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南疆女子，生來膚黑，天生神力。上一世，太子墨燼言娶我，借助我族之力登上帝位。
事成之后，他卻嫌我粗野，不像個皇后?！半薜幕屎?，必須膚白貌美，溫良賢淑。
”他屠我滿門，將我做成人彘。再睜眼，我回到了他來南疆選妃的前一年。1.“姐姐，
太子殿下說中原女子以瘦為美，你怎么還吃這么多？”一只手按住了我的筷子，
是我的庶妹泠緋煙。她穿著一身鵝黃紗裙，襯得養(yǎng)白了一年的肌膚吹彈可破。我抬起眼，
看向她。她眼里的得意與炫耀，幾乎要溢出來。我收回筷子，用帕子輕輕擦了擦嘴角。
“妹妹說的是，是我疏忽了。”我將面前的幾道菜推遠(yuǎn)了些，只留下一碗清粥。
泠緋煙滿意地笑了?！敖憬憔褪翘欢铝?，父親讓我們學(xué)中原禮儀，是為了我們好。你看，
我不過是學(xué)了一年，就得了太子殿下的青眼?！彼龘嵘习l(fā)間的金步搖，
那是墨燼言昨日才賞賜的。我垂下眼簾，遮住眼底的冷意。上一世，墨燼言來南疆選妃，
看中的是我一身的神力。他說：“南疆女子果然不凡，有你相助，何愁大業(yè)不成。
”我信了他的鬼話，帶著族中最精銳的勇士，為他出生入死，助他掃平障礙，
登上九五至尊之位?？晌业葋淼?，不是鳳冠霞帔，而是滿門屠戮。他親手挑斷我的手筋腳筋，
笑著說：“泠滄月，你這身蠻力，看著就讓朕惡心?！薄半薜幕屎螅瑧?yīng)該是緋煙那樣的美人。
”原來，他早就和為了榮華富貴而主動投靠他的泠緋煙勾搭在了一起。我被做成人彘，
扔在豬圈里，活活受盡折磨而死。我的族人，南疆最勇猛的戰(zhàn)士，盡數(shù)被坑殺。血海深仇，
刻骨銘心。重活一世，我不要他的青睞，我只要他死。我每日只食清粥，
用秘藥將自己弄得面色蠟黃，一副弱不禁風(fēng)的樣子。父親來看過我?guī)状?，每次都搖頭嘆氣。
“滄月，你身子骨怎么越來越差了？緋煙都得了太子青睞，你這個做嫡女的，
倒是一點(diǎn)長進(jìn)都沒有?！彼哉Z間滿是失望。我只是低頭，柔弱地咳了幾聲。
“女兒身子不爭氣，怕是配不上太子殿下?！备赣H恨鐵不成鋼地拂袖而去。
泠緋煙跟在他身后，回頭看我時，嘴角是壓不住的譏諷。她以為我是在嫉妒她。很快，
王宮傳來消息，太子墨燼言要設(shè)宴，款待南疆的王族。宴會上，他會正式宣布太子妃的人選。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這個人選，非泠緋煙莫屬。泠緋煙更是興奮得好幾日都睡不著覺，
拉著我為她挑選宴會上要穿的衣服?！敖憬?，你看這件火紅的怎么樣？太子殿下說，
我穿紅色最好看，像一團(tuán)火。”她在我面前轉(zhuǎn)了一圈，裙擺飛揚(yáng)。上一世，
墨燼言也對我說過同樣的話。那時我穿著族人的戰(zhàn)甲，在戰(zhàn)場上殺敵，
他說我像一團(tuán)不滅的烈火。我心中一片冰冷，面上卻擠出微笑?！昂每矗妹么┦裁炊己每?。
”她聽了我的話，卻突然沉下臉?！敖憬?，你是不是在敷衍我？你為什么不真心為我高興？
”我看著她瞬間變化的臉色，只覺得可笑。她的那點(diǎn)心思，我上一世就看得清清楚楚。
“妹妹多慮了，我只是身子不適，有些乏力?！蔽椅嬷乜?，又咳了幾聲，
咳得眼尾都泛起了紅。泠緋煙這才滿意了，她扶著我，假惺惺地說：“姐姐要好好保重身體，
等我當(dāng)了太子妃，一定會求太子殿下為你尋訪名醫(yī)的?！蔽翼槃菘吭谒砩希?/p>
輕聲說：“那便多謝妹妹了?！?.太子設(shè)宴那日，整個王宮燈火通明。
我穿著一身素凈的白衣，坐在最角落的位置，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泠緋煙今夜是絕對的主角，她穿著那身火紅的舞衣，依偎在墨燼言身側(cè)，言笑晏晏。
酒過三巡，她起身了。隨著鼓點(diǎn)，她開始起舞。是我教她的。我們南疆女子祭祀戰(zhàn)神的戰(zhàn)舞，
一招一式都該是劈開山河的力量?？伤ぶ?，送出秋波，
將祭舞跳成了獻(xiàn)媚的玩意兒。周圍的南疆貴族們竊竊私語，神色各異?！昂?！
”墨燼言一聲喝彩，打破了這微妙的氣氛。他撫掌大笑，起身將一杯酒遞到泠緋煙唇邊。
“緋煙的舞，兼具南疆的力量與中原的柔美，堪稱一絕！”泠緋煙嬌羞地就著他的手飲盡。
滿堂權(quán)貴立刻跟著吹捧起來。墨燼言很受用，他牽起泠緋煙的手，聲音傳遍整個大殿。
“本宮今日宣布，泠緋煙小姐，德才兼?zhèn)?，賢良淑德，本宮欲請奏父皇，立其為太子妃！
”砰。我手中的玉箸掉在地上，發(fā)出一聲輕響，淹沒在鼎沸的喝彩聲中。泠緋煙跪地謝恩，
激動得渾身都在抖。我俯身去撿筷子，再抬起頭時，墨燼言正舉杯與泠緋煙相碰，
動作卻有片刻的停頓，余光似乎掃過我這個偏僻的角落。隨即，他一飲而盡。宴會一散，
我提著裙擺就往外溜?！般龃笮〗??！币粋€內(nèi)侍的聲音幽幽地自身后響起?！疤拥钕掠姓垺?/p>
”該來的，躲不掉。偏殿里很安靜，只點(diǎn)著一盞燈，將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墨燼言背對著我，
站在窗前?！澳銥楹我b??？”他的聲音從前方傳來，帶著酒后的沙啞。我屈膝行禮，
垂著頭?！懊衽恢钕潞我狻！彼偷剞D(zhuǎn)過身，幾步就到了我面前。
一股濃重的酒氣撲面而來。下一刻，下巴被他死死捏住。力道之大，
我甚至聽見了自己骨節(jié)錯位的輕響?！般鰷嬖拢瑒e在本宮面前?；??！彼康煤芙?/p>
呼吸噴在我的臉頰上?！澳阋詾榘炎约号蛇@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就能引起本宮的注意？
欲擒故縱，手段太低劣了。”下頜的劇痛讓我眼前陣陣發(fā)黑?！暗钕隆`會了，
民女天生體弱……”“是嗎？”他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幾分?！氨緦m再給你一次機(jī)會，
說實(shí)話。”我疼得幾乎要掉下淚來，卻只能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民女……句句……屬實(shí)。
”一片死寂。他捏著我的下巴，沒有說話，只有沉重的呼吸聲在空曠的偏殿里回響。良久，
他猛地一甩。我整個人踉蹌著向后撞去，脊背狠狠地磕在冰冷的廊柱上，疼得我悶哼一聲。
“滾吧?！彼D(zhuǎn)過身去，聲音里聽不出任何情緒?！耙院箅x緋煙遠(yuǎn)一點(diǎn)，
若讓本宮發(fā)現(xiàn)你敢傷害她……”他頓了頓，語氣淬了冰?！氨緦m定不饒你?！?回到住處，
泠緋煙正等著我。她見我臉色蒼白，嘴角還有淤青青，眼中滿是快意?！敖憬?，你去哪兒了？
太子殿下找你了嗎？”她明知故問。我沒有理她，徑直往里走。她卻不依不饒地跟上來，
拉住我的袖子?！敖憬?，你別不理我啊。太子殿下是不是誤會你了？你放心，
我一定會替你向殿下解釋的?！彼b出一副姐妹情深的樣子，聲音卻帶著掩飾不住的得意。
我甩開她的手，冷冷地看著她?！安槐亓??！便鼍p煙臉上的笑容僵住了?！敖憬悖?/p>
你這是什么態(tài)度？我好心幫你，你卻不領(lǐng)情？”“你的好心，我承受不起?！蔽依@過她，
走回自己的房間，關(guān)上了門。門外傳來泠緋煙氣急敗壞的跺腳聲。我靠在門上，
緩緩地滑坐到地上。墨燼言和泠緋煙，這兩個人，一個比一個會演戲。前世的我，
就是被他們這副嘴臉騙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這一世，我不會再上當(dāng)了。要想徹底擺脫他們，
我必須找到一個比墨燼言更強(qiáng)大的靠山。一個念頭，在我腦海中漸漸清晰起來。北鎮(zhèn)王，
蕭玦。墨燼言最大的政敵，手握北境三十萬兵馬，功高震主，也是皇帝最忌憚的兒子。前世，
墨燼言能順利登基，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蕭玦在一場與北狄的戰(zhàn)役中身受重傷，不良于行，
才退出了儲位之爭。而那場戰(zhàn)役，就在墨燼言選妃之后的不久。算算時間，也快了。
我需要一個機(jī)會，一個能接近蕭玦的機(jī)會。三日后，王宮貼出告示，
為北境前線征集軍醫(yī)和藥材。據(jù)說，北鎮(zhèn)王蕭玦在與北狄的交戰(zhàn)中，中了奇毒，身負(fù)重傷，
京城來的太醫(yī)都束手無策。我看到告示的時候，就知道我的機(jī)會來了。我族世代行醫(yī)，
我從小耳濡目染，對解毒療傷頗有心得。蕭玦所中的毒，名為“雪上一枝蒿”，
是北狄特有的一種劇毒植物。前世，我曾在一本古籍上看到過解法。我立刻回府，
收拾了簡單的行囊，告訴父親我要應(yīng)征去前線。父親聽了，大發(fā)雷霆?！昂[！
你一個弱女子，去什么前線？那地方是你能去的嗎？”他氣得吹胡子瞪眼。
泠緋煙也在一旁煽風(fēng)點(diǎn)火。“姐姐，你是不是瘋了？前線那么危險，刀劍無眼的。
你這身子骨，去了不是送死嗎？”“還是說，你是為了躲著太子殿下？
”她意有所指地看向我。我沒有理會她，只是固執(zhí)地看著父親?！案赣H，我意已決。
”父親見我態(tài)度堅(jiān)決，氣得說不出話來。“你……你真是要?dú)馑牢?！”他指著我?/p>
半天說不出一個字。正在這時，墨燼言卻來了。他聽聞了我的決定，特地趕了過來。
“泠大小姐要去前線？”他看著我，眼神復(fù)雜。我平靜地回視他：“是?！彼聊似蹋?/p>
突然笑了?！耙埠谩Ｈヒ娮R見識也好，省得整日待在府里，胡思亂想。”他的話，
明著是贊同，暗地里卻是在諷刺我癡心妄想。有了他的“首肯”，父親也不好再阻攔。
他只能黑著臉，讓人給我準(zhǔn)備了馬車和盤纏。臨行前，泠緋煙拉著我的手，假惺惺地囑咐。
“姐姐，你一定要保重啊。我和太子殿下，都會在京城等著你回來的。
”我看著她眼中一閃而過的惡毒，心中冷笑。等我回來？只怕，你等不到那一天了。
4去往北境的路途遙遠(yuǎn)而艱辛。我一個“弱女子”，自然是吃盡了苦頭。同行的醫(yī)師和藥童，
見我面色蠟黃，一步三喘，都對我頗有微詞。“這樣的身子，也敢來前線？這不是添亂嗎？
”“就是，怕是還沒到地方，自己就先倒下了?！蔽覍Υ顺涠宦?，只是默默地趕路。
半個月后，我們終于抵達(dá)了北境的軍營。軍營里一片肅殺之氣，傷兵滿營，哀嚎聲不絕于耳。
我被分到一個小小的營帳，負(fù)責(zé)照顧幾個輕傷的士兵。蕭玦的營帳在軍營最中心，守衛(wèi)森嚴(yán)，
尋常人根本無法靠近。我知道，我不能操之過急。我每日盡心盡力地照顧傷兵，
用我所學(xué)的醫(yī)藥知識，為他們處理傷口，調(diào)理身體。
我的醫(yī)術(shù)雖然比不上那些經(jīng)驗(yàn)豐富的老軍醫(yī)，但我開的藥方，
總能恰到好處地緩解他們的痛苦。漸漸地，軍營里的人都知道了，
新來的那個病怏怏的泠大小姐，醫(yī)術(shù)竟然還不錯。就連負(fù)責(zé)管理軍醫(yī)的陳老軍醫(yī)，
也對我刮目相看。一日，他將我叫到他的營帳。“泠丫頭，你這手針灸之術(shù)，是跟誰學(xué)的？
”他看著我為一名士兵施針，眼中滿是贊許。我謙虛地回答：“是家傳的粗淺功夫，
讓陳老見笑了?！薄按譁\功夫？”陳老吹了吹胡子，“這可不是什么粗淺功夫。
你這幾針下去，比老夫開的十服藥都管用。”他沉吟片刻，突然說道：“丫頭，
你愿不愿意跟老夫去見一個人？”我心中一動，知道機(jī)會來了。“但憑陳老吩咐。
”“王爺這毒，實(shí)在是霸道?！睅?nèi)，一個蒼老的聲音嘆息著，滿是無力。
“微臣等已經(jīng)用盡了辦法，也只能暫時壓制，無法根除?！标惱项I(lǐng)著我進(jìn)去時，
聽到的就是這么一句。一股濃重的藥味混著血腥氣撲面而來，嗆得人喉嚨發(fā)緊。
床上躺著的人雙唇發(fā)紫，面色泛著一層死氣沉沉的青黑。幾名太醫(yī)圍在床邊，個個愁眉不展。
“王爺，老夫給您帶來一個人，”陳老躬身道，“或許她有辦法?！睅?nèi)所有人的視線，
齊刷刷地落在我身上?！瓣惱?，你這是什么意思？”其中一人皺眉，語氣里滿是不悅，
“一個黃毛丫頭，能有什么辦法？”“就是，我們這么多人都束手無策，她能行？
”陳老沒搭理他們，只是對我點(diǎn)了點(diǎn)頭?！把绢^，你來看看?！蔽覜]說話，
頂著那些懷疑的目光走到床邊，安靜地伸出手，指尖搭上蕭玦的手腕。皮膚冰冷，
腕下的脈搏微弱又紊亂，像只垂死掙扎的蝴蝶。毒素已經(jīng)侵入心脈了。我收回手。
“雪上一枝蒿。”我聲音不大，卻像一顆石子投進(jìn)寂靜的深潭。滿帳皆驚。
先前開口的那名年長太醫(yī)，死死地盯著我。
“你……你怎么會……”“此毒產(chǎn)于北狄雪山之巔，毒性猛烈，
”我將古籍上的記載一字不落地背出來，“中者七日之內(nèi)，若無解藥，必將血脈凝滯，
氣絕身亡?！碧t(yī)們面面相覷。這些東西，他們也是在查閱了無數(shù)典籍后，才拼湊出個大概。
“你……你有解法？”那太醫(yī)的聲音帶上了顫抖。我點(diǎn)了點(diǎn)頭。“解法倒是有。”我頓了頓，
話鋒一轉(zhuǎn)。“只是藥材難尋，而且過程兇險，稍有不慎，王爺便會……”5“需要什么藥材，
你盡管說！就算是上天入地，本王也給你找來！”一個洪亮的聲音炸開，帳簾被人猛地掀開。
一個身披鎧甲，面容剛毅的中年將領(lǐng)大步流星地闖了進(jìn)來，正是蕭玦的副將，張赫。
他沖到床邊，看著昏迷不醒的蕭玦，虎目含淚?！爸灰芫韧鯛敚退闶且业拿?，
我也在所不惜！”我報出幾味珍稀藥材，最后說出最關(guān)鍵的一味，“火龍膽，
只生長在南疆火山之巔?！薄盎瘕埬?？”陳老和太醫(yī)們都變了臉色?！按宋锇倌觌y得一見，
這要去哪里尋？”帳內(nèi)的氣氛瞬間又沉了下去。我等的就是這個時候。
我不緊不慢地從隨身的藥箱里，取出一個巴掌大的錦盒。打開，一株通體赤紅，
形如龍膽的藥草靜靜躺在里面，仿佛一團(tuán)燃燒的火焰。帳篷里響起一片倒抽冷氣的聲音。
我將錦盒推到他們面前?！安磺?，民女來時，正好帶了一株。本是家族圣藥，留著自保的。
但王爺危在旦夕，國之棟梁，怎能就此隕落。民女愿獻(xiàn)出此藥，只求能救王爺一命。
”話說得滴水不漏。張赫激動得眼眶通紅，當(dāng)場就要給我跪下?！肮媚锎蠖?，末將沒齒難忘！
”我連忙側(cè)身扶住他?！皩④?，救死扶傷，本就是醫(yī)者本分?！苯舛镜倪^程，
不需要那么多人圍觀。我只留了陳老和張赫做助手。銀針在炭火上掠過，
帶起一串細(xì)小的火星。我捻起一根，看準(zhǔn)了穴位，快而穩(wěn)地刺入蕭玦周身大穴。每一針下去，
都毫不猶豫。陳老在一旁看著，呼吸都忘了。他行醫(yī)一生，從未見過如此精妙的針法。
一個時辰后，蕭玦身上已經(jīng)落滿了銀針。汗水順著我的額角滑落，后背的衣衫早已濕透。
這副身子的底子，實(shí)在太差了?！昂昧?。”我收回最后一根針，聲音有些沙啞?！敖酉聛恚?/p>
只需將火龍膽配以其他藥材，熬制成湯藥，讓王爺服下，三日之內(nèi)，余毒便可盡數(shù)拔除。
”張赫和陳老喜出望外。我扶著桌沿，勉強(qiáng)站穩(wěn)?！巴鯛斶@里還需人日夜看護(hù)，以防不測。
我……我先回去了?！痹捯魟偮洌疑碜踊瘟嘶?，眼前一陣陣發(fā)黑?！肮媚?！
”張赫連忙上前一步扶住我?！皝砣?，快送泠姑娘回帳休息！”6我被兩個士兵攙回營帳，
沾到床便昏睡了過去。再醒來時，天色已是黃昏。一個面生的小丫鬟守在床邊，見我睜眼，
驚喜地叫道：“姑娘，你醒了！”她手腳麻利地給我倒了杯水?！肮媚?，
你都睡了一天一夜了。王爺派奴婢來照顧您?！蔽医舆^水，潤了潤干澀的喉嚨，
“王爺他……怎么樣了？”“王爺已經(jīng)醒了！”小丫鬟興奮得臉頰通紅，“陳老軍醫(yī)說，
多虧了姑娘，王爺才能轉(zhuǎn)危為安。王爺醒來后，第一件事就是問起您呢。他說，
等您身體好些了，要親自向您道謝?！苯酉聛淼膬扇?，我便安心養(yǎng)病。
蕭玦派人送來的補(bǔ)品流水似的送進(jìn)我的營帳，小丫鬟對我更是照顧得無微不至。
軍營里的人見了我，都恭恭敬敬地稱呼一聲“泠姑娘”。第三日清晨，
我正靠在床頭喝著一碗溫?zé)岬拿字?，帳簾卻被人毫無預(yù)警地猛然掀開。門口的守衛(wèi)一臉慌張，
卻沒能攔住來人。那個我此刻最不想見到的人，穿著一身與這肅殺軍營格格不入的華貴錦袍，
帶著京城的寒氣，闖了進(jìn)來?！般鼍p雪?！蹦珷a言的聲音淬著冰，一字一頓。
“你好大的膽子?！笔挮i走了進(jìn)來。他穿著一身玄色常服，雖然面色還有些蒼白，
但身姿挺拔，氣勢迫人。他身后跟著副將張赫，和幾名親衛(wèi)。墨燼言看到蕭玦，臉色變了變。
“皇兄?！彼行┎磺樵傅毓傲斯笆?。蕭玦沒有看他，徑直走到我的面前?！般龉媚?，
你沒事吧？”我搖了搖頭?！岸嘀x王爺關(guān)心，我沒事?！笔挮i點(diǎn)了點(diǎn)頭，然后才轉(zhuǎn)向墨燼言，
眼神瞬間變得冰冷?！疤拥钕虏辉诰┏禽o佐父皇，跑到我這北境來做什么？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墨燼言被他的氣勢所懾，
一時間竟然說不出話來。他總不能說，他是因?yàn)椴环判奈?，才特地追來的?/p>
“本宮……本宮是奉父皇之命，前來慰問北境將士，順便探望皇兄的傷勢?！彼锪税胩?，
才找了這么一個蹩腳的理由?！笆菃?？”蕭玦挑了挑眉，“那還真是有勞太子殿下了。不過，
本王的傷勢，有泠姑娘照料，已經(jīng)大好。就不勞太子殿下費(fèi)心了?！彼捓锏囊馑己苊黠@，
就是讓他趕緊滾蛋。墨燼言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難看到了極點(diǎn)。他堂堂太子，
何時受過這種氣?！盎市终f的是?！彼麖难揽p里擠出幾個字，“不過，
泠大小姐畢竟是南疆王族的嫡女，孤身一人留在軍營，于理不合。還請皇兄行個方便，
讓本宮帶她回京?！彼€是不死心，想要帶我走。蕭玦聞言，輕笑一聲。他轉(zhuǎn)頭看向我，
問道：“泠姑娘，你的意思呢？是想跟太子殿下回京，還是想留在這里？”他把選擇權(quán)，
交給了我。我毫不猶豫地回答：“民女愿留在此處，直到王爺痊愈?！蔽业脑挘?/p>
無疑是當(dāng)眾打了墨燼言的臉。他的臉色，瞬間陰沉得能滴出水來。7“泠滄月，
你可想清楚了！”墨燼言威脅我。我垂下眼簾，不再看他。蕭玦見狀，上前一步，
不動聲色地將我護(hù)在身后。“太子殿下，泠姑娘是本王的恩人，也是本王的客人。她想留下，
本王自然歡迎。殿下若是沒有其他事，請回吧。”他這是下了逐客令了。墨燼言的拳頭，
握得咯咯作響。他死死地盯著我，眼神像是要將我生吞活剝。最終，他還是忍住了。他知道，
這里是蕭玦的地盤，硬來，他討不到任何好處?！昂?，好得很?！彼湫茁?，拂袖而去。
“泠滄月，你最好別后悔！”撂下這句狠話，他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我的營帳。他一走，
帳內(nèi)的氣氛才緩和下來。蕭玦轉(zhuǎn)過身，看著我，眼神有些復(fù)雜?！岸嘀x王爺為我解圍。
”我對他福了福身?！芭e手之勞。”他頓了頓，又說道：“太子殿下，似乎對你很是在意。
”他的語氣，聽不出喜怒。我心中一凜，知道他是在試探我。我露出一副苦澀的笑容。
“王爺見笑了。殿下他……只是誤會了些事情?！蔽覜]有多做解釋，說多錯多。
蕭玦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也沒有再追問?！澳愫煤眯菹?，有什么需要，隨時吩咐下人。
”他留下一句話，也轉(zhuǎn)身離開了。我看著他的背影，心中有些不安。蕭玦此人，心思深沉，
遠(yuǎn)比墨燼言要難對付。我必須更加小心謹(jǐn)慎，才能在他身邊，為自己謀得一席之地。
墨燼言并沒有離開北境。他以慰問將士為名，在軍營里住了下來。而且，
他就住在我隔壁的營帳。他每日都會找各種理由來見我，有時是送些京城帶來的點(diǎn)心，
有時是聊些無關(guān)緊要的閑話。但我知道，他是在監(jiān)視我。他對我的態(tài)度，也變得十分奇怪。
時而冷嘲熱諷，說我不知廉恥，妄想攀附權(quán)貴。時而又會流露出一種復(fù)雜的情緒，
看著我的眼神怪怪的。我被他弄得不勝其煩，只能盡量避著他。然而，泠緋煙的一封信，
卻打破了這份短暫的僵持。那日，墨燼言拿著一封信，怒氣沖沖地闖進(jìn)我的營帳。“泠滄月，
你看看你做的好事！”他將信摔在我的面前。我撿起信，是泠緋煙寫來的。信上的字跡娟秀，
內(nèi)容卻充滿了惡毒的挑撥。她說我為了攀附北鎮(zhèn)王，不惜千里迢迢跑到北境，
還下賤地用自己的身體去討好蕭玦。她說，整個南疆王族，都因?yàn)槲叶尚摺Ｋ€說，
父親因?yàn)槲业摹安恢異u”，氣得一病不起。信的最后，她“苦口婆心”地勸我，趕緊回京，
向太子殿下和父親請罪，不要再執(zhí)迷不悟。好一招顛倒黑白，賊喊捉賊。我捏著信紙，
指尖泛白?！斑@就是你說的，單純善良的泠緋煙？”我抬起頭，冷冷地看著墨燼言。
墨燼言被我問得一噎。他似乎也沒想到，泠緋煙會寫出這樣的話。
“緋煙她……她也只是擔(dān)心你，言辭急切了些?！彼€在為她辯解。我氣笑了。“擔(dān)心我？
她是巴不得我死在外面吧！”“你胡說什么！”墨燼言厲聲喝道，“緋煙她不是那樣的人！
是你自己行為不端，才會讓她產(chǎn)生誤會！”他始終，都無條件地相信泠緋煙。就像前世一樣。
8“我行為不端？”我看著他，一字一句地反問，“我為了救王爺，不遠(yuǎn)千里而來。
我為了南疆的顏面，處處小心謹(jǐn)慎。我究竟哪里行為不端了？”“你……你一個未嫁女子，
整日與蕭玦待在一起，難道還不夠不端嗎？”墨燼言被我逼問得有些心虛，聲音卻依舊強(qiáng)硬。
“那太子殿下呢？你一個即將迎娶太子妃的人，卻千里迢迢跑到北境，
對我這個『行為不端』的女子糾纏不休，這又算什么？”我毫不客氣地反擊?！澳?！
”墨燼言的臉，漲成了豬肝色。他被我堵得啞口無言，半天說不出一句話。“泠滄月，
你真是越來越放肆了！”他惱羞成怒，揚(yáng)起手，似乎想打我。我的心，在那一刻，
冷到了極點(diǎn)。我沒有躲，只是平靜地看著他。最終，他還是放下了手?！澳恪憬o我等著。
”他撂下一句蒼白無力的狠話，狼狽地逃走了。我看著他落荒而逃的背影，
心中沒有絲毫快意，只有一片冰涼。這就是我前世愛了一輩子的男人。愚蠢，自大，又狠心。
我收起信，將其付之一炬。泠緋煙，墨燼言，你們的賬，我一筆一筆，都會跟你們算清楚。
經(jīng)過這件事后，墨燼言消停了幾天。而蕭玦的身體，在我的精心調(diào)理下，也日漸好轉(zhuǎn)。
他已經(jīng)可以下床行走，甚至能處理一些簡單的軍務(wù)。他對我，也越發(fā)地信賴和倚重。
軍中大小事務(wù)，他都會找我商議。他對我的態(tài)度，也從最初的試探和防備，
變成了真正的欣賞和敬重。我知道，我正在一步步地，走進(jìn)他的心里。這日，
他將我叫到主帳。帳內(nèi)只有我們兩人。他屏退了左右，親自為我倒了一杯茶?！般龉媚铮?/p>
本王有一事，想與你商議?！彼纳袂椋行﹪?yán)肅。我心中一動，隱約猜到了他想說什么。
“王爺請講?！彼聊似蹋坪踉诮M織語言?！氨就醯纳眢w，已經(jīng)沒有大礙。
太子殿下在此，多有不便。本王想，過幾日便啟程，返回京城?！彼f著，抬眼看向我。
“本王想請你，與本王一同回京。”我的心，猛地跳了一下。“這……”我故作猶豫，
“民女身份低微，怎好與王爺同行。”“身份低微？”蕭玦輕笑一聲，
“能解『雪上一枝蒿』之毒，能讓本王起死回生的人，怎么會是身份低微之人？”他站起身，
走到我的面前，目光灼灼地看著我?！般鰷嬖拢就踔?，你不是尋常女子?！彼穆曇?，
低沉而富有磁性?！澳懵敾?，果敢，有膽有識，更有懸壺濟(jì)世之心。這樣的你，
不該被埋沒在南疆那一方小小的天地里?！彼蛭疑斐鍪?。“跟本王回京。本王許你，
一個不一樣的人生。”他的眼中，滿是真誠和期許。我知道，我不能拒絕。
我也沒有理由拒絕。我將手，輕輕地放在了他的掌心。“好。
”9我答應(yīng)與蕭玦一同回京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墨燼言的耳朵里。他當(dāng)天晚上就來找我了。
這一次，他沒有發(fā)怒，也沒有質(zhì)問，只是沉默地看著我。他的眼神，很復(fù)雜。
“你真的要跟他走？”他終于開口，聲音沙啞。我點(diǎn)了點(diǎn)頭。“為什么？”他追問道，
“是因?yàn)樗芙o你榮華富貴？還是因?yàn)樗芙o你，太子妃給不了你的權(quán)勢？”在他的心里，
我始終是那個為了權(quán)勢不擇手段的女人。我懶得與他爭辯?！暗钕拢@是我的選擇，
與你無關(guān)?！蔽业睦涞坪醮掏戳怂?。他上前一步，抓住我的肩膀，用力地?fù)u晃。
“怎么會與我無關(guān)！泠滄月，你看著我！”他強(qiáng)迫我與他對視。
“你忘了你以前是怎么跟在本宮身后的嗎？你忘了你說過，此生非本宮不嫁嗎？
”他竟然提起了前世。我只覺得一陣惡心。“太子殿下，你記錯了?！蔽覓觊_他的手，
后退一步，與他拉開距離?！拔覐奈凑f過那樣的話。想嫁給你的人，是泠緋煙，不是我。
”“你撒謊！”他厲聲喝道，“你明明……”他的話，戛然而止。他似乎也意識到，
自己說漏了嘴。他眼中的慌亂，一閃而過。我靜靜地看著他，心中一片了然。墨燼言，
他也重生了。怪不得，他從一開始就對我抱有那么大的敵意。怪不得，
他會對我那些“柔弱”的偽裝，嗤之以鼻。原來，他什么都知道。他知道我前世的“癡情”，
所以認(rèn)定我這一世的疏離，都是欲擒故縱的把戲。他知道我前世的“強(qiáng)大”，
所以對我這一世的“病弱”，充滿了懷疑。可笑，真是可笑。“我知道了?！蔽铱粗?，
突然笑了。我的笑，讓他有些發(fā)毛?！澳阒朗裁戳?？”“我知道，你為什么會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