力掰開他的手,“生意場上的事,
成王敗寇,你自己技不如人,跑我這里撒什么酒瘋?”“跟你沒關(guān)系?
” 江懸像是被抽干了力氣,猛地松開我,踉蹌著后退幾步,靠在墻上,滑坐下去。
他雙手痛苦地插進(jìn)頭發(fā)里,聲音嘶啞哽咽,“沈見微…你怎么能這么狠…”“周放親口說的!
他說他看不慣你被欺負(fù)!他說你手腕上那道疤,是為我留的!他說…他說他心疼你!
”他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我,
控訴和不解:“沈見微…你竟然去找他…你竟然讓他為你出頭…你竟然…用這種方式報復(fù)我?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 他的話哽在喉嚨里,
最終化作了更深的痛苦和…一絲我從未在他眼中見過的脆弱。報復(fù)?
我看著他頹然坐在我骯臟的地板上,昂貴的西裝蹭滿了灰塵。
看著他眼里的痛苦、憤怒、不甘,還有那絲不易察覺的…受傷?心里沒有預(yù)想中的快意。
只有一片荒蕪的冰涼。原來在他心里,我沈見微,永遠(yuǎn)都是那個處心積慮、心機(jī)深沉的女人。
連別人的仗義執(zhí)言,都能被他曲解成我的報復(fù)手段?!敖瓚?,” 我蹲下身,
平視著他布滿血絲的眼睛,聲音異常平靜,“第一,我沒有去找周放。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
畢業(yè)后再沒私下聯(lián)系過?!薄暗诙?,我不知道他為什么幫你對手公司競標(biāo)。生意上的事,
我不懂,也不關(guān)心。”“第三,” 我頓了頓,看著他驟然收縮的瞳孔,一字一句道,
“我沈見微,要報復(fù)你,不會假手于人,更不會用這種隔靴搔癢的方式?!薄叭绻乙獔髲?fù),
” 我的目光掃過他慘白的臉,“我會讓你親眼看著,沒有你那碗‘臟血’,你江懸,
早就爛在三個月前那場車禍的ICU里了!”“我會讓你每一天都活在愧疚里!
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只會無能狂怒地跑來指責(zé)一個被你拋棄的前女友!”我的話,像冰錐,
狠狠刺進(jìn)他混亂的大腦。他臉上的暴怒和控訴瞬間凝固,被一種巨大的茫然和難以置信取代。
“你…你說什么?” 他喃喃地問,聲音抖得不成樣子,“ICU…臟血…?”我站起身,
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翱磥砟闶钦嫱恕!薄巴四闶窃趺丛诨杳郧?,死死抓著我的手,
說只有我的心頭血能救你。”“忘了我是怎么像個傻子一樣,真去割了自己的手腕,
接了半碗血,混著水灌進(jìn)你嘴里?!薄耙餐四闶窃趺葱褋砗螅蚍峭胙?,罵它‘臟’,
罵我‘惡心’,讓我‘滾’的?!蔽姨鹗滞?,把那道淺粉色的疤痕,清晰地展露在他眼前。
“江懸,你看清楚?!薄斑@道疤,就是你嘴里那碗‘臟血’留下的。
”“也是你欠我一條命的證據(jù)。”“現(xiàn)在,帶著你的酒氣和你的失敗,從我這里滾出去。
”“別再來惡心我。”屋子里死寂。只有他粗重而混亂的喘息。他死死地盯著我手腕上的疤,
眼睛瞪得極大,瞳孔深處有什么東西在劇烈地崩塌、碎裂。臉色由白轉(zhuǎn)青,
最后變成一種死灰般的絕望?!安弧豢赡堋?他搖著頭,像是想否認(rèn)什么,
“你騙我…沈見微…你又在騙我…”“騙你?” 我冷笑,“江懸,你值得我騙嗎?”“滾。
”我指著門,聲音冰冷,沒有一絲波瀾。他像是被這個“滾”字狠狠燙了一下,
渾身劇烈一顫。他掙扎著想站起來,卻因為醉酒和巨大的情緒沖擊,腿軟得幾次都沒成功。
最終,他幾乎是手腳并用地爬到了門口。手扶著門框,他回過頭。
那雙曾經(jīng)盛滿厭惡和冷漠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滔天的悔恨和…滅頂般的恐懼。
“見微…” 他聲音嘶啞破碎,帶著哭腔,“我…我…”“滾?!蔽谊P(guān)上了門。
隔絕了他那張慘白的、寫滿崩潰的臉。也隔絕了外面所有的聲音。背靠著冰冷的門板,
我緩緩滑坐在地上。手腕上的疤痕,似乎在隱隱發(fā)燙。終于說出來了。那碗血,那條命。
壓在心底最深處、腐爛發(fā)臭的秘密,終于見了光。沒有想象中的解脫。只有無盡的疲憊,
和一片空茫的冷。江懸沒有再出現(xiàn)。但關(guān)于他和江家的消息,卻像長了翅膀一樣,
在小城里傳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江氏集團(tuán)資金鏈斷裂,瀕臨破產(chǎn)的消息,登上了本地財經(jīng)版的頭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