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春·逢魔1 兇煞初遇沈清霜遇見謝無塵那天,窮奇正在吃人。那是個陰沉的春日午后,
雨要下不下地懸在天上。她追著血腥味穿過三條街巷,最后在城西一處廢棄藥鋪的后院,
看見了半截藕荷色的衣袖——玄天宗外門弟子的服色。兇獸的利齒間還掛著碎肉。
它察覺到劍氣,轉(zhuǎn)頭時,喉間發(fā)出幼獸般的嗚咽。沈清霜的劍已出鞘。
冰魄劍劃出弧光的剎那,窮奇突然撲向巷口。那里不知何時站了個青衫書生,
懷里抱著幾冊書卷,腰間墜著的藥囊隨步伐晃動,散發(fā)出淡淡的艾草苦香。劍比思緒快。
黑血噴濺在書頁上時,沈清霜的劍尖已抵住書生咽喉。"凡人為何夜行兇煞之地?
"書生低頭看胸前劍刃,竟笑了:"姑娘的劍在哭。"她這才發(fā)現(xiàn)冰魄劍在震顫。
百年來這柄認(rèn)主的靈劍從未有過異樣,此刻卻在細(xì)雨中發(fā)出蜂鳴般的輕響。書生自稱謝無塵,
是個游方郎中。他蹲在血泊里,用銀針挑起窮奇殘爪:"爪尖帶毒,姑娘最好別碰。
"沈清霜看著他熟練地剜去腐肉,忽然問:"你認(rèn)得這兇獸?""《山海經(jīng)》載,
窮奇食善護惡。"他擦凈手上血跡,"不過這一只...似乎少了點東西。"雨終于落下來。
沈清霜注意到他翻書時,右手小指有顆紅痣,像未干的血珠。"姑娘若不信,
可隨我去個地方。"她本該拒絕。但冰魄劍仍在發(fā)燙,仿佛要融進這場突如其來的春雨里。
謝無塵帶她去的是城外亂葬崗。新墳旁有截斷指,指甲泛著詭異的藍(lán)。
沈清霜突然想起上月玄天宗失蹤的弟子——是個擅用毒的丹修。"兇獸吃人講究。
"謝無塵用樹枝撥開浮土,"先食善念,再噬惡念。"他指向那截斷指,"比如這位,
怕是生前下過不少蠱毒。"沈清霜的劍又抵上他后心:"你究竟是誰?
"書生不慌不忙從懷里取出一方帕子。帕上繡著并蒂蓮,蓮心卻沾著黑血。
"今晨在城南撿的。"他頓了頓,"繡線里纏著窮奇鬃毛。"沈清霜認(rèn)得這帕子。
是她師姐的物件。他們回到城里時,更夫正敲三更梆子。
謝無塵突然按住她執(zhí)劍的手:"別出聲。"暗巷深處傳來咀嚼聲。借著月光,
沈清霜看見半張熟悉的臉——是失蹤三日的丹房管事,此刻正撕咬著一只野貓。
他的指甲泛著藍(lán)光,與亂葬崗那截斷指如出一轍。"不是兇獸吃人。"謝無塵在她耳邊低語,
"是人變成了兇獸。"沈清霜感到一陣寒意。冰魄劍嗡鳴著,劍穗上的白玉墜子無風(fēng)自動。
"姑娘現(xiàn)在可信我了?"雨勢漸急。她望著書生眉間那點朱砂,
忽然記起古籍上的記載:魔教中人,常以朱砂掩魔紋。他們在破廟里等到天明。
沈清霜盯著篝火對面的謝無塵。他正在補那本染血的《詩經(jīng)》,針腳細(xì)密勻稱。
"姑娘再這么看下去,謝某要誤會了。""你右手小指的紅痣,"她突然道,"是胎記?
"謝無塵穿針的手頓了頓:"小時候被毒蟲咬的。"他抬頭一笑,"姑娘對這痣很在意?
"廟外雨聲漸歇。沈清霜摸到冰魄劍柄上的裂痕——是昨夜斬兇獸時留下的。
尋常兵器傷不了靈劍,除非..."謝郎中可聽過劍骨之說?""天生劍骨者,血可傷靈器。
"他頭也不抬,"姑娘懷疑我是魔教劍修?"沈清霜不答。她想起師姐帕子上的黑血,
想起丹房管事變異的指甲,想起冰魄劍異常的震顫。這些碎片像場未落的雨,懸在她心頭。
五更時分,城外傳來巨響。他們趕到時,玄天宗的巡夜弟子已倒了一片。
尸首中央站著個人形怪物——它有著丹房管事的臉,背后卻生著窮奇的翅膀。"退后!
"沈清霜的劍氣劈開晨霧,卻在觸及怪物時驟然消散。冰魄劍發(fā)出痛苦的哀鳴,她虎口震裂,
鮮血順著劍紋流淌。怪物發(fā)出嬰兒般的笑聲:"小霜兒,連師姐都認(rèn)不出了?
"那聲音讓她渾身發(fā)冷。是三個月前閉關(guān)的師姐。謝無塵突然從背后環(huán)住她,
溫?zé)岬氖指苍谒談Φ氖稚希?劍走兌位。"他帶著她劃出一道弧線,"就是現(xiàn)在!
"劍光沒入怪物眉心。黑血噴涌而出,落地竟變成細(xì)小的蠱蟲。
沈清霜轉(zhuǎn)身揪住謝無塵衣領(lǐng):"你早知道會這樣?""猜的。"他輕輕掰開她手指,
"《詩經(jīng)》有云:『憂心悄悄,慍于群小?!?朝陽刺破云層時,
她看清了他眼底的血絲——那不是疲憊,是極力壓抑的興奮。回山途中,沈清霜一直沉默。
山門前,謝無塵將修補好的《詩經(jīng)》遞給她:"姑娘的劍穗松了。
"她低頭看腰間的白玉墜子,發(fā)現(xiàn)串繩確實有些松散。這墜子是師尊所賜,從未離身。
"謝郎中。"她突然問,"若我要查此事,該從何處入手?""姑娘心里已有答案。
"他指了指她腰間的玉墜,"只是不愿信。"沈清霜握劍的手緊了緊。
玉墜內(nèi)側(cè)刻著玄天宗護山大陣的陣眼圖,唯有長老以上職階可得。"三日后是立夏。
"謝無塵退后一步,"若姑娘還想追查,可到城南藥鋪尋我。"她看著他青衫消失在晨霧中,
忽然覺得心口發(fā)燙。修無情道多年,這感覺陌生得令人心驚。山風(fēng)吹來,
腰間的玉墜輕輕晃動。沈清霜這才發(fā)現(xiàn),串繩的結(jié)法變了——是魔教常用的九轉(zhuǎn)同心結(jié)。
2 謎影重重沈清霜回到玄天宗時,山門前的桃花已謝了大半。她低頭看了看腰間的玉墜,
指尖輕輕摩挲那枚被換過的九轉(zhuǎn)同心結(jié)。這結(jié)法她認(rèn)得——三百年前那場仙魔大戰(zhàn)里,
魔教修士常以此結(jié)傳訊。
"師姐的帕子、丹房管事的指甲、護山大陣的陣眼圖……"她閉了閉眼,
冰魄劍在鞘中微微震顫,仿佛在提醒她什么。玄天宗內(nèi),一切如常。
執(zhí)事堂的弟子仍在清點丹藥,練劍場上劍氣縱橫,幾位長老閉門不出,
仿佛無人察覺山下異變。沈清霜徑直去了藏經(jīng)閣。她翻遍了兇獸志異,
卻找不到任何關(guān)于"人化兇獸"的記載。直到指尖觸到一本積灰的殘卷——《噬心蠱錄》。
"噬心蠱,魔教秘術(shù),種蠱者漸失人性,終成兇物……"書頁上的墨跡已褪了大半,
但最后一句話仍清晰可見:"蠱成之時,宿主心口必現(xiàn)紅痣。"沈清霜猛地合上書。
謝無塵右手小指上的那顆紅痣,在記憶里刺目如血。她起身時,衣袖帶倒了燭臺。
火光竄起的剎那,她看見書架后的陰影里站著個人——是閉關(guān)已久的師尊。"清霜。
"老人的聲音沙啞,"你近日下山了?"她握緊冰魄劍:"弟子追查兇獸蹤跡,剛回山。
"師尊的目光落在她腰間的玉墜上,久久未言。"立夏將至。"最終,他只說了這一句,
"近日別下山了。"——那夜,沈清霜做了一個夢。夢里她站在一片血海上,
腳下浮沉著無數(shù)張熟悉的臉——師姐、丹房管事、巡夜弟子……他們睜著眼,嘴唇蠕動,
卻發(fā)不出聲音。遠(yuǎn)處,有人輕聲哼著一支曲子。她循聲望去,看見謝無塵坐在一葉小舟上,
指尖把玩著那顆紅痣。"姑娘。"他抬頭,眼底映著血色,"你來了。"沈清霜驚醒時,
窗外雷聲隱隱。冰魄劍在黑暗中泛著微光,劍身上的裂痕比昨日更深了一分。次日清晨,
執(zhí)事堂傳來消息——又一名弟子失蹤了。這次是戒律堂的周師兄,素來剛正不阿。
沈清霜去了他住處,在枕下找到一張字條:"立夏祭劍,兇煞歸位。"字跡工整,
像是謄抄的典籍。她盯著那八個字,忽然想起謝無塵的話——"三日后是立夏。
若姑娘還想追查,可到城南藥鋪尋我。"窗外,雨終于落了下來。
二.夏·動心3 立夏驚雷立夏這日,沈清霜還是去了城南藥鋪。她沒穿玄天宗的弟子服,
只著一身素白常衣,冰魄劍用粗布裹了負(fù)在背上。藥鋪門前懸著艾草,
檐下銅鈴被風(fēng)吹得輕響,像是早料到她會來。推門進去時,謝無塵正在碾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