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發(fā)現(xiàn)自己能看見別人頭頂?shù)脑竿菖?。老板的寫著“想被叫爸爸”?/p>
保潔阿姨的總是模糊不清。直到電梯故障，
黑暗里聽見陌生人的心聲：“好想有人陪我說說話。”我鬼使神差搭了話，
頭頂愿望竟開始改變。幫同事找到貓，他泡泡變成“想請恩人吃飯”；給老人指路，
他愿望變成“祝好心人平安”。我沉迷當(dāng)“愿望俠”，
卻搞砸了花店姑娘的訂單——她頭頂冒出“希望這笨蛋消失”。心灰意冷時，
保潔阿姨的泡泡突然清晰：“好想有人幫我讀清兒子的電話號碼?！蔽姨统鍪謾C(jī)照明，
發(fā)現(xiàn)所有愿望泡泡都倒映在我自己眼底。 ——原來我才是那個，最渴望被全世界看見的人。
電梯像個塞得太滿的罐頭，悶熱，凝滯。我縮在角落，后頸貼著冰涼的金屬壁。
汗味兒、香水味兒，還有誰拎著的韭菜盒子味兒，混在一起，悶得人腦仁兒疼。
眼皮重得打架，昨晚又刷手機(jī)刷到凌晨三點。一抬眼，怔住。前面，
我們部門主管老張那顆標(biāo)志性的、油光锃亮的地中海腦袋頂上，懸著個東西。像個肥皂泡，
半透明，晃晃悠悠。里面還飄著字。字不大，但異常清晰?！跋氡唤邪职帧薄?/p>
我猛地閉眼，再睜開。泡泡還在。老張毫無所覺，
正對著锃亮的梯門整理他本就不存在的發(fā)型?；糜X？熬夜后遺癥？我掐了自己大腿一把，
疼得差點叫出聲。泡泡依舊穩(wěn)穩(wěn)地懸著。一股寒意從腳底板“嗖”地竄上來，頭皮發(fā)麻。
我死死盯住老張的后腦勺，那行字像燒紅的烙鐵，燙得我眼睛疼。他女兒都上高中了吧？
叛逆期？還是……某種不可言說的隱秘癖好？胃里一陣翻攪，惡心得想吐。
我下意識地往后又縮了縮，恨不得嵌進(jìn)電梯壁里。這世界，怎么突然變得這么詭異？
電梯“叮”一聲，終于到了。我?guī)缀跏琴N著門縫擠出去的，逃離那個令人窒息的罐頭。
走廊的冷氣也沒能驅(qū)散那股粘稠的寒意。迎面走來保潔王阿姨，推著她那輛熟悉的工具車，
抹布搭在邊上，散發(fā)著一股淡淡的檸檬清潔劑味道。她朝我憨厚地笑了笑。
我目光不受控制地往她頭頂瞟去。也有泡泡。灰撲撲的，像蒙了一層厚厚的毛玻璃。
里面的字跡扭曲、模糊，像隔著一場濃霧，怎么也看不真切。
只能勉強捕捉到一點晃動的光暈輪廓，內(nèi)容完全是個謎。這又是什么情況？
和老張那個清晰得刺眼的愿望，截然不同。我腳步發(fā)飄地走進(jìn)辦公室格子間。
像掉進(jìn)了一個光怪陸離的魚缸，每個人的頭頂都懸著一個泡泡，色彩各異，大小不一，
漂浮著不同的文字。隔壁工位的小李，泡泡粉粉的，里面飄著“下班前搞定方案，
約會不遲到！” 再遠(yuǎn)點，財務(wù)的劉姐，泡泡是焦糖色的，寫著“下午茶點哪家？好糾結(jié)”。
斜對面的程序員老吳，泡泡是沉悶的灰藍(lán)色，“bug快消失，讓我回家睡覺”。
這些泡泡無聲地浮動著，像一串串無聲的密碼，宣告著每個人心底最迫切的念想。
世界在我眼前裂開了一條縫，露出底下嘈雜、赤裸、又有點滑稽的真實。
我像個剛拿到新玩具又怕被人發(fā)現(xiàn)的孩子，坐立不安。既不敢長久盯著別人頭頂看，
又忍不住用眼角余光去捕捉那些漂浮的秘密。它們?nèi)绱饲逦?，如此不容置疑地存在著?/p>
可除了我，似乎沒人能看見。這詭異的能力像個巨大的、滾燙的秘密，壓在心頭，又沉又燙。
午休時間，電梯再次成為我的噩夢。人比早上還多。我擠在角落，盡量低著頭，
避免視線撞上那些漂浮的愿望泡泡。空氣混濁，只有電梯運行的輕微嗡鳴。突然，
那嗡鳴聲戛然而止。燈，“啪”地滅了。絕對的黑暗瞬間吞噬了一切。
驚呼聲、低罵聲像受驚的鳥群，猛地炸開?！案闶裁窗?！”“停電了？”“物業(yè)呢？
快打電話！”一片混亂的嘈雜中，一個聲音，毫無阻礙地、清晰地鉆進(jìn)了我的耳朵。
不是用耳朵“聽”到的，更像直接從腦海里響起。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
帶著點疲憊和不易察覺的顫抖，就在我身邊很近的地方：“好想……有人陪我說說話。
”我的心猛地一跳。不是幻覺！這聲音太真實了！我?guī)缀跏潜灸艿兀?/p>
在黑暗里朝著聲音來源的方向，試探著開口：“呃……哥們兒，別慌。電梯有應(yīng)急電源吧？
應(yīng)該……應(yīng)該很快就好。” 嗓子有點干，聲音發(fā)緊。話音落下，黑暗里靜了一瞬。
旁邊似乎傳來一聲極輕微的吸氣聲。緊接著，我感到一道微弱的光亮起。是手機(jī)屏幕的光。
借著這點微光，
我下意識地、飛快地瞥了一眼聲音來源——我右邊一個穿灰色連帽衫的年輕男人。
他正低頭看著手機(jī)屏幕，屏幕的光映著他略顯蒼白的下頜。而就在他微亂的頭發(fā)頂上，
那個剛剛還寫著“好想……有人陪我說說話”的泡泡，像被一只無形的手輕輕擦過，
字跡飛快地消散、重組。新的字跡浮現(xiàn)出來，清晰無比：“謝謝，沒那么慌了。
”泡泡甚至比剛才明亮了一些，帶著點微暖的橙黃。一股奇異的暖流，
毫無預(yù)兆地撞進(jìn)我胸口。壓了一上午的沉重和詭異感，
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沖開了一道小口子。原來，我的一句話，真的能改變那個泡泡？
改變一個人的愿望？這念頭像一顆小火星，“噗”地一下點燃了某種沉寂的東西。
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癢意，悄悄爬上心頭。有點慌，有點怕，但……好像還有那么一點點，
難以言喻的興奮和期待。原來，我能做點什么？這念頭像藤蔓，一旦探出頭，就瘋狂滋長。
下午，隔壁小李像只熱鍋上的螞蟻，在他那堆滿手辦模型的格子間里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
嘴里念念有詞：“咪咪！咪咪你去哪兒了？” 他頭頂那個粉色的泡泡早就變了，
現(xiàn)在是個焦灼的紅色警報泡泡，里面瘋狂閃爍著：“祖宗！快回來！新買的貓罐頭到了?。?/p>
” 字跡都快跳出泡泡了。我假裝不經(jīng)意地滑著椅子湊過去，壓低聲音：“李哥，找貓呢？
”“是??！” 小李抓狂地?fù)现^發(fā)，“下班開門，它‘嗖’一下就沒影了！樓里都找遍了！
”我“哦”了一聲，腦子里飛快回想早上電梯里、樓道里見過的那些泡泡。
一個模糊的印象跳出來——好像……在二樓消防通道拐角的雜物堆陰影里，
瞥到過一個特別小的、怯生生的泡泡，里面隱約是“怕……這里黑”。
“那個……” 我清了清嗓子，努力讓自己顯得自然，“二樓樓梯間放舊報紙那角落，
你去看過沒？感覺……挺安靜的，貓可能喜歡躲那兒？”小李狐疑地看了我一眼，
但找貓心切，還是“噌”地站起來：“我去看看！” 他像陣風(fēng)似的刮了出去。不到五分鐘，
樓道里就傳來小李驚喜的嚎叫：“咪咪！真在這兒！你小子嚇?biāo)牢伊?！?緊接著，
是他抱著貓，眉開眼笑沖回來的身影。他頭頂那個警報般的紅泡泡，“?！钡匾幌拢Я?。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飽滿的、帶著熱氣兒似的金色泡泡，里面歡快地飄著：“恩人！
必須請吃飯！大餐！”那金色泡泡的光芒，暖融融的，仿佛能直接照進(jìn)人心里。
一種從未有過的、輕飄飄的滿足感，像羽毛一樣拂過心尖。原來幫助別人的感覺，是甜的。
有點上癮。下班的路上，地鐵口。一個穿著整潔舊夾克、頭發(fā)花白的老人，
茫然地站在巨大的交通指示牌下，像個迷路的孩子。他手里捏著一張皺巴巴的紙條，
不斷抬頭看看指示牌，又低頭看看紙條，眉頭緊鎖。他頭頂?shù)呐菖菔菧啙岬耐咙S色，
里面艱難地漂浮著：“西……西郊……怎么走？字太小了……”“大爺，” 我走過去，
盡量讓聲音聽起來溫和，“您要去哪兒？需要幫忙嗎？”老人渾濁的眼睛亮了一下，
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趕緊把紙條遞過來，手指有些顫抖：“同志，西郊養(yǎng)老院，
是……是坐這個方向的地鐵嗎？這上面的字，我看不清……”我看了一眼紙條，
指向?qū)γ嬲九_：“您坐反了，大爺。得去對面坐3號線，終點站下，再轉(zhuǎn)一趟公交就行。
” 怕他記不住，我又用手機(jī)地圖搜出路線，放大字體給他看?！爸x謝！太謝謝你了，
小同志！” 老人連連道謝，臉上的皺紋都舒展開來。他轉(zhuǎn)身，腳步似乎都輕快了些，
走向?qū)γ娴恼九_。他頭頂那個渾濁的土黃色泡泡，在夕陽的光線下，像被洗過一樣，
迅速變得清澈、透亮，散發(fā)出寧靜的藍(lán)綠色光芒。里面的字跡也變了，
平和而溫暖：“祝好心人，一生平安?！蹦菍庫o的藍(lán)綠色光芒，像一泓清泉，
無聲地注入我有些浮躁的心田。之前的興奮沉淀下來，變成一種更踏實的暖意。
看著老人融入下班人潮的背影，我第一次清晰地感覺到，自己渺小的存在，
似乎也能在別人的世界里，輕輕撥動一下指針，留下一點好的痕跡。這感覺，真不賴。
我開始沉迷于這種扮演“愿望俠”的感覺。像一個拿著萬能鑰匙的游戲玩家，
在城市的迷宮里穿梭，試圖解開那些漂浮在人們頭頂?shù)闹i題。我的目光變得敏銳，
像個掃描儀，貪婪地捕捉著每一個路過的愿望泡泡。公司樓下轉(zhuǎn)角新開了一家小花店。
店主是個年輕姑娘，扎著清爽的馬尾，系著干凈的碎花圍裙，
手腳麻利地侍弄著那些嬌嫩的花草。她笑起來，眼睛彎彎的，像月牙兒。每次路過，
我總?cè)滩蛔《嗫磧裳邸２恢皇且驗樗每?。她頭頂?shù)呐菖?，總是特別生動。
昨天是明媚的鵝黃色，里面飄著“想要一束藍(lán)色鳶尾”。今天是淡淡的煙粉色，
“希望下午別下雨，新到的繡球怕淋”。像晴雨表，又像她心情的調(diào)色盤。那天下午，
我鬼使神差地推開了花店那扇掛著風(fēng)鈴的玻璃門。鈴鐺“叮鈴”一聲脆響?！皻g迎光臨！
” 姑娘抬起頭，臉上是職業(yè)化的甜美笑容，“需要點什么？”“嗯……” 我有點局促，
目光假裝在花叢中流連，心跳有點快，“那個……給朋友訂束花，生日。”“好的呀！
” 她熱情地拿出平板，“喜歡什么色系？預(yù)算多少？我?guī)湍籼?？”我胡亂指了幾種花，
腦子里卻有點空白。真正想要的，
頭頂那個此刻正愉快閃爍的、帶著露珠般清新氣息的泡泡——里面寫著“今天要完成大訂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