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獻(xiàn)祭夫君要把我送人了。不,準(zhǔn)確說,是把那只用我心頭血養(yǎng)了三年的鳳凰送人。
那鳳凰,飲我血,鎖我魂。是我拿半條命,為他陸循鋪就的青云路。可此刻,
陸循溫潤如玉的聲音響徹全場:“這架《百鳥朝鳳》的屏風(fēng),便贈予張大人,
聊表我陸家的一點心意?!彼讷I(xiàn)祭我。今天是他的升遷宴,赴宴的是吏部侍郎張啟山,
一個能決定他未來的關(guān)鍵人物。滿堂的賓客,璀璨的燈火,映著陸循那張俊朗卻虛偽的臉,
顯得無比諷刺。三年前,我還是江南第一繡娘蘇之韞,
帶著蘇家半數(shù)的家財和一手絕學(xué)嫁給了當(dāng)時還是窮書生的陸循。他說他愛我的才情,
敬我的風(fēng)骨,會一輩子對我好。我信了。為了他的前程,我耗費(fèi)三年心血,
以蘇家不傳之秘鎖魂繡,為他繡了這架《百鳥朝鳳》。鎖魂繡,需以繡者的心頭血為引,
日日滋養(yǎng),方能讓繡品生出靈性。繡成之日,繡品與繡者魂魄相連,可佑主家氣運(yùn)亨通,
亦可噬主反骨。這鳳凰,就是我的另一條命。陸循不知道這其中的兇險,
他只當(dāng)這是一件能為他鋪路的絕世珍品,一件可以隨時送人的死物。
在滿堂賓客驚異的目光中,我笑了。笑意淬著冰,迎上他那雙夾雜著警告與不耐的眼神。
“張大人,”我緩緩放下酒杯,青玉杯與桌面清脆的碰撞聲,竟奇跡般地蓋過了滿堂絲竹。
我站起身,裙擺上的銀鈴一動不動,四周靜得可怕?!斑@鳳凰,是我蘇之韞的半條命。
您想請它回家,得先問問它,答不答應(yīng)?!比珗鰢W然。陸循的臉?biāo)查g鐵青,他壓低聲音,
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蘇之韞,你瘋了?別在這里丟人現(xiàn)眼!
”他身旁的婆母更是直接拍案而起,指著我的鼻子罵道:“你這個不知好歹的妒婦!
循兒為了這個家,為了你的富貴榮華,費(fèi)盡心思,你竟敢當(dāng)眾給他難堪?一件繡品罷了,
你算個什么東西,也配有半條命?”妒婦?富貴榮華?我看著這個平日里對我頤指氣使,
將我的嫁妝當(dāng)成自家金庫的老婦人,只覺得可笑。若不是我的嫁妝,
陸家早就敗落了;若不是我的心血,陸循至今還在翰林院里苦熬。
張侍郎的臉色也變得有些難看,他貪婪的目光在我和屏風(fēng)之間來回打量,
皮笑肉不笑地說:“陸夫人這是舍不得?也是,如此神物,換做是誰都舍不得。不過,
陸大人已經(jīng)開了金口,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啊?!彼@是在逼我,也是在逼陸循。
陸循眼中閃過一絲狠戾,他猛地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將我的骨頭捏碎?!爸y,
別鬧了,快向張大人道歉?!蔽姨鄣玫刮豢跊鰵猓瑓s依舊站得筆直,
冷冷地看著他:“陸循,我再說一遍,它不能送?!薄胺戳四懔耍 逼拍讣饨兄鴽_過來,
揚(yáng)手就要給我一巴掌。就在這時,異變陡生?!班薄币宦暺鄥栔翗O的鳥鳴,
不似人間之音,仿佛來自九幽深處,瞬間貫穿了所有人的耳膜。
那聲音里充滿了悲憤、決絕與無盡的怨氣。眾人驚恐地望向那架屏風(fēng)。只見那屏風(fēng)之上,
原本栩栩如生、華貴無雙的鳳凰,那雙用金線繡成的眼睛里,竟緩緩滲出了兩行鮮紅的血淚!
血淚順著絲線蜿蜒而下,在華麗的鳳羽上留下兩道觸目驚心的痕跡。整個屏風(fēng)仿佛活了過來,
一股無形的、冰冷的威壓籠罩了整個宴客廳。“??!鬼啊!”有膽小的女眷尖叫出聲。
“鳳凰……鳳凰泣血!這是大兇之兆?。 睆埵汤蓢樀靡黄ü砂c坐在椅子上,臉色慘白如紙,
指著屏風(fēng),哆哆嗦嗦地說不出話來。婆母那一巴掌也僵在了半空中,
驚恐地看著眼前這詭異的一幕。陸循更是滿臉的不可置信,他死死地盯著那泣血的鳳凰,
又猛地轉(zhuǎn)頭看向我,眼神里第一次出現(xiàn)了恐懼。我感受著與鳳凰相連的魂魄正在被撕扯,
心口一陣絞痛,喉頭涌上一股腥甜。我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對著陸循,
也對著那只為我而鳴的鳳凰,凄然一笑?!瓣懷?,你聽見了嗎?”“它說,它不答應(yīng)。
”話音剛落,我眼前一黑,徹底失去了意識。身體被掏空的虛弱感如潮水般涌來,
在倒下的前一刻,我只聽到陸循驚怒交加的吼聲:“來人!把夫人拖回柴房!”拖。不是扶,
不是抱,是拖。我的心,連同那鳳凰的血淚,一同冰封。2 蟄伏柴房四面漏風(fēng),
我又急怒攻心,當(dāng)晚便發(fā)起高燒。整個人像是被扔進(jìn)了冰火兩重天,
時而冷得骨頭縫都在打顫,時而又熱得像是要被焚為灰燼。迷迷糊糊間,
我總能看到父親的身影。他還是那樣儒雅溫和,站在一片氤氳的水汽中,痛心地看著我,
一遍遍地問:“韞兒,為何要將自己活成一件附屬品?”是啊,為何?
我蘇家乃江南織造世家,一手“雙面異色繡”的絕技名滿天下。我自幼耳濡目染,
十歲便能獨立繡出尺幅山水。父親總說,我的天賦百年難遇,將來必成一代宗師。
可我偏偏看上了那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陸循。三年前,他還是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窮書生,
來江南游學(xué),在我的繡坊里對我一見鐘情。他為我寫詩,為我作畫,
他說他愛的不是蘇家的富貴,而是我指尖的靈氣與風(fēng)華。我信了。我不顧父親的反對,
毅然以蘇家半數(shù)家產(chǎn)為嫁妝,隨他遠(yuǎn)嫁京城。我以為我嫁給了愛情,卻不知,從一開始,
我就是他算計中的一環(huán)。他需要蘇家的財力助他打點關(guān)系,需要我的名氣為他裝點門面,
更需要我那能化腐朽為神奇的繡技,為他鋪就一條通往權(quán)力的捷徑。那幅《百鳥朝鳳》,
便是我為他獻(xiàn)上的第一份,也是最后一份祭品。高燒第三天,
我以為自己就要撐不下去的時候,柴房的門“吱呀”一聲開了。進(jìn)來的不是陸循,
而是他身邊最得力的小廝。他端著一碗黑乎乎的湯藥,面無表情地放在我身邊:“夫人,
這是老爺讓送來的藥,您喝了吧?!蔽移沉艘谎勰峭胨?,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這哪里是藥,
分明是催命的符。我若真喝了,怕是今晚就要病故了。屆時,
陸循便能順理成章地將那“不祥”的屏風(fēng)處理掉,再對外塑造一個痛失愛妻的深情形象,
說不定還能博取幾分同情。好一招一石二鳥?!澳米??!蔽业穆曇羲粏〉萌缤畦?。
陸安卻不走,只是定定地看著我:“夫人,老爺說了,您若是不喝,
日后……便再也沒有藥了?!边@是最后的通牒。我閉上眼,
父親那痛心的眼神再次浮現(xiàn)在眼前。不,我不能死。我父親的清白,蘇家的冤屈,誰來洗刷?
我掙扎著坐起來,端過那碗藥,在陸安略顯驚訝的目光中,一飲而盡。然后,當(dāng)著他的面,
我將手指探入喉嚨,劇烈的嘔吐感襲來,我將剛喝下去的藥汁,連同腹中的酸水,
盡數(shù)吐在了身下的稻草堆里。陸安的臉白了。我虛弱地靠在墻上,
冷冷地看著他:“回去告訴陸循,我蘇之韞的命,硬得很。他想讓我死,還沒那么容易。
”陸安落荒而逃。從那天起,我開始偽裝。我不再哭鬧,不再反抗。每日送來的殘羹冷炙,
我都默默吃下。陸循偶爾會隔著門縫看我,看到的,只是一個眼神空洞、形如槁木的女人。
他漸漸放松了警惕。半個月后,我“大病初愈”,被放了出來。我做的第一件事,
就是去給婆母請安。她正由丫鬟伺候著喝燕窩粥,見我進(jìn)來,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
只從鼻子里哼出一聲冷笑:“喲,這不是我們家那個能讓繡品流血的神仙夫人嗎?怎么,
柴房的滋味不好受,想通了?”我沒有反駁,只是直挺挺地跪在她面前,深深叩首。“母親,
兒媳知錯了?!蔽业穆曇羝届o無波,“那日是兒媳鬼迷心竅,沖撞了您和夫君,
險些釀成大禍。請母親責(zé)罰。”婆母顯然沒料到我會是這個反應(yīng),她愣了一下,
隨即臉上露出得意的神色:“算你還有點自知之明。起來吧,跪著像什么樣子。
”我依言起身,垂手立在一旁,姿態(tài)謙卑到了極點?!澳赣H,”我繼續(xù)道,“兒媳大病一場,
想了很多。女子無才便是德,以前是我太癡迷于那些針線活,才會生出些不該有的心思。
從今日起,兒媳愿封針鎖線,一心一意侍奉您和夫君,為您陸家開枝散葉,
還望母親給兒媳一個改過自新的機(jī)會?!边@番話說得情真意切,連我自己都快信了。
婆母臉上的笑意更深了。她最看不慣的,就是我那一身所謂的“才氣”,
總覺得我這個兒媳壓了她兒子一頭。如今我主動“封針”,正合她的心意。“你能這么想,
最好不過?!彼畔峦耄朴频卣f,“既然你有心悔改,那這管家之權(quán)……”她話沒說完,
我立刻接口:“母親,兒utils/管家之事,繁瑣復(fù)雜,兒媳病體初愈,實在精力不濟(jì)。
府中中饋,還需母親您這樣德高望重之人執(zhí)掌,方能井井有條?!鼻Т┤f穿,馬屁不穿。
果然,婆母的臉上笑開了花。她最在意的就是這管家權(quán),我主動讓出,
讓她徹底放下了對我的最后一絲戒心。她不知道,我想要的,從來都不是這小小的管家權(quán)。
我想要的,是陸循的書房。3 試探我蟄伏了下來。每日清晨去給婆母請安,
聽她訓(xùn)話;白日里便待在自己的院中,抄抄經(jīng)書,養(yǎng)養(yǎng)花草,
一副與世無爭、心如死灰的模樣。陸循對我,也從最初的警惕,漸漸變?yōu)榱溯p視。在他眼里,
我不過是一只被拔了爪牙的貓,再也構(gòu)不成任何威脅。他開始重新在我房中留宿,
言語間雖無往日溫情,卻也多了幾分施舍般的“體面”。我逆來順受,曲意逢迎,
將一個悔過自新的溫順妻子扮演得淋漓盡致。但我知道,他還在試探我。真正的信任,
需要一場更徹底的“表演”。機(jī)會很快就來了。這日,陸循下朝回來,臉色有些陰沉。
晚膳時,他突然開口:“之韞,過幾日是你生辰,我打算……將柳姨娘抬為平妻,你看如何?
”柳姨娘,柳如煙,曾是我陪嫁的丫鬟,卻在我懷孕期間,爬上了陸循的床,害我小產(chǎn)。
是我心頭的一根毒刺。此刻,陸循說要抬她為平妻,與我平起平坐。我握著筷子的手,
指節(jié)微微泛白。但我抬起頭時,臉上卻是一片恰到好處的愕然與委屈,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卻倔強(qiáng)地不肯落下?!胺蚓瓰楹??”我聲音發(fā)顫,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哀求。
陸循冷眼看著我的反應(yīng),淡淡道:“柳兒跟了我多年,總該給她一個名分。再者,
你身子不好,至今無所出,有她幫你分擔(dān),我也能放心些?!焙靡粋€為我分擔(dān)。我低下頭,
肩膀微微聳動,像是在極力隱忍著巨大的悲痛。半晌,我才抬起頭,臉上掛著一抹慘淡的笑。
“夫君說的是。是……是妾身無能?!蔽覐氖滞笊贤氏乱恢怀缮珮O好的翡翠鐲子,
那是我母親留給我的遺物。我將鐲子遞過去,聲音嘶?。骸斑@鐲子,便算是我這個做姐姐的,
給柳妹妹的賀禮吧。只求夫君,日后還能……還能念及一絲夫妻情分?!蔽业谋硌萏煲聼o縫。
一個被丈夫傷透了心,卻為了保住地位不得不委曲求全的正妻形象,活靈活現(xiàn)。陸循的眼中,
終于流露出一絲滿意的神色。他要的,就是我的屈服和認(rèn)命。他沒有接那鐲子,
只是緩和了語氣:“你能如此想,我很欣慰。鐲子你且收著,一家人,不必如此生分。
”他以為他贏了。第二天,柳如煙便挺著腰桿,趾高氣揚(yáng)地來到了我的院子?!敖憬?,
聽說您身子不適,妹妹特地?zé)趿诵┭喔C來給您補(bǔ)補(bǔ)?!彼龐尚χ凵窭餄M是炫耀和得意。
我扶著額頭,虛弱地靠在軟榻上:“有勞妹妹了。只是我近日胃口不佳,
怕是辜負(fù)了妹妹一番心意?!薄敖憬氵@是哪里話?!彼龑⒀喔C放在桌上,
狀似無意地打量著我房中的陳設(shè),“老爺說了,以后姐姐身子若是不爽利,這府里的事,
就都交給妹妹來打理。姐姐只管安心靜養(yǎng)便是?!边@是來奪權(quán)了。我心中冷笑,
面上卻不動聲色:“如此,便有勞妹妹了。對了,前幾日母親說,庫房里有幾匹新進(jìn)的云錦,
說是要給妹妹做幾身新衣裳。妹妹稍等,我這就讓下人去取賬本,與你交接。
”柳如煙的眼睛瞬間亮了。她最是貪財,我主動交出庫房鑰匙和賬本,對她而言,
無異于將一座金山送到她面前。她拿著賬本和鑰匙,千恩萬謝地走了。我看著她的背影,
嘴角的笑意一點點變冷。柳如煙斗大的字不識一筐,讓她管家,無異于讓耗子看米倉。
果不其然,三天后,府中就出了亂子。先是廚房采買的管事,哭著喊著來報,說賬目對不上,
虧空了整整三百兩銀子。緊接著,負(fù)責(zé)采買衣料的婆子也來報,
說柳姨娘支取了五百兩銀子去買什么“天山雪蠶絲”,結(jié)果拿回來的卻是幾匹劣質(zhì)的湖綢。
一時間,整個陸府雞飛狗跳。婆母氣得差點暈過去,指著柳如煙的鼻子大罵“敗家精”。
陸循更是臉色鐵青。他本想借柳如煙來壓制我,卻沒想到她如此上不得臺面,
不僅沒能管好家,反而讓陸府成了整個京城的笑柄,還讓他白白損失了近千兩銀子。而我,
從頭到尾都待在自己的院子里。直到陸循黑著臉,親自將賬本和庫房鑰匙送回我手上。
“以后,這府里的事,還是由你來管?!彼恼Z氣生硬,帶著一絲不甘。我沒有立刻去接,
只是淡淡地看著他:“夫君,柳妹妹那邊……”“不必再提她!”陸循不耐煩地打斷我,
“一個上不得臺面的東西,是我看錯了人。”我這才緩緩伸出手,接過了那沉甸甸的鑰匙。
“妾身,遵命?!边@一次,我是真的贏了。我不僅徹底打消了陸循的疑慮,
還讓他為自己的試探付出了代價。最重要的是,
我拿到了我最想要的東西——自由出入陸府任何一個角落的權(quán)力。包括他的書房。夜深人靜,
我拿著鑰匙,悄無聲息地打開了書房的門。一股熟悉的墨香傳來。這里,
曾是我和陸循最甜蜜的回憶所在。他在這里讀書,我在這里為他紅袖添香。如今,
只剩下無盡的冰冷和算計。我的目標(biāo)很明確——我父親的遺稿,《漕運(yùn)策》。
4 罪證陸循的書房很大,一整面墻都是頂天立地的書架,上面擺滿了各種經(jīng)史子集。
我沒有去動那些書。我清楚地記得,父親曾說,他的《漕運(yùn)策》并非寫在紙上,
而是記錄在一本他親手制作的竹簡上。那竹簡經(jīng)過特殊藥水浸泡,水火不侵,千年不腐。
陸循是個極其自負(fù)的人。他剽竊了我父親的心血,卻又舍不得毀掉這份“曠世奇作”的原稿。
他一定會將它藏在一個他認(rèn)為最安全、也最能彰顯他身份的地方。我的目光,
落在了書架正中的一個紫檀木盒子上。那盒子上了鎖。但這難不倒我。
我蘇家的繡技聞名天下,但鮮有人知,我蘇家先祖,曾出過一位巧匠,精通機(jī)關(guān)消息之術(shù)。
開一把小小的銅鎖,對我來說,易如反掌。我從發(fā)間取下一根細(xì)長的銀簪,探入鎖孔,
凝神靜氣,指尖微動。只聽“咔噠”一聲輕響,鎖開了。盒子打開,
里面靜靜地躺著一卷古樸的竹簡。正是它!我顫抖著手,將竹簡展開。熟悉的字跡映入眼簾,
那是我父親獨有的、瘦勁有力的字體。開篇第一句,便是“天下漕運(yùn),
國之命脈……”我一字一句地看下去,越看心越冷。這竹簡上所記錄的,
關(guān)于疏通河道、改良漕船、革新倉儲制度的種種構(gòu)想,
與陸循呈給朝廷、并因此獲得圣上青睞的《漕運(yùn)策》,一模一樣,分毫不差!無恥的竊賊!
他不僅偷走了我父親的畢生心血,還將它當(dāng)做自己平步青云的階梯!我死死地咬住嘴唇,
不讓自己哭出聲來。眼淚大顆大顆地砸在竹簡上,暈開了一片水漬。不行,
光有這竹簡還不夠。陸循完全可以辯稱,這竹簡是我偽造的。
我需要更直接、更無法辯駁的證據(jù)。證據(jù)……我的腦中靈光一閃,
想到了我那些被婆母鎖起來的嫁妝。父親在世時,有與我通信的習(xí)慣。
他會在信中與我探討繡技,也會提及他正在研究的課題。我記得,在我出嫁前夕,
他曾給我寫過一封長信,信中詳細(xì)描述了他《漕運(yùn)策》的核心思想,并欣喜地告訴我,
他已經(jīng)將手稿借給了他未來的女婿——陸循,希望能對他日后的仕途有所幫助。那封信,
一定就在我的嫁妝箱子里!我將竹簡小心翼翼地放回原處,鎖好盒子,恢復(fù)一切原狀,
然后悄無聲息地退出了書房。接下來的幾天,
我開始籌謀如何進(jìn)入那個被婆母視為禁地的庫房。直接索要,必然會引起懷疑。我只能智取。
我以府中綢緞布匹需要防潮防蛀,需在晴好天氣拿出晾曬為由,向婆母提議,打開所有庫房,
將里面的東西清點晾曬一遍。這是一個合情合理的理由,婆母雖心有不悅,卻也挑不出錯處,
只能點頭同意。機(jī)會來了。晾曬那天,我故意支開了所有下人,
獨自一人進(jìn)入了存放我嫁妝的那個庫房。庫房里彌漫著一股陳腐的霉味。我的目光,
迅速鎖定在角落里那幾只蒙塵的紅木箱子上。那就是我的嫁妝。我走上前,
打開最上面的一個箱子。里面是我曾經(jīng)最喜歡的綾羅綢緞,如今卻被胡亂地塞在一起,
有的甚至已經(jīng)開始發(fā)霉。我的心,像被針扎一樣疼。我強(qiáng)忍著心痛,開始翻找。一個箱子,
兩個箱子……終于,在最底層的一個小巧的黃花梨木盒的夾層里,我找到了那封信。
信紙已經(jīng)微微泛黃,但父親那熟悉的字跡,依舊清晰如昨?!啊醿褐y,見信如晤。
為父近日終將《漕運(yùn)策》完稿,此乃吾半生心血所系……已將原稿托付陸循賢婿,
望其能領(lǐng)會其中精髓,為國效力,亦不負(fù)為父一番栽培之心……”鐵證如山!
我將信紙緊緊攥在手里,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陸循,你的死期到了!我拿著信,
渾身都在發(fā)抖,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極致的憤怒和即將復(fù)仇的快感。
我不能就這么拿著信去找他對質(zhì),他會銷毀證據(jù),甚至殺我滅口。我也不能直接告到官府,
人微言輕,這封家信未必能成為定罪的鐵證。我需要一個萬無一失的計劃。
一個能讓他身敗名裂,永無翻身之日的計劃。我的目光,
不由自主地飄向了客房里那架被冷落許久的《百鳥朝鳳》屏風(fēng)。一個大膽而瘋狂的念頭,
在我腦中形成。我要用我最擅長的繡技,來審判這個卑劣的竊賊。我要將他的罪證,
一針一線地,繡進(jìn)他賴以成名的“祥瑞”里。我要讓他,親手將自己的墓志銘,
呈現(xiàn)在世人面前。這個計劃的核心,是一種早已失傳的蘇家絕技——藏針術(shù)。
5 藏針術(shù)顧名思義,是將文字或圖案,以一種肉眼幾乎無法察覺的方式,
繡入另一幅完整的繡品之中的絕技。
它要求繡者對絲線的粗細(xì)、色彩的過渡、以及針法的疏密,有近乎變態(tài)的掌控力。
繡出的“藏文”,在正常光線下與背景圖案融為一體,只有在特定的角度和光線下,
用特制的琉璃鏡放大,才能看清其中隱藏的秘密。這門手藝,是蘇家不傳之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