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給邢一銘,我是幸福的。我家在一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縣城。父母是在菜市場賣菜的小販。
以我一個沒有什么背景的女孩,嫁給一個被業(yè)內(nèi)人士普遍看好、前景無限的公司的老板,
是上輩子燒了高香,祖墳冒了青煙。我很漂亮。或許是這一點,
讓我這個小秘抓住了老板邢一銘的心。1邢一銘是二婚。聽說他和前妻離婚的原因,
是當時的邢一銘,公司還在起步階段,生活很苦,捉襟見肘。
他前妻胡靜怡受不了煎熬和他的一個供貨商跑了。留下了一個八歲的兒子。
我去他公司的時候,公司已經(jīng)步入了正軌,蒸蒸日上。這是他離婚后的第二年。
只能說胡靜怡有點背運,或者說她眼光太差,沒有看清邢一銘是一個潛力股。
我成了她之后的接盤俠??啵覜]有受一點。福,以后應該很多。我喜歡當這個接盤俠,
雖說有一個對我充滿敵意的繼子。但,將來的我也會少奮斗很多年,而享有數(shù)不盡的財富。
這是多少女孩夢寐以求的。我們的結合,是邢一銘主動的。說實話,我有點自卑。
雖然我很漂亮,但卑微的出身,讓我沒有一點自信。知道他是單身,
我并沒有像其他女孩那樣,對他大獻殷勤。我小心謹慎、謙虛自持?;蛟S,
我看起來的溫柔端莊、大方得體和對達官貴人的疏離態(tài)度,是他娶我的第二點。
這些我不是裝的?;楹蟮纳睿届o美好。結婚半年我懷孕了。一銘不再讓我上班,
像一個金絲雀般把我養(yǎng)了起來。家里找了保姆,我只需照顧好自己,陪陪一銘吃吃飯就好。
我是個快樂的小新娘,也是一個幸福的準媽媽。兒子邢雨出生后,我的生活忙碌起來,
而公司的業(yè)務量也劇增。一銘常常應酬到很晚,回到家我們都睡了。2「叮鈴鈴」手機響了。
睡夢中迷迷糊糊的我,摸到放在床頭柜上的手機。一個陌生號碼。我猶豫了一下,
兒子剛睡著,不想吵醒他?;蛟S是騷擾電話?想了想,我拒接了。誰知還沒有躺下來,
手機又響了。我心里詛咒著,拿起手機去了客廳。「喂!嫂子嗎?」一個陌生的男聲?!膏牛?/p>
哪位?」我低沉的聲音里滿滿的睡意?!肝沂撬緳C小張,邢總出事了!」「怎么了?」
我徹底清醒。「邢總喝醉了,摔倒在酒店的衛(wèi)生間,好像……好像不會動了?!?/p>
小張的話語里止不住的緊張與慌亂?!岗s緊叫120??!」我尖聲大叫?!附辛?,還沒有到,
您趕緊來吧!」話尾,感覺小張要哭了。邢一銘被送到了省醫(yī)院。我趕到醫(yī)院的時候,
醫(yī)生正在做檢查。一銘的臉色蒼白,額角有一片青紫??吹剿贝俚暮粑?,
我甚至松了一口氣。我想起小張說的——不會動了。我以為……活著就好,
不過是住一段院罷了??墒?,老天給我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醫(yī)生說他跌斷了頸椎,
以后恐怕站不起來了。也就是——高位截癱?!甘裁匆馑??」我盯著大夫,
不敢相信就是喝多了摔了一跤而已,怎么會站不起來?醫(yī)生竭力跟我解釋,
摔的時候后頸倒在了水池邊上,脊髓受到了損傷。最好的結果,兩只手以上的部位會動,
以下的部位要看以后復健的情況。我呆若木雞,醫(yī)生的話語如同天邊飄來的絮語,
能聞其聲不知其意。我的天塌了。公司的事我無力照管,讓張副總全權處理。
又招了一個五大三粗的護工,負責一銘的護理工作。好在,三天后,一銘蘇醒了。
我看著他蒼白、憔悴的臉色,不知道怎么告訴他結果。而聰明如他,
當發(fā)現(xiàn)自己的雙腳完全沒有知覺時,一種可怕的想法擊垮了他。他開始大吼大叫,
摔碎了手邊能摔的所有東西。完全沒有了往日的穩(wěn)重大氣、溫文爾雅。我抱著他,
淚水如打開的水閘傾瀉而出。3一個月后,一銘開始正式康復訓練。正如醫(yī)生所說,
他現(xiàn)在只有雙臂以上能動。他的思維并沒受到影響,反而看起來更敏銳。
他開始在休息時處理公司的業(yè)務,并不時召集高層到醫(yī)院開會。醫(yī)生曾給我說,
他下肢恢復的幾率不到5%,換句話說他站起來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我陷入到難以形容的恐懼里。我不知道以后該怎么辦。我剛滿二十五歲,
而我的兒子剛剛一歲。我每天去看一銘。最近我發(fā)現(xiàn)他看我的眼神有點異樣。終于,
在一個我沒有帶邢雨的日子里,他和我談了話?!感←悾刮铱吹剿q豫了一下?!膏??」
我看了他一眼,手里正給他削蘋果?!脯F(xiàn)在,我這個樣子……」他頓了頓,「我問了醫(yī)生,
康復的可能性……很低!」他低下頭,聲音輕不可聞?!笡]關系,堅持鍛煉,會好的?!?/p>
我給他打氣,手上的動作沒停。「我想,你這么年輕,我……不能耽誤你……」
「你說什么呢?」我把削好的蘋果遞給他,淚水溢出了眼眶。他看到我的眼淚,沒有再說。
半個月后他又舊話重提。這次他的神態(tài)極為莊重,仿佛下了很大的決心?!感←悾?/p>
我有個想法,關于上一次我給你的提議……」「我不是說了嗎?堅持鍛煉會好的!」
我打斷他的話。實際上,我很矛盾,也很慌,根本不知道到底該怎么辦。「你聽我說,」
他頓了頓,「有兩條路你可以選擇?!埂敢驗槲业纳眢w狀況,我不知道能活多久。」
「我想要立遺囑,而這份遺囑跟你的去留有很大的關系?!埂府吘?,小江也是我的兒子?!?/p>
他說的是繼子。我手上剝橘子的動作停住了??磥硭麆诱娓竦牧??!感∮戡F(xiàn)在還小,
你留下來當然很好,只是苦了你。」他看著我,神情痛苦?!溉绻愦_定留下,
我會給你百分之十的股份,每月一萬塊錢的零花錢。」「當然,你要等到小雨長到18歲,
不能中途反悔。」「如果你要走,我會給你一筆費用,當然小雨要留下來,你不能帶他走?!?/p>
「遺囑上兩個孩子的待遇是一樣的。你好好考慮考慮。」我有一瞬間的失神,腦子宕機了。
我沒有想到這些問題,這么快就來到了我面前。突然覺得這些問題都好殘酷,
要么守著一個活死人和百分之十的股份,要么放棄家庭和孩子,帶著一筆錢遠走。
我怎么能離開我那幼小的孩子?而我又能到哪里去?突然發(fā)現(xiàn)以前的我好幼稚,
沒有在暴風雨來臨前給自己撐一把傘。我失魂落魄地走回了家里,我要好好想一想這個問題。
既然已經(jīng)不可避免的擺在了面前。這個夜晚我失眠了。榮辱得失,權衡利弊。這個意外,
讓我這不諳世事的女人,開始直面慘淡的人生?!赴俜种墓煞荩?/p>
還有每個月一萬塊錢的零花錢,我這樣節(jié)儉肯定花不完,把它們存起來,
應該也是一筆不菲的收入。最重要的我還可以和我的孩子在一起?!刮冶P算著,
像一個生意人。我想起,我忘了問他,我要是離去,給我的一筆錢是多少。
我搖搖頭打消了這個念頭,畢竟和孩子分開是我不能接受的事情。他那么小,
爸爸又病倒在床上,誰來照顧他呢?我能把孩子帶走嗎?看起來是不可以,要么他怎么會說,
孩子要留在邢家呢?如果我要把孩子帶走,恐怕他一分錢都不會給我吧?況且以我的能力,
孩子還是留在邢家比較好。我輾轉反側,東方的天空已經(jīng)泛起了魚肚皮,我依然沒有入睡。
這一天我沒有去康復醫(yī)院看邢一銘。4我決定留下來,最起碼等到孩子18歲以后再說。
雖然到時候我已經(jīng)人到中年,但為了孩子值得。我過起了活寡婦的日子。隨著時間的延長,
說不上是同情還是挑撥的話語,開始在我周圍出現(xiàn)?!赴パ?,小麗你這么年輕,
守著一銘太虧了!」東邊阿姨說道,我笑了笑,沒有吱聲?!感←惏?,一銘怎么樣了?」
西邊大娘問。我搖搖頭嘆了口氣?!赴Γ@啥時候是個頭?。磕氵€那么年輕,可惜了!」
大娘也搖了搖頭。經(jīng)常性的,這些話題上演。每次我都腹誹:「干你們什么事?
咸吃蘿卜淡操心!」時間長了,我也覺得我有些可憐。妙齡少婦成了一個保姆。
就在我心有不甘,開始動搖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了一件事。一銘竟然派人跟蹤我。
這個時候邢雨已經(jīng)三歲多了。而一銘依然僵臥在床。不得不佩服的是,他雖然只有上肢能動,
癱臥在床,公司卻管的井井有條。孩子上幼兒園了,我想要去公司上班。被一銘一口回絕。
「孩子還小,你在家照顧他就行了?!顾卣f。「孩子都上幼兒園了,我又沒有事情。」
我據(jù)理力爭。「孩子上小學了以后,也需要人輔導。你不用上班,在家照看他不好嗎?」
他不耐。我沉默了,但心里有一種不滿,他是怕我掌控公司嗎?怎么可能?
我只是不想天天陷進這些雞毛蒜皮的瑣事上,我也想要實現(xiàn)我的生命價值,
而不是只做孩子和他的保姆。我沒再爭辯,暗暗的把他給我的生活費更多的儲存起來,
我要以防萬一。然后,我看見了跟蹤我的那個人。我發(fā)現(xiàn)我在好幾個地方帶著孩子玩耍,
都有這個男人的身影。而每每與他對視,他都移開目光,仿佛做了什么虧心事。最重要的,
他沒有帶任何一個孩子。一個大男人,不上班,天天在我身邊游蕩,是個人都知道不正常。
我開始留心。又一次在河邊玩耍,身邊沒有什么人,只有我和孩子,再就是他。
我果斷地走向了他?!膏耍浉?!」我徑直走在他身邊,「你在跟蹤我嗎?」「沒,沒有!」
他慌亂的回答?!改悄阍谶@兒干什么?這沒有其他人,只有我和孩子,你站在這兒干什么?」
我直視他的眼睛?!肝乙彩窃谶@兒散步,怎么還不許人來散步嗎?」他狡辯的理由,
讓我發(fā)笑?!改呛冒?!」我拿出手機,「我相信你會和警察說實話的。」看到我掏出手機,
他慌了?!竸e,別,邢太太,你誤會了。」「說,你是什么人?」我拿著手機瞪視著他。
他臉上現(xiàn)出難為的神情,「是邢先生讓我來的!」「讓你來干什么?」我步步緊逼。
「他讓我看看你每天都在干什么?真的,邢太太,沒有其它事情?!刮倚睦锪巳唬?/p>
他是怕我在外面勾引男人吧!我心中突然感覺悲涼。我這么努力、自持,
兢兢業(yè)業(yè)的為這個家,付出了所有。沒有朋友,沒有交際,像一個寡婦一樣,
撫養(yǎng)著這個孩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除了給我那么點錢,他給了我什么?這么懷疑我,
簡直是對我的侮辱!沒來由的淚水,充滿了眼眶。5我決定和邢一銘談一談。
看著他消瘦蒼白的臉孔,有一剎那的不忍。實際上,他確實是那一個最不幸的人。
但這不是他侮辱我的理由。想起他不讓我到公司上班,或許這也是防范我的一個手段。
好好的夫妻,現(xiàn)在成了互相猜疑的兩個人?!改銥槭裁醋屓烁櫸??」我開門見山。
「我那是關心你,怕你們母子有什么意外?!顾廊簧袂榈???磥砀櫿咭严蛩髁藚R報。
「是嗎?」我嗤笑?!咐世是?,你害怕什么?」「……」「你怕的是我紅杏出墻吧?
邢一銘,我在你心中就這么不堪。」我的淚水涌了出來。他眼見的慌了,
把桌上的抽紙遞給我。我沒接,站起來沖向門外。有股沖動,這輩子都不想看到他。
這場風波就這樣結束,有好長一段時間,我沒見有人跟蹤我。但我的心突然不一樣了。
你不讓我去公司上班是吧?我可以到其他地方去。我的人生我做主,我不想就這樣蹉跎生命。
我深深知道過一段時間,他肯定還會派人跟蹤我。我決定跟他說明,修會計課程,
他不會不同意吧?果然,他聽了我的想法,大發(fā)雷霆。「你學那干什么?不指著你上班。
零花錢不夠你花嗎?」「零花錢夠花,但我不是木偶,我也想學一門技能,不想做一個花瓶。
」我直視他的眼睛,毫不退縮?!覆恍校 顾麛蒯斀罔F,決絕地拒絕了我?!感弦汇?,
你到底怕什么?我不是你豢養(yǎng)的小鳥,我是個人,我有我的想法。」我瞪視著他,
感覺他越來越陌生?!肝也粫鲈┐箢^,不會讓我的家產(chǎn)落在你和某一個小白臉手中!」
「你在說什么?什么小白臉?」我震驚地望著他,不相信這句話是從他嘴里說出來的。
「我說了某個小白臉!現(xiàn)在沒有不代表以后沒有。」這是什么虎狼之詞?
他是不是確定我以后就會養(yǎng)一個小白臉?以他給我的區(qū)區(qū)一點零花錢,我養(yǎng)的起嗎?
我不養(yǎng)一個,豈不白瞎了他這天馬行空的想象力?有那么一瞬,這個念頭閃過。
我不知道該笑該哭,凝視著他冷漠瘦削的面容,
我看到他眼睛里有淡漠、意味不明的東西劃過。突然發(fā)現(xiàn)他變了,
變得猜忌、狹隘、不可理喻。「不是每個人都是胡靜怡!」離開病房前,我冷冷地說了一句。
他的臉變得慘白,我知道戳到了他的痛處。他不能把他的痛苦轉嫁到我的身上。
雖然我知道他對我所做的一切,可能都源于他的前妻。6我終于沒能上會計培養(yǎng)課程。
孩子現(xiàn)在已經(jīng)七歲了,離18歲的合同日期,還有十一年。
我該怎么度過這度日如年的十一年?我想起當初簽合同的時候。那個時候想法多單純呀,
只是想著能把孩子撫養(yǎng)長大,能陪著一銘,讓他不那么孤單、寂寞。讓他對生活充滿希望,
感受到家庭的溫暖,不至于自暴自棄。而如今好像和原來想的一切都不一樣了。
我還是太單純了。無數(shù)個難熬的不眠之夜,解不開我心頭的困惑,也找不到出口。
我是否還困在這個變態(tài)的合同里面?可是不困在里面又能怎么樣呢?
現(xiàn)在我出局了就什么都沒有了,浪費了我的青春,還沒有把孩子撫養(yǎng)長大。
不管一銘是多么冷漠、狠心的一個人,孩子是無辜的。我像一艘無舵的帆船,
漂流在狂風暴雨的大海上,戰(zhàn)戰(zhàn)兢兢等著它的翻覆、傾塌。今天去接孩子放學的時候,
意外在小學門口碰見了大學時期的同學汪洋。聊天以后才知道他的孩子剛剛轉到這個小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