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話，明著是勸婆婆，暗地里卻把矛頭直指蘇玉梅懶惰、嫉妒，想把蘇玉梅塑造成一個惡毒、自私、拿女兒當借口偷懶的形象。
蘇玉梅聽著這熟悉的腔調(diào)，心里冷笑更甚。
前世，就是這種看似體貼實則惡毒的拱火話，讓她吃了多少啞巴虧，受了多少窩囊氣！
她猛地轉(zhuǎn)過頭，那雙銳利得像鷹一樣的眼睛，死死盯住了王秋蘭。
王秋蘭被她看得心里一突，想起剛剛被蘇玉梅揍得鼻血還堵住氣孔，出不來氣，她下意識地往林老太身后又縮了縮，氣焰頓時矮了半截。
“王秋蘭，你說誰眼紅？誰懶惰？”蘇玉梅的聲音不高，卻像冰碴子一樣，字字句句都帶著寒氣。
“你舒舒服服坐在那兒，讓男人給你端水洗腳，就不是眼紅別人干活了？”
“你進我林家門這么久，除了吃就是睡，再不然就是回娘家搬東西，什么時候見你主動拿起過掃帚？什么時候見你主動下過廚房？”
“我蘇玉梅再不濟，這個家也是我跟你公公辛辛苦苦撐起來的！你一個才進門沒多久的兒媳婦，吃我家的，住我家的，有什么資格在這兒對我指手畫腳，說三道四？”
王秋蘭被懟得臉一陣紅一陣白，張了張嘴想反駁，卻發(fā)現(xiàn)自己一句都說不出來。
蘇玉梅沒再理她，轉(zhuǎn)而看向氣得臉色發(fā)紫、呼哧呼哧喘粗氣的林老太，毫不退讓地反問：
“媽！你一口一個女人該伺候男人，那你怎么不天天伺候我爸端茶倒水，捶腿捏腳？”
“王秋蘭怎么不從早到晚伺候衛(wèi)忠，反倒讓衛(wèi)忠大庭廣眾之下給她洗腳，跟伺候祖宗似的？！”
“怎么一到了我女兒這兒，就成了天經(jīng)地義的丫鬟命，活該被使喚，活該受累？！”
“你這心也太偏了吧！偏得都沒邊兒了！”
她目光緩緩掃過站在一旁、表情各異的幾個兒子，聲音里帶著一絲幾乎無法察覺的顫抖，那是積壓了兩輩子也無法消解的痛楚和失望：
“你疼孫子，想讓他們舒坦，想讓他們讀書做官，我理解！
哪個當媽的不盼著自己孩子好？”
“可你不能只疼兒子生的孫子，不疼我生的女兒吧？”
“衛(wèi)忠、衛(wèi)財、衛(wèi)聰，清華，衛(wèi)寶哪個不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
“清華難道就不是你的親孫女，不是老林的親閨女？??！你這么作賤她，良心不疼嗎？！”
說到這，蘇玉梅轉(zhuǎn)向一直低著頭、肩膀微微顫抖的林清華。伸手將她攬進懷里。
聲音是前所未有的溫柔：“清華，我的好女兒，你聽清楚了！”
“你是林家的女兒，不是誰家的奴隸！”
“以后誰也別想再把你當牛做馬使喚！”
“誰敢欺負你，就先從你媽的尸體上踏過去！媽會護著你，再也不會讓你受一點委屈！有媽在，天塌不下來！”
林清華猛地抬頭，淚水瞬間模糊了雙眼，她震驚地看著母親，感受著母親懷抱的溫暖，話語中從未有過的維護，一股巨大的暖流和壓抑了十五年的委屈交織著沖擊著她的心房。
她哽咽著，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是緊緊地抓住了母親的衣角，把臉埋進母親懷里，放聲大哭起來。
林老太被蘇玉梅一連串的反問和揭露噎得啞口無言，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指著蘇玉梅你你你了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眼看就要往地上坐開始撒潑打滾。
就在這時，一直皺著眉沒說話的林建國沉聲開口了。
看著眼前這一幕，尤其看到女兒哭得那么傷心，再看看蘇玉梅雖然兇悍卻滿是心疼的眼神，心里像是被什么猛地撞了一下。
他平日里雖然受傳統(tǒng)觀念影響，對妻兒有所忽視，但心底里還是疼愛女兒的。
剛才王秋蘭和林老太的話，他也聽著刺耳，覺得不對勁，只是礙于面子和母親的強勢沒吭聲。
這會兒看到妻子像變了個人一樣站出來，護著女兒，還把王秋蘭和母親都鎮(zhèn)住了，他心里既驚愕又佩服，同時也升起一股男人的擔當。
他沉聲開口了，語氣帶著明顯對妻子的維護和對母親做法的不滿，
“媽！夠了！”
“大過年的，您少說兩句！”
“玉梅今天說得對，清華是我林建國的閨女，不是使喚丫頭！”
“哪有讓一個十五歲女娃大冬天殺二十只雞的道理？像什么樣子！”
他眼神嚴厲地掃向兩個兒子：
“衛(wèi)忠！衛(wèi)財！”
“還愣著干什么？沒聽見你們媽的話？”
“趕緊過來幫忙干活！”
“一點眼力見都沒有！都多大的人了，還像個爺們兒嗎？讓女人孩子干活，你們坐著享福？！”
林衛(wèi)忠被點名，臉上有些掛不住，尤其是在媳婦面前。
但懾于父親的威嚴和母親今日的判若兩人，只能不情不愿地放下給王秋蘭擦腳的毛巾，慢吞吞地站起來。
林衛(wèi)財也縮了縮脖子，悻悻地收起炮仗，嘟囔著走向灶臺。
王秋蘭臉色鐵青，狠狠瞪了蘇玉梅和林清華一眼，卻不敢再吱聲。
林老太見一向聽話的兒子竟然也旗幟鮮明地向著兒媳婦，肺都要氣炸了，狠狠跺了跺腳，指著林建國罵道：
“好??！你！”
“你這個娶了媳婦忘了娘的……”
但看著兒子嚴肅的臉色和蘇玉梅那冷硬的眼神，后面的話終究沒敢罵出來，只能恨恨地扭過頭，嘴里不停地小聲詛咒著什么。
蘇玉梅沒理會婆婆的小聲嘀咕。
她知道，今天這一仗，算是打響了第一槍，雖然沒能完全扭轉(zhuǎn)局面，但至少讓這幫人看到了她的決心，也讓女兒感受到了久違的庇護。
這只是開始。
以后的日子還長著呢。她要用盡所有力氣去彌補女兒，改寫女兒前世悲慘的命運！
她拉著清華凍得冰涼的手。將她帶到一旁相對暖和的灶臺邊。
“清華，去屋里坐著，把手烤烤?！?/p>
“這些雞，你別管了?！?/p>
“你哥他們要是不干，大家都別想吃飯了！”
她聲音帶著一絲疲憊，但更多的是堅定，林清華看著母親被打紅的手背。
又看看母親那張雖然疲憊卻眼神發(fā)亮的臉，她用力搖了搖頭。
“媽，我不冷?！?/p>
她堅持要留下來幫忙，蘇玉梅心里一暖，這就是她的好女兒，懂事得讓人心疼，她拍了拍女兒的手。
“行，那你幫媽燒火?！?/p>
“外面冷，別再凍著了?！?/p>
林衛(wèi)忠和林衛(wèi)財磨磨蹭蹭地走過來，看到蘇玉梅那副架勢，再看看那些光溜溜的雞，心里直犯怵。
他們平時哪干過這種活，都是清華或者媽干的。
“媽……真要我們殺?。俊绷中l(wèi)財小聲問。
林衛(wèi)忠沒吭聲，但眼神里滿是抗拒。
蘇玉梅頭也不抬，手起刀落。
“咔嚓！”
一只雞的脖子被利落地砍斷。
鮮紅的血濺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