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硯秋眉頭微皺，臉上露出一絲不悅。
“清峰山的仙醫(yī)？玄凈山方丈？母親，衡兒好歹在蘇家養(yǎng)了十多年，你當真要如此？”
柳氏側目看他，意味深長道：“硯秋，別忘了齊王交代你的事，你與衡兒是不可能的?！?/p>
“當年玄冥方丈說的讖言你難道忘了？你這世子之位謀得不易，別因那狐媚子毀了前程?！?/p>
柳氏輕笑一聲：“更何況，若她知道你做過的事，知道自己的身份，你以為她會放過你？”
蘇硯秋心頭一緊。
他當然明白，若玉衡得知真相，必定恨他入骨。
他攥緊拳頭，閉眼沉默片刻，最終睜開眼起身道： “兒子明白，自會以大局為重?！?/p>
“書錦自幼養(yǎng)在雍州，對燕京之事知之甚少，如今既已回府務必看好她，絕不能泄露她的身份，也別讓她惹出什么禍事連累侯府?！?/p>
柳氏點頭：“我自有分寸?！?/p>
“還有，別讓她進蘇家祠堂，更別讓她知道祠堂里有什么?！碧K硯秋說完轉(zhuǎn)身離開華庭院。
夜深時，他取出懷中那支被踩碎的云鬢花顏金步搖，仔細端詳。
步搖已不成形，顯然被人狠狠碾壓過。
他本想今夜親手為蘇玉衡戴上，與她更親近些，可如今步搖毀了，一切心思皆成空。
“世子?！蹦钔崎T而入。
“齊王殿下交代的事，明日是否照辦？是否將四小姐引到樊樓?！?/p>
蘇硯秋眸色微沉，心中有些不悅，腦海中想著方才蘇玉衡對自己說的那些話。
“暫且推掉吧，日后我定找理由搪塞過去?！?/p>
“衡兒如今容貌出眾，難免引人覬覦，我倒是希望她永遠也別出府?！?/p>
他頓了頓，語氣忽而轉(zhuǎn)冷：“不過……為了我的前程，為了侯府，犧牲她也無妨?！?/p>
墨宇心下了然，在世子眼里，利益才是最重要的。
“屬下明白?！?/p>
翌日，柳錦書剛搬進芳菲院不久，柳氏那邊便亂了套。
華庭院內(nèi)，桂嬤嬤匆匆進門，反手將門關上。
“夫人，出事了！”
柳氏放下茶盞，皺眉道：“慌什么？慢慢說。”
桂嬤嬤急道：“昨日您吩咐按嫡女份例給表小姐，今日不知怎的傳到了老夫人耳中。府里都在傳，說錦書小姐的生辰八字有假，眉眼又與夫人極像，怕是您嫁入侯府前與外人所生的私生女，一直養(yǎng)在柳家罷了……”
柳氏聞言，氣得渾身發(fā)抖，她一把將茶盞摔在地上。
“荒唐！”
“是誰這么大的膽子，膽敢在背后亂嚼舌根，等我揪出她定將她亂棍打死，拿去喂狗！”
桂嬤嬤無奈道：“老奴已派人去查，可毫無頭緒。如今老夫人大怒，命您立刻過去，說是表小姐如今的份例不合規(guī)矩?！?/p>
“老爺兩年前離奇失蹤，侯府不比從前了，一個表姑娘給嫡女的份例會讓各院不滿的?！?/p>
柳氏心跳如鼓，她只是想給自己親女兒最好的，至少能讓她在侯府過得好一些。
可沒想到有人亂嚼舌根，竟將柳錦書的身份傳得天花亂墜，若是傳出府去，她將來如何在燕京貴婦們面前抬起頭來。
她強壓怒火，冷聲道：“罷了，去把錦書的份例改成遠房親戚的標準。”
“她剛來燕京就按嫡女待遇，太過招搖，若讓玉衡察覺，恐怕會心生懷疑。”
桂嬤嬤面露難色。
侯府如今不比從前，遠親份例寒酸得很。
“是，老奴這就去辦?！?/p>
晌午，柳氏去了老夫人院里。
蘇老夫人端坐在椅子上，有些不滿的看著柳氏。
如今定北侯下落不明，大公子蘇明哲又整日坐在輪椅上，侯府爵位雖落在蘇硯秋身上，可她終究覺得定北侯失蹤有些蹊蹺。
“淵兒已經(jīng)失蹤這么久，你也不擔心?！?/p>
“如今錦書雖已接回來，可你按嫡女份例給她，也不怕旁人議論?！?/p>
柳氏往椅子上一坐，有些不滿道：“老夫人，侯爺整日不著家，到底是與人在外鬼混還是失蹤了，我可不知?！?/p>
“他倒是走得干凈，留侯府爛攤子讓我們打理，錦書自小長在雍州，在雍州受那么多苦，我自然希望她來侯府過得好一些?！?/p>
“若是按表姑娘的份例，那得多寒酸？”
蘇老夫人道：“侯府不比從前，若非你拿侯府不少家當去補貼你那沒出息的弟弟，我們侯府怎會如此？”
“況且錦書剛回來，你就按嫡女份額，這讓各房各院怎么想？若是她身份暴露，你可想過后果？”
柳氏聞言垂下頭去。
“兒媳知道了，這就將錦書的份額改回來便是?！?/p>
蘇老夫人嘆氣道：“淵兒失蹤了一年，滄州官府至今也沒有一點下落，我們侯府如今就只有硯秋撐著，吃穿用度不比從前了，都省著些吧。”
柳氏道：“兒媳明白了?！?/p>
老夫人道：“你先下去吧?！?/p>
“是，老夫人?！?/p>
時至下午，芳菲院西廂房內(nèi)，柳錦書坐不住了。
她環(huán)顧屋內(nèi)簡陋的陳設，心中無比酸澀。
西廂房連粗使丫鬟，侯府也只給她派了一個。
她攥緊衣袖，咬牙暗恨
明明她才是真正的蘇家四小姐，為何要受這種苛待？
丫鬟天霜端水進來，見她臉色不佳，勸道：“表小姐別惱，侯府近來節(jié)衣縮食，能布置成這樣已是不易?！?/p>
柳錦書冷聲問：“遠房表親就這待遇？那侯府嫡女的呢？”
天霜抿唇一笑，眼中閃過一絲輕蔑。
“侯府嫡女與遠房表親自然是天差地別?！?/p>
“芳菲院雖是太上皇親賜，可西廂房就得按規(guī)矩，若是亂了府中規(guī)矩，各房主子鬧到老夫人那兒，終究不好。所以這西廂房……”
她環(huán)視一圈，輕笑：“算是各主子中最次的。”
柳錦書猛地站起身：“最次的？”
天霜點頭：“表小姐，府中規(guī)矩如此。”
規(guī)矩！又是規(guī)矩！
柳錦書本以為回府后能享富貴，誰知竟比芳菲院的嬤嬤都不如。
蘇玉衡占了她身份十幾年，如今還得太上皇喜歡，憑什么？
連蘇硯秋至今也從未來見過她一次。
“昨夜兄長……不，表哥回來后可去看過四小姐？”
天霜道：“世子向來最疼四小姐，常送首飾珍寶，昨夜想必又去送簪子了?！?/p>
柳錦書心如刀割。她才是蘇硯秋的親妹妹，是真正的侯府千金啊！
可她的親哥哥非但沒來看她，反而去給蘇玉衡送簪子？
芳菲院主廂房內(nèi)，白芷匆匆進門。
“小姐，老夫人果然發(fā)難了，表小姐如今的份例，只比府中嬤嬤稍好一些?！?/p>
蘇玉衡掃了眼房中華貴的陳設，又瞥向桌上的詩冊，唇角微揚。
“再過幾日便是春日宴，京中高門女眷皆會赴宴，母親定會讓表妹同去。這幾日，我可要好好‘教導’她禮儀?！?/p>
她站起身，眸中閃過一絲冷意。
“去把院內(nèi)的丫鬟嬤嬤都叫過來，我有事情要安排?！?/p>
“是，小姐?！卑总瞥鋈ズ?，沒多會兒就召集了芳菲院的丫鬟。
蘇玉衡給各丫鬟們安排好事情后，便吩咐白芷。
“待會表妹進我?guī)?，與我交談之時，你們先退出房門去，拿一個人在北面窗戶下觀察動靜?！?/p>
白芷有些不解，小姐這神神秘秘的莫不是在算些什么。
“奴婢明白。”
蘇玉衡掃視一眼桌子上的那本詩集心中有一絲暢快。
春日宴，等著一場好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