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瞬間安靜下來，連林衛(wèi)寶的哭聲都小了下去。
王秋蘭躲在林衛(wèi)忠身后，眼里閃過一絲幸災樂禍。
蘇玉梅卻絲毫不懼，反而嗤笑一聲：
“爸，您醒醒吧！現(xiàn)在是新社會，講的是男女平等，婚姻自由！沒有什么家法，休妻更不是您老一句話說了算的！真要過不下去，那也是我去革委會申請離婚，是我蘇玉梅休了你們老林家，而不是他林建國休我！”
“我蘇玉梅，不是任你們搓圓捏扁的受氣包！”
“你……”林老爺子氣得胡子都翹起來了，指著蘇玉梅的手抖得更厲害。
就在這時，林建國猛地上前一步，高大的身軀擋在了蘇玉梅身前，虎目圓瞪，掃視著父母，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強硬：
“誰敢動我媳婦一下試試！爸，媽，玉梅是我媳婦，是我孩子的媽！她做得對！這個家，以前是我沒管好，以后，都聽玉梅的！”
這話如同驚雷，炸響在每個人耳邊。
林老爺子聽見自己兒子竟然護媳婦倒反天罡，大喊：“造孽啊，造孽啊，我們林家怎么出了你們兩個不懂規(guī)矩的畜生！”
“爸！”林建國再次打斷，聲音冷硬如鐵，“玉梅是我媳婦，是我孩子的媽！她教孩子規(guī)矩，做得對！這個家，以前是我沒管好，以后再有人對玉梅指手畫腳，別怪我不認人！”
林老爺子看著兒子從未有過的強硬態(tài)度，還有那雙隱隱發(fā)紅的眼睛，心頭一顫，后面的話竟卡在了喉嚨里。
他沒想到，一向還算聽話的兒子，今天會為了媳婦徹底跟他翻臉。
林衛(wèi)寶哭鬧了半天，發(fā)現(xiàn)沒人理他，爺爺奶奶爸爸媽媽都不幫他了，又累又餓，看著滿桌香噴噴的飯菜，終于抽抽搭搭地停了下來，可憐巴巴地望著蘇玉梅。
蘇玉梅蹲下身，語氣緩和了一些，但依舊嚴肅：“知道錯了嗎？以后還敢不敢沒規(guī)矩亂抓東西了？”
林衛(wèi)寶癟著嘴，小聲說：“知道了……不敢了……”
“好，”蘇玉梅點點頭，“去，把雞腿撿起來扔掉，然后洗干凈手，媽給你盛飯。今天沒肉吃是懲罰，但飯要吃飽?！彼龔谋P子里夾了一小塊瘦肉，放到林衛(wèi)寶的小碗里，“這是獎勵你認錯。記住，想要什么，要守規(guī)矩，要自己爭取，撒潑打滾沒用。”
林衛(wèi)寶看著那塊小小的肉，又看看媽媽嚴肅的臉，乖乖地點了點頭，自己爬起來，撿起地上的雞腿，一步三回頭地扔到了院外的垃圾桶。
年夜飯終于在一種極其微妙的氣氛中開始了。
桌上菜肴豐盛，香氣誘人，但每個人都各懷心思。
林老太和王秋蘭低著頭扒飯，眼神里藏著怨恨。
三個大兒子默默吃飯，時不時偷偷看一眼母親，心里五味雜陳。
林清華則安靜地坐在蘇玉梅身邊，小口吃著飯，眼睛亮晶晶的，心里全是喜悅和崇拜。
林建國時不時給蘇玉梅夾菜，眼神里多了幾分疼惜。
年夜飯后，蘇玉梅打發(fā)孩子們去院子里放鞭炮或者串門玩，自己則拉著林清華回了屋。
她小心翼翼地拿出那卷淺藍色的的確良布料，在炕桌上鋪開，借著昏黃的燈光，拿出剪刀和量尺，開始細心地為女兒裁剪新衣。
燈光下，母親專注而溫柔的側臉，女兒充滿期待和幸福的眼神，構成了一副溫馨的畫面。
北風呼嘯，刮過大雜院的屋檐，帶走年夜飯殘存的熱氣。
林老太和王秋蘭縮在自家的屋子里，灶膛里的火星明明滅滅，映著兩人陰沉的臉。
“奶，你看蘇玉梅那得瑟樣！還有那死丫頭片子，憑啥穿那么好的料子？那可是的確良啊！我嫁過來這么久，連塊花布都沒撈著！”王秋蘭對今天的事情心里恨得很，逮著林老太就是一頓埋怨。
林老太嘬著牙花子，混濁的眼珠轉了轉：
“哼，一件破衣服就把她美上天了？秋蘭，光嫉妒有啥用？得想個法子！讓她那新衣服穿不成！”
“剪了它！”王秋蘭惡狠狠地說，“趁她不注意，偷偷溜進去，咔嚓幾剪刀，我看她還怎么穿！”
“剪？太便宜她了！”林老太眼中閃過一絲陰狠，湊近孫媳婦，壓低聲音，“咱們得讓她人財兩空！你想啊，那布是她偷偷攢的票買的吧？要是布沒了，她拿啥跟建國交代？到時候……”
婆媳倆一陣嘀嘀咕咕，臉上露出算計得逞的獰笑，仿佛已經看到蘇玉梅氣急敗壞、林清華美夢破碎的場景。
大年初一，天剛蒙蒙亮，鞭炮聲就零星響了起來。
蘇玉梅早早起來，給林清華換上了嶄新的淺藍色的確良襯衫和外套。
人靠衣裝，本就清秀的女兒穿上新衣，更顯得亭亭玉立，像一朵迎著朝陽悄然綻放的藍蓮花，明媚又動人。
“真好看！”蘇玉梅看著女兒，眼中是化不開的溫柔。
“謝謝媽！”林清華摸著順滑的布料，小臉蛋紅撲撲的，眼睛亮得像星星，幸福得快要飄起來。
蘇玉梅帶著清華出門拜年，立刻成了整個大雜院的焦點。
“哎喲！建國家這閨女，穿上新衣服跟換了個人似的！真??！”
“這料子是的確良吧？嘖嘖，玉梅你可真舍得！”
“清華這孩子就是讀書的料，穿著新衣服更有文化人的樣子了！”
鄰居們的夸贊聲、羨慕聲不絕于耳。
躲在屋檐下的王秋蘭看著被眾人圍著、容光煥發(fā)的林清華，又看看自己灰撲撲的舊棉襖，嫉妒得眼睛都快滴出血來。
趁著院子里人多嘈雜，蘇玉梅帶著清華去鄰居家串門的功夫，王秋蘭給林老太使了個眼色，兩人貓著腰，鬼鬼祟祟地溜進了蘇玉梅的屋子。
屋里光線昏暗，那卷剩下的淺藍色布料果然就放在炕桌上，無聲地誘惑著她們。
“快！就現(xiàn)在！”林老太催促道，自己則在門口放風。
王秋蘭從懷里摸出一把鋒利的剪刀，對準那柔滑的布料，狠狠地剪了下去！
“咔嚓！”
布料應聲而裂。王秋蘭正要再剪幾下，卻突然感覺手感不對！她低頭一看，頓時傻眼了！
剪刀下裂開的，根本不是那淺藍色的的確良，而是……一件黑色的棉襖！而且看樣式，怎么那么眼熟？
“??！我的棉襖！”林老太聽到動靜不對，探頭進來一看，正好看到王秋蘭剪開的是自己的棉襖，而且胸口位置被剪開了兩個觸目驚心的大口子！
“你個蠢貨！你剪的是咱自己的棉襖！”林老太氣急敗壞地撲上去就要打王秋蘭。
“媽！不是我！是你自己的……”王秋蘭也懵了，下意識地反駁，隨即尖叫，“我的！我的棉襖也破了！”
蘇玉梅早料到她們會來，提前將她們換下準備漿洗的棉襖胸口處剪了破洞，然后用那卷的確良布料蓋在上面，故意只露出一角藍色。
她們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卻不知這一切早落入蘇玉梅的算計之中。
蘇玉梅縫衣服的時候，就察覺到窗外鬼鬼祟祟的目光。
憑她對這婆媳倆幾十年深入骨髓的了解，用腳趾頭想都知道她們憋著什么壞水。
就在婆媳倆驚慌失措、互相指責時。
“哎呀，老林家的，你們這是干嘛呢？”
蘇玉梅帶著林清華，身后還跟著一群剛才在院門口看熱鬧、被她熱情邀請進來看看她給女兒做的新衣服的鄰居們，正好路過門口，將屋里這不堪的一幕看了個清清楚楚！
蘇玉梅站在門口，雙手抱胸，臉上帶著冰冷的笑意，朗聲道：
“喲，媽，秋蘭，大年初一的，你們這是……在自己屋里拆棉襖玩呢？這拆得還挺別致啊，一人胸口一個大洞，是今年時興的新花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