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若正手捧著從后廚端來的一盤鮮瓜果點，佇立門外躊躇不前。
“阿若，你怎的還不送進去？”一旁的李珠兒催促道。
蘇清若抿緊雙唇，卻仍是不敢前邁一步。
她在等待時機，等著重焱不曾察覺她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果點端上桌，再火速退下。
魔君來時，蘇清若原本想找個由頭躲在外頭，但清妃執(zhí)意讓她端著果盤送上桌，她想當著魔君的面替她求情，如此一來，蘇清若便能名正言順留在云清宮。
“愛妃今日妝容，似乎比往日稍有不同？”
重焱一手執(zhí)起酒盞，微微仰首飲盡，以另一手撐著桌面支起側(cè)臉，轉(zhuǎn)眸打量著清妃臉上那精致的妝容。
清妃聽了這句贊語，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巧笑嫣然道：
“妾身謝陛下夸贊，只是不知陛下所指的不同究竟在于何處？”
他忽放下手中的酒盞，出人意料抬手，輕柔抹去落在清妃眉心間的一點灰塵，清妃瞬間愣住。
三年來，這還是魔君第一次碰她的臉。
“這花鈿畫得不錯?！?/p>
他靜靜看著清妃，眸中似有星火明滅。那眼神亦如往昔一般，恍若透過她凝視著另一個人，清妃暗自嘆息了一聲，明知故問道：
“陛下也喜歡這朵瓊花？”
他眸光微滯，竟不覺輕輕點首。
“喜歡?！?/p>
兩人對話之際，一方果盤被輕悄悄放下。
蘇清若屏氣凝息，將果點秒擺上桌，雙手正欲收回，卻被重焱反手牢牢扣住。
“你如何在此？”
重焱緩緩轉(zhuǎn)身，眸光轉(zhuǎn)冷，語氣猶如淬了一層冰。
清妃見狀，急忙起身解釋：“陛下，是妾身做主讓阿若留在身邊，陪妾身解悶兒，懇請陛下恩準。”
語罷，她美眸輕抬，目光盈盈地看著重焱，眼中滿是懇切之色。
“哦？這偌大的魔宮之中，愛妃是如何得知還有此人的呢？”
重焱輕哼一聲，卻未看清妃一眼，一雙鳳眸像是兩道鉤子一般，直直勾住蘇清若，不曾從她身上移開半分。
未料到魔君有這番細致盤問，清妃先愣了愣，隨后吞吞吐吐地扯了一個謊。
“這……是、是阿若早前來妾身寢宮送衣，恰巧被妾身撞見，妾身與她一見如故，所以才……”
“是么？呵呵，那可當真是巧！”
重焱唇邊掛起一輪冷笑，他的話語猶如一把利劍直刺向清妃，瞬間就讓她慌亂不堪。原本就有些牽強的謊言，在此刻更是顯得單薄如紙，仿佛輕輕一戳，就會破碎開來。
一時間，寢殿內(nèi)陷入了一片寂靜。
半晌，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問：
“她眉心花鈿，是你所畫？”
蘇清若以為他又要尋個錯處將自己攆走，旋即跪地，先自請罪。
“奴婢手笨，畫得不好，弄臟了娘娘的臉，請陛下恕罪。”
她聲音極輕，細若蚊蠅，卻在他心底猶如一石瞬間擲起千層巨浪。
他扣腕的手細微一顫，忽然松開。
眼前這個女人，像她又不像她。
初見她這雙澄澈清冷的眼時，他以為她真的回來了。
但她是何等冷傲之人，絕不會在他面前如此卑微怯懦、低聲下氣。甚至于，還有意勾引他。
可她若不是，又怎會……
“今日菜色不怎么合胃口，全撤下去?！?/p>
他沉默片刻，余光掃了一眼滿桌的珍饈佳肴，淡淡開口：
“本座今晚，想嘗瓊花酥?！?/p>
清妃一聞此言，頓時花容失色，慌忙垂首跪地，哀求道：
“陛下，妾身知錯了，還望陛下莫要動怒，恐傷圣體?！?/p>
他瞇起雙眸，唇角輕輕上揚，似笑非笑，表情令人難以捉摸。他一只手搭在桌上，手指隨意輕叩了兩下，漫不經(jīng)心地問：
“愛妃這是何話？你何錯之有？”
清妃聲音顫顫巍巍，帶著哭腔。
“妾身……妾身不該擅自做主留下阿若，只……只是妾身宮中后廚的人手本就不足，這瓊花酥實在是無法……”
“愛妃起來罷，誰說讓他們做了？此刻，不正巧有一人么？”
他抬起修長的手，輕輕一指，便指向了正伏跪身側(cè)的蘇清若。
“就讓她去做?！?/p>
重焱語氣平淡，聽不出絲毫波瀾，卻蘊含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陛下，這、這……使不得啊！”
清妃不肯起身，哭得愈加哽咽，猶如一枝春梨帶雨，楚楚可憐。
重焱并不為所動，那雙狹長深邃的眼眸驟然閃過一絲凜冽，眼底泛起一陣寒意，側(cè)眸冷冷盯著清妃，沉聲道：
“嗯？如何使不得？清妃，你是愈發(fā)驕縱了，今日是存心來逆本座的意么？”
“沒、沒有……妾身絕無此意，妾身知錯?！?/p>
清妃嚇得嬌軀一顫，急忙嗚咽著認錯。
“命后廚將食材備好?！?/p>
重焱面無表情，只淡淡瞥了清妃一眼，便俯身在蘇清若耳際低語：
“你現(xiàn)在就去做，本座在這兒等著。”
“奴婢遵命?！?/p>
蘇清若神色淡定，面沉如水，輕輕起身，抬眸看著嚇得滿臉淚痕、梨花帶雨的清妃，莫名所以。
瓊花酥，倒也不是什么稀奇糕點，為何一提到此，清妃就驚恐萬狀？
蘇清若行至后廚，廚房內(nèi)鍋氣蒸騰，熱火燒灶，廚子們剛得了旨，才七手八腳地翻找著制作瓊花酥所需的食材。
令她有些驚詫的是，眼前這些忙碌不休的廚子，并非魔族，竟然全是普通凡人。
“請問……”
見眾人皆神色慌張，忙作一團，蘇清若一時竟無從問起。
“你你你！”
一團亂哄哄之中，只聞得人群中突然傳來一聲驚呼。
眾人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霎時停止了所有動作，紛紛將目光順著那廚子伸出的手，望向蘇清若。
“你就是要做瓊花酥的那位婢女？”那廚子瞪大眼睛，接著開口問道。
蘇清若點頭，沖眾人笑了笑。
“正是。”
廚子們看著一臉淡然自若的她，卻是一個個面面相覷起來。
“怎么了？”
見廚子們?nèi)绱斯之惖姆磻?，蘇清若不覺皺起了眉，心中甚為不解。
“姑娘，你是真的不知？”
“知道什么？”
那廚子長嘆一聲，面露悲傷。
“這瓊花酥，對于我們這些被抓入魔宮的凡人而言，就如同一道催命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