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雪鎮(zhèn)焚妖·銀針初鳴凜冽的寒風(fēng)卷著鵝毛大雪,呼嘯著穿過西北邊陲的雪鎮(zhèn)。
天地間一片肅殺的白,唯有點綴其間的低矮石屋和歪斜的招牌,證明著這里還有人煙。然而,
此刻鎮(zhèn)中心空地上的景象,卻比這酷寒更令人心頭發(fā)冷。一個巨大的柴堆已經(jīng)壘起,
干燥的木柴在風(fēng)雪中發(fā)出噼啪的脆響。柴堆頂端,綁著一個約莫十三四歲的少女。
她單薄破舊的棉衣上落滿了雪,裸露在外的脖頸和小半張臉,赫然呈現(xiàn)出一種詭異的青黑色,
如同陳年尸斑。更駭人的是,她卷起的褲腳下,小腿處一片潰爛,黑紅的膿血滲出,
在冰冷的空氣中凝成暗色的冰晶。少女眼神空洞,嘴唇因寒冷和恐懼而青紫,身體瑟瑟發(fā)抖,
卻發(fā)不出一點聲音。柴堆下方,一個形容枯槁的婦人被兩個壯漢死死按在雪地里。
她嘶啞的哭喊聲穿透風(fēng)雪,字字泣血:“燒不得啊!燒不得!我家囡囡不是妖怪!
她只是腿上生了瘡,三年沒好利索……她不是中尸毒??!求求你們,再找大夫看看!
放過她吧!”她的額頭在冰冷的雪地上磕得通紅,血絲混著雪水蜿蜒而下。人群圍了一圈,
大多裹著厚厚的冬衣,臉上刻著麻木與深深的恐懼。
幾個穿著鎮(zhèn)上唯一藥鋪“濟世堂”灰色棉袍的人站在最前面,領(lǐng)頭的老者須發(fā)皆白,
此刻卻一臉凝重,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權(quán)威:“趙家嫂子,莫要糊涂!這‘尸斑’,這黑血,
還有這傳染的速度,不是尸毒是什么?鎮(zhèn)上已有五人如此暴斃,再不燒了這‘毒源’,
整個雪鎮(zhèn)都要陪葬!點火!”一個舉著火把的漢子猶豫了一下,
最終在老者嚴(yán)厲的目光和人群壓抑的催促聲中,顫抖著將火把湊近了柴堆邊緣的引火干草。
“住手!”一聲清冷的斷喝,不高,卻奇異地壓過了風(fēng)聲和婦人的哭嚎,
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人群下意識地分開一條縫隙。風(fēng)雪中,一個身影緩緩走來。
她穿著一身洗得發(fā)白的靛藍(lán)色粗布棉袍,身形略顯單薄,
頭上戴著一頂遮住大半張臉的厚實風(fēng)帽,只露出線條清晰的下頜和緊抿的唇。
肩上挎著一個半舊的藤木藥箱,步履沉穩(wěn),踏在厚厚的積雪上,發(fā)出“嘎吱嘎吱”的聲響。
正是化名游醫(yī)、途經(jīng)此地的蘇九璃。她無視周圍驚疑、戒備甚至敵視的目光,
徑直走到柴堆前,抬頭看向被綁的少女。風(fēng)帽下的雙眸銳利如鷹隼,
瞬間捕捉到少女潰爛處肉芽的異?!遣⒎菍こ8癄€的污穢,
反而呈現(xiàn)出一種奇異的、向上翻卷的“珊瑚狀”。“你是誰?敢阻撓‘濟世堂’除魔衛(wèi)道?
”藥鋪老者,人稱“張老大夫”,厲聲喝問,眼神不善。蘇九璃沒有理會,足尖在雪地一點,
身形輕盈如燕,竟在眾人驚呼聲中躍上了半人高的柴堆。她無視近在咫尺的火焰威脅,
蹲下身,伸出戴著薄薄羊皮手套的手指,輕輕撥開少女潰爛褲腳邊緣的布料。
一股異常灼熱的氣息透過手套傳來,與這冰天雪地格格不入。更令蘇九璃眉頭微蹙的是,
如此嚴(yán)重的潰爛,竟沒有預(yù)想中濃重的腐臭味,反而……隱隱約約,
有一絲極其清淡、幾乎被風(fēng)雪掩蓋的藥香?她果斷解開藥箱,取出一枚三寸長的銀針。
針身細(xì)若毫發(fā),在晦暗的天光下流轉(zhuǎn)著冷冽的寒芒。她凝神靜氣,指尖微動。“探脈九式,
起!”銀針并非刺入皮肉,而是懸于少女手腕寸關(guān)尺之上寸許,
針尾以極其細(xì)微的頻率高速顫動,發(fā)出幾不可聞的嗡鳴。蘇九璃閉目凝神,
指尖感受著銀針傳遞回的、常人根本無法察覺的細(xì)微脈象波動。沉細(xì)而澀,如枯枝拖地。
尺脈更是深深伏匿,幾乎難以捕捉,仿佛被什么東西死死壓制在骨髓深處。片刻,
蘇九璃睜開眼,眸中寒光乍現(xiàn)。她收回銀針,
針尖赫然沾染上一縷極其細(xì)微、幾近無色的粘稠液滴,在雪光映照下,
隱隱泛著一絲不祥的幽綠?!安皇鞘尽!彼酒鹕恚謇涞穆曇魯蒯斀罔F,響徹空地,
“是‘附骨疽’!邪毒已深入骨髓!
而且……”她的目光如利箭般射向下方臉色驟變的張老大夫,
一字一句道:“有人給她用了‘?dāng)慷旧ⅰ?,強行將本可外泄的毒素,逼進了骨髓深處!
這是要她的命,更要讓此癥看起來如同無解尸毒,好讓你們——焚尸滅跡!”此言一出,
滿場嘩然!“胡說八道!什么‘附骨疽’‘?dāng)慷旧ⅰ戏蛐嗅t(yī)三十年聞所未聞!
”張老大夫氣得胡子亂顫,指著蘇九璃,“你一個來歷不明的游方郎中,懂什么?
定是妖言惑眾,想救這妖女!”被按在地上的趙家嫂子卻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拼命掙扎哭喊:“大夫!神醫(yī)!救救我囡囡!她不是妖怪啊!”人群騷動起來,
恐懼中夾雜著新的疑慮,目光在蘇九璃、張老大夫和被綁的少女之間逡巡。
蘇九璃目光掃過張老大夫下意識縮進袖口的手指,那指尖縫隙里,
殘留著一點極其細(xì)微、幾乎與雪融為一體的灰白色粉末——雪蠶灰!此物罕見,
能暫時抑制毒素外發(fā),掩蓋癥狀,但代價是加速毒素向骨髓侵蝕,
正是制造“斂毒散”假象的關(guān)鍵輔材!“是與不是,一試便知?!碧K九璃不再廢話,
從藥箱中又取出一枚更粗些的火針。她指尖在針尾一抹,不知用了什么手法,
針尖竟瞬間變得赤紅滾燙,散發(fā)出灼人的熱浪?!盎疳樌臃?,清髓排毒!”話音未落,
赤紅的針尖精準(zhǔn)無比地刺入少女小腿潰爛中心深處!動作快如閃電!“嗤——!
”一股濃烈的、帶著焦糊味的黑煙猛地從針孔處噴涌而出,伴隨著令人牙酸的灼燒聲。
少女發(fā)出一聲凄厲的慘叫,身體劇烈抽搐。下方人群驚恐后退。然而,隨著黑煙散盡,
那潰爛處翻卷的“珊瑚狀”肉芽竟肉眼可見地平復(fù)了一些,流出的不再是粘稠的黑血,
而是顏色稍淺、帶著膿性的液體。更重要的是,少女臉上那層死氣沉沉的青黑,
似乎也淡了一分?!翱?!黑血變了!”“她……她好像沒那么嚇人了?”“那針……真神了!
”人群的議論聲風(fēng)向開始轉(zhuǎn)變。張老大夫臉色鐵青,眼中閃過一絲慌亂。他身后,
一個穿著體面綢緞棉襖、管家模樣的人悄悄退后幾步,眼神陰鷙地盯著蘇九璃,
隨即對身旁一個漢子耳語了幾句。那漢子點點頭,迅速擠出人群,朝著鎮(zhèn)北方向跑去。
蘇九璃將這一切盡收眼底,心中冷笑。她拔出火針,
動作麻利地從藥箱取出幾味藥材:一小截雪參、一塊龜板、幾朵金銀花,捏碎后混合,
又從懷中摸出一個小巧的銀制藥缽,快速研磨成粉。“雪參清髓湯,涼血化腐。
”她將藥粉倒入隨身攜帶的小水囊,晃勻,捏開少女的嘴,小心地灌了進去。做完這一切,
她才躍下柴堆,走到猶自哭泣的趙家嫂子面前,
聲音放低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你女兒有救。但毒源未清,隱患仍在。告訴我,
她這腿傷,最初是如何得的?最近可曾吃過什么特別的東西?或者,
接觸過什么從鎮(zhèn)外回來的人?”趙家嫂子如同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泣不成聲地回憶:“囡囡三年前在鎮(zhèn)北老林邊摔了一跤,被枯枝劃破了腿……一直沒好利索。
特別的東西……沒、沒有啊……??!對了!前些日子,
鎮(zhèn)北周老爺家運糧的護衛(wèi)隊回來了幾個,好像也帶著傷,其中一個還來過我家討水喝,
囡囡給他遞過碗……”鎮(zhèn)北?周老爺?運糧護衛(wèi)?蘇九璃心中疑云更重。就在這時,
那個管家模樣的人帶著幾個兇神惡煞的家丁擠了過來,指著蘇九璃厲聲道:“哪來的妖女!
用邪術(shù)惑亂人心!周老爺有令,此女與妖孽同黨,一并拿下!”家丁們手持棍棒,
氣勢洶洶地圍了上來。風(fēng)雪更急了。蘇九璃站在原地,靛藍(lán)的衣袍在寒風(fēng)中獵獵作響。
她緩緩抬起手,指尖不知何時又捻了一枚銀針,針尖在風(fēng)雪中閃爍著一點寒星?!靶靶g(shù)?
”她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我的針,只辨真相,
不認(rèn)權(quán)貴。今日,這姑娘的命,我救定了。
至于這雪鎮(zhèn)‘尸毒’的真相……”她的目光銳利如刀,
掃過臉色煞白的張老大夫和那色厲內(nèi)荏的管家,
最后落向鎮(zhèn)北那片被風(fēng)雪籠罩的、屬于富商周老爺?shù)纳钫笤悍较?。“今夜,自見分曉?/p>
”空地上的氣氛瞬間緊繃到了極點。一邊是神秘游醫(yī)與絕境中的母女,
一邊是代表著鎮(zhèn)上權(quán)威的藥鋪與富商爪牙。風(fēng)雪嗚咽,仿佛在為這場即將揭開的陰謀與救贖,
奏響序曲。就在這劍拔弩張之際,被灌下湯藥的少女悠悠轉(zhuǎn)醒,她虛弱地睜開眼,
視線捕捉到蘇九璃衣袍下擺不經(jīng)意間露出的、繡著一片極其簡約卻獨特雪花紋路的里襯邊緣。
少女渾濁的眼中,倏地閃過一絲微弱的光亮。第二章:密室藥塵·雪夜孤影風(fēng)雪如怒,
卷起地上的積雪,撲打在眾人臉上。周府管家那張圓滑的臉此刻因羞怒而扭曲,
他尖聲厲喝:“還愣著干什么?把這妖言惑眾、阻撓除妖的妖女拿下!連同那對母女,
一并燒了,以絕后患!”幾個兇悍的家丁聞令,揮舞著棍棒,
獰笑著朝柴堆上的蘇九璃和下方被按住的趙家嫂子撲去。人群發(fā)出一陣驚呼,紛紛后退,
唯恐被波及。柴堆之上,蘇九璃眼神冰冷如霜。面對撲上來的家丁,她身形未動,
手腕卻快如鬼魅般一抖?!斑荩∵?!咻!”三道細(xì)微的破空聲幾乎被風(fēng)雪掩蓋。
沖在最前面的三個家丁只覺手腕或膝彎處猛地一麻,如同被毒蜂蜇中,瞬間酸軟無力,
手中的棍棒“哐當(dāng)”落地,人也踉蹌著跪倒雪中,抱著手臂或腿腳哀嚎起來。仔細(xì)看去,
他們麻穴之上,赫然插著三枚細(xì)若牛毛的銀針,針尾兀自輕顫。“我的針,
”蘇九璃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穿透風(fēng)雪的冷冽,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能辨百毒,
亦能斷人筋骨。再往前一步,廢的就不只是手腳了。”這神乎其技的手段,
瞬間鎮(zhèn)住了剩下的家丁和周府管家。管家臉色煞白,
指著蘇九璃的手指都在哆嗦:“你、你果然是妖……”“閉嘴!
”一個蒼老卻帶著幾分惶急的聲音打斷了他。竟是“濟世堂”的張老大夫。他擠開人群,
沖到柴堆前,對著蘇九璃深深一揖,老臉上滿是復(fù)雜:“這位……這位小友!方才多有得罪!
老夫眼拙,不識高人!你方才所言‘?dāng)慷旧ⅰⅰ┬Q灰’……可是真?
那、那‘附骨疽’當(dāng)真可救?而非尸毒?”張老大夫的突然倒戈,讓管家措手不及,
也讓村民的疑慮徹底壓倒了恐懼。是啊,如果真是尸毒,為何那少女用了火針和藥湯后,
癥狀似乎減輕了?為何這位游醫(yī)的針如此神奇?蘇九璃瞥了張老大夫一眼,
目光在他袖口殘留的雪蠶灰痕跡上停留一瞬,淡淡道:“是真是假,
張大夫心中難道沒有半分猜測?你那藥柜最底層暗格里的‘雪蠶灰’,可還夠用?
”張老大夫如遭雷擊,渾身劇震,臉色瞬間灰敗下去,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來。他參與其中,
自然知道一些內(nèi)情,只是被周老爺?shù)臋?quán)勢和“尸毒”恐慌蒙蔽了醫(yī)者的本心。
蘇九璃不再看他,躍下柴堆,走到被家丁松開、正抱著女兒哭泣的趙家嫂子身邊。“放心,
她體內(nèi)毒素已排出部分,暫時無性命之憂。但骨髓深處余毒未清,
需連服七日‘雪參清髓湯’,輔以火針每日清創(chuàng)一次?!彼焖賹懴滤幏剑o趙家嫂子,
“藥材,去‘濟世堂’取。張大夫,”她轉(zhuǎn)頭看向失魂落魄的老者,“救人贖罪,尚不算晚。
”張老大夫聞言,猛地抬頭,渾濁的老眼中閃過一絲掙扎,最終化為一絲決然,
重重點頭:“老夫……老夫這就去配藥!”“你!”周府管家氣得跳腳,
但看著地上哀嚎的家丁和周圍村民越來越不善的目光,知道今日強行拿人已不可能,
只得惡狠狠地瞪了蘇九璃一眼,“妖女!你給我等著!周府不會放過你!”說罷,
帶著剩下幾個還能動的家丁,狼狽地擠出人群,朝鎮(zhèn)北方向逃去。危機暫時解除,
但蘇九璃知道,這只是開始。周府的報復(fù)隨時會來,而“斂毒散”和“養(yǎng)尸粉”的源頭,
必須盡快查明,否則雪鎮(zhèn)之危不解。安撫了驚魂未定的村民,又仔細(xì)檢查了少女的傷勢,
確認(rèn)暫時穩(wěn)定后,蘇九璃的目光,沉沉地落在了風(fēng)雪中的“濟世堂”藥鋪。深夜,
雪鎮(zhèn)萬籟俱寂。呼嘯的風(fēng)雪成了最好的掩護。一道纖細(xì)的靛藍(lán)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幽靈,
悄無聲息地落在“濟世堂”緊閉的后院墻頭。正是蘇九璃。藥鋪內(nèi)一片漆黑。
她側(cè)耳傾聽片刻,確認(rèn)無人,這才如貍貓般翻入院內(nèi)。
濃重的藥味混雜著一絲難以言喻的、類似陳腐草木灰的氣息彌漫在空氣中,
正是白天她察覺到的“斂毒散”殘留的味道。她沒有點燈,憑著敏銳的感知和記憶,
避開堆放的藥材,徑直走向白日里張老大夫配藥的后堂。指尖在冰冷的藥柜上緩緩劃過,
最終停在最底層一個不起眼的角落。指腹微一用力,一塊活動的木板被無聲推開,
露出一個僅容一臂伸入的暗格。暗格里空空如也。
但蘇九璃的指尖卻在暗格內(nèi)壁摸到一層極其細(xì)微、帶著涼意的灰白色粉末——雪蠶灰。
她捻起一點,湊近鼻尖。沒錯,正是此物。然而,僅僅是雪蠶灰,還不夠。
周府管家提到的“養(yǎng)尸粉”,以及賬本,才是關(guān)鍵。張老大夫白日里的反應(yīng),
證明他并非主謀,更像是被脅迫的工具。那么,他藏匿關(guān)鍵證據(jù)的地方,必然更加隱秘。
蘇九璃的目光掃過后堂。藥柜、桌椅、熬藥的爐灶……一切都顯得尋常。
她的視線最終落在一排靠墻擺放、裝著普通藥材的大麻袋上。其中一個麻袋的堆放角度,
似乎與墻角的縫隙有著極其細(xì)微的不協(xié)調(diào)。她緩步上前,輕輕移開那個麻袋。
后面露出的是斑駁的墻壁。她伸出手,指尖在冰冷的墻磚上仔細(xì)摸索、敲擊。
當(dāng)敲到一塊靠近地面的磚石時,聲音驟然變得空洞!就是這里!她屏住呼吸,指甲嵌入磚縫,
小心翼翼地撬動。磚石松動,被她輕輕取下。后面并非實墻,
而是一個僅容一人匍匐通過的狹窄洞口!
一股更加濃烈刺鼻、混雜著腐敗藥草和奇異腥氣的味道撲面而來,
正是“養(yǎng)尸粉”獨有的氣息!蘇九璃毫不猶豫,矮身鉆入洞中。
里面是一條向下傾斜、僅容一人彎腰通行的狹窄地道,潮濕陰冷,墻壁上凝結(jié)著冰霜。
她點燃隨身攜帶的一小截特制蠟燭(光線微弱,煙氣極淡),昏黃的光暈勉強照亮前方。
地道不長,盡頭是一扇簡陋的木門。門縫中,那股“養(yǎng)尸粉”的氣味更加濃郁。
她側(cè)耳貼在門上,確認(rèn)里面毫無聲息,這才用一根細(xì)鐵絲插入鎖孔,
手腕極其細(xì)微地抖動幾下?!斑菄}”一聲輕響,門鎖應(yīng)聲而開。推開木門,
一個僅丈許見方的密室呈現(xiàn)在眼前。密室里堆滿了大大小小的麻袋和瓦罐,
空氣中彌漫著令人作嘔的腥腐藥味。蘇九璃用蠟燭照亮,
發(fā)現(xiàn)麻袋里裝的是一種深褐色、散發(fā)著刺鼻氣味的粉末——正是“養(yǎng)尸粉”!
旁邊幾個瓦罐里,則裝著調(diào)配好的、顏色詭異的粘稠液體,想來是“斂毒散”的半成品。
她的目光迅速掃過密室,最終定格在角落一張布滿灰塵的小木桌上。
桌上放著一個厚實的藍(lán)皮賬本。她快步上前,拿起賬本,迅速翻看。
前面幾頁是正常的藥材進出記錄。翻到中間,字跡陡然變得潦草詭異,
記錄的也不再是藥材:癸酉年十月十五:收“周府”紋銀五十兩,交“養(yǎng)尸粉”三斤,
由張順簽收。癸酉年十一月廿三:收“周府”紋銀八十兩,交“斂毒散”成品十罐,
“養(yǎng)尸粉”五斤,由王管家親取。備注:鎮(zhèn)北老林“貨”已回,需加緊處理。
? ? ? ? ? ? ? ? ? ? ? 癸酉年臘月初八:收“周府”紋銀一百兩,
交“雪蠶灰”二兩,“斂毒散”十五罐。備注:“貨”病發(fā)三人,已按計散布“尸毒”之言,
焚一具以儆效尤。一頁頁觸目驚心的記錄,
清晰地勾勒出周府的罪行:利用走私軍糧的護糧人(賬本中隱晦地稱為“貨”)染病歸來,
用“養(yǎng)尸粉”加劇病情使其呈現(xiàn)“尸毒”假象,
再用“斂毒散”配合“雪蠶灰”將毒素逼入骨髓制造無解假象,最后煽動恐慌,
借“焚尸”之名殺人滅口!而目的,就是為了掩蓋他們私通外敵、走私軍糧的重罪!
“好一個‘濟世堂’!好一個周老爺!”蘇九璃心中怒火翻騰,指尖捏緊了賬本。
這薄薄的幾頁紙,浸透了無辜者的鮮血和絕望!就在她準(zhǔn)備將賬本收起時,
賬本最后一頁夾著的一張薄紙引起了她的注意。那是一份潦草的名單,
似乎是那些被當(dāng)作“貨”處理的護糧人名字,其中幾個名字后面打上了叉,
意味著“已處理”。而在名單末尾,赫然寫著一行小字:“臘月廿三,北狄‘黑狼部’使者,
攜定金,于老宅地窖驗‘新貨’。”臘月廿三……就是后天!周府不僅殺人滅口,
還在繼續(xù)與北狄交易!這“新貨”,恐怕就是下一批染病歸來、將被犧牲的護糧人,
甚至可能是新的走私軍糧!蘇九璃心中警鈴大作。必須阻止這場交易,徹底揭露周府罪行!
她迅速將賬本和那張名單貼身藏好,吹滅蠟燭,準(zhǔn)備離開密室。然而,
就在她轉(zhuǎn)身的剎那——“咻!”一道凌厲的破空聲從地道入口方向激射而來!
帶著冰冷的殺意,直取她的后心!蘇九璃瞳孔驟縮,憑借本能猛地向側(cè)前方撲倒!“篤!
”一支閃爍著幽藍(lán)寒光的短弩箭,狠狠地釘在了她剛才站立位置后面的木架上,
箭尾兀自顫抖!有人來了!而且,是高手!
第三章:地窖驚魂·銀針破局冰冷的殺意如同實質(zhì),瞬間刺透密室的陰寒!蘇九璃撲倒在地,
那支淬毒的弩箭擦著她的發(fā)梢釘入木架,箭鏃幽藍(lán)的光芒在昏暗中閃爍,散發(fā)著死亡的氣息。
來不及多想,她反手便是一甩!“叮!叮!叮!”三枚銀針呈品字形射向地道入口的黑暗處,
速度極快,帶著尖銳的破風(fēng)聲。不求傷敵,只求阻滯!果然,黑暗中傳來一聲輕微的悶哼,
以及身體撞到地道壁的聲響。對方顯然沒料到她的反擊如此迅捷狠辣。
蘇九璃抓住這瞬息的機會,身體如同沒有骨頭的貍貓,貼著冰冷潮濕的地面,
以不可思議的角度翻滾,瞬間躲到了幾個裝滿“養(yǎng)尸粉”的麻袋后面。腐臭的氣味濃烈刺鼻,
卻成了最好的掩護。地道入口處,一個全身包裹在黑色夜行衣中的身影顯現(xiàn)出來,身形精悍,
眼神銳利如鷹隼。他左臂衣袖上赫然釘著一枚銀針,雖未傷及要害,卻讓他動作遲滯了一瞬。
他盯著麻袋后的陰影,手中小巧的連弩再次抬起,弩箭在昏暗中閃著寒光。“交出賬本,
留你全尸?!焙谝氯说穆曇羲粏〉统?,帶著不容置疑的冰冷。蘇九璃屏住呼吸,
指尖扣住幾枚淬了麻藥的銀針,腦中飛速計算。地道狹窄,對方有連弩,硬拼極為不利。
唯一的生機,是利用這滿室的“養(yǎng)尸粉”!她故意壓低聲音,
帶著一絲慌亂:“賬本……我可以給你!但你要放我走!”說話間,
她的腳卻悄然勾起旁邊一個裝著“斂毒散”半成品粘稠液體的瓦罐?!澳銢]資格談條件!
”黑衣人冷哼,弩箭微微調(diào)整角度,鎖定麻袋后的位置。就在他即將扣動扳機的剎那!“砰!
”蘇九璃猛地一腳踹翻身前的麻袋!大蓬深褐色的“養(yǎng)尸粉”如同煙霧般瞬間爆開,
彌漫了整個狹小的密室!“咳咳!”黑衣人猝不及防,被濃烈的粉塵嗆得劇烈咳嗽,
視線一片模糊。他下意識地后退一步,連弩指向也變得混亂。就是現(xiàn)在!
蘇九璃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從粉塵中沖出,
手中那罐粘稠的“斂毒散”液體狠狠潑向黑衣人面門!同時,數(shù)枚麻藥銀針緊隨其后,
射向他胸腹要害!黑衣人反應(yīng)極快,側(cè)頭躲過大部分液體,
但仍有少許濺到他的護頸和手臂上,皮膚瞬間傳來一陣灼痛和麻癢感。
他揮臂格開射來的銀針,但終究被粉塵和突如其來的攻擊打亂了節(jié)奏。
蘇九璃要的正是這一瞬的空隙!她不再戀戰(zhàn),腳尖一點,身體如輕煙般掠過黑衣人身邊,
朝著地道入口疾沖而去!那貼身藏好的賬本和名單,此刻重于性命!“找死!”黑衣人怒吼,
不顧手臂的麻癢,反手甩出幾枚飛鏢,封鎖地道入口!蘇九璃頭也不回,仿佛背后長了眼睛,
身形在狹窄的地道中詭異扭動,險之又險地避開呼嘯而來的飛鏢,
只留下一縷被削斷的發(fā)絲飄落。她沖出地道,反手將那塊活動的墻磚猛地推回原位,
暫時阻斷了追兵。她沒有絲毫停留,強忍著吸入粉塵和“斂毒散”揮發(fā)物的不適,
迅速離開“濟世堂”,消失在茫茫風(fēng)雪之中。身后,隱約傳來密室方向憤怒的撞擊聲。
臘月廿三,風(fēng)雪稍歇。鎮(zhèn)北,周府老宅。這座深宅大院在雪后顯得格外陰森肅殺,
高大的圍墻隔絕了內(nèi)外。后院的守衛(wèi)明顯比平日森嚴(yán)數(shù)倍,
幾個孔武有力的護院眼神警惕地掃視著四周。蘇九璃藏身在不遠(yuǎn)處一株覆雪的老槐樹上,
靛藍(lán)的衣袍與枯枝積雪融為一體。她臉色有些蒼白,昨夜吸入的毒粉讓她氣息微亂,
但眼神卻銳利如初。她親眼看著一個穿著北狄皮裘、腰間挎著狼頭彎刀的彪悍漢子,
在王管家的點頭哈腰下,被引向后院深處。時間到了!她深吸一口氣,壓下喉間的腥甜,
如同雪狐般悄無聲息地滑下樹,繞到老宅側(cè)面一處相對低矮的圍墻。指尖寒光一閃,
一枚特制的鉤索銀針釘入墻頭,借力一蕩,身影已輕盈落入院內(nèi)。后院深處,一座假山旁,
地面覆蓋著厚厚的積雪。王管家正指揮兩個心腹護院,費力地挪開假山旁一塊沉重的石板,
露出一個向下延伸、黑黢黢的入口。一股混雜著血腥、霉味和藥草腐敗氣味的惡臭,
隱隱從洞口飄出。“使者大人,請!‘新貨’都在下面了,保管讓您滿意!
”王管家諂媚地對北狄使者說道。北狄使者倨傲地點點頭,正要邁步?!奥?/p>
”一聲清冷的斷喝,如同驚雷,在寂靜的后院炸響!眾人駭然回頭。只見風(fēng)雪中,
蘇九璃的身影緩緩從廊柱后走出。她手中高高舉起那本藍(lán)皮賬本,聲音穿透寒風(fēng),
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周府王管家,勾結(jié)北狄‘黑狼部’,走私軍糧,殘害護糧兄弟,
更以‘養(yǎng)尸粉’、‘?dāng)慷旧ⅰ圃臁尽只?,妄圖焚尸滅跡!這賬本,便是鐵證!
今日臘月廿三,
便是你們交易‘新貨’——那些被你們當(dāng)作牲畜一樣犧牲的染病兄弟——的日子!
”王管家瞬間面無人色,指著蘇九璃,嘴唇哆嗦:“你、你怎么……快!快拿下這個妖女!
奪回賬本!”他身后的護院和幾個聞聲趕來的家丁,立刻兇神惡煞地?fù)淞松蟻?。與此同時,
后院通往前面宅院的月亮門處,也傳來一陣騷動。
竟是張老大夫帶著一群手持鋤頭、鐵鍬的鎮(zhèn)民沖了進來!為首的趙家嫂子抱著女兒趙囡囡,
囡囡雖然虛弱,但腿上的潰爛已經(jīng)明顯收口,青黑色也褪去大半!“王扒皮!
你這個喪盡天良的東西!”張老大夫須發(fā)皆張,指著王管家怒罵,“你害得我們好苦!
差點害死囡囡,害死全鎮(zhèn)的人!”鎮(zhèn)民們?nèi)呵榧^,看著那黑洞洞的地窖入口,
聯(lián)想到賬本所言,眼中充滿了憤怒和恐懼。場面瞬間混亂!護院家丁與憤怒的鎮(zhèn)民對峙推搡,
王管家急得跳腳,北狄使者眼神陰鷙,手按上了彎刀刀柄。蘇九璃卻異常冷靜。她趁著混亂,
身形一閃,竟搶先一步?jīng)_到了那地窖入口旁!她沒有立刻下去,而是目光一掃,
落在了假山旁一個臨時搭建的簡陋羊圈里——里面有幾只用來給周府提供肉食的山羊,
其中一只精神萎靡,腿上有明顯的潰傷,流著黑黃的膿水?!澳銈儾皇强诳诼暵曊f,
這是無解的‘尸毒’,必須焚燒嗎?”蘇九璃的聲音陡然拔高,壓過所有嘈雜。
她猛地抽出隨身攜帶的一柄鋒利小刀(外科手術(shù)刀原型),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
幾步?jīng)_到那只病羊前。“九小姐,不可!”張老大夫驚呼。蘇九璃充耳不聞。
她動作快如閃電,一手按住病羊,另一手持刀,精準(zhǔn)地劃開羊腿上最大的潰爛膿腫!
“噗嗤——”一股濃稠的黃白色膿液噴涌而出,散發(fā)著惡臭。人群發(fā)出驚呼和干嘔聲。
蘇九璃卻面不改色,刀尖深入,在眾人驚恐的目光中,竟直接剔開潰爛深處的腿骨!
她用小刀刮開骨膜,刀尖在骨髓腔中一挑——一枚黃豆大小、如同米粒般的白色膿栓,
被挑了出來!粘稠、凝固,帶著腐敗的腥氣,被蘇九璃用刀尖高高挑起!“看清楚了!
”她舉著那枚膿栓,聲音如同寒冰,“這才是‘附骨疽’的根源!外傷染毒,邪毒入骨,
氣血瘀滯,化腐成膿!若及時清創(chuàng)排毒,輔以對癥湯藥,雖纏綿難愈,卻絕非無解!
更不會傳染成什么‘尸毒’!”她刀尖指向地窖入口,又指向王管家和北狄使者,
字字誅心:“而你們!為了掩蓋走私軍糧、通敵叛國的重罪,故意用‘養(yǎng)尸粉’加速病情,
用‘?dāng)慷旧ⅰ贫救胨?,制造‘尸毒’假象,煽動恐慌,殘害人命!甚至?/p>
連這些為你們賣命運糧、染病歸來的兄弟,也被你們當(dāng)作‘貨’賣與敵國!你們的良心,
比這膿栓更腐!比這尸毒更毒!”證據(jù)確鑿!病理清晰!蘇九璃這一手當(dāng)眾“解剖病羊,
展示膿栓”的震撼操作,如同驚雷,徹底劈碎了周府精心編織的“尸毒”謊言!
鎮(zhèn)民們看著那白色的膿栓,再看看地窖入口,聯(lián)想到自己差點親手燒死囡囡,
聯(lián)想到那些被焚化的“病尸”,一股巨大的憤怒和悲愴涌上心頭!“抓住他們!
”“打開地窖!救兄弟們出來!”“殺了這幫畜生!”群情徹底沸騰!
憤怒的鎮(zhèn)民在張老大夫和趙家嫂子的帶領(lǐng)下,如同決堤的洪水,
沖向了王管家和那些護院家丁!北狄使者見勢不妙,眼中兇光一閃,拔刀就想劫持蘇九璃!
蘇九璃早有防備,手腕一抖,一枚銀針精準(zhǔn)地射入他握刀的手腕“陽池穴”!“啊!
”北狄使者慘叫一聲,彎刀脫手。幾個憤怒的青壯鎮(zhèn)民立刻撲上去將他死死按倒在地。
混亂中,周府的主人——富商周炳坤,終于被驚動,在一群家丁的簇?fù)硐拢?/p>
臉色鐵青地趕到后院??粗话吹乖诘氐耐豕芗液捅钡沂拐?,
看著被憤怒鎮(zhèn)民控制的地窖入口,
看著被護在人群中、手持染血小刀和賬本、眼神冰冷如雪的蘇九璃,他肥胖的身體晃了晃,
面如死灰?!巴炅恕炅恕敝鼙む哉Z,雙腿一軟,
“噗通”一聲癱跪在冰冷的雪地上,涕淚橫流,“我怕……我怕軍糧案暴露,
……可、可那些護糧人……都是跟著我多年的兄弟啊……我也不想的……”蘇九璃分開人群,
走到他面前。風(fēng)雪吹起她靛藍(lán)的衣角,露出內(nèi)里那抹獨特的雪花紋路。
她居高臨下地看著這個崩潰的富商,眼中沒有半分憐憫,
只有冰冷的譏誚和洞穿人心的銳利:“兄弟?你護的不是兄弟,是私心,是富貴,
是你不惜一切也要保住的骯臟秘密!你把他們當(dāng)‘貨’,當(dāng)犧牲品,何曾有過半分兄弟情誼?
”她緩緩蹲下身,直視著周炳坤渾濁絕望的眼睛,聲音不大,卻如同重錘,
敲在在場每一個人的心上:“真正的醫(yī)道,是哪怕病人只剩一口氣,骨頭爛穿了心,
也要傾盡全力,給他留一條活路,留一線生機!而不是像你,為了掩蓋一個錯誤,
制造更多殺戮,把活生生的人,變成你私欲的陪葬品!”“你,不配提‘兄弟’二字!
”周炳坤如遭重?fù)?,渾身劇震,猛地噴出一口鮮血,癱軟在地,徹底昏死過去。
地窖入口被打開,幾個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奄奄一息的染病護糧人被抬了出來。
張老大夫立刻帶著幾個略懂醫(yī)術(shù)的鎮(zhèn)民上前救治。趙家嫂子抱著囡囡,
看著蘇九璃的眼神充滿了無盡的感激?;靵y漸漸平息。
北狄使者和周府一干人等被憤怒的鎮(zhèn)民捆綁看押。蘇九璃默默地走到一旁,
從藥箱里取出蒼術(shù)、藿香、佩蘭等藥材,開始調(diào)配“辟穢化濁散”,準(zhǔn)備投入鎮(zhèn)中水井,
徹底阻斷可能的傳播隱患。就在這時,一個小小的身影,怯生生地靠近了她。是趙囡囡。
她在母親的攙扶下,雖然步履蹣跚,但精神好了許多。她走到蘇九璃身邊,趁人不注意,
飛快地將一個冰涼的小東西塞進她手里,
用細(xì)如蚊蚋的聲音說:“神醫(yī)姐姐……這個……給你。我娘說,
是當(dāng)年救過她的‘白大褂仙人’留下的……說如果遇到懂這個紋路的,
就交給她……”蘇九璃低頭,攤開掌心。一枚溫潤的白玉佩靜靜躺在那里。
玉佩邊緣雕刻著幾片極其簡約卻獨特的雪花紋路——與她衣袍內(nèi)襯的紋路,
與她記憶深處醫(yī)圣谷的標(biāo)記,一模一樣!而在玉佩中央,赫然刻著一個清秀的雪字!
蘇九璃的指尖猛地一顫,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楚和激動瞬間沖上心頭,
幾乎讓她握不穩(wěn)這小小的玉佩。師姐……蘇明雪!真的是你!
第四章:京城風(fēng)月·醉心初探雪鎮(zhèn)的寒風(fēng)與血腥氣,在蘇九璃策馬疾馳三天后,
終于被京畿之地初春的微暖濕潤所取代。官道兩旁,楊柳新綠,田野間已有農(nóng)人忙碌的身影,
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然而,蘇九璃的心卻如同她緊攥的韁繩,沒有絲毫放松。
掌心的玉佩溫潤依舊,那枚清晰的“雪”字,像烙印般燙在她的心頭。師姐蘇明雪還活著!
這個認(rèn)知帶來的狂喜之后,是更深的憂慮與急切。她為何流落江湖?為何留下玉佩?
她現(xiàn)在又在何處?是否也如自己一般,背負(fù)著“毒醫(yī)”的污名,在某個角落艱難求生?
線索指向京城。當(dāng)年醫(yī)圣谷覆滅,許多謎團都與這座權(quán)力交織、龍蛇混雜的都城脫不開干系。
尋找?guī)熃愕南侣?,京城是無法繞開的一站。馬蹄踏入京城的朱雀大街,
、琳瑯的商鋪、華麗的馬車、以及空氣中混雜的脂粉香、食物香和隱隱的藥草氣息撲面而來。
繁華,卻也浮躁。蘇九璃勒住馬,褪去了雪鎮(zhèn)那身便于行動的靛藍(lán)粗布棉袍,
換上了一件半新不舊的靛青色細(xì)棉布長衫,將長發(fā)束成簡單的男子發(fā)髻,臉上也稍作修飾,
掩去過于出眾的眉眼,只留下幾分清俊的書卷氣——她化名為“蘇九”,一個游方郎中。
尋了間不起眼的客棧落腳,蘇九璃并未立刻著手打探師姐的消息。醫(yī)圣谷的標(biāo)記太過敏感,
貿(mào)然打聽,無異于自投羅網(wǎng)。她需要一個切入點,一個既能接觸京城三教九流,
又能讓她名正言順施展醫(yī)術(shù)的身份。這個“身份”,在她入住客棧的第二天傍晚,
便以一種意想不到的方式送到了眼前?!奥犝f了嗎?萬花樓的頭牌沈清歡,怕是真的撞邪了!
”“可不是嘛!每日一到酉時,那叫一個嚇人!心口冒紅印子,喊著什么‘阿郎別殺我’,
瘋了一樣往墻上撞!嘖嘖,老鴇花媽媽懸賞的告示都貼滿半個城了!”“懸賞?賞什么?
”“嘿,萬花樓一半的股份!只要能治好沈清歡這‘怪病’!”“嚯!這么大手筆?可惜啊,
太醫(yī)院去了幾位,江湖郎中也請了不少,都搖頭說沒轍,像是……被狐仙纏上了!
”客棧大堂角落,兩個行商模樣的漢子壓低了聲音議論著,
卻清晰地落入了鄰桌蘇九璃的耳中。萬花樓,頭牌沈清歡,酉時癲,心口咒印,狐仙纏身?
懸賞股份?蘇九璃端起粗瓷茶杯,不動聲色地抿了一口。直覺告訴她,
這絕非簡單的“撞邪”。病癥發(fā)作時間固定(酉時),
伴隨明顯的精神癥狀(癲狂喊叫、自殘)和體表征兆(心口咒印),更像是……中毒,
或者蠱?尤其是那“狐仙纏身”的說法,往往是掩蓋人為陰謀的慣用伎倆。她放下茶杯,
目光不經(jīng)意地掃過客棧門外張貼的告示欄。果然,
一張朱砂寫就、蓋著萬花樓印記的懸賞告示赫然在目,內(nèi)容與那行商所言一般無二,
落款正是“花想容”(花媽媽)。機會來了。翌日,未時末。萬花樓。即便是在白日,
這座京城最負(fù)盛名的風(fēng)月之地也難掩其奢靡繁華。雕梁畫棟,絲竹隱隱,
脂粉香氣濃郁得幾乎凝成實質(zhì)。蘇九璃一身“蘇九郎中”的打扮,背著藥箱,
站在那扇描金繪彩、氣派非凡的大門前,顯得有些格格不入。門口迎客的龜公斜眼打量著她,
語氣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哪來的窮酸郎中?也不看看這是什么地方!快走快走!
”蘇九璃神色平靜,從袖中取出一小塊碎銀,不動聲色地塞進龜公手里,聲音刻意壓低,
帶著幾分江湖氣:“小哥,通融一下。在下聽聞沈姑娘病癥奇異,特來一試。治不好,
分文不?。蝗魞e幸有方,賞金分你一成?!饼敼嗔说嚆y子,又瞥了眼她背著的藥箱,
眼神閃爍了一下。萬花樓最近為了沈清歡的事鬧得人心惶惶,花媽媽急得嘴角起泡,
懸賞越提越高,來碰運氣的江湖人也不少,眼前這個雖然看著年輕窮酸,但眼神沉靜,
倒不像尋常騙子?!昂?,算你識相。等著!”龜公收起銀子,轉(zhuǎn)身進去通報。不多時,
一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眼神卻精明世故的中年婦人被引了出來。她便是萬花樓的老鴇,
花想容。她上下打量著蘇九璃,眉頭緊鎖:“就是你?看著乳臭未干,
也敢揭我萬花樓的懸賞?”“醫(yī)道深淺,不在年齒,而在對癥?!碧K九璃微微躬身,
語氣不卑不亢,“花媽媽若信不過,在下可立下字據(jù),治不好沈姑娘,任憑處置。若治好了,
只求賞金,別無他求?!被ㄏ肴荻⒅戳似蹋坪踉跈?quán)衡。
沈清歡是她萬花樓最大的搖錢樹,如今病成這樣,別說接客,連見人都不能,
每日還要耗費大量珍貴藥材吊命,更要命的是那癲狂發(fā)作時的景象,
嚇得不少恩客都不敢上門了。再拖下去……她咬了咬牙:“好!老娘就讓你試試!
不過丑話說在前頭,清歡現(xiàn)在見不得生人,受不得刺激,你只能遠(yuǎn)遠(yuǎn)看一眼!若敢耍花樣,
小心你的狗命!”“謹(jǐn)遵花媽媽吩咐?!碧K九璃頷首?;ㄏ肴輲е?/p>
穿過鶯鶯燕燕、絲竹繚繞的前廳,繞到后面一座相對僻靜雅致的小樓。剛踏上二樓的樓梯,
一股極其濃郁、甜膩到發(fā)齁的香氣便撲面而來!蘇九璃腳步微不可察地一頓。
這香氣……絕非尋常閨閣熏香!濃郁到刺鼻的**合歡香**中,
混雜著一絲極其隱蔽、卻讓她瞬間警覺的苦澀氣息——**曼陀羅花粉**!
而且是經(jīng)過特殊炮制、藥性被激發(fā)到極致的那種!催情與致幻的絕佳搭配!她的心猛地一沉。
這哪里是治?。窟@分明是在用毒藥麻痹和操控病人!花想容推開走廊盡頭一扇緊閉的房門,
濃郁的藥味混合著那股奇異的甜香洶涌而出。她示意蘇九璃站在門口,不要進去。
房間內(nèi)光線昏暗,窗戶緊閉,掛著厚厚的簾子。一張華麗的拔步床上,
隱約可見一個纖細(xì)的身影蜷縮著。正是沈清歡。她似乎處于昏睡中,臉色蒼白如紙,
眉頭緊鎖,即使在睡夢中,身體也時不時地抽搐一下?!斑觯湍莾?。酉時快到了,
你最好快點看。”花想容不耐煩地催促。蘇九璃凝神望去,目光銳利如鷹隼。
望氣: 沈清歡的氣息極其微弱紊亂,眉心間縈繞著一股灰敗死氣,但死氣深處,
又有一縷極其頑強的生機在掙扎,仿佛被什么東西死死纏住。
聞息:除了濃郁的合歡香、曼陀羅氣息和藥味,
她還捕捉到一絲極其淡薄、幾乎被掩蓋的……**腥甜氣**?像是……蠱蟲特有的味道?
“花媽媽,可否讓在下靠近些?只需看看沈姑娘的面色與舌苔。”蘇九璃提出要求。“不行!
”花想容斷然拒絕,“清歡受不得驚擾!看完了就快走!酉時快到了!
”仿佛是為了印證她的話,床上的沈清歡突然發(fā)出一聲痛苦的低吟,身體猛地弓起,
雙手無意識地抓向自己的心口!“啊——!阿郎……別……別殺我……!
”一聲凄厲破碎的尖叫陡然劃破房間的寂靜!沈清歡猛地睜開眼,
那雙本該秋水盈盈的眸子此刻充滿了極致的恐懼和混亂,瞳孔渙散,毫無焦距。
她瘋狂地撕扯著自己的衣襟,露出白皙的脖頸和一小片胸口——就在那心口的位置,
一個**妖異的、如同火焰燃燒般的紅色咒印**,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浮現(xiàn)出來,
散發(fā)著不祥的紅光!“快!按住她!藥!安神湯!”花想容臉色大變,
厲聲指揮著房內(nèi)兩個粗壯的仆婦撲上去按住掙扎嘶吼的沈清歡?;靵y中,
蘇九璃的目光死死鎖定在沈清歡因痛苦而微微張開的嘴唇上。借著仆婦按住她頭部的瞬間,
蘇九璃清晰地看到了她的舌苔——舌苔中央,
赫然有一塊**指甲蓋大小的、濃黑如墨的斑點**!**醉心散!
** 而且是長期服用、毒素已深入心脈的跡象!
詭異浮現(xiàn)的咒印和手腕內(nèi)側(cè)若隱若現(xiàn)的青色細(xì)線(蠱蟲游走痕跡)……蘇九璃心中已然明了。
這不是簡單的毒,也不是單純的蠱。
這是**醉心散中毒**疊加了**某種霸道的情蠱反噬**!兩種陰毒之物相互作用,
正在瘋狂吞噬沈清歡的生命力!“看夠了沒有?還不快滾!
”花想容氣急敗壞地沖蘇九璃吼道,眼中除了焦急,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心虛和狠厲。
蘇九璃深深地看了一眼在床上痛苦掙扎、形如瘋魔的沈清歡,又瞥了一眼花想容,
沒有再多言,轉(zhuǎn)身退出了房間。走下小樓,喧囂的絲竹聲浪再次涌來,
與方才那間充斥著痛苦和詭異的房間形成了荒誕的對比。蘇九璃站在庭院角落的陰影里,
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袖中那枚溫潤的玉佩。師姐的線索尚未明朗,
眼前卻又陷入了一個更深的漩渦。沈清歡的病,
牽扯的恐怕遠(yuǎn)不止一個“狐仙纏身”那么簡單。那精心調(diào)配的合歡曼陀羅香氣,
那懸賞萬花樓股份的“慷慨”,花想容眼底的狠厲……都指向一個精心編織的陷阱。
而最讓蘇九璃在意的,是沈清歡癲狂時喊出的那句話——“阿郎別殺我!
”那個“阿郎”……是誰?她抬頭,望向沈清歡所在小樓的窗口,
那里依舊被厚厚的簾幕遮擋,隔絕了所有窺探的目光。酉時的陽光斜斜地灑在庭院中,
給這座奢華的銷金窟鍍上了一層暖金,卻驅(qū)不散蘇九璃心頭那越來越濃重的陰霾??磥恚?/p>
這萬花樓的夜,她得親自來探一探了。就在她轉(zhuǎn)身準(zhǔn)備離開時,眼角余光瞥見萬花樓側(cè)門處,
一個身影正匆匆閃入。那人穿著普通的灰布短打,像個雜役,
的視線卻瞬間凝固在他不經(jīng)意間撩起衣擺、露出腰間懸掛的一枚小小玉佩上——玉佩的紋路,
赫然與她發(fā)間那枚不起眼的銀簪末端,一模一樣!醫(yī)圣谷的標(biāo)記!雖然只是一閃而過,
但那獨特的雪花紋路,蘇九璃絕不會認(rèn)錯!青銅面具客卿?還是……師姐的又一重線索?
蘇九璃的心跳驟然加速。她不動聲色地調(diào)整方向,朝著那側(cè)門悄然跟去。京城的水,
果然深不見底。而萬花樓的這潭渾水,她似乎已經(jīng)不得不趟了。
第五章:同心蠱毒·斷情一念子時的梆子聲在寂靜的萬花樓庭院中回蕩,帶著一絲凄清。
蘇九璃屏住呼吸,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緊貼在沈清歡閨房窗外廊柱的陰影里。屋內(nèi),
那場詭異的“治療”仍在繼續(xù)。顧承煜半跪在床前,緊握著沈清歡冰冷的手。
他臉上的血色褪盡,額角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不斷滾落,顯然承受著巨大的痛苦。
他口中念念有詞,是某種晦澀難明的古老咒語,指尖那點幽綠的光芒如同活物般跳躍、延伸,
化作一條極細(xì)的、幾乎透明的光絲,緩緩探入沈清歡微微起伏的心口位置。隨著光絲的探入,
沈清歡原本因痛苦而緊蹙的眉頭竟奇異地舒展了些許,急促的呼吸也稍稍平緩。然而,
顧承煜的身體卻猛地一顫,發(fā)出一聲壓抑到極致的悶哼,仿佛被無形的重錘狠狠擊中!
他嘴角甚至溢出了一縷血絲。同心蠱!蘇九璃瞳孔驟縮,心中再無半分疑慮。
這根本不是治療!這是顧承煜在以自身精血和生命力為引,
強行安撫、甚至“喂養(yǎng)”沈清歡體內(nèi)那只暴戾的蠱蟲!每一次安撫,都在加速他自己的衰亡!
難怪他被稱為“鐵血捕快”,卻總是面色蒼白,
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疲憊;難怪沈清歡的病癥日益沉重,兩種毒素在蠱蟲的催化下,
早已形成致命的惡性循環(huán)!不能再等了!蘇九璃不再隱藏,足尖在廊柱上一點,
身形如輕燕般翻入屋內(nèi),落地?zé)o聲?!罢l?!”顧承煜反應(yīng)極快,瞬間收手,
那幽綠光絲消散,他猛地抬頭,眼中爆射出凌厲的寒光,手已按上腰間的佩刀!
當(dāng)他看清是白日里那個“蘇九郎中”時,眼中殺意更濃:“是你?找死!”“想救她,
就住手!”蘇九璃的聲音冷冽如冰,毫無懼色地直視著他布滿血絲的雙眼,
“你每用這法子‘安撫’一次,就是在給她喂一次催命符!也在把你自己往鬼門關(guān)推近一步!
”顧承煜動作一滯,刀未出鞘,眼神卻銳利如刀鋒:“你懂什么?!滾出去!
否則……”“否則如何?殺了我?”蘇九璃打斷他,一步上前,
指著昏迷中沈清歡蒼白的面容,“看看她!看看你自己!你所謂的‘安撫’,
不過是飲鴆止渴!她舌苔中央的黑斑是‘醉心散’劇毒入心脈之兆!
手腕內(nèi)側(cè)那細(xì)如發(fā)絲、時隱時現(xiàn)的青線,是‘同心蠱’游走的痕跡!酉時癲狂,心口咒印,
皆是蠱毒反噬疊加毒素爆發(fā)!還有這滿屋子的合歡香混著曼陀羅花粉,你以為是什么好東西?
那是老鴇用來控制她、麻痹她,讓她在痛苦中沉淪的毒藥!”一連串精準(zhǔn)無比的診斷,
如同驚雷炸響在顧承煜耳邊。他按著刀柄的手微微顫抖,
眼中的殺意被巨大的震驚和一絲動搖取代:“你……你怎么知道‘同心蠱’?
還有醉心散……”“醫(yī)圣谷,蘇九璃?!碧K九璃不再偽裝,報出真名,同時抬手,
輕輕拂過發(fā)間那枚不起眼的銀簪末端——一個極其簡約的雪花紋路在昏暗的光線下若隱若現(xiàn)。
顧承煜的瞳孔猛地收縮:“醫(yī)圣谷?!你……你是那個‘毒醫(yī)’……”“毒醫(yī)?
”蘇九璃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譏誚,“若我是毒醫(yī),
此刻就該看著你們這對苦命鴛鴦被蠱蟲和毒藥一點點啃噬殆盡,而不是站在這里,
告訴你真相!”她不再理會顧承煜的震驚,快步走到床邊,迅速檢查沈清歡的脈象和瞳孔。
“心脈已近油盡燈枯,蠱蟲盤踞心竅,醉心散之毒深入膏肓。再拖下去,神仙難救!
”“你有辦法?”顧承煜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聲音帶著他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和急切,他猛地抓住蘇九璃的手腕,力道大得驚人,“求你!
救她!只要能救她,我顧承煜這條命,你隨時可以拿走!”蘇九璃甩開他的手,
眼神復(fù)雜地看著這個為情所困、幾乎失去理智的男人。他的絕望,他的執(zhí)著,
讓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個同樣在火海中、用生命為她劈開生路的師兄。“辦法有,
但兇險萬分,且需要你配合?!碧K九璃的聲音沉靜下來,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第一,
立刻清除這屋里的合歡香和曼陀羅花粉來源!第二,取黃連三錢、石菖蒲二錢、生甘草一錢,
速煎‘醒心湯’!此湯可解曼陀羅之幻,暫時穩(wěn)定她的心神,為下一步爭取時間。第三,
也是最重要的一步——”她目光如炬,直視顧承煜:“‘同心蠱’以‘情念’為食,情越深,
蠱越強。要引蠱離體,必須先斷其‘食糧’!”顧承煜臉色煞白:“斷情?
你是要我……忘了清歡?這不可能!”“不是要你忘情,是要你暫時‘?dāng)嗄睢?/p>
”蘇九璃從藥箱中取出幾味氣味刺鼻的藥材,快速研磨,“我會給你服下‘?dāng)嗲樯ⅰ?/p>
此藥能暫時壓制你心中對她的愛念執(zhí)念,削弱蠱蟲與宿主之間的強烈共鳴。
蠱蟲失去強大的情念滋養(yǎng),便會陷入虛弱,我再用‘血引銀針’刺入她心脈周邊要穴,
模擬瀕死之象,誘使虛弱的蠱蟲循著最精純的心頭血氣,游移至指尖!那時,
便是唯一拔除蠱蟲的機會!”她將研磨好的藥粉混合,
遞給顧承煜一小包:“這就是‘?dāng)嗲樯ⅰ7潞螅?/p>
你會感覺心中對她的熾熱情感如同被冰封,甚至可能產(chǎn)生短暫的冷漠與疏離感。這是藥效,
非你本心。能否做到?”顧承煜看著那包藥粉,又看看床上氣息微弱的沈清歡,
眼中掙扎痛苦到了極致。要親手“斷”掉對摯愛的念想,哪怕只是暫時的,也如同剜心割肉!
但……這是救清歡唯一的希望!他猛地奪過藥粉,毫不猶豫地倒入口中,干咽下去!
藥粉苦澀辛辣,瞬間在喉間化開,一股難以言喻的冰冷寒意迅速從胃部蔓延至四肢百骸,
直沖腦海!幾乎是同時,他看向沈清歡的眼神,發(fā)生了微妙的變化。
那深入骨髓的痛惜和愛戀,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審視的、帶著距離感的平靜。他甚至微微皺了下眉,
仿佛在困惑自己為何會為一個陌生女子如此拼命?!八幮б哑?!準(zhǔn)備!
”蘇九璃無暇感慨這藥物的神奇與殘酷,
她迅速取出數(shù)枚特制的、中空如發(fā)絲的“血引銀針”。針尖在燭火下閃爍著妖異的紅光。
她凝神靜氣,指尖快如閃電!“膻中、巨闕、神封、靈墟!
”四枚血引銀針精準(zhǔn)地刺入沈清歡心口周邊的四處大穴!針尾微微顫動,發(fā)出極輕微的嗡鳴。
蘇九璃的指尖按在銀針尾部,凝練的內(nèi)息透過銀針,小心翼翼地探入沈清歡脆弱的心脈,
模擬出一種瀕臨崩潰、血氣逆沖的假象!“呃啊——!”昏迷中的沈清歡猛地弓起身子,
發(fā)出一聲凄厲得不似人聲的慘叫!心口那妖異的紅色咒印爆發(fā)出刺目的血光!皮膚下,
一條清晰的、如同蚯蚓般的青色凸起物,正在瘋狂地扭動、掙扎!
正是被驚擾和虛假血氣吸引的蠱蟲!它似乎感應(yīng)到宿主的“死亡危機”,
又受到顧承煜那邊“情念斷絕”的影響,變得異常焦躁和虛弱。在血引銀針的強力引導(dǎo)下,
它終于放棄了盤踞已久的心竅,開始沿著手臂的經(jīng)脈,朝著指尖方向緩緩游動!速度極慢,
每一次蠕動都讓沈清歡渾身劇顫,冷汗浸透衣衫。顧承煜站在一旁,
藥效讓他內(nèi)心一片冰冷麻木,但看著沈清歡承受如此巨大的痛苦,
身體的本能反應(yīng)依舊讓他拳頭緊握,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鮮血直流。這種理智與情感的割裂,
讓他痛苦萬分。時間一點點流逝,每一息都漫長無比。終于!那蠱蟲的頭部,
在沈清歡左手食指的指腹處,頂出了一個微小的、青黑色的凸起!皮膚被撐得近乎透明!
就是此刻!蘇九璃眼中精光爆射!她左手閃電般扣住沈清歡的手腕,
右手捏著一枚細(xì)如牛毛、卻閃爍著至陽罡氣的金針!沒有絲毫猶豫,金針以雷霆萬鈞之勢,
精準(zhǔn)無比地刺向那蠱蟲頭部凸起之處!“噗!”一聲輕響,仿佛氣泡破裂!
一股極細(xì)的、帶著腥臭味的黑血飆射而出!“吱——!
”一聲尖銳到幾乎刺破耳膜的蟲鳴在所有人腦海中響起!
那被金針貫穿頭部的蠱蟲猛地從沈清歡指尖傷口處竄出半截身體!它通體青黑,
布滿詭異的花紋,頭部猙獰,此刻正瘋狂扭動,散發(fā)出濃郁的怨毒氣息!然而,
金針上的罡氣已將它死死釘??!蘇九璃手腕一抖,一股灼熱的內(nèi)力順著金針洶涌而入!
“嗤啦!”青黑色的蠱蟲瞬間被至陽內(nèi)力焚化,化作一縷帶著焦臭的青煙,
徹底消散在空氣中!只在金針針尖處,留下一點微不可察的黑色灰燼。
幾乎在蠱蟲消散的同時,沈清歡緊繃的身體驟然一松,
臉上那層灰敗的死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呼吸也變得悠長平穩(wěn)起來。
心口的紅色咒印如同退潮般迅速黯淡、消失。成功了!蘇九璃長舒一口氣,
迅速拔除沈清歡身上的銀針,又在她指尖傷口處撒上止血生肌的藥粉。而一旁的顧承煜,
在蠱蟲被滅的瞬間,身體猛地一震!那股籠罩心神的冰冷麻木感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
被壓抑到極致的、對沈清歡深入骨髓的愛戀、痛惜、擔(dān)憂,
如同火山爆發(fā)般轟然沖回他的意識!“清歡!”他踉蹌著撲到床邊,緊緊握住沈清歡的手,
感受到她掌心傳來的微弱卻真實的暖意,這個鐵血硬漢竟控制不住地紅了眼眶,
身體微微顫抖。蘇九璃默默收拾著藥箱,看著顧承煜失而復(fù)得般的狂喜與后怕,
心中五味雜陳。她想起師兄,想起那場大火,想起自己同樣無處安放的牽掛?!靶M毒已除,
但醉心散之毒深入心脈,仍需長期調(diào)養(yǎng),清心寡欲,輔以湯藥。
”蘇九璃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dāng)嗲樯ⅰ幮б堰^,你心中執(zhí)念已復(fù),
但切記……”她看著顧承煜,一字一句,如同金玉墜地:“**天下最毒的不是蠱,
是妄圖用‘犧牲’捆綁對方的執(zhí)念。**沈姑娘當(dāng)年舍身救你,
是為讓你堂堂正正、好好活著,替她看遍這人間,而不是要你陪她共赴黃泉,
更不是讓你用這種自毀的方式‘贖罪’!你的命,是她用最珍貴的東西換來的,好好珍惜,
才是對她最大的回報。”顧承煜渾身劇震,如遭當(dāng)頭棒喝!他怔怔地看著蘇九璃,
又低頭看著沉睡中眉宇間終于舒展的沈清歡,眼中翻涌著劇烈的掙扎、頓悟和深深的愧疚。
長久以來壓在心頭的、名為“犧牲”的巨石,似乎在這一刻,被蘇九璃的話語擊得粉碎。
就在這時,房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和花想容尖銳的嗓音:“里面怎么回事?
剛才什么聲音?開門!”顧承煜眼神一厲,迅速擦去眼角的濕意,恢復(fù)了捕快的冷峻。
他看了一眼蘇九璃,低聲道:“蘇姑娘大恩,顧某銘記!此地不宜久留,我?guī)汶x開!
”他抱起依舊昏迷但氣息已穩(wěn)的沈清歡,蘇九璃緊隨其后。顧承煜一腳踹開房門,
門外是舉著燈籠、帶著幾個打手、一臉驚怒的花想容。“顧承煜?!又是你!
還有你這個臭郎中!你們把清歡怎么了?!”花想容尖叫。“清歡我?guī)ё吡恕?/p>
至于你……”顧承煜眼神冰冷如刀,掃過花想容和她身后的打手,“私用醉心散控制頭牌,
謀財害命之事,本捕改日自會找你清算!滾開!”他身上驟然爆發(fā)出凜冽的殺氣,
那是真正經(jīng)歷過生死搏殺的鐵血氣息!花想容和打手們被這氣勢所懾,
竟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幾步。顧承煜趁機抱著沈清歡,與蘇九璃迅速沖下小樓,
消失在萬花樓后院的夜色中。**翌日,黃昏。京城一處僻靜小院。**沈清歡悠悠轉(zhuǎn)醒,
映入眼簾的是顧承煜憔悴卻滿是驚喜的臉龐。得知一切后,她淚如雨下,
緊緊抱住了這個為她付出一切的男人。蘇九璃留下詳細(xì)的藥方和調(diào)養(yǎng)注意事項,
婉拒了顧承煜的重金酬謝。臨走前,沈清歡悄悄拉住了她的衣袖,
將一個冰涼的小物件塞進她手里,聲音虛弱卻清晰:“蘇神醫(yī)……大恩不言謝。
這個……給你。萬花樓里,那個常來聽曲、戴著青銅面具的客卿……他腰間掛著的玉佩,
紋路和你這銀簪……很像?!碧K九璃低頭,掌心是一枚小巧的、鑲嵌著珍珠的銀質(zhì)花鈿,
這是萬花樓頭牌的信物,本身并無特殊。但沈清歡的話,卻讓她心頭一凜。青銅面具客卿!
醫(yī)圣谷紋玉佩!果然與萬花樓有關(guān)!她收起花鈿,點了點頭,轉(zhuǎn)身離開小院。
夕陽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帶著一絲疲憊,更帶著追尋線索的堅定。剛走出巷口,
一個萬花樓的小丫鬟氣喘吁吁地追了上來,遞上一份蓋著花想容印信的華麗文書。
“蘇……蘇郎中,花媽媽說,這是答應(yīng)您的……萬花樓一半股份的契書……請您收下。
”蘇九璃看著那份足以讓普通人幾輩子衣食無憂的文書,眼中沒有絲毫波瀾。她接過文書,
看也未看,徑直走到巷口燃燒的取暖火盆旁。在丫鬟驚愕的目光中,
她隨手將那價值連城的股份文書丟進了熊熊火焰里。紙張瞬間被火舌吞噬,化作翻卷的灰燼。
“比起這些黃白之物,”蘇九璃望著跳躍的火光,聲音平靜無波,“我更希望有朝一日,
這樓里的姑娘們,都能自己決定,要不要‘醉心’?!闭f完,她不再停留,背著藥箱,
身影融入京城熙攘的人流之中,只留下那目瞪口呆的小丫鬟,和火盆里漸漸熄滅的余燼。
而在她身后不遠(yuǎn)處,萬花樓最高層的雅間窗口,一道身影隱在陰影中,
正靜靜注視著蘇九璃離去的方向。那人臉上覆蓋著冰冷的青銅面具,面具下的目光,
深邃難明。他修長的手指,正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懸掛的一枚玉佩——玉佩上,
那獨特的雪花紋路,在暮色中若隱若現(xiàn)。第六章:冷宮星圖·血月初現(xiàn)京城冬日的清晨,
霜寒刺骨。蘇九璃蜷縮在簡陋客棧的床鋪上,
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那枚帶著淡淡藥香的素白信箋。九花玉露散的氣息縈繞不去,
那是師姐蘇明雪獨門調(diào)制的秘藥,獨一無二,如同她們之間的血脈聯(lián)系。
信箋上冰冷的字跡——“欲尋蘇明雪,入宮救血月。冷宮危,速至。”——像一根無形的線,
將她牢牢拴住,拖向那深不可測的皇宮漩渦。師姐在玄衣衛(wèi)?冷宮血月?九皇子蕭承煜?
線索紛亂如麻,指向的卻是大胤王朝最森嚴(yán)、最危險的權(quán)力中心。這封信是師姐的求救?
還是誘她入局的陷阱?那個青銅面具人,是敵是友?無數(shù)疑問在腦中盤旋,但蘇九璃知道,
她沒有選擇。師姐的下落,醫(yī)圣谷的真相,或許都藏在這座冰冷的皇城深處。她深吸一口氣,
壓下翻涌的心緒。入宮,需要身份。她褪去“蘇九郎中”的男裝,
換上一套漿洗得發(fā)白的粗布宮女衣裙,臉上用特制的藥膏稍作修飾,
掩去過于清亮的眸光和眉宇間的銳氣,只留下幾分怯懦和木然。
又將幾枚淬了麻藥的銀針、一小包解毒散和那枚至關(guān)重要的發(fā)簪,
仔細(xì)藏在貼身不易察覺之處。
憑借從黑市買來的、一個剛病死不久的小宮女“小蕓”的身份腰牌和路引,
蘇九璃混在一批新入宮的粗使宮女隊伍里,低著頭,隨著沉默的人流,
穿過一道道森嚴(yán)的宮門。守衛(wèi)的目光掃過她平凡無奇的臉龐和粗糙的雙手,未作停留。
皇宮的恢弘與壓抑撲面而來,金碧輝煌的殿宇與高聳冰冷的宮墻形成巨大的反差,
空氣中彌漫著無形的威壓和沉寂。
她被分派到了最偏僻、最荒涼的西六所——靠近冷宮的區(qū)域,負(fù)責(zé)灑掃庭院和運送潲水。
這正是她需要的掩護。冷宮,名為“靜思苑”,實則是囚禁失寵妃嬪和罪人的活死人墓。
斷壁殘垣,荒草蔓生,寒風(fēng)穿過破敗的窗欞,發(fā)出嗚咽般的聲響。守衛(wèi)也懶散,
只在固定時辰象征性地巡邏一圈。入宮第三日黃昏,蘇九璃借著傾倒潲水的機會,
悄無聲息地潛到了靜思苑最深處一座獨立小院的墻根下。
根據(jù)買通的、一個在冷宮當(dāng)差的老太監(jiān)含糊的指點,九皇子蕭承煜就被囚禁在此。
她屏息凝神,如同壁虎般攀上斑駁的圍墻,伏在墻頭向內(nèi)望去。小院比想象中更破敗。
枯死的藤蔓爬滿了半塌的廊架,庭院中央一口干涸的井,井沿布滿青苔。
唯一的光源來自正屋窗欞透出的、極其微弱搖曳的燭光。窗紙破損,蘇九璃的視線穿透縫隙,
看到了屋內(nèi)的景象。一個身形單薄的年輕男子,裹著一件洗得發(fā)白的舊棉袍,背對著窗戶,
坐在一張破舊的木桌前。桌上沒有筆墨紙硯,只有一盞如豆的油燈。他正低著頭,
用……**指尖**,蘸著某種暗紅色的液體,在積滿灰塵的青磚地面上,專注地畫著什么。
借著昏暗的燈光,蘇九璃看清了那暗紅色的液體——是血!正從他蒼白的手腕處,
一滴一滴滲出,被他小心翼翼地接住,用作“顏料”!
而他指尖勾勒出的圖案……蘇九璃的呼吸猛地一窒!那并非胡亂涂鴉。線條精準(zhǔn),
點與點之間暗合某種玄奧的規(guī)律。那是一個星圖!
一個她無比熟悉的星圖——與她隨身攜帶的那本醫(yī)圣谷秘傳《天衍針經(jīng)》殘卷中,
記載著一種名為“月蝕脈”的奇癥所對應(yīng)的**導(dǎo)引星位圖**,分毫不差!
“月蝕脈”……血月之癥……難道?!就在蘇九璃心神劇震之時,
屋內(nèi)的蕭承煜似乎畫完了最后一筆。他抬起手,對著油燈微弱的光線,
端詳著自己血跡斑斑的指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來。笑聲沙啞,
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嘲弄和疲憊。“以血飼星……呵,八皇兄,你可知,這‘災(zāi)星’的血,
畫的可是救命的圖?”他自言自語,聲音輕得幾乎被風(fēng)聲淹沒。就在這時,一陣寒風(fēng)卷過,
吹得窗欞“哐當(dāng)”作響,也吹得桌上油燈的火苗劇烈搖曳,眼看就要熄滅!
蕭承煜下意識地抬手想去護燈,動作稍大,牽扯到了什么,他猛地咳嗽起來,身體劇烈顫抖。
咳聲壓抑而痛苦,他用手死死捂住嘴,但指縫間,依舊有暗紅的血絲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