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影交錯,水晶吊燈潑灑下璀璨又冰冷的光瀑,
將宴會廳里每一張精心修飾的面孔都鍍上了一層虛浮的華麗。
空氣里浮動著昂貴的香水、雪茄的余燼,還有香檳塔逸散出的清冽微酸氣息。
周承硯單手插在西褲口袋里,指腹無意識地摩挲著絲絨盒堅(jiān)硬的棱角。
盒子里那枚他親自設(shè)計(jì)的求婚鉆戒,此刻像一塊燒紅的炭,燙著他的掌心。
他穿過談笑風(fēng)生的人群,目光習(xí)慣性地在衣香鬢影中尋找那個熟悉的身影——他的未婚妻,
蘇晚。然后,他看到了。人群的中心,蘇晚正踮著腳尖,笑靨如花。
她白皙的手指靈巧地繞過另一個男人的后頸,動作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親昵。而那個男人,
江臨,蘇晚口中那個“從小一起長大、只是普通朋友”的江臨,微微低下頭,
臉上掛著縱容又得意的笑,任由她擺弄。周承硯的視線凝固在江臨的頸間。那里,
一條項(xiàng)鏈在璀璨的燈光下折射出細(xì)碎而冰冷的星芒。鉑金鏈條,
中央鑲嵌著一顆切割完美的圓形主鉆,
周圍簇?fù)碇蝗儍舻睦嫘嗡殂@——那是他母親臨終前鄭重交托給他,
要他傳給未來妻子的周家家傳之物。那抹熟悉的、承載著厚重承諾與家族歷史的冷光,
此刻卻像一根燒紅的針,狠狠扎進(jìn)了周承硯的眼底。周遭喧囂的談笑聲、悠揚(yáng)的弦樂聲,
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瞬間抽離,只剩下一種尖銳的、令人窒息的嗡鳴在顱腔內(nèi)瘋狂鼓噪。
他定在原地,血液似乎在這一刻停止了流動,指尖那絲絨盒的觸感變得異常清晰,冰冷堅(jiān)硬,
硌得生疼?!俺谐??”一個熟悉的聲音帶著點(diǎn)遲疑響起,是蘇晚的閨蜜林薇。
她順著周承硯僵直的視線望過去,臉色也瞬間變了,“天!那不是……”周承硯沒有回應(yīng)。
他像一個被無形繩索牽引的木偶,邁開步子,朝著那刺眼的一幕走過去。每一步,
腳下昂貴的大理石地面都仿佛變成了流沙,沉重得讓人窒息。他臉上的最后一絲溫度褪盡,
只剩下一片被冰封的漠然,眼底深處卻翻涌著足以焚毀一切的暗流。
人群在他面前自動分開一條縫隙。竊竊私語如同細(xì)小的蚊蚋,嗡嗡地升騰起來,
帶著探究、驚愕和看好戲的興奮。蘇晚終于察覺到了氣氛的異樣。她轉(zhuǎn)過頭,
臉上的笑容還沒來得及完全收起,就撞進(jìn)了周承硯那雙深不見底、毫無溫度的眼眸里。
她的心猛地一沉,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手指局促地絞在了一起,
方才為江臨佩戴項(xiàng)鏈時的那份親昵和得意,如同潮水般急速褪去,只留下一片被窺破的蒼白。
江臨也轉(zhuǎn)過身,臉上刻意堆砌的從容在觸及周承硯目光的剎那,微微僵硬了一瞬,
隨即又?jǐn)D出一個略顯夸張的笑容:“喲,周少,找蘇晚?”他仿佛不經(jīng)意地抬手,
指尖拂過鎖骨下那枚冰冷璀璨的鉆石吊墜,動作帶著一種無聲的挑釁。
鉆石的光芒在周承硯的瞳孔中尖銳地一閃?!敖忉??!敝艹谐庨_口,聲音不高,
卻像淬了冰的刀鋒,清晰地劃破了周遭所有的雜音,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壓迫感,
直直劈向蘇晚。所有的目光瞬間聚焦在蘇晚身上。她感到臉頰火辣辣地?zé)似饋恚?/p>
窘迫、難堪,還有一絲被當(dāng)眾質(zhì)問的惱怒交織在一起。她深吸一口氣,
強(qiáng)作鎮(zhèn)定地挺直了脊背,試圖用慣常的、略帶嬌嗔的語氣來化解這令人窒息的場面:“承硯,
你嚇我一跳。這么兇干嘛?”她甚至試圖伸手去拉周承硯的衣袖。
周承硯面無表情地避開了她的觸碰,動作干脆利落,眼神甚至沒有在她臉上多停留一秒,
依舊只盯著她:“項(xiàng)鏈?!北涞膬蓚€字,再次砸下。蘇晚的手僵在半空,
臉上的笑容徹底掛不住了。那避開的動作,比任何言語都更清晰地劃出了界限。
一股被輕視的怒意沖上頭頂,她揚(yáng)起下巴,聲音也拔高了幾分,
帶著一種刻意的、被誤解的委屈和理直氣壯:“不就是一條項(xiàng)鏈嘛!
江臨他公司最近有個很重要的晚宴需要撐場面,就借他戴幾天而已!你至于這么小氣嗎?
又不是不還你了!”“借?”周承硯重復(fù)了一遍這個字,唇角極其緩慢地向上扯動了一下。
那不是笑,更像某種冰冷金屬被強(qiáng)行扭曲的弧度,帶著一種令人心寒的嘲諷。
“周家的家傳之物,傳媳不傳女,你借給一個外人?”“外人”兩個字,被他咬得極重,
像兩塊冰雹砸在地面上。蘇晚的臉徹底白了。她當(dāng)然知道這條項(xiàng)鏈的分量,
可當(dāng)眾被如此不留情面地戳穿,那份難堪瞬間壓倒了所有情緒。
尤其看到周圍賓客眼中流露出的了然和譏誚,她只覺得一股熱血直沖頭頂,
口不擇言地反擊道:“周承硯!你少在這里擺什么家族規(guī)矩的譜!不就是一條項(xiàng)鏈嗎?
說到底還是你舍不得!這么貴重的東西你放在保險柜里也是放著,借給朋友應(yīng)應(yīng)急怎么了?
能掉塊肉嗎?你這么斤斤計(jì)較,真是小家子氣!”“朋友?
”周承硯的目光終于從項(xiàng)鏈上移開,第一次真正地、深深地看進(jìn)蘇晚的眼睛里。
那眼神銳利得仿佛能穿透她所有的偽裝,直抵她試圖隱藏的心思。他輕輕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語氣平靜得可怕,“很好。”說完,他沒有再看蘇晚瞬間慘白的臉,
也沒有理會江臨眼中一閃而逝的慌亂和強(qiáng)裝鎮(zhèn)定。他徑直轉(zhuǎn)身,
走向旁邊一張堆放著香檳杯和點(diǎn)心托盤的邊桌。所有人的目光都緊隨著他。
只見他從西裝內(nèi)袋里,動作沉穩(wěn)地掏出一個支票本和一支筆。
筆尖劃過紙張的聲音在突然變得死寂的宴會廳里異常清晰。他利落地寫下一個數(shù)字,
撕下支票。然后,在蘇晚驚愕、江臨貪婪的目光注視下,在滿堂賓客屏息的死寂中,
周承硯用兩根手指夾著那張墨跡未干的支票,手臂在空中劃過一個極其緩慢的弧度。
“嗤啦——”清脆而決絕的撕裂聲,如同驚雷炸響!支票在他指間被一分為二,再撕,
碎片如雪片般紛紛揚(yáng)揚(yáng)落下。死寂。絕對的死寂。只有水晶燈的光芒無聲流淌,
映照著每一張凝固著震驚的臉。“周承硯!你瘋了嗎?!”蘇晚失聲尖叫,
那聲音因?yàn)闃O度的驚怒和難以置信而變了調(diào),刺耳地撕裂了凝滯的空氣。那張支票上的數(shù)字,
足夠普通人揮霍幾輩子!他竟然就這樣撕了?!周承硯對她的尖叫置若罔聞。
他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甚至帶著一種行云流水般的優(yōu)雅和冷酷。
那只剛剛撕碎巨額支票的手,毫不猶豫地伸向江臨的脖頸。江臨下意識地想躲,
但周承硯的速度太快了。冰冷的手指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量,精準(zhǔn)地扣住了項(xiàng)鏈的搭扣。
“咔噠”一聲輕響,鉑金鏈條應(yīng)聲而開。鉆石吊墜脫離了江臨的皮膚,落入了周承硯的掌心。
冰涼的觸感,卻像是握著一塊烙鐵?!拔业摹苯R下意識地伸手想搶,
臉上貪婪和肉痛的表情扭曲在一起。周承硯看也沒看他。他捏著那條價值連城的項(xiàng)鏈,
指節(jié)因?yàn)橛昧Χ⑽⒎喊?。他轉(zhuǎn)身,一步一步,
走向宴會廳中央那座堆疊得晶瑩剔透、足有一人多高的香檳塔。
香檳酒液在無數(shù)水晶杯中折射出迷離的金色光芒,氣泡無聲地升騰、破裂。
周承硯在塔前站定。他微微垂眸,看著手中那條承載了家族歷史、母親遺愿,
此刻卻沾滿了背叛和他人體溫的項(xiàng)鏈。鉆石的光芒依舊璀璨,落在他眼里,
卻只剩下冰冷的污穢。他手臂猛地抬起,沒有絲毫猶豫,一個干脆利落的拋物線!“不——!
”蘇晚凄厲的尖叫和江臨變調(diào)的嘶吼同時響起。叮!一聲極其輕微、卻又無比清晰的脆響。
那抹冰冷的流光,瞬間沒入了香檳塔最頂層的酒杯中。酒液濺起微小的漣漪,
金黃色的液體迅速包裹了那顆曾經(jīng)象征永恒承諾的鉆石。它沉了下去,躺在杯底,
光芒被酒液折射得扭曲而模糊,像一個被徹底遺棄、浸沒在泥沼中的夢。
巨大的香檳塔靜默矗立,流光溢彩,映照著下方一張張驚駭?shù)绞дZ的面孔。
周承硯緩緩轉(zhuǎn)過身,目光如冰封的湖面,掃過呆若木雞的蘇晚,
掃過臉色煞白、死死盯著香檳塔頂?shù)慕R,最后掠過整個死寂的宴會廳。他的聲音不高,
卻像重錘,清晰地敲在每個人的耳膜上,帶著一種宣告終結(jié)的冷酷:“臟了的東西,就該扔。
”---高跟鞋敲擊在冰冷堅(jiān)硬的大理石地面上,發(fā)出急促而凌亂的“噠噠”聲,
像一串失控的心跳,在空曠奢華卻死寂的酒店長廊里瘋狂回蕩。蘇晚幾乎是撲過去的,
精心打理的卷發(fā)有幾縷狼狽地粘在汗?jié)竦念~角,昂貴的晚禮服裙擺被她自己踩在腳下,
絆得她一個趔趄。她不管不顧,用盡全身力氣,終于在電梯門即將完全閉合的最后一瞬,
將自己纖細(xì)的手臂猛地插了進(jìn)去!感應(yīng)門受到阻力,帶著一絲不情不愿的嗡鳴,
重新向兩側(cè)滑開。門內(nèi),周承硯單手插在西褲口袋里,身形挺拔如松,面無表情。
他身后半步,站著一位同樣西裝革履、神情肅穆的特助。電梯頂燈冷白的光線傾瀉而下,
將他深邃的眉眼勾勒得更加冷硬,如同覆著一層終年不化的寒霜。
他甚至沒有低頭去看狼狽撞進(jìn)電梯里的蘇晚,只是垂著眼睫,目光落在自己锃亮的皮鞋尖上,
仿佛那里有什么值得研究的圖案?!俺谐?!”蘇晚的聲音帶著哭腔,
劇烈的奔跑讓她胸口起伏,喘息未定。她扶住冰冷的電梯內(nèi)壁站穩(wěn),顧不得狼狽,猛地抬頭,
眼中蓄滿了驚惶、委屈和尚未完全消散的怒意,“你站??!把話說清楚!
你憑什么…憑什么那樣對我?!”她伸出手,涂著精致蔻丹的指尖因?yàn)榧佣⑽㈩澏叮?/p>
想去抓周承硯的手臂,想用肢體接觸喚回一絲往日的溫情。
就在她的指尖即將觸碰到那昂貴西裝面料的剎那,周承硯動了。
他甚至連一個眼神都沒有施舍給她,只是極其輕微地側(cè)了側(cè)身。那只伸出的手,
只抓到了一把冰冷的空氣。蘇晚的手僵在半空,指尖殘留著揮之不去的寒意。那無聲的拒絕,
比方才宴會廳里當(dāng)眾的羞辱更讓她心膽俱裂。一種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
瞬間淹沒了她。她終于清晰地意識到,有什么東西,在她無知無覺的時候,已經(jīng)徹底碎裂了。
“憑什么?”周承硯終于開口了。他的聲音不高,平穩(wěn)得沒有一絲波瀾,卻像淬了毒的冰棱,
每一個字都精準(zhǔn)地刺向蘇晚的耳膜?!疤K晚,需要我提醒你,那條項(xiàng)鏈代表著什么嗎?
”他緩緩抬眼。那雙曾經(jīng)盛滿過溫柔、縱容,甚至被她視為理所當(dāng)然的深眸,
此刻只剩下深不見底的漠然和一絲毫不掩飾的厭棄。那目光如有實(shí)質(zhì),刮得蘇晚臉頰生疼。
“它是我母親臨終前,親手交到我手上的。她要我把它戴在我認(rèn)定的妻子頸上。
”周承硯的語速很慢,每個字都清晰無比,“周家?guī)状说囊?guī)矩,傳媳不傳女。
那不是一件可以讓你用來討好舊情人的普通首飾,那是周家對主母的認(rèn)可和托付。
”“舊情人”三個字,像三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蘇晚心上。她的臉色瞬間褪盡血色,
嘴唇哆嗦著:“不…不是的!承硯,你聽我解釋!江臨他…他只是遇到了困難,
他需要那條項(xiàng)鏈去撐場面融資!我…我是為了幫他渡過難關(guān)!我跟他真的沒什么!
他只是…只是我過去的一個朋友!”“朋友?”周承硯的唇角極其輕微地向上扯動了一下,
那弧度里沒有半分笑意,只有徹骨的諷刺?!靶枰惆严笳髦芗抑髂浮矸莸臇|西,
親手戴在他脖子上,貼著他皮膚的朋友?”他的目光掃過蘇晚頸間——那里空空如也。
那條項(xiàng)鏈,本該屬于她的位置,此刻卻刺眼地空著。周承硯的眼神更冷了幾分。
“我……”蘇晚被那目光刺得渾身一顫,巨大的難堪和恐懼讓她幾乎窒息。她慌亂地?fù)u頭,
試圖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是我錯了!承硯!我不該沒跟你商量就借給他!是我考慮不周!
我向你道歉!我保證,我以后絕對不會再這樣了!我這就去把它撈出來!
它沉在香檳塔最上面那杯里,肯定還在!”她說著,竟真的轉(zhuǎn)身就要沖出去?!安槐亓?。
”周承硯的聲音毫無溫度地響起,瞬間凍結(jié)了她的動作。蘇晚僵在電梯門口,
難以置信地回頭看他?!拔艺f過,”周承硯的目光越過她,
投向電梯外燈火通明卻空無一人的奢華長廊,語氣平淡得像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guān)的事實(shí),
“臟了的東西,就該扔。周家,丟不起這個人。
”“?!彪娞莸竭_(dá)底層的提示音清脆地響起。門無聲地向兩側(cè)滑開,
外面是燈火輝煌、車流如織的酒店大堂入口。晚風(fēng)裹挾著城市的喧囂灌了進(jìn)來。
周承硯沒有再看蘇晚一眼,抬步就要往外走?!爸艹谐?!”蘇晚徹底慌了,
巨大的恐懼攫住了她,她不管不顧地張開雙臂,用身體擋在電梯門口,聲音尖利得變了調(diào),
“你不能走!你撕了支票,扔了項(xiàng)鏈,你讓我怎么辦?!那是我的東西!你憑什么替我做主?
!”她眼中是真切的恐慌和憤怒。那條項(xiàng)鏈的價值,那張被撕碎的支票上的天文數(shù)字,
是她揮霍無度生活的依仗,是她維持圈中地位的底氣!此刻,
這一切都被周承硯冷酷地摧毀了!周承硯的腳步終于停住。他緩緩轉(zhuǎn)過身,
終于正眼看向擋在門口、因?yàn)榧雍涂謶侄⑽㈩澏兜奶K晚。那雙深眸里,
翻涌的已不僅僅是冷漠,更是一種徹底的、冰冷的了然和失望?!澳愕臇|西?
”他重復(fù)了一遍,尾音微微上揚(yáng),帶著一種荒謬的嘲弄。他微微傾身,靠近蘇晚,
那迫人的氣勢讓她下意識地想要后退,卻被他冰冷的眼神釘在原地?!疤K晚,
”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卻字字如刀,清晰地刮過她的耳膜,
也刮進(jìn)電梯內(nèi)那位沉默的特助耳中,“你是不是忘了,這三年來,你身上穿的戴的,
你名下那些跑車房產(chǎn),你蘇家那個搖搖欲墜的公司一次次注進(jìn)去的救命錢,
包括你今晚用來招待這位‘朋友’的排場……”他頓了頓,看著蘇晚血色盡褪的臉,
一字一句,清晰地落下最后的判決:“哪一樣,不是用我周承硯的錢買的?
”蘇晚如同被一道無形的驚雷劈中,整個人瞬間僵直,瞳孔猛地收縮,
臉上最后一絲血色也徹底褪去,只剩下一種瀕死般的慘白。擋在電梯門口的雙臂,
無力地垂落下來,指尖冰涼。周承硯不再停留,邁開長腿,與她擦肩而過。
昂貴的西裝衣角帶起一陣冰冷的風(fēng),拂過蘇晚裸露的手臂,激起一層細(xì)小的戰(zhàn)栗。
他徑直走向酒店門口早已等候的黑色賓利,步伐沉穩(wěn)決絕,沒有一絲一毫的遲疑和留戀。
特助緊隨其后,經(jīng)過蘇晚身邊時,腳步微頓,極其短暫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復(fù)雜,
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憫,但更多的是一種公事公辦的疏離。他什么也沒說,
快步跟上了周承硯。車門被拉開,周承硯彎腰坐了進(jìn)去。特助關(guān)好車門,繞到副駕駛位。
引擎發(fā)出一聲低沉而流暢的啟動聲。蘇晚像是被那聲音驚醒,猛地從巨大的打擊中回過神。
她踉蹌著追出電梯,高跟鞋踩在光滑的地面上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俺谐?!周承硯!
”她不顧形象地尖叫著,撲向那輛即將啟動的賓利車尾。車窗是全黑的防彈玻璃,紋絲不動,
沒有降下哪怕一絲縫隙。車子沒有絲毫停頓,平穩(wěn)地滑入車流,
尾燈在城市的霓虹中劃出兩道冰冷刺目的紅線,迅速消失在夜色深處。只留下蘇晚一個人,
失魂落魄地站在酒店輝煌的旋轉(zhuǎn)門外。晚風(fēng)吹亂了她的頭發(fā),
昂貴的禮服在夜風(fēng)中顯得單薄而可笑。周圍進(jìn)出酒店的客人投來或好奇或鄙夷的目光,
像無數(shù)細(xì)小的針,扎在她裸露的皮膚上。宴會廳里的羞辱是當(dāng)眾的耳光,
電梯里的對峙是冰冷的刀鋒,而此刻,這無聲的遺棄,則將她徹底推入了深淵。
她呆呆地望著賓利消失的方向,渾身冰冷,巨大的恐慌和失去一切的茫然如同冰冷的潮水,
終于徹底將她淹沒。世界仿佛只剩下引擎遠(yuǎn)去后那令人心悸的空白噪音,在耳邊嗡嗡作響。
---“蘇小姐,請坐。”江臨辦公室那張寬大得有些夸張的紅木辦公桌后面,
男人臉上掛著一貫的、令人如沐春風(fēng)的笑容,只是那笑容深處,
似乎多了幾分不易察覺的疏離和……審視。他抬手示意蘇晚坐在對面的真皮沙發(fā)上,
動作優(yōu)雅依舊。蘇晚卻沒有坐。她一夜未眠,臉色憔悴,眼下帶著濃重的青影,
精心修飾的妝容也掩蓋不住那份從骨子里透出來的疲憊和驚惶。她幾步?jīng)_到辦公桌前,
雙手“啪”地一聲撐在光滑冰冷的桌面上,身體前傾,急切地盯著江臨:“江臨!項(xiàng)鏈!
周承硯他……他把項(xiàng)鏈扔了!他撕了支票!我們現(xiàn)在怎么辦?
你那個項(xiàng)目……資金鏈……”她的聲音因?yàn)榻箲]而微微發(fā)顫,語無倫次?!芭??是嗎?
”江臨挑了挑眉,臉上的笑容似乎淡了些,但并沒有蘇晚預(yù)期中的震驚或憤怒。
他慢條斯理地從抽屜里拿出一個精致的雪茄盒,剪開一支,放在鼻端嗅了嗅,動作從容不迫,
仿佛蘇晚帶來的只是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消息。“周少果然還是那個周少,脾氣一點(diǎn)沒變。
”他甚至低低地笑了一聲,帶著點(diǎn)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這過于平靜的反應(yīng)像一盆冷水,
瞬間澆熄了蘇晚心中殘存的最后一絲僥幸。她愣愣地看著江臨,一股寒意順著脊椎悄然爬升。
“江臨?”她聲音里的急切褪去,帶上了一絲驚疑不定,“那條項(xiàng)鏈…是我們最后的指望了!
沒有它做抵押,銀行那邊根本不可能……”“蘇晚,”江臨打斷了她,
終于點(diǎn)燃了手中的雪茄,淡藍(lán)色的煙霧裊裊升起,模糊了他鏡片后的眼神。
他的聲音依舊溫和,卻像隔著一層冰,“有件事,我想你需要知道。
”他拉開辦公桌最底下的一個抽屜,取出一份文件,動作隨意地推到蘇晚面前。
文件的封面上,印著幾個冰冷的黑色加粗字體——股權(quán)質(zhì)押協(xié)議。蘇晚的目光落在文件上,
當(dāng)看清那上面被質(zhì)押的公司名稱——“蘇氏集團(tuán)”,
以及旁邊那清晰無比、屬于她父親的簽名時,她的大腦“嗡”的一聲,仿佛被重錘狠狠擊中!
“你……你讓我爸簽的?”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難以置信的尖利,“什么時候的事?!
這是什么?!”她猛地抓起那份文件,手指因?yàn)橛昧Χ腹?jié)泛白,紙張?jiān)谒种袊W嘩作響。
“就在上周,”江臨吐出一口煙圈,隔著煙霧欣賞著蘇晚瞬間崩潰的表情,
語氣平靜得近乎殘忍,“你父親為了拿到那筆‘救命’的短期過橋貸款,很爽快地簽了字。
用整個蘇氏集團(tuán)的核心股權(quán)做抵押,換取三個月的周轉(zhuǎn)時間?!彼麖椓藦棢熁?,“當(dāng)然,
利息嘛,稍微有點(diǎn)高。”“你騙他!”蘇晚眼前發(fā)黑,身體晃了晃,幾乎站立不穩(wěn)。
她終于明白了,為什么父親前幾天打電話時語氣那么輕松,
原來……原來是用整個家族根基換了眼前這個男人的“幫助”!“江臨!你怎么能?!
那是我爸一輩子的心血!”“騙?”江臨嗤笑一聲,像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
他身體微微前傾,隔著辦公桌,目光銳利地刺向蘇晚,那層溫和的偽裝終于徹底剝落,
露出底下冰冷的算計(jì)和貪婪。“蘇晚,大家都是成年人了。生意場上,你情我愿,
各取所需罷了。你父親需要錢救命,我給他錢,他給我抵押,公平交易?!彼D了頓,
眼神掃過蘇晚頸間——那里空無一物。他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飾的譏誚:“至于你?
我親愛的晚晚,你以為我為什么容忍你圍著我轉(zhuǎn)?因?yàn)槟屈c(diǎn)可笑的舊情?”他搖頭,
發(fā)出一聲短促的冷笑,“醒醒吧。我看中的,從來都是你作為周承硯未婚妻的身份,
和你手上那條能撬動銀行金庫的周家項(xiàng)鏈!”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匕首,
狠狠扎進(jìn)蘇晚的心臟?!翱上О?,”江臨靠回寬大的椅背,姿態(tài)放松,
帶著一種勝利者的倨傲,“你太蠢了。項(xiàng)鏈沒拿到,反而徹底激怒了周承硯。嘖嘖,
現(xiàn)在倒好,雞飛蛋打。”他攤了攤手,語氣輕飄飄的,卻字字誅心:“所以,蘇小姐,
看在我們相識一場的份上,友情提醒你一句:那份質(zhì)押協(xié)議,還款期限就在下周一。
連本帶息,這個數(shù)。”他伸出幾根手指,比劃了一個令人窒息的天文數(shù)字?!叭绻€不上,
”江臨的笑容擴(kuò)大,帶著一種貓戲老鼠般的殘忍,“很遺憾,
蘇氏集團(tuán)……恐怕就要改姓江了。”轟??!窗外,醞釀了許久的暴雨終于傾盆而下。
豆大的雨點(diǎn)猛烈地敲打著巨大的落地玻璃窗,發(fā)出密集而沉悶的聲響,
如同無數(shù)重錘砸在蘇晚的心上。慘白的閃電驟然撕裂鉛灰色的天空,
瞬間照亮了江臨那張寫滿算計(jì)和冷酷的臉,也照亮了蘇晚臉上最后一絲血色徹底褪盡的絕望。
世界在她腳下轟然坍塌。她像個被抽走了所有骨頭的破布娃娃,踉蹌著后退一步,又一步,
直到脊背重重地撞在冰冷的辦公室門板上。
那份沉重的股權(quán)質(zhì)押協(xié)議從她無力垂落的手中滑脫,“啪”地一聲掉落在光可鑒人的地板上。
騙子!全都是騙子!父親被騙走了公司,她被利用了感情,像個徹頭徹尾的傻瓜!
悔恨如同無數(shù)條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緊了她的心臟,啃噬著她的理智。
硯那冰封的眼神、撕碎支票的決絕、將項(xiàng)鏈投入香檳塔的冷酷……一幕幕在她眼前瘋狂閃回。
每一幀畫面都像淬了鹽的鞭子,狠狠抽打著她。她做了什么?
她親手把那個唯一真心對她、給她一切的男人推開了!為了眼前這個……惡魔!
蘇晚猛地轉(zhuǎn)身,幾乎是連滾爬爬地沖出了江臨那間充滿雪茄煙霧和算計(jì)氣息的辦公室。
身后似乎傳來江臨帶著嘲諷的低笑,但她已經(jīng)聽不清了。巨大的恐慌和滅頂?shù)幕诤掾?qū)使著她,
只有一個念頭在瘋狂燃燒:回家!找到那條項(xiàng)鏈!那是周承硯給的!
那是她最后……最后能抓住的、和他還有關(guān)聯(lián)的東西!暴雨如注。雨水瘋狂地澆打下來,
瞬間就將她單薄的衣衫徹底淋透,昂貴的布料緊緊貼在皮膚上,冰冷刺骨。
頭發(fā)狼狽地貼在臉頰和脖子上,雨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她沖進(jìn)車庫,發(fā)動跑車,
引擎發(fā)出暴躁的轟鳴,輪胎在濕滑的地面上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
車子像離弦的箭一樣沖了出去。雨刮器瘋狂地左右搖擺,
卻怎么也刮不盡擋風(fēng)玻璃上瀑布般傾瀉的雨水。前方的道路一片模糊,
蘇晚的心跳如同失控的鼓點(diǎn),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她死死咬著下唇,嘗到了鐵銹般的血腥味,
雙手緊握著方向盤,指關(guān)節(jié)因?yàn)橛昧Χ喊?。一路疾馳,闖過不知幾個紅燈。
當(dāng)車子終于歪歪扭扭地停在蘇家別墅車庫時,蘇晚幾乎是手腳并用地摔下車門,
跌跌撞撞地沖進(jìn)大門?!靶〗悖磕趺础眰蛉梭@訝的聲音被她直接無視。
她像一陣颶風(fēng)般沖上二樓,沖進(jìn)自己那間奢華卻早已一片狼藉的衣帽間。
巨大的落地穿衣鏡映出她此刻的狼狽:渾身濕透,頭發(fā)凌亂,臉色慘白如鬼,
眼神卻燃燒著一種近乎瘋狂的偏執(zhí)。她撲到那個專門存放貴重首飾的保險柜前,
手指因?yàn)楸浜蜆O度的緊張而不停顫抖,試了幾次才勉強(qiáng)按對了密碼。沉重的柜門彈開。
里面,琳瑯滿目,各色珠寶在燈光下閃爍著冰冷而昂貴的光澤??ǖ貋喌你@石手鐲,
蒂芙尼的藍(lán)寶石項(xiàng)鏈,寶格麗的祖母綠耳環(huán)……每一件都價值不菲,
每一件都記錄著周承硯曾經(jīng)的寵愛和縱容??商K晚看也不看,
她像瘋了一樣在里面翻找、扒拉。那些璀璨的珠寶被她粗暴地?fù)荛_,
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貪L落在柔軟的地毯上。沒有!沒有!哪里都沒有!那條鉑金鏈子,
那顆圓形主鉆……她親手把它從周承硯母親手中接過來時,
那份沉甸甸的、帶著家族認(rèn)可的溫度……消失了!徹底消失了!
被周承硯扔進(jìn)了冰冷的香檳里,被她自己的愚蠢親手葬送了!“啊——!
”絕望的尖叫終于沖破喉嚨,帶著哭腔,在空曠奢華的衣帽間里凄厲地回蕩。
蘇晚頹然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身下是散落一地的珠寶。她雙手死死揪住自己濕透的頭發(fā),
身體因?yàn)榫薮蟮耐纯嗪突诤薅榭s成一團(tuán),劇烈地顫抖著。完了。一切都完了。蘇家完了,
她……也徹底完了。就在這滅頂?shù)慕^望幾乎要將她吞噬的瞬間,
她的目光無意識地掃過保險柜最深處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那里,
似乎有一個小小的、深藍(lán)色的絨布盒子,被其他首飾盒壓在了下面,只露出一角。
那個盒子……她記得!是當(dāng)初裝那條家傳項(xiàng)鏈的!后來她嫌盒子舊,就隨意扔在了柜子里,
只把項(xiàng)鏈戴了出來。一絲微弱的、連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希冀,如同風(fēng)中的燭火,
極其微弱地跳動了一下。她幾乎是連滾爬爬地?fù)溥^去,不管不顧地將壓在上面的首飾盒掃開,
手指顫抖著,近乎粗暴地將那個深藍(lán)色絨布盒子拽了出來。盒子很輕。她深吸一口氣,
心臟在胸腔里狂跳,幾乎要撞碎肋骨。她顫抖著手,猛地掀開了盒蓋!空的!
果然……是空的……最后一絲微弱的火光徹底熄滅,只剩下無邊無際的黑暗和冰冷。
蘇晚無力地閉上眼,滾燙的淚水混著冰冷的雨水,洶涌地滑落臉頰。她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氣,
手臂頹然垂下,那個空蕩蕩的絨布盒子從她無力的指尖滑落,“啪嗒”一聲,
掉在鋪滿珠寶的地毯上。盒子落地的瞬間,一張對折的、泛著淡淡米黃色的硬質(zhì)票據(jù),
從盒子底部夾層里飄了出來,打著旋兒,輕輕地落在了她的腳邊。
蘇晚空洞的眼神下意識地聚焦在那張紙上。那是什么?她茫然地、近乎麻木地伸出手,
指尖觸碰到那張紙。很普通的紙張,上面印著銀行的標(biāo)識和復(fù)雜的表格。她顫抖著,
將它展開。當(dāng)看清票據(jù)抬頭上那幾個加粗的黑體字時,她的呼吸驟然停止了!
——“質(zhì)押物贖回憑證”。質(zhì)押物名稱:【周氏家傳鉆石項(xiàng)鏈(鉑金鏈,圓形主鉆,
配梨形碎鉆)】贖回日期:【一行清晰的手寫日期,赫然是半年前!
】贖回人簽章:【一個龍飛鳳舞、力透紙背的簽名——周承硯!】旁邊,
還蓋著銀行鮮紅的業(yè)務(wù)受理章。蘇晚的瞳孔驟然收縮到極致!她死死地盯著那張票據(jù),
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她的視網(wǎng)膜上。
半年前……半年前他就……把它贖回來了?為什么?他從來沒提過!
他明明……明明那么珍視那條項(xiàng)鏈,那是他母親的遺物??!他為什么贖回來了卻不告訴她?
為什么還讓她戴著?他……一個讓她渾身血液都幾乎凍僵的念頭,如同毒蛇般猛地鉆入腦海!
難道……難道他那時候……就已經(jīng)打算……把它真正地、完全地交給她了?“轟——!
”窗外,一道慘白的巨閃撕裂雨幕,緊接著是震耳欲聾的驚雷炸響!
刺目的電光瞬間穿透窗簾的縫隙,將整個昏暗的衣帽間照得一片慘白!
在那片轉(zhuǎn)瞬即逝的、令人心悸的強(qiáng)光中,蘇晚蜷縮在地毯上,渾身濕透,
臉色比閃電還要慘白。她手里死死攥著那張薄薄的、卻重逾千斤的贖回憑證,
身體無法控制地劇烈顫抖起來,如同秋風(fēng)中的最后一片枯葉。冰冷的悔恨,
混合著一種從未有過的、深入骨髓的恐懼,徹底將她淹沒。冰冷的雨水順著額發(fā)流進(jìn)眼睛,
刺得生疼。蘇晚死死攥著那張薄薄的“質(zhì)押物贖回憑證”,指甲深陷進(jìn)掌心,
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紙張被雨水打濕的邊緣開始暈開墨跡,
但抬頭上那幾個加粗的黑體字——“質(zhì)押物贖回憑證”——依舊像燒紅的烙鐵,
燙得她靈魂都在抽搐。半年前。他贖回了項(xiàng)鏈。在她毫無察覺的時候。為什么?
他明明那么珍視它,那是他母親的遺物,是周家傳承的信物!他贖回了,
卻從未對她提起一個字。他看著她繼續(xù)戴著它,出席各種場合,接受旁人艷羨的目光,
甚至……默許她把它借給了江臨!一個讓她渾身血液瞬間凍結(jié)、心臟被無形巨手攥緊的念頭,
帶著毀滅性的力量,轟然撞入腦?!H回了,是不是意味著……他那時候,
就已經(jīng)真正地、完全地、決定將它交給她了?把它交到“周家未來主母”的手里?
那不是借戴,那是……歸屬?“轟隆——!”又一道慘白的閃電劈開墨黑的雨幕,
瞬間將昏暗的衣帽間照得亮如白晝。在那片令人心悸的強(qiáng)光中,
蘇晚看清了自己映在巨大穿衣鏡里的模樣:渾身濕透,昂貴的禮服皺巴巴地貼在身上,
勾勒出狼狽不堪的曲線;精心打理的卷發(fā)像水草一樣黏在慘白的臉頰和脖子上;眼睛紅腫,
眼神空洞而絕望,如同被風(fēng)暴摧毀后遺棄的廢墟。贖回了……他贖回了!
他本意是要真正地給她!可她做了什么?
她把它當(dāng)成了可以隨意炫耀、甚至拿去討好另一個男人的工具!
她親手把他最珍視的信任和托付,像垃圾一樣扔在了江臨那種人渣的脖子上!“啊——!
”一聲短促而凄厲的嗚咽從喉嚨深處擠出,蘇晚猛地將額頭狠狠撞向冰冷的地板!一下,
又一下!沉悶的撞擊聲在空曠的房間里回蕩,混雜著窗外肆虐的暴雨聲。
悔恨如同無數(shù)條帶著倒刺的毒藤,瘋狂地纏繞勒緊她的心臟,
每一次搏動都帶來撕裂般的劇痛。她恨不得把自己撞死在這里!不!不能死!
她不能就這樣完了!蘇晚猛地抬起頭,額頭上已經(jīng)一片青紫,混雜著雨水和淚水。
那雙空洞絕望的眼睛里,驟然燃起一股近乎瘋狂的火焰!項(xiàng)鏈!那條項(xiàng)鏈!
它被周承硯扔進(jìn)了香檳塔!它還在酒店!一定還在最頂層的那個杯子里!那是他贖回來的!
那是他原本要完全給她的東西!那是……那是她現(xiàn)在唯一能抓住的、和他還有關(guān)聯(lián)的證明!
也許……也許她把它找回來,洗干凈,
也許……也許他看到她真的知道錯了……這個念頭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瞬間點(diǎn)燃了她所有的力氣。她手腳并用地從冰冷的地板上爬起來,
不顧散落一地踩在腳下的昂貴珠寶,像一頭發(fā)狂的母獸,跌跌撞撞地沖出衣帽間,沖下樓梯。
“小姐!小姐你去哪?!外面雨太大了!”傭人驚慌的呼喊被她遠(yuǎn)遠(yuǎn)拋在身后。車庫門升起,
冰冷的雨霧撲面而來。她鉆進(jìn)那輛紅色的法拉利跑車,引擎發(fā)出暴躁的咆哮。
車子如同離弦的血色箭矢,猛地沖進(jìn)傾盆暴雨之中。雨刮器瘋狂地左右搖擺,
前方的世界只剩下模糊晃動的車燈和被雨水扭曲的光影。蘇晚死死咬著下唇,
口腔里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雙手緊握方向盤,指節(jié)因過度用力而泛白,眼神死死盯著前方,
只有酒店的方向。一路疾馳,車輪在積水的路面上激起高高的水墻,數(shù)次險些失控。
當(dāng)她終于沖到昨晚那家頂級酒店門口時,保安甚至沒來得及阻攔,
她已像一陣旋風(fēng)般沖了進(jìn)去。宴會廳的大門緊閉。昨晚的奢華喧囂早已散盡,
只剩下清潔工在進(jìn)行最后的打掃??諝饫镞€殘留著淡淡的香水和酒氣,混合著清潔劑的味道。
“項(xiàng)鏈!”蘇晚一把抓住離她最近的一個清潔工大媽,聲音嘶啞尖利,“昨晚!
香檳塔最頂上那個杯子!里面有一條鉆石項(xiàng)鏈!你們看到了嗎?處理了嗎?在哪里?!
”大媽被她瘋狂的樣子嚇了一跳,連連搖頭:“沒…沒看見什么項(xiàng)鏈啊小姐。香檳塔?
昨晚撤場的時候,頂層那些杯子都是空的,酒水都倒進(jìn)廢水桶運(yùn)走了……”“空的?不可能!
”蘇晚像被踩了尾巴的貓,尖叫起來,“不可能!它沉在杯底的!那么大一顆鉆石!
你們找了嗎?是不是被誰拿走了?!”她歇斯底里地?fù)u晃著大媽的胳膊?!罢鏇]有啊小姐!
”大媽掙脫開,臉上帶著驚懼和一絲不耐煩,“頂層杯子都是空的,我們都檢查過的!
酒水都處理掉了,杯子也都送去清洗消毒了!你要找東西,去失物招領(lǐng)處問問吧!
”失物招領(lǐng)處?蘇晚丟開她,跌跌撞撞地沖向酒店前臺。
前臺小姐被她渾身濕透、狀若瘋魔的樣子驚得后退一步?!绊?xiàng)鏈!鉆石項(xiàng)鏈!鉑金鏈子,
中間一顆大圓鉆!”蘇晚雙手拍在前臺光潔的大理石臺面上,留下濕漉漉的手印,
聲音帶著哭腔的嘶吼,“昨晚掉在宴會廳香檳塔最頂層的杯子里!你們失物招領(lǐng)有沒有收到?
!”前臺小姐強(qiáng)作鎮(zhèn)定,快速在電腦上查詢,片刻后,禮貌而疏離地?fù)u頭:“抱歉女士,
失物招領(lǐng)處今早沒有收到任何鉆石項(xiàng)鏈的登記記錄。昨晚宴會廳撤場后,
所有物品都經(jīng)過清點(diǎn),沒有發(fā)現(xiàn)您描述的貴重物品?!薄霸趺纯赡埽?!那么大一條鉆石項(xiàng)鏈!
怎么會沒有?!”蘇晚幾乎要崩潰了,她猛地抓住前臺小姐的衣袖,“是不是被誰偷了?
你們查監(jiān)控!我要看監(jiān)控!”“女士,請您冷靜!”保安已經(jīng)圍了過來,警惕地看著她,
“監(jiān)控錄像需要警方介入或有酒店高層授權(quán)才能查看。如果您堅(jiān)持物品遺失,
建議您報警處理?!眻缶??報警有什么用?那項(xiàng)鏈價值連城,涉及周家,一旦報警,
只會讓昨晚的丑聞傳得更快更廣!她蘇晚會成為整個圈子里最大的笑柄!
“不…不行…”蘇晚失魂落魄地松開手,踉蹌著后退。最后一絲渺茫的希望也破滅了。
周承硯把它扔了,真的像扔掉垃圾一樣,毫不猶豫,并且徹底。
連一絲讓她挽回的余地都沒有!就在這時,她的手機(jī)在濕透的手袋里瘋狂震動起來。
屏幕上跳動著“爸爸”兩個字。一種不祥的預(yù)感瞬間攫住了她。她顫抖著接通電話?!巴硗?!
晚晚你在哪?!”父親蘇振邦的聲音從未有過的蒼老、嘶啞,
帶著一種瀕死的絕望和巨大驚恐,“完了!全完了!銀行…銀行的人帶著法警來了!
要查封公司!查封我們的房子!說我們質(zhì)押的股權(quán)…違約了!江臨那個畜生!他設(shè)了套??!
晚晚!我們蘇家…蘇家完了!
”電話那頭傳來刺耳的警笛聲、混亂的呵斥聲、還有父親崩潰的哭嚎聲,
交織成一片末日般的噪音。蘇晚握著手機(jī),呆呆地站在原地。
冰冷的雨水似乎順著她的脊椎一路流進(jìn)心臟,將那里徹底凍結(jié)。手機(jī)從她無力的手中滑落,
“啪”地一聲摔在大理石地面上,屏幕碎裂。她緩緩抬起頭,
看向酒店金碧輝煌、光可鑒人的巨大旋轉(zhuǎn)門。
門上映出她此刻的身影:濕透、狼狽、失魂落魄,像一條被拋棄在雨中的流浪狗。
世界在她眼前旋轉(zhuǎn)、崩塌。家族的傾覆,財富的消失,愛情的毀滅,
尊嚴(yán)的踐踏……所有的一切,都源于她自己的愚蠢和貪婪。完了。蘇家完了。她蘇晚,
也徹底完了。悔恨如同冰冷的潮水,這一次,徹底將她溺斃在絕望的深淵里,
連一根稻草都抓不住了。雨,還在下。冰冷,粘稠,
帶著一種要將整個城市都拖入泥濘的執(zhí)拗。蘇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離開酒店的。
她像一具被抽空了靈魂的軀殼,麻木地發(fā)動車子,在雨幕中漫無目的地行駛。
父親崩潰的哭嚎聲、法警冰冷的呵斥聲、銀行人員公式化的宣告聲……如同魔咒,
在她腦子里瘋狂盤旋、炸響。蘇氏集團(tuán)完了。蘇家的別墅,
她名下所有的房產(chǎn)、車子、奢侈品……全都要被查封、凍結(jié)、拍賣。她從云端跌落,
即將變得一無所有,甚至背負(fù)巨債。而造成這一切的根源……是她自己。
為了江臨那個虛情假意的騙子,她親手推開了周承硯,葬送了周家給予的一切庇護(hù)和榮光!
悔恨和恐懼如同兩條冰冷的毒蛇,緊緊纏繞著她的脖頸,讓她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的刺痛。
不!她不能就這樣認(rèn)命!她是蘇晚!她曾經(jīng)是周承硯捧在手心里的未婚妻!
只要……只要她去找他!只要她放下所有的驕傲,去求他!周承硯……周承硯他那么愛過她,
他一定……一定不會真的眼睜睜看著她家破人亡的!
這個念頭如同黑暗中最后一點(diǎn)微弱的磷火,支撐著她瀕臨崩潰的神經(jīng)。她猛地調(diào)轉(zhuǎn)方向盤,
輪胎在濕滑的路面上發(fā)出刺耳的尖叫,
車子朝著城西周承硯常駐的頂級公寓——“云頂天闕”的方向疾馳而去。
雨刮器徒勞地刮著擋風(fēng)玻璃,前方的霓虹在雨水中暈染成一片模糊而冰冷的光斑。
蘇晚死死咬著嘴唇,嘗著那熟悉的鐵銹味,腦子里只剩下一個念頭:求他!無論如何,求他!
云頂天闕,頂層復(fù)式公寓的專屬電梯需要刷卡才能啟動。蘇晚被冰冷地攔在了奢華的大堂。
保安面無表情地看著這個渾身濕透、狼狽不堪的女人,眼神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鄙夷。
“我要見周承硯!讓我上去!”蘇晚的聲音嘶啞,帶著不顧一切的瘋狂?!氨?,蘇小姐。
周先生有吩咐,沒有預(yù)約,任何人不得打擾。”保安的聲音平板無波?!拔沂撬椿槠?!
”蘇晚尖聲叫道,試圖用這個早已名存實(shí)亡的身份來壓人。保安的眼神更冷了幾分,
甚至帶上了一絲嘲諷:“蘇小姐,請自重。周先生并未交代過您的來訪。如果您堅(jiān)持,
我只能請您離開,否則報警處理?!薄澳悖 碧K晚氣得渾身發(fā)抖,
巨大的屈辱感幾乎讓她暈厥。她曾是這里的???,這里的保安哪個不對她畢恭畢敬?
如今……墻倒眾人推!報警?她現(xiàn)在最怕的就是警察!蘇晚猛地轉(zhuǎn)身,沖出大堂。
冰冷的雨水再次將她澆透。她繞到公寓大樓后面,仰頭望去。
頂層那巨大的落地窗被厚厚的窗簾遮擋著,只透出一點(diǎn)點(diǎn)朦朧的光暈,
像一只冰冷的、拒絕窺探的眼睛。周承硯在里面。他一定在里面!蘇晚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
掏出那個屏幕碎裂的手機(jī)。手指顫抖著,一遍又一遍地?fù)艽蚰莻€早已爛熟于心的號碼。
聽筒里傳來的,只有冰冷而機(jī)械的女聲重復(fù)著:“對不起,
您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無法接通?他把她拉黑了!絕望像冰冷的潮水,
再次漫過胸口。蘇晚靠著冰冷濕滑的墻壁,緩緩滑坐到地上。雨水無情地沖刷著她的臉,
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她抱著膝蓋,蜷縮在公寓樓后巷冰冷的角落里,
像一只被世界遺棄的流浪貓。時間在冰冷的雨水中一分一秒地流逝。身體的熱量在迅速流失,
凍得她牙齒都在打顫。饑餓、寒冷、恐懼、巨大的悔恨……輪番折磨著她脆弱的神經(jīng)。
但她不敢走,也不能走。這是她最后的機(jī)會。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個小時,也許是更久。
雨勢似乎小了一些。一輛黑色的賓利慕尚,如同夜色中優(yōu)雅而危險的獵豹,
平穩(wěn)地滑入公寓地庫的入口通道。是周承硯的車!蘇晚像被電擊一樣,猛地從地上彈起來!
冰冷的身體因?yàn)轶E然發(fā)力而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呻吟,但她顧不得了!她用盡全身力氣,
跌跌撞撞地沖向地庫入口!車子剛剛駛?cè)胪ǖ?,速度不快?!俺谐帲≈艹谐帲?/p>
”蘇晚凄厲地尖叫著,張開雙臂,不顧一切地?fù)湎蜍囶^!刺耳的急剎車聲撕裂了雨夜的寂靜!
車輪在濕滑的地面上擦出長長的、刺鼻的青煙!車頭在距離蘇晚的身體不足半米的地方,
險險停住!巨大的慣性讓蘇晚站立不穩(wěn),重重地摔倒在冰冷潮濕的地面上,
泥水瞬間濺滿了她昂貴的、如今已一文不值的裙擺。車門打開。周承硯的特助先一步下車,
撐開一把巨大的黑傘,遮住了隨后下車的男人。周承硯站在傘下,
一身剪裁完美的深灰色高定西裝,纖塵不染。他微微垂眸,看著摔倒在泥水里的蘇晚,
眼神平靜無波,深邃得像結(jié)了冰的寒潭,沒有一絲溫度,也沒有一絲波瀾。仿佛地上躺著的,
只是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障礙物。蘇晚掙扎著想爬起來,膝蓋和手肘傳來火辣辣的疼痛。
她抬起頭,雨水和泥水順著她的頭發(fā)、臉頰往下淌,狼狽到了極點(diǎn)。
她仰望著傘下那個高高在上、如同神祇般冷漠的男人,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痛得無法呼吸?!俺谐帯彼_口,聲音破碎不堪,帶著濃重的哭腔和不顧一切的哀求,
“求求你……幫幫我……幫幫蘇家……江臨他騙了我爸,
質(zhì)押了公司所有的股權(quán)……現(xiàn)在銀行要查封一切……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
我不該相信江臨!我不該動那條項(xiàng)鏈!我……我把它找回來!
我發(fā)誓我一定把它找回來洗干凈!求你看在我們過去的情分上……救救蘇家!救救我爸爸!
他……他心臟病發(fā)了,在醫(yī)院……求你了!我求你了!”她語無倫次,涕淚橫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