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蝕骨牢籠監(jiān)控攝像頭在墻角幽幽亮著一點紅光,像一顆永遠(yuǎn)凝固的血珠。
我蜷在3-7號病房那張冰冷的鐵架床上,平板電腦緊貼著大腿,
屏幕的冷光刺得我眼球發(fā)澀。屏幕里,我的弟弟沈澈穿著挺括的白色禮服,
正對著他的新娘林晚微笑。三年了。鐵窗外是灰蒙蒙的天,高墻上電網(wǎng)的輪廓切割著視野。
病房里消毒水的氣味濃得發(fā)苦,滲進(jìn)每一寸墻壁,滲進(jìn)我骨頭縫里。
手指死死摳著平板冰涼的金屬邊緣,指關(guān)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微微顫抖。
我貪婪地盯著屏幕上那張年輕鮮活的臉。沈澈的眼睛彎著,盛滿了光,
和我一樣遺傳自母親那雙漂亮的杏眼??晌业难劬?,只剩下這鐵窗框出來的死寂,
像蒙了厚厚一層灰燼。“沈先生,該服藥了?!?護(hù)工老李推開門,
劣質(zhì)橡膠鞋底摩擦水泥地面的聲音異常刺耳。他手里端著那個熟悉的白色塑料托盤,
上面孤零零躺著兩片藍(lán)色的氯丙嗪藥片,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詭異的光澤。我甚至沒回頭,
全部注意力都被屏幕里沈澈彎起的嘴角釘住了。那笑容干凈,純粹,
是我在這座活人墳?zāi)估镌缫堰z忘的溫度。陽光透過禮堂巨大的彩色玻璃窗,在他肩頭跳躍,
像金子。老李不耐煩地咂了下嘴,把托盤重重擱在床頭柜上,鐵皮柜面發(fā)出一聲悶響。
藥片在托盤里彈跳了一下。他渾濁的眼睛掃過我緊握的平板,嘴角撇了撇,
帶著一種看守對囚犯特有的漠然和嘲弄。變故,毫無預(yù)兆地撕裂了屏幕里那虛假的祥和樂章。
就在司儀剛剛清了清嗓子,準(zhǔn)備宣布新人宣誓的剎那——砰!
禮堂厚重的大門被一股蠻力撞開!一個男人,或者說,一個血人,踉蹌著沖了進(jìn)來。
他幾乎赤裸著上身,皮膚上密密麻麻布滿了縱橫交錯的刀痕和淤傷,
有些傷口還在往外滲著暗紅的血珠,新傷疊著舊痂,整個人像一具被惡意撕扯過的破布娃娃。
他赤著腳,每一步都在光潔如鏡的大理石地面上留下一個黏膩模糊的血腳印。
死寂瞬間籠罩了整個禮堂,上千道目光凝固在他身上。他踉踉蹌蹌,
帶著一身血腥和絕望的氣息,徑直撲倒在沈澈的白色皮鞋前。額頭狠狠撞向冰冷堅硬的地面,
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咚、咚、咚”悶響,每一次撞擊都讓屏幕輕微地震顫。“澈哥!
澈哥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凄厲的哭嚎帶著血沫從男人破裂的嘴角噴濺出來,
染紅了沈澈潔白的褲腳?!澳?!我的臉!被您劃爛了!我的衣服!被您剪得粉碎!
求求您了!饒了我吧!我再也不敢靠近晚晚了!再也不敢了!
求您放過我……”他猛地抬起頭,涕淚和鮮血糊滿了那張年輕卻布滿恐怖刀疤的臉,
對著鏡頭,也對著整個禮堂驚恐的賓客,發(fā)出野獸般的哀嚎?!鞍 。?!
”死寂被徹底炸碎。
女人的尖叫聲、椅子翻倒的碰撞聲、杯碟落地的碎裂聲……瞬間像海嘯般席卷了整個空間。
直播畫面瘋狂地晃動、旋轉(zhuǎn),鏡頭急切地對準(zhǔn)了新郎的臉——沈澈原本洋溢著幸福光彩的臉,
此刻褪盡了所有血色,慘白如紙。他嘴唇微張,瞳孔因為極度的震驚和茫然而放大,
整個人僵在原地,像一尊被瞬間抽空了靈魂的石膏像。“沈澈!
” 一聲尖銳的怒斥刺破混亂。林晚,那個美麗的新娘,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母獅,
猛地?fù)P起手。她無名指上那枚碩大的、鑲嵌著藍(lán)寶石的戒指,
在鏡頭下劃過一道冰冷刺目的寒光。啪!一記耳光,用盡了全身力氣,
狠狠抽在沈澈毫無血色的臉頰上。那聲音,通過平板劣質(zhì)的揚(yáng)聲器,清晰地炸開在我的耳邊,
像一顆子彈射穿了鼓膜。寶石堅硬的棱角,在沈澈白皙的皮膚上瞬間刮開一道長長的血痕,
血珠迅速滲出、匯聚,沿著他繃緊的下頜線蜿蜒滑落。
林晚涂著精致口紅的嘴唇因為憤怒而扭曲,
她指著地上那個還在瑟瑟發(fā)抖、額頭一片烏青的血人,聲音尖銳得幾乎要撕裂空氣:“沈澈!
你看看他!看看允澤!他從小寄人籬下,活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連大聲說話都不敢!你怎么敢?!
你怎么敢這樣對他?!你這個魔鬼!”她的控訴如同淬了毒的利刃,字字誅心。
而那個自稱“允澤”的血人,恰到好處地配合著林晚的斥罵,
發(fā)出一陣更加卑微、更加痛苦的啜泣,身體蜷縮成一團(tuán),抖得像秋風(fēng)里最后一片枯葉。
新娘的怒吼和“受害者”的嗚咽交織在一起,擰成一股無形的、鋒利的絞索,
死死套住了沈澈的脖子,讓他百口莫辯。鏡頭忠實地記錄著沈澈眼中的光芒一點點熄滅,
只剩下被全世界背叛的痛楚和茫然。平板屏幕猛地一暗。一只粗壯、布滿老繭的手,
帶著一股濃重的汗味和廉價煙草味,蠻橫地從我眼前伸過,一把將平板抽走。
屏幕里弟弟那絕望的臉?biāo)查g被切斷,消失。“沈默,看夠了吧?
” 一個油膩膩的聲音貼著我的后腦勺響起,帶著假惺惺的關(guān)懷和毫不掩飾的掌控欲。
院長王魁那張肥胖、總是堆著偽善笑容的臉,擠滿了我的視野。他臉上的肥肉松弛下垂,
眼袋浮腫,此刻那雙小眼睛里卻閃爍著一種貓捉老鼠般殘忍的興味。
他晃了晃被他奪走的平板,藍(lán)色藥片在他另一只手里捏著,像某種惡毒的糖果。
“該‘治療’了,別耽誤時間?!北涞目謶炙查g攥緊了我的心臟,比精神病院的鐵窗更冷。
我猛地掙扎起來,像一頭被逼入絕境的困獸,喉嚨里發(fā)出低啞的嘶吼:“不!還給我!
我弟弟……沈澈他……”“由不得你!” 王魁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冷酷的權(quán)威。他朝老李使了個眼色。
兩個身強(qiáng)力壯的護(hù)工立刻像鐵塔一樣壓了上來,帶著常年制服“病人”練就的熟練和粗暴。
沉重的、帶著霉味的束縛帶像毒蛇一樣纏繞上我的手腕、腳踝、胸口,
帶著倒刺的粗糙麻布深深勒進(jìn)皮肉里。每一次掙扎,都換來更緊的束縛和皮肉摩擦的劇痛。
鐵架床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呻吟?!鞍醋∷÷缺?!雙倍劑量!
” 王魁冷酷的聲音像審判的錘音。老李那粗糲的手指像鐵鉗一樣掰開我的下頜,
一股濃烈的消毒水和汗酸混合的臭味撲面而來。
那兩片藍(lán)色的、象征著馴服與遺忘的氯丙嗪藥片,被粗魯?shù)厝M(jìn)我的喉嚨深處,
緊接著是半杯帶著鐵銹味的冷水,強(qiáng)行灌下。冰冷的水嗆進(jìn)氣管,引發(fā)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
藥片卻滑了下去,帶著致命的涼意。視線開始搖晃、模糊。天花板慘白的燈光分裂成重影。
王魁那張令人作嘔的胖臉在視野里晃動、扭曲。在徹底沉入黑暗的深淵前,
我渙散的瞳孔死死盯住被王魁隨手扔在床頭柜上的平板。屏幕是黑的,
但在它熄滅前的最后一瞬,我捕捉到的畫面,像一把燒紅的烙鐵,
狠狠燙在我的靈魂深處——沈澈,我那穿著破碎白西服的弟弟,
被幾個穿著林家保鏢制服、面無表情的彪形大漢,像拖拽一袋垃圾、一條死狗一樣,
粗暴地拖出了禮堂輝煌的大門。他的頭無力地垂著,臉頰上那道被寶石戒指刮出的血痕,
在混亂的光影中紅得刺眼。那姿態(tài),和三年前的我,被陸允澤的人強(qiáng)行押進(jìn)這所人間地獄時,
一模一樣。黑暗徹底吞噬了我。只有手腕腳踝上束縛帶那令人窒息的緊勒感,
和胃里氯丙嗪開始翻騰的冰冷麻木,是唯一的真實。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是一瞬,
也許是永恒。沉重的藥力像鉛塊一樣壓在神經(jīng)上,意識在冰冷的泥沼里沉浮。
病房里死寂無聲,只有我粗重艱難的呼吸和老李在門外走廊上踱步的腳步聲?!斑旬?dāng)!
”一聲沉悶的巨響猛地穿透厚重的藥力迷霧,狠狠砸在我的耳膜上。
緊接著是紛沓混亂的腳步聲、模糊不清的呵斥和……一聲壓抑的、熟悉的悶哼。
那聲音……是沈澈!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驟然攥緊,窒息般的疼痛驅(qū)散了部分麻木。
我猛地睜開眼,眼球干澀刺痛。束縛帶依舊勒得死緊,動彈不得。外面發(fā)生了什么?
沈澈怎么了?那個陸允澤……“放開他!你們干什么!
” 一個年輕男人憤怒的吼聲隱約傳來,帶著不顧一切的急切。是沈澈!是他的聲音!
“滾開!林家辦事,輪不到你指手畫腳!” 另一個粗暴蠻橫的聲音響起,
伴隨著肉體被推搡撞擊的悶響?!鞍?!”是沈澈的痛呼!像針一樣扎進(jìn)我的神經(jīng)?!俺焊?!
” 又一個聲音響起,帶著哭腔,是那個在婚禮上指控沈澈的“陸允澤”!
此刻他的聲音里充滿了虛偽的焦急和恐懼,“你們別打澈哥!都是我的錯!是我不好!
別打他!” 那聲音,像裹著蜜糖的毒藥。
混亂的打斗聲、咒罵聲、沈澈痛苦的喘息和那個“陸允澤”假惺惺的哭喊,隔著病房的門板,
模糊地傳進(jìn)來,編織成一張令人絕望的網(wǎng)。我像一條被釘在砧板上的魚,徒勞地扭動身體,
粗糙的束縛帶深深陷入皮肉,手腕腳踝火辣辣地疼,卻無法掙脫半分。
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嘶鳴,像瀕死的野獸,卻連一句完整的話都喊不出來。
氯丙嗪的藥力冰冷地流淌在血管里,壓制著憤怒的火焰,卻無法澆滅那噬骨的恐懼和無力感。
弟弟在外面被圍攻!被毆打!被陷害!而我,被捆在這張該死的鐵床上,
連動一根手指都做不到!“老實點!3-7號!” 病房的門被“哐”地一聲推開,
老李探進(jìn)頭來,惡狠狠地瞪著我,手里還拎著一根黑色的橡膠警棍,“外面的事跟你沒關(guān)系!
再鬧給你上電療!”門又重重關(guān)上,隔絕了外面那令人心碎的聲音。病房重新陷入死寂,
只有我粗重壓抑的呼吸和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的聲音,像要撞碎肋骨跳出來。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寸寸漫上來,淹沒頭頂。黑暗中,我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
直到濃重的血腥味在口腔里彌漫開來。鐵銹般的味道刺激著麻木的神經(jīng)。
束縛帶勒進(jìn)肉里的疼痛,此刻成了唯一能讓我保持一絲清醒的錨點。
沈澈被拖走時那張絕望的臉,在眼前反復(fù)閃現(xiàn)。陸允澤鎖骨上那顆痣,在記憶深處幽幽浮現(xiàn),
與三年前那個拿著針管、將我拖入深淵的黑影重合。冰冷的恨意,
混雜著被藥物壓抑卻無法磨滅的憤怒,在骨髓深處悄然凝聚,如同地底奔涌的熔巖。
被束縛的手腕,在無人看到的黑暗中,用盡全身殘存的力氣,一點點、一點點地,
試圖在粗糙的麻布帶上,磨蹭出微不足道的松動。一次,又一次。皮膚被磨破,
溫?zé)岬难獫B出來,染紅了骯臟的布條。這點痛,算得了什么?弟弟在外面受的苦,
才是真正的凌遲。氯丙嗪帶來的麻木冰冷依舊盤踞在四肢百骸,但眼底深處,
那被磨成灰燼的死寂里,一點幽暗的、瘋狂的火星,正頑強(qiáng)地重新燃起。
第二章 骨灰盒上的指紋七天后。城南殯儀館的空氣,
是一種凝滯的、混雜著劣質(zhì)消毒水和陳年香燭的冰冷氣味。它沉甸甸地壓在肺葉上,吸進(jìn)去,
像咽下了一把冰碴。我站在停尸房慘白的燈光下,
穿著從護(hù)工老李身上扒下來的、散發(fā)著汗臭和廉價煙草味的舊外套,過于寬大,
空蕩蕩地裹在身上。老張,那個眼皮耷拉、臉上溝壑縱橫得如同刀刻的殯儀館老員工,
沉默地拉開了一個不銹鋼冰柜。沉重的金屬抽屜滑軌發(fā)出刺耳的“嘎吱”聲,
在這死寂的空間里顯得格外驚心。寒氣,帶著死亡特有的、深入骨髓的冰冷,猛地?fù)涿娑鴣恚?/p>
讓裸露在外的皮膚瞬間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抽屜里,躺著一個被白布覆蓋的人形輪廓。
老張的動作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遲緩,他枯瘦、布滿老年斑的手,捏住了白布的一角。
那粗糙的手指微微顫抖著。他抬起渾濁的眼睛,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復(fù)雜,
混合著憐憫、麻木,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他沒有說話,只是無聲地掀開了白布。時間,
仿佛在這一刻被凍結(jié)了。冰柜里慘白的光線毫無遮擋地傾瀉下來,
照亮了那張曾經(jīng)鮮活、如今卻毫無生氣的臉。是沈澈。我唯一的弟弟。他雙眼緊閉,
長而密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兩小片濃重的陰影,像疲憊至極后終于沉沉睡去。
臉上那些婚禮直播時被林晚戒指刮出的血痕,已經(jīng)凝固成深褐色、扭曲的痂,
橫亙在過于蒼白的皮膚上,觸目驚心。嘴角甚至殘留著一絲詭異的、凝固的弧度,
仿佛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還試圖扯出一個安撫我的笑容。但這平靜的假象,
僅僅維持了不到一秒。視線向下移動。轟——!仿佛有無數(shù)根燒紅的鋼針,
瞬間扎進(jìn)我的眼球,狠狠捅進(jìn)大腦深處!胃部猛地痙攣,一股灼熱的酸液直沖喉嚨口,
又被我死死咬緊牙關(guān)咽了回去,口腔里彌漫開鐵銹般的血腥味。
他身上那件我無比熟悉的、常穿的淺灰色連帽衛(wèi)衣,此刻幾乎被干涸發(fā)黑的血跡浸透了大半。
左腿以一種完全違背人體構(gòu)造的角度向外扭曲著,膝蓋處腫脹得嚇人,
皮膚呈現(xiàn)一種可怕的青紫色,像一塊腐敗的肉。肋骨的位置,清晰可見幾處不自然的塌陷,
一根斷裂的、慘白的骨頭茬子,赫然刺破了薄薄的衛(wèi)衣布料和皮膚,帶著暗紅的血污,
猙獰地暴露在冰冷的空氣中!我的目光像是被無形的力量牽引著,
不受控制地落在他垂在身體兩側(cè)的手上。十根手指。每一根手指的指甲蓋……都消失了!
不是斷裂,不是磨損,是被硬生生地、連根掀掉了!
指尖只留下十個血肉模糊、深可見骨的坑洞,邊緣凝結(jié)著紫黑色的血痂,
像十張無聲哀嚎的小嘴!嗡——腦子里一片空白,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
只剩下血液沖撞太陽穴的轟鳴。身體晃了一下,我下意識地伸手扶住冰冷的冰柜邊緣,
指尖傳來的刺骨寒意也無法驅(qū)散那股從心臟蔓延開來的、滅頂?shù)谋浜蛣⊥础?/p>
“這……這是‘學(xué)乖學(xué)校’的‘結(jié)業(yè)禮’。” 老張沙啞干澀的聲音終于響起,
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死寂。他低著頭,不敢再看冰柜里的慘狀,
目光落在自己磨得發(fā)亮的皮鞋尖上,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疲憊和無可奈何。
“林晚小姐……派人送他去的。說是……讓他去學(xué)學(xué)規(guī)矩,懂點事。
只用了五天……” 老張的喉嚨里發(fā)出一聲渾濁的哽咽,“就……就‘意外墜樓’了。
”意外墜樓?我看著沈澈扭曲的左腿,看著那刺破皮肉的肋骨斷茬,
看著那十根被剝掉指甲、只剩下血肉坑洞的手指……每一個傷口都在無聲地尖叫,
每一個扭曲的角度都在控訴著那五天里,他承受了怎樣非人的、慘絕人寰的折磨!
“結(jié)業(yè)禮”……好一個“結(jié)業(yè)禮”!用我弟弟的骨頭碎裂聲和血肉模糊作為畢業(yè)的樂章!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頭,又被我死死壓了下去。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口腔里彌漫的血腥味更濃了。我伸出手,指尖因為極致的憤怒和悲傷而劇烈顫抖著,
幾乎無法控制。我小心翼翼地,用指腹極其輕微地觸碰了一下沈澈冰冷僵硬的臉頰。
觸感冰冷、堅硬,像一塊浸透了寒氣的石頭。那點微弱的、屬于生命的柔軟和溫度,
早已被徹底剝奪?!靶〕骸?喉嚨像是被滾燙的砂紙磨過,發(fā)出的聲音嘶啞得不像人聲,
帶著濃重的血腥氣,“哥……哥來晚了……”一滴滾燙的液體,
不受控制地砸落在沈澈毫無血色的額頭上,瞬間暈開一小片深色的水漬。我猛地別過頭,
肩膀無法抑制地劇烈聳動起來,不是因為哭泣,
而是那股幾乎要沖破胸膛、將一切都撕碎的暴怒和仇恨,在身體里瘋狂沖撞!
老張默默地遞過來一個深褐色的檀木骨灰盒。盒子很沉,木料上乘,雕著簡單的云紋。
盒蓋上,清晰地印著幾個凌亂的、帶著泥污的鞋印,其中一個尤其刺眼,
鞋底花紋的邊緣還沾著一點暗紅色的、像是血跡的東西?!斑@是……他的。
” 老張的聲音更低啞了,“送來的時候……就這樣了?!蔽医舆^骨灰盒。
檀木冰冷的觸感順著掌心蔓延,那上面的鞋印,像烙鐵一樣燙著我的眼睛。是陸允澤?
還是林晚?抑或是那些所謂的“學(xué)乖學(xué)?!钡男笊??他們連我弟弟最后的安息之所,
都要用骯臟的鞋底去踐踏!我緊緊抱著冰冷的骨灰盒,像抱著這世上僅存的、破碎的珍寶。
走出殯儀館那扇沉重的、仿佛隔絕陰陽的鐵門時,外面天色陰沉得如同潑墨。
厚重的鉛灰色云層低低地壓在城市上空,空氣沉悶得讓人喘不過氣。
一場醞釀已久的、足以淹沒整座城市的暴雨,即將傾盆而下。抱著沈澈的骨灰盒,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燒紅的炭火上。那冰冷的檀木盒子貼著胸口,寒意卻直透骨髓。
老張的話像淬了毒的冰錐,
業(yè)禮”……還有那具殘破軀體上無聲的控訴——扭曲的腿、刺出的肋骨、被掀掉指甲的十指!
憤怒和悲傷在胸腔里翻攪、膨脹,幾乎要炸開。但我強(qiáng)迫自己冷靜。現(xiàn)在不是崩潰的時候。
我需要信息,需要知道那個地獄般的“學(xué)乖學(xué)?!钡降自谀睦?!
是誰在操持著這種喪盡天良的勾當(dāng)!我用身上僅剩的一點零錢,
在一個骯臟破舊的公用電話亭撥通了一個幾乎被遺忘的號碼。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
一個帶著濃重睡意和被打擾后不耐煩的粗啞聲音響起:“喂?誰?。看蟀胍沟?!”“強(qiáng)子。
” 我對著話筒,聲音壓得極低,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冷硬,“是我,沈默。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瞬,隨即傳來一聲倒吸冷氣的聲音,睡意瞬間消失無蹤:“……默哥?!
你……你出來了?!你怎么……”“別廢話。” 我打斷他,
目光死死盯著電話亭玻璃窗外越來越陰沉的天色,“幫我查個地方,‘學(xué)乖學(xué)校’。
我要知道它在哪里,誰是校長,背后站著誰。越快越好?!薄皩W(xué)……學(xué)乖學(xué)校?
” 強(qiáng)子的聲音明顯遲疑了一下,甚至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默哥,
那地方……邪性得很!聽說進(jìn)去的人……”“查!” 我的聲音陡然拔高,
帶著不容置疑的狠厲,“我弟弟沈澈,五天前被林晚送進(jìn)去,昨天‘意外墜樓’死了!
我不管它有多邪性,我要知道一切!所有!”電話那頭又是一陣死寂。
我能想象強(qiáng)子此刻臉上的震驚和猶豫。過了足足十幾秒,他才艱難地開口,
聲音干澀:“……明白了,默哥。城南……老工業(yè)區(qū),最西邊,挨著廢棄的化工廠,
有一片看著像爛尾樓的地方……外面掛了個破牌子,寫著‘向陽青少年行為矯正中心’的,
就是它。里面管事的是個姓孫的禿子,外號‘孫閻王’,
心黑手狠……至于背后……” 強(qiáng)子的聲音壓得更低了,“水太深了,
我只聽道上人提過一嘴,
好像跟林家……還有陸家那位新上位的公子……都脫不了干系……”林家!陸允澤!
這兩個名字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我的神經(jīng)上!果然是他們!林晚負(fù)責(zé)送人進(jìn)去,
陸允澤負(fù)責(zé)在背后操控這吃人的機(jī)器!“知道了。” 我聲音冷得像冰,“錢,
我會想辦法給你。”“默哥,錢不錢的……” 強(qiáng)子還想說什么。
“嘟——嘟——嘟——”我直接掛斷了電話。手指因為用力握著話筒而指節(jié)發(fā)白。
線索有了方向,城南老工業(yè)區(qū),廢棄化工廠旁,“向陽”……好一個諷刺的名字!
用我弟弟的血肉和生命去“向陽”?就在這時,醞釀了許久的暴雨,終于撕裂了沉悶的天幕,
毫無征兆地傾瀉而下!豆大的雨點如同密集的子彈,狂暴地砸落下來,
瞬間將整個世界籠罩在一片震耳欲聾的轟鳴和水汽彌漫的灰白之中。
街道瞬間變成了渾濁的河流,骯臟的積水打著旋兒迅速上漲。
冰冷的雨水無情地澆透了我單薄的外套,刺骨的寒意瞬間包裹全身。但我感覺不到冷。
懷里的骨灰盒被雨水打濕,深褐色的檀木顏色變得更加暗沉,
上面那幾個骯臟的鞋印被雨水沖刷著,邊緣模糊了一些,卻依舊猙獰刺目。
我脫下那件帶著汗臭的外套,將它仔細(xì)地蓋在骨灰盒上,然后緊緊抱在懷里,
用身體盡量為它擋住這傾盆的暴雨。冰冷的雨水順著頭發(fā)、臉頰瘋狂流淌,模糊了視線,
卻沖不散眼底那越來越熾熱、越來越瘋狂的火焰。
城南老工業(yè)區(qū)……“孫閻王”……陸允澤……林晚……每一個名字,都刻上了必死的烙??!
我抱著沈澈最后的歸宿,一步一步,踏著齊膝深的冰冷積水,
朝著那個曾經(jīng)被稱為“家”的方向艱難跋涉。那里,或許還有一絲微弱的燈火,
還有一個人……在等著我們兄弟的消息。推開那扇熟悉的、漆皮剝落的院門時,
我的樣子一定像個從地獄里爬出來的水鬼。渾身上下濕透,頭發(fā)黏在額前,滴著水,
臉色在慘白的閃電映照下,想必也慘白得嚇人。懷里緊緊抱著的骨灰盒,
被濕透的外套包裹著,像一個不祥的預(yù)兆。小院里的積水更深了,幾乎漫過了門檻。
堂屋里亮著一盞昏黃的燈泡,光線透過門上的玻璃,在積水的院落里投下一小片搖晃的光暈。
我踩著冰冷的積水,一步步走向堂屋的門。剛走到門口,還沒來得及伸手去推——“砰?。?!
”一聲巨響!那扇并不結(jié)實的木門,被人從里面用一股極其粗暴的力道猛地踹開!
門板重重撞在旁邊的墻壁上,發(fā)出一聲痛苦的呻吟,震得屋檐上的雨水都簌簌落下。門內(nèi),
燈光傾瀉而出。陸允澤穿著一身剪裁合體的昂貴休閑裝,頭發(fā)打理得一絲不茍,
臉上帶著一種慵懶而玩味的笑容,
正用手指漫不經(jīng)心地卷著林晚鬢角一縷精心打理過的、染成香檳色的頭發(fā)。他的指尖,
還沾著一點亮晶晶的發(fā)蠟。林晚站在他身側(cè),穿著一件質(zhì)地精良的羊絨大衣,
臉上妝容依舊精致,只是眼神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煩躁和冰冷,
仿佛這暴雨和這破舊的地方讓她極度不適。陸允澤的目光,像毒蛇的信子,
第一時間就舔舐到我懷里的檀木盒子。他眉頭一挑,嘴角那抹玩味的笑容擴(kuò)大,
帶著毫不掩飾的惡意和嘲弄。他鞋尖故意碾過門檻上流淌進(jìn)來的渾濁積水,然后,抬起腳,
鞋底帶著泥污和水漬,極其緩慢地、刻意地,蹭在了骨灰盒下方的底座上!
“喲——” 陸允澤拖長了調(diào)子,聲音在嘩嘩的雨聲中顯得格外清晰刺耳,
帶著一種貓捉老鼠般的戲謔,“這不是我們死透了、墳頭草都該有三尺高的沈大少嗎?怎么?
陰曹地府不收你這種瘋狗,又爬回來了?”他故意低頭,
湊近了看我懷里被濕外套蓋著的盒子,夸張地吸了吸鼻子,臉上露出嫌惡的表情:“嘖嘖,
抱著個什么玩意兒?這么寶貝?該不會是從哪個垃圾堆里撿來的破爛吧?
”林晚的目光也落在了那個骨灰盒上。她的視線在深褐色的檀木盒子上停留了大概半秒鐘,
喉頭似乎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眼神深處掠過一絲極其復(fù)雜、難以言喻的情緒,
快得幾乎讓人以為是錯覺。那情緒里,或許有一絲殘留的舊情?一絲不忍?
還是僅僅是對死亡本身的敬畏?但當(dāng)她抬起頭,目光對上我那雙被雨水和恨意浸透的眼睛時,
那點漣漪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她的眼神重新變得冰冷、堅硬,像兩塊凍了千年的寒冰,
里面只剩下刻骨的厭惡和一種居高臨下的、徹底的否定?!吧蚰?,” 她的聲音不高,
卻清晰地穿透雨幕,帶著一種冰冷的、斬釘截鐵的決絕,“裝死裝了三年還不夠?
現(xiàn)在又抱著個破盒子,演給誰看?博同情?還是想繼續(xù)賴在我們林家眼前惡心人?
” 她涂著口紅的嘴唇抿成一條刻薄的直線,“沈家早就完了!你和沈澈,
早就該從這世上消失了!”她的話語,比冰冷的雨水更刺骨,比陸允澤的鞋底更骯臟!
“陸允澤!你干什么!” 一個蒼老、嘶啞,
卻充滿了無盡悲憤和痛楚的聲音猛地從堂屋深處響起!母親!她坐在那張破舊的輪椅上,
被這巨大的變故驚動,奮力搖著輪椅沖了出來。她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
枯枝般的手緊緊抓著輪椅扶手,因為用力而骨節(jié)凸出。
渾濁的老眼死死盯著陸允澤那只蹭在骨灰盒底座上的腳,又猛地轉(zhuǎn)向林晚那張冰冷無情的臉,
最后落在我懷里被濕透外套包裹的盒子上。她的身體因為極度的憤怒和悲傷而劇烈顫抖起來,
像寒風(fēng)中最后一片枯葉?!皾L!滾出去!你們這兩個畜生!” 母親的聲音撕裂般沙啞,
帶著泣血的絕望,枯瘦的手指顫抖地指向陸允澤和林晚,“是你們!是你們害死了我的小澈!
你們不得好死!滾啊——!”她猛地松開輪椅扶手,用盡全身殘存的氣力,整個人向前一撲,
枯瘦的手掌帶著一股不顧一切的瘋狂,狠狠砸向陸允澤的后背!“老不死的!找死!
” 一直像影子般站在林晚身后的兩個彪形大漢保鏢,其中一個反應(yīng)極快,臉上橫肉一抖,
眼中兇光畢露。他一步上前,蒲扇般的大手帶著風(fēng)聲,
毫不留情地反擰住母親那枯瘦如柴、毫無反抗之力的胳膊!“??!
” 母親發(fā)出一聲痛楚的悶哼,身體被巨大的力道擰得幾乎變形,
蒼老的臉?biāo)查g因劇痛而扭曲?!皨尅?!” 我目眥欲裂,抱著骨灰盒就要沖上前!然而,
就在這一片混亂中——陸允澤那雙狹長陰鷙的眼睛里,卻閃過一絲極其惡毒的光芒。
他似乎覺得這場鬧劇還不夠精彩,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笑意。就在母親撲打他,
保鏢擰住母親,我試圖沖上前救人的瞬間,他那只剛才還卷著林晚頭發(fā)的手,
突然毫無征兆地、帶著一種嬉皮笑臉的惡意,快如閃電般抓向我懷里的骨灰盒!“讓我瞧瞧,
這寶貝盒子里頭,到底是面粉還是骨灰???搞得這么神秘兮兮的!” 他的動作又快又賊,
帶著一種貓戲老鼠的輕佻和侮辱。電光火石間!
一股源自本能的、保護(hù)弟弟最后尊嚴(yán)的暴怒瞬間沖垮了理智!
我抱著骨灰盒的手臂猛地向側(cè)面一縮!身體下意識地向后一撤!陸允澤這一抓,
本意是羞辱和戲弄,并未用上全力,更沒料到我會在母親被制的情況下還能如此敏捷地躲閃。
他抓了個空,身體因為前沖的慣性,加上腳下滿是積水的地面濕滑無比——“啊呀!
” 一聲短促的驚呼!陸允澤整個人失去了平衡,像根被絆倒的木樁,
以一個極其狼狽的姿態(tài),“噗通”一聲,臉朝下狠狠栽進(jìn)了堂屋門口那渾濁冰冷的積水里!
昂貴的衣服瞬間浸透泥污,精心打理的發(fā)型也糊滿了臟水?!霸蕽?!” 林晚失聲驚呼,
臉上的冰冷瞬間被驚慌取代。她下意識地想彎腰去扶?!吧蚰?!你敢推允澤?!
” 林晚猛地抬頭,那張美麗的臉因為暴怒而徹底扭曲,
眼神里的怨毒幾乎要化為實質(zhì)噴出來!她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母獸,揚(yáng)起手,
用盡了全身力氣,帶著風(fēng)聲,狠狠朝我的臉扇了過來!那涂著鮮紅蔻丹的指甲,
如同淬毒的利爪!就在她的巴掌即將落在我臉上的前一瞬——“滋啦——!
”一聲輕微的、卻異常清晰的金屬摩擦聲響起。林晚另一只手里,
不知何時多了一個小巧精致的銀色打火機(jī)。金屬外殼在昏黃的燈光下閃過一道冰冷的寒芒。
她的拇指異常穩(wěn)定、甚至帶著一種冷酷的儀式感,擦動了滾輪。“嚓!”一簇幽藍(lán)的火苗,
猛地竄起!在所有人驚愕、甚至來不及反應(yīng)的瞬間,林晚那只拿著打火機(jī)的手,
沒有絲毫猶豫,如同執(zhí)行某種神圣的凈化儀式,猛地向下,
將那一簇跳躍的、貪婪的幽藍(lán)火苗,精準(zhǔn)地按在了深褐色檀木骨灰盒的邊緣!干燥的檀木,
遇火即燃!一點焦黑瞬間出現(xiàn),隨即迅速蔓延、擴(kuò)大!橘紅色的火舌如同活物般猛地竄起,
帶著毀滅一切的溫度,貪婪地舔舐著那承載著沈澈最后存在痕跡的盒子!
一股混合著檀香和……某種難以言喻的焦糊味道,瞬間彌漫開來!“沈澈的孽種!
燒了干凈——” 林晚的聲音尖利刺耳,帶著一種扭曲的快意和徹底的瘋狂,
如同地獄傳來的詛咒!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凝固。我所有的動作都僵住了。
母親撕心裂肺的哭嚎、保鏢的呵斥、陸允澤在積水里掙扎的狼狽……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
我的世界里,只剩下那跳躍的、吞噬著檀木盒子的火焰!那火焰映在我瞳孔深處,
瘋狂地燃燒著,將里面殘存的最后一點灰燼般的理智也徹底焚毀!
在升騰扭曲的熱浪和刺鼻的焦糊味中,我的目光,如同最精準(zhǔn)的探針,
死死釘在了剛從積水中狼狽抬起頭、正用手抹去臉上泥水的陸允澤的脖頸上!
他昂貴的衣領(lǐng)被水浸透,歪斜著,露出了左側(cè)一小片皮膚。就在那凸起的、清晰的鎖骨上方!
一顆小小的、深褐色的痣!像一顆凝固的、罪惡的烙?。『腿昵澳莻€暴雨夜,
那個拿著冰冷針管、將劇毒氯丙嗪強(qiáng)行注入我頸動脈的黑影……他鎖骨上那顆痣的位置,
一模一樣!分毫不差!就是他!陸允澤!毀了我!殺了小澈!現(xiàn)在,
連他最后的一點骨灰都不放過!火舌卷上骨灰盒,也舔舐到了我死死抱著盒子的手背皮膚。
劇烈的灼痛感瞬間傳來,皮肉在高溫下發(fā)出輕微的“滋滋”聲。痛。但這點皮肉之痛,
比起心口那被徹底撕裂、被火焰焚燒的劇痛,又算得了什么?在火焰吞噬手背的劇痛中,
在母親絕望的哭喊中,在陸允澤怨毒的目光中,在林晚那扭曲瘋狂的笑容里……我,
竟然咧開了嘴角。一絲極其怪異、極其扭曲、仿佛來自九幽地獄最深處的笑容,
緩緩爬上了我的臉頰。然后,一聲低沉、嘶啞,卻充滿了無盡瘋狂和毀滅意味的笑聲,
從我喉嚨深處,不可遏制地、清晰地迸發(fā)出來!
“呵……呵呵呵……”第三章 學(xué)乖學(xué)校的賬本笑聲在濕漉漉、彌漫著焦糊味的堂屋里回蕩,
顯得格外突兀和瘆人。那笑聲嘶啞、破碎,像生銹的齒輪在強(qiáng)行轉(zhuǎn)動,
里面浸透了冰與火的極致瘋狂。林晚舉著打火機(jī)的手僵在半空,
臉上那扭曲的快意被一絲驚愕取代,似乎沒料到我會笑。陸允澤剛從泥水里掙扎著爬起來,
昂貴的衣服滴著臟水,狼狽不堪,聽到笑聲,他抹臉的動作頓住了,
陰鷙的眼神死死釘在我臉上,帶著一絲被冒犯的惱怒和……不易察覺的警惕。
母親撕心裂肺的哭喊也因為這詭異的笑聲卡了一下,隨即爆發(fā)出更深的絕望:“默兒!
我的默兒??!你別嚇?gòu)專∧銊e嚇?gòu)尠 ?!?她被保鏢擰著胳膊,
枯瘦的身體因劇痛和恐懼而篩糠般抖著?;鹕嘭澙返靥蝮轮茨竟腔液械倪吘?,
發(fā)出輕微的噼啪聲,焦黑迅速蔓延。灼痛感從手背清晰地傳來,皮肉在高溫下收縮、灼傷。
但這痛,像一根引信,點燃了蟄伏在骨髓深處、被藥物壓制了三年的暴戾!“滾!
”一聲低吼,如同受傷野獸最后的咆哮,從我的喉嚨里炸開!不再是嘶啞,
而是凝聚了所有力量、所有恨意的爆發(fā)!抱著燃燒骨灰盒的手臂猛地向外一掄!
帶著一股同歸于盡的決絕,狠狠砸向那個擰著母親胳膊的保鏢!燃燒的盒子!滾燙的火焰!
還有那里面承載的、屬于沈澈的最后尊嚴(yán)!那保鏢顯然沒料到我會突然發(fā)難,
更沒料到我會用燃燒的東西當(dāng)武器!他下意識地松開了擰住母親的手,驚駭?shù)睾笸艘徊剑?/p>
試圖躲避那帶著火焰砸過來的盒子!就是現(xiàn)在!我另一只手如同鐵鉗般探出,
在母親身體失去鉗制、向下軟倒的瞬間,一把抓住她輪椅的扶手,用盡全身力氣向后猛拽!
“媽!趴下!”輪椅帶著母親向后滑去,撞在堂屋的桌腿上。與此同時,
我抱著燃燒的骨灰盒,身體如同繃緊的弓弦猛地彈射出去!目標(biāo)不是保鏢,不是林晚,
而是——剛從積水里爬起來,正一臉怨毒盯著我的陸允澤!“瘋子!你想干什么!
” 陸允澤瞳孔驟縮,臉上的惱怒瞬間被驚懼取代!他根本來不及反應(yīng)!
我像一顆燃燒的炮彈,狠狠撞進(jìn)他懷里!燃燒的骨灰盒夾在我們兩人身體之間!
滾燙的檀木、灼人的火焰,還有那盒子里無形的、屬于沈澈的憤怒,一起撞在了他身上!
“啊——!” 陸允澤發(fā)出一聲凄厲的慘叫!昂貴的衣服瞬間被火星點燃!
灼痛讓他本能地瘋狂掙扎、推搡!混亂!極致的混亂!林晚尖叫著后退,生怕被火星濺到。
另一個保鏢試圖沖上來解救陸允澤,卻被那燃燒的盒子和我們兩人扭打在一起的身體阻擋。
母親在輪椅里發(fā)出無助的哭喊。我死死箍住陸允澤,像纏住獵物的蟒蛇,
任憑他如何掙扎、拳打腳踢,就是不松手!燃燒的盒子硌在兩人之間,火焰燎烤著皮膚,
發(fā)出滋滋的聲響,焦糊味混合著陸允澤身上的香水味,形成一種令人作嘔的氣息。
他鎖骨上那顆褐色的痣,在混亂的扭打和跳躍的火光中,近在咫尺,無比刺眼!
三年前那個雨夜,就是這顆痣的主人,用冰冷的針管,將我拖入深淵!“沈默!放開!
放開我!你這個瘋子!神經(jīng)?。 ?陸允澤驚恐地嘶吼著,聲音都變了調(diào)。
他感覺到死亡的威脅,感覺到眼前這個人根本不在乎同歸于盡!混亂中,我猛地低頭,
張開嘴,露出森白的牙齒,帶著刻骨的恨意,狠狠一口咬在陸允澤暴露的脖頸上!
就在那顆痣的旁邊!“啊——?。?!” 更加凄厲的慘嚎響徹堂屋!
溫?zé)岬摹еF銹味的液體瞬間涌入口腔!不是咬穿動脈,
但足以留下一個深刻的、流血的印記!一個復(fù)仇的烙??!保鏢終于找到空隙,
狠狠一腳踹在我腰側(cè)!劇痛傳來,我悶哼一聲,抱著骨灰盒向后踉蹌幾步,撞在門框上,
才勉強(qiáng)穩(wěn)住身體。手背和腰側(cè)火辣辣地疼,口腔里滿是陸允澤的血腥味。
陸允澤捂著血流不止的脖子,臉色慘白如紙,看向我的眼神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恐懼和怨毒,
像在看一個真正的、從地獄爬出來的惡鬼。林晚沖到他身邊,
手忙腳亂地用手帕捂住他的傷口,聲音都在發(fā)抖:“允澤!允澤你怎么樣?!快!
快叫救護(hù)車!叫警察!把這個瘋子抓起來!”“走!快走!” 陸允澤嘶啞地低吼,他怕了,
他真的怕了這個不要命的瘋子!兩個保鏢護(hù)著他們,如同喪家之犬,倉惶地退出了堂屋,
狼狽地鉆進(jìn)門外雨幕中停著的豪車,引擎轟鳴著,迅速消失在瓢潑大雨和濃重的夜色里。
堂屋瞬間安靜下來,只剩下嘩嘩的雨聲,母親壓抑的啜泣,
以及……骨灰盒上火焰燃燒的噼啪聲。我靠在冰冷的門框上,大口喘著粗氣,
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腰側(cè)的劇痛。低頭看向懷里的骨灰盒。邊緣一圈焦黑,
火焰還在頑強(qiáng)地舔舐著,檀木特有的香氣混合著蛋白質(zhì)燃燒的焦臭,彌漫在空氣中。
手背上被燎起一串水泡,鉆心地疼。但我沒有去滅火。反而抬起另一只沒受傷的手,
用力地、一下又一下地,拍打著燃燒的邊緣!用掌心的皮肉,
去撲滅那吞噬弟弟最后存在的火焰!嗤——嗤——皮肉接觸火焰,發(fā)出輕微的灼燒聲,
帶來更劇烈的痛楚。但我面無表情,眼神空洞,仿佛感覺不到疼痛,
只是機(jī)械地、固執(zhí)地拍打著,直到那最后一點幽藍(lán)的火苗徹底熄滅。
骨灰盒邊緣留下了一圈丑陋的焦痕,像一道猙獰的傷疤。盒蓋似乎被燒得有些變形,縫隙里,
漏出了一點灰白色的粉末。我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沾起一點那帶著余溫的粉末。細(xì)膩,冰冷。
這就是小澈了。我唯一的弟弟,最后剩下的……只有這么一點。
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大手狠狠攥住、揉碎,痛得無法呼吸。眼眶干澀得發(fā)疼,
卻流不出一滴淚。所有的水分,似乎都在剛才那場瘋狂的爆發(fā)和此刻滅頂?shù)慕^望中蒸干了。
“默兒……” 母親搖著輪椅,艱難地挪到我身邊,枯瘦的手顫抖著抓住我的胳膊,
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滾落在她滿是皺紋的臉上,
“我的兒啊……你的手……讓媽看看……小澈他……他……” 她看著那焦黑的骨灰盒,
看著盒縫里漏出的灰白,再也說不下去,只是發(fā)出一聲接一聲破碎的嗚咽,
像瀕死小獸的哀鳴。我緩緩蹲下身,將沾著骨灰的指尖,
輕輕放在母親同樣枯瘦冰冷的手背上?!皨?,” 我的聲音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
“小澈……回家了。”我將那點灰白色的粉末,輕輕抹在母親的手背上。那是最殘酷的觸摸,
也是最無力的安慰。母親渾身一震,低頭看著手背上那一點象征著她小兒子最后存在的灰燼,
巨大的悲痛終于徹底擊垮了她。她發(fā)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哀嚎,身體劇烈地抽搐起來,
枯瘦的手死死抓住我的手,指甲幾乎嵌進(jìn)我的皮肉里,仿佛那是她溺水中唯一的浮木。
我反手緊緊握住母親冰涼顫抖的手,另一只手臂環(huán)過她瘦削佝僂的肩背,
將她顫抖的身體用力擁進(jìn)懷里。母親的額頭抵在我的肩膀上,
滾燙的淚水瞬間浸透了我單薄潮濕的衣服,那溫度灼燒著皮膚,也灼燒著早已麻木的心。
雨還在下,瘋狂地敲打著屋頂和窗戶,像無數(shù)只冰冷的手在拍打。
堂屋里昏黃的燈光在濕冷的空氣中搖曳,將我們母子相擁的、被絕望籠罩的影子,
長長地、扭曲地投在斑駁潮濕的墻壁上。空氣里彌漫著雨水、焦糊、血腥和淚水的味道,
混合成一種令人窒息的死亡氣息。時間在無聲的悲痛和冰冷的雨聲中緩慢流逝。
不知過了多久,母親劇烈的顫抖才漸漸平息,只剩下壓抑不住的、斷斷續(xù)續(xù)的抽噎。
她的身體冰冷,靠在我懷里,輕得幾乎沒有重量。我輕輕松開她,用沒受傷的手,
小心翼翼地將那個邊緣焦黑、帶著灼痕的檀木骨灰盒捧起來,
放在堂屋那張破舊供桌的正中央。供桌上還擺著父親模糊的黑白照片。“媽,
” 我的聲音平靜得可怕,像凍結(jié)的湖面,“您看好小澈。我去……辦點事。
”母親抬起淚眼模糊的臉,枯瘦的手死死抓住我的衣角,渾濁的眼睛里充滿了恐懼:“默兒!
你要去哪?別去!別再離開媽了!那些人……那些人會殺了你的!媽不能再失去你了!
”她的恐懼如此真實,如此撕心裂肺。我蹲下身,用那只被灼傷、沾著血污和骨灰的手,
輕輕覆在母親冰冷顫抖的手背上??粗紳M皺紋、寫滿絕望和恐懼的臉,一字一句,
聲音低沉卻帶著一種斬斷一切后路的決絕:“媽,小澈的血,不能白流。”“那些畜生,
欠我們沈家的債,該還了?!薄澳判?,” 我扯了扯嘴角,
露出一個比哭更難看的、沒有任何溫度的弧度,“在送他們下去給小澈磕頭賠罪之前,
我不會死?!蹦赣H看著我眼底那片深不見底的、燃燒著瘋狂火焰的冰原,抓著衣角的手,
無力地、一點點地松開了。她知道,她攔不住。她的兒子,已經(jīng)被徹底逼到了懸崖邊,
要么毀滅,要么拉著仇人一起墜入地獄。我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供桌上那個焦黑的骨灰盒,
和父親沉默的遺像。然后,轉(zhuǎn)身,頭也不回地沖進(jìn)了門外那片無邊無際的、冰冷的雨幕之中。
腰側(cè)的疼痛和手背的灼傷在奔跑中叫囂著,但這點痛楚,此刻成了支撐我前進(jìn)的唯一力量,
提醒著我仇恨的存在。目標(biāo):西區(qū)貧民窟。陳冬。那個在婚禮上,用一身刀疤和謊言,
將沈澈釘在恥辱柱上的“陸允澤”。暴雨像鞭子一樣抽打在身上,冰冷刺骨。
街道早已變成渾濁的河流,骯臟的積水淹沒小腿。我像一頭受傷的孤狼,
在雨夜的城市廢墟中穿行,憑著模糊的記憶和強(qiáng)子提供的線索,朝著城市最陰暗的角落奔去。
西區(qū)。這里是被繁華遺忘的角落,是城市肌體上腐爛的瘡疤。
低矮、歪斜的棚戶如同胡亂堆積的垃圾,散發(fā)著濃重的霉味、尿臊味和腐爛食物的氣息。
狹窄的巷道里污水橫流,垃圾遍地?;椟S的路燈大多已經(jīng)損壞,僅存的幾盞也在風(fēng)雨中飄搖,
投下鬼魅般晃動的光影。強(qiáng)子給的地址很模糊——“老鼠巷”盡頭,
掛著個褪色“修車”破招牌的窩棚。我深一腳淺一腳地在及膝深的污水中跋涉,
污水冰冷刺骨,里面漂浮著各種令人作嘔的垃圾。雨水模糊了視線,
只能憑著直覺和偶爾閃過的微弱燈光摸索。黑暗中,
似乎有無數(shù)雙眼睛從那些破敗的門窗縫隙里窺視著,帶著麻木、警惕或純粹的惡意。終于,
在一條幾乎被積水完全淹沒、散發(fā)著濃重惡臭的小巷盡頭,
我看到了一盞用破鐵絲勉強(qiáng)掛在歪斜門框上的、沾滿油污的燈泡。燈泡在風(fēng)雨中瘋狂搖擺,
昏黃的光暈下,一塊幾乎看不出原色的破木板斜靠在墻上,
上面用紅漆歪歪扭扭地寫著“修車”兩個字,漆皮剝落得厲害。就是這里。
窩棚的門是幾塊破木板拼湊的,縫隙很大。里面沒有燈,漆黑一片,
但能聽到壓抑的、痛苦的呻吟聲,還有……一種奇怪的、令人牙酸的撕扯聲。
吱嘎……我輕輕推開那扇搖搖欲墜的木門。
一股濃烈的血腥味、腐臭味和劣質(zhì)消毒水的味道混合在一起,猛地?fù)涿娑鴣恚?/p>
嗆得人幾乎窒息。借著門外透進(jìn)來的微弱光線,我看到一個瘦削的男人背影,正背對著門,
坐在一張骯臟的、布滿油污的小板凳上。他面前掛著一面同樣骯臟破碎的小鏡子。
他赤裸著上身,皮膚上布滿了縱橫交錯、新舊疊加的傷疤——正是婚禮上那個“血人”!
此刻,他手里拿著一把生了銹的、沾著暗紅血污的小鑷子,正對著鏡子,
小心翼翼地、一點一點地……撕扯著自己臉頰上已經(jīng)結(jié)痂的傷口!
鑷子尖探進(jìn)暗紅色的痂皮下,猛地一掀!“嘶——!” 男人發(fā)出一聲痛苦到極致的抽氣聲,
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新鮮的、暗紅色的血珠瞬間從被撕開的皮肉里涌了出來,
順著他的下巴滴落在他骯臟的褲子上。他在自殘!他在用這種方式,
加深那些為了誣陷沈澈而制造的傷痕!讓它們看起來更新鮮、更恐怖!
一股冰冷的、帶著血腥味的殺意,瞬間從我腳底直沖頭頂!就是這個雜碎!他的謊言,
他的表演,是壓垮沈澈的最后一根稻草!是林晚那記耳光的導(dǎo)火索!我悄無聲息地踏進(jìn)窩棚,
反手輕輕掩上了那扇破門。隔絕了外面大部分的風(fēng)雨聲,
窩棚里只剩下男人壓抑的喘息和鑷子撕扯皮肉的細(xì)微聲響。他太過專注,或者說太過痛苦,
竟沒有察覺到我的靠近。直到我的影子,如同索命的幽靈,
完全籠罩了他面前那面破碎的鏡子。陳冬的動作猛地僵??!他驚恐地睜大眼睛,
從鏡子的倒影里,看到了一個渾身濕透、臉色慘白如同水鬼、眼神卻燃燒著地獄之火的男人,
正站在他身后!那雙眼睛里的瘋狂和恨意,比他臉上任何一道傷口都更讓他膽寒!“啊——!
” 他短促地驚叫一聲,像被燙到一樣猛地從小板凳上彈起來,
手里的鑷子“當(dāng)啷”一聲掉在地上!他倉惶轉(zhuǎn)身,背死死抵住冰冷的墻壁,
臉上撕開的傷口因為劇烈的動作而血流如注,順著脖頸淌下,染紅了胸口?!澳恪闶钦l?
!你想干什么?!” 陳冬的聲音因為極度的恐懼而變調(diào),身體抖得像風(fēng)中的落葉。
他認(rèn)出了我!認(rèn)出了婚禮直播里那個蜷縮在精神病院鐵床上的男人!沈澈的哥哥!
我沒有回答。只是向前逼近一步。狹小的窩棚里,他退無可退。
濃重的血腥味和恐懼的味道幾乎凝成實質(zhì)。我的目光落在他腳邊一個破舊的、敞開的背包上。
背包里露出幾沓捆扎好的、嶄新的紅色鈔票。在昏暗中,那紅色刺眼得如同凝固的血。
“陸允澤,” 我的聲音像是從冰窟深處擠出來,每一個字都帶著徹骨的寒意,
“給了你多少錢?”陳冬的瞳孔因為恐懼而放大,他順著我的目光看到那些錢,
臉色瞬間慘白如紙,嘴唇哆嗦著:“五……五十萬……他……他說事成之后……”“五十萬。
” 我重復(fù)了一遍,聲音沒有任何起伏,卻讓陳冬抖得更厲害了。我緩緩抬起手,
那只手背布滿水泡、沾著血污和骨灰的手,
慢慢伸向他臉上那道還在淌血的、被他自己撕開的新傷口?!鞍?!別碰我!別過來!
” 陳冬發(fā)出驚恐的尖叫,拼命想往后縮,但墻壁堵死了退路。我的指尖,
帶著冰冷的雨水和灼傷的刺痛,沒有觸碰他的傷口,
而是落在了他臉頰旁邊一道已經(jīng)結(jié)痂、顏色較深的舊疤邊緣。指尖用力,
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量,狠狠向下一摳!“啊——?。?!
” 陳冬發(fā)出一聲凄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嚎!身體猛地向上彈起,又重重撞在墻上!
那道舊疤邊緣的痂皮被硬生生摳開,新鮮的血液混合著組織液瞬間涌出,
痛得他整張臉都扭曲變形!“五十萬,” 我的聲音貼著他的耳朵響起,
冰冷的氣息噴在他流血的傷口上,帶來一陣更劇烈的刺痛和恐懼,“就讓你在沈澈的婚禮上,
用一身假傷,把他誣陷成一個魔鬼?嗯?
”刀尖般的目光死死釘住他因劇痛而瘋狂顫抖的眼睛:“就為了這五十萬,
你把他送進(jìn)了‘學(xué)乖學(xué)校’?!”“不!不關(guān)我的事!” 陳冬痛得涕淚橫流,
臉上血淚模糊,聲音因為極度的恐懼和疼痛而嘶啞破裂,“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會這樣!
陸允澤!是陸允澤逼我的!他說……他說只要我演好這場戲,讓沈澈在婚禮上身敗名裂,
讓林晚徹底恨上他……他就給我錢!他說……他說‘學(xué)乖學(xué)?!皇恰皇请姄艄芙?!
關(guān)幾天禁閉!吃點苦頭就放出來了!我……我沒想害死人啊!
我不知道……不知道他們會……會……”他的聲音猛地卡住,
像是突然意識到自己說漏了什么極其恐怖的事情,布滿血絲的眼睛里瞬間被巨大的恐懼填滿,
冷汗混著臉上的血水膿液,小溪般流進(jìn)他骯臟的衣領(lǐng)里。那戛然而止的話語,
像一道冰冷的閃電劈進(jìn)我的腦海!會什么?!他們會對沈澈做什么?!
一股寒氣瞬間從脊椎骨竄起,直沖天靈蓋!比屋外的暴雨更冰冷刺骨!我猛地伸手,
一把攥住陳冬染血的衣領(lǐng),將他整個人狠狠摜在冰冷的墻壁上!
后腦勺撞擊墻壁發(fā)出“咚”的一聲悶響!“不知道他們會什么?!” 我的聲音陡然拔高,
如同炸雷在狹小的窩棚里響起,帶著撕裂一切的狂暴,“說!他們會對進(jìn)去的人做什么?!
”陳冬被我掐得幾乎窒息,翻著白眼,臉上因為缺氧和恐懼而呈現(xiàn)出一種瀕死的青紫色。
他徒勞地扒拉著我鐵鉗般的手,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怪響。
我另一只手猛地抓起地上那個破舊的搪瓷臉盆,里面還殘留著半盆渾濁的臟水。
沒有任何猶豫,我抄起臉盆,將里面冰冷的、帶著油污和鐵銹味的臟水,
狠狠地、劈頭蓋臉地潑在陳冬血流不止的臉上!“嘩啦——!
”刺骨的冰冷和窒息感讓陳冬劇烈地咳嗽起來,嗆出了好幾口水,短暫的窒息被打破。
他像一條離水的魚,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眼神渙散,充滿了瀕死的絕望。
“摘……” 他劇烈地咳嗽著,聲音破碎不堪,帶著濃重的哭腔和深入骨髓的恐懼,
“……**器官**……”器官?!這兩個字像兩顆冰冷的子彈,瞬間擊穿了我的耳膜,
狠狠釘入大腦深處!全身的血液,在這一刻,仿佛真的被瞬間凍結(jié)!徹骨的寒意,
比西伯利亞的寒風(fēng)更甚,從每一個毛孔里瘋狂地鉆進(jìn)來!四肢百骸都僵硬了,
連呼吸都停滯了一瞬!“什……什么器官?” 我的聲音干澀得如同砂紙摩擦,
每一個字都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一個極其可怕、令人作嘔的猜想,如同最惡毒的毒蛇,
猛地纏繞上我的心臟!陳冬被我掐著脖子,身體因為極致的恐懼而劇烈地痙攣著。
他看著我眼中那幾乎要將他生吞活剝的瘋狂殺意,心理防線徹底崩潰。他閉上眼睛,
帶著哭腔,用盡最后的力氣,擠出一個詞:“……**心臟**……”轟——?。?!心臟?!
沈澈的心臟?!那個在學(xué)乖學(xué)校里“意外墜樓”的沈澈……他的心臟……?!所有的線索,
所有的碎片,在這一刻,被這兩個字——**心臟**——如同最殘酷的粘合劑,
瞬間拼湊成一幅完整而恐怖的圖景!
每月給“學(xué)乖學(xué)?!眳R款200萬……“特殊教具費(fèi)”……沈澈死后第二天……“配型成功,
贈者姓名被涂黑……只留下一個打印的字母——“L”……林晚……林晚有先天性心肌萎縮!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根本不是意外墜樓!根本不是簡單的虐待致死!
這是一場蓄謀已久的、喪盡天良的謀殺!一場以“矯正”為名的器官掠奪!
他們需要沈澈的心臟!他們需要一個配型成功、年輕健康的“供體”!所以,
林晚把他送進(jìn)了那個吃人的魔窟!所以,陸允澤在背后操控著一切!所以,短短五天,
“意外”就發(fā)生了!“學(xué)乖學(xué)校”……“向陽中心”……好一個冠冕堂皇的名字!
那根本不是什么矯正中心!那是一個披著合法外衣的、活體器官摘取的黑店!
一個吞噬生命、榨取最后價值的屠宰場!而我的弟弟沈澈……他鮮活的生命,
他跳動的心臟……成了他們骯臟交易中最昂貴的“商品”!成了林晚延續(xù)生命的“養(yǎng)料”!
“啊——?。。。?!”一聲不似人聲的、混合著極致痛苦、暴怒和瘋狂的嘶吼,
如同受傷孤狼最后的絕叫,猛地從我喉嚨深處迸發(fā)出來!瞬間壓過了屋外狂暴的雨聲,
震得整個破敗的窩棚都簌簌發(fā)抖!掐著陳冬脖子的手,因為極致的憤怒而爆發(fā)出恐怖的力量!
指關(guān)節(jié)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嘎吱聲!陳冬翻著白眼,舌頭都吐了出來,
身體像上岸的魚一樣瘋狂地彈動、抽搐,眼看就要被我活活掐死!
就在他意識即將徹底陷入黑暗的最后一瞬——我猛地松開了手!陳冬像一灘爛泥般癱軟下去,
倒在冰冷潮濕、滿是血污和臟水的地面上,劇烈地咳嗽、干嘔,
貪婪地呼吸著帶著血腥和霉味的空氣,劫后余生的恐懼讓他蜷縮成一團(tuán),瑟瑟發(fā)抖。
我站在那里,胸膛劇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拉風(fēng)箱,噴出的氣息滾燙。
眼底那瘋狂的火焰已經(jīng)燃燒到了極致,將最后一絲屬于“人”的溫度徹底焚毀,
只剩下純粹的、冰冷的、毀滅一切的殺意。城南老工業(yè)區(qū)。廢棄化工廠旁。
“向陽青少年行為矯正中心”。孫閻王。還有……陸允澤。林晚。名單,已經(jīng)列好。“地址。
” 我的聲音恢復(fù)了平靜,一種死水般的、蘊(yùn)含著滅世風(fēng)暴的平靜,“‘學(xué)乖學(xué)?!牡刂贰?/p>
還有,校長室的位置?!标惗榭s在地上,抖得如同篩糠,
的……校長室……在……在頂樓……最里面……掛著十字架……的房間……” 他語無倫次,
只想活命。我走過去,一腳踢開那個骯臟的帆布包,
從里面翻出一張折疊的、印刷粗糙的簡易地圖。上面標(biāo)注著“向陽中心”的位置,
以及內(nèi)部幾個主要區(qū)域的簡圖。頂樓,一個房間被特意圈了出來。地圖被雨水打濕了一角,
冰冷的觸感順著指尖蔓延。我收起地圖,最后看了一眼地上如同死狗般的陳冬。
他臉上新舊傷口交錯,血污滿面,眼神渙散,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懼。沒有再看第二眼,
我轉(zhuǎn)身,拉開那扇破敗的木門,
重新沖進(jìn)了外面無邊無際的、冰冷的、仿佛要沖刷掉一切罪惡的暴雨之中。
目標(biāo):城南老工業(yè)區(qū)。向陽中心。孫閻王。該算賬了。
第四章 學(xué)乖學(xué)校的賬本(下)暴雨沒有絲毫停歇的跡象,反而更加狂暴。
城南老工業(yè)區(qū)如同被遺忘的巨獸尸骸,浸泡在冰冷渾濁的汪洋里。
廢棄的廠房在閃電的慘白光芒中投下猙獰扭曲的剪影,破碎的窗戶像空洞的眼窩。
空氣中彌漫著鐵銹、化工廢料和雨水混合的刺鼻氣味。
“向陽青少年行為矯正中心”那幾棟灰撲撲、毫無美感的混凝土建筑,
就矗立在廢棄化工廠巨大陰影的旁邊。一道銹跡斑斑、頂端纏繞著尖銳鐵絲網(wǎng)的高墻,
將它徹底隔絕。墻頭上掛著幾盞昏暗的路燈,在風(fēng)雨中搖搖欲墜,
投下的光暈只能勉強(qiáng)照亮墻根下瘋狂上漲的污水。墻面上,“向陽”兩個油漆剝落的紅字,
在昏暗中扭曲變形,像兩行干涸的血淚,充滿了無盡的諷刺。大門緊閉,
是厚重的、刷著綠漆的鐵門。門內(nèi)一片死寂,只有風(fēng)雨的咆哮。沒有燈光,沒有聲音,
像一座被遺棄的墳?zāi)?。地圖上標(biāo)注的“后門”,在靠近化工廠圍墻的一側(cè)。那里地勢更低,
渾濁的積水已經(jīng)漫過了大半個門扇,散發(fā)著濃烈的惡臭。后門同樣緊閉,
但旁邊有一個小小的、供人員出入的側(cè)門,用一把老式的掛鎖鎖著。鎖是冰冷的,
被雨水沖刷得發(fā)亮。鎖孔很小。我靠在冰冷濕滑的墻壁上,雨水順著頭發(fā)、臉頰不斷流淌。
手背上被骨灰盒火焰燎起的水泡在冷水的浸泡下刺痛難忍。我緩緩抬起右手,
那只在精神病院三年,被束縛帶磨出厚厚老繭、骨節(jié)略微變形的手。食指和中指的指關(guān)節(jié)處,
有一道細(xì)微的、幾乎看不見的舊疤痕——那是很久以前,
一個落魄的開鎖匠教我的唯一“手藝”,代價是替他挨了一頓狠揍。
冰冷的雨水順著指尖滑落。我將食指和中指的指尖,以一種極其別扭卻穩(wěn)定的角度,
探入冰冷的鎖孔。觸碰到里面細(xì)微的簧片。屏住呼吸,
指尖的神經(jīng)末梢感受著金屬細(xì)微的反饋,輕輕撥弄、試探。時間在雨聲中流逝。
指尖被粗糙的鎖芯邊緣磨得生疼。冰冷的雨水讓手指有些麻木。一次,
兩次……鎖芯紋絲不動。就在指尖的刺痛和寒冷幾乎要讓我放棄時——咔噠。
一聲極其輕微、卻無比清晰的彈響!成了!我猛地一擰,那把冰冷沉重的掛鎖應(yīng)聲彈開!
輕輕推開那扇吱呀作響的、布滿鐵銹的側(cè)門。
—那是混合著消毒水、霉味、隱約的血腥味和一種難以言喻的、屬于絕望和恐懼的冰冷氣息。
門內(nèi)是一條狹窄、黑暗的走廊。墻壁刷著早已發(fā)黃脫落的劣質(zhì)綠漆,地面是粗糙的水泥地,
坑洼不平,積著薄薄一層污水。走廊兩側(cè)是緊閉的鐵門,
門上只有一個小小的、帶柵欄的觀察窗,里面黑漆漆的,如同怪獸的嘴巴??諝馑兰?,
只有我踏入走廊時帶起的輕微水聲在回蕩,顯得格外清晰。死寂。絕對的死寂。
仿佛這里從未有過活物。但那股濃重的消毒水氣味,
還有那隱約的、如同幻覺般縈繞在鼻端的血腥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