瀝青路面的溫度透過襯衫滲入皮膚時，林小明的指尖下意識地蜷縮。他在一片焦糊的橡膠氣味中睜開眼，視線所及是熟悉的舊城區(qū)電線桿，斑駁的墻體上還留著去年暴雨沖刷的痕跡。遠(yuǎn)處傳來豆?jié){攤老板的吆喝聲，三輪車碾過井蓋的哐當(dāng)聲精準(zhǔn)地卡在記憶的齒輪里這場景太平靜，平靜得像從未被星軌崩裂的能量風(fēng)暴席卷過。
“張?zhí)絾T？”他撐著胳膊坐起，掌心觸到的地面干燥而溫?zé)幔瑳]有鐘鼓樓坍塌時的碎石與妖力結(jié)晶粉末。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星軌狐紋消失得無影無蹤，手背上只有常年騎車留下的薄繭。眉心傳來輕微的刺痛，他顫抖著摸向額頭，那里平滑一片，沒有星軌羅盤收縮成的銀符，更沒有貓首戰(zhàn)鎧留下的金屬觸感。
“蘇清鳶？”這個名字從喉嚨里擠出來時帶著鐵銹味。他踉蹌著站起身，目光掃過街道兩側(cè)的建筑星螺巷入口的墻壁爬滿新鮮的星螺藤，葉片上還掛著晨露，完全沒有枯萎的跡象；西北區(qū)的民居窗明幾凈，晾衣繩上飄著剛洗的被單，哪里有被紫黑星軌吞噬的痕跡？
電動車歪斜地倒在不遠(yuǎn)處的垃圾桶旁，車籃里放著半袋昨夜買的蝦仁，塑料包裝上凝著水珠，仿佛他只是在這里打了個盹。林小明跌跌撞撞地走過去，手指觸到車把的瞬間，所有感官突然被割裂左邊是陽光明媚的日常，右邊是鐘鼓樓坍塌時的漫天光雨，兩種場景在視網(wǎng)膜上重疊，讓他猛地捂住頭蹲下身。
“小伙子，你沒事吧？”豆?jié){攤老板端著搪瓷杯走近，蒸汽模糊了林小明的視線，“看你臉色不好，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鐘鼓樓呢？”林小明抓住對方的衣袖，聲音因激動而沙啞，“昨天晚上這里是不是發(fā)生了什么？星軌、狐妖、還有穿黑制服的探員...”
老板困惑地眨眨眼，用圍裙擦了擦手：“鐘鼓樓不就在那邊嗎？好端端的。昨晚刮了點大風(fēng)，你是不是睡糊涂了？”他指向街道盡頭，那座青灰色的鐘鼓樓靜靜矗立，飛檐上的銅鈴在晨風(fēng)中輕響，沒有一絲崩塌的痕跡。
林小明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心臟像是被冰錐刺穿。鐘鼓樓的牌匾嶄新得發(fā)亮，檐角甚至沒有星軌眼崩潰時留下的焦痕。他松開手，踉蹌著后退，褲袋里有硬物硌著，摸出來竟是張?zhí)絾T給的靈偵局徽章，金屬表面光可鑒人，沒有被妖力腐蝕的斑駁痕跡。
“不可能...”他喃喃自語，跌坐在電動車旁。記憶中張?zhí)絾T被狐妖殘魂擊飛的畫面太過清晰，那聲骨骼碎裂的悶響仿佛還在耳邊。他翻開手機(jī)相冊，里面只有日常的送餐照片，沒有任何關(guān)于妖力、靈能的影像記錄，甚至連蘇清鳶化作黑貓蹲在車把上的偷拍都消失了。
陽光逐漸毒辣，舊城區(qū)的喧囂如潮水般涌來。放學(xué)的學(xué)生追逐打鬧，外賣員騎著電動車呼嘯而過，一切都與過去無數(shù)個平凡的日子無異。林小明看著車籃里漸漸融化的蝦仁，突然想起蘇清鳶每次搶食時豎起的貓耳，想起她別扭地說“人類的食物勉強(qiáng)能吃”時尾巴尖的晃動那些細(xì)節(jié)真實得觸手可及，此刻卻像一場過于逼真的幻夢。
他強(qiáng)迫自己站起來，推車走向星螺巷。巷口的星螺藤開著淡紫色的小花，香氣清甜，與記憶中妖力催動時亮起的妖界密文截然不同。他伸手觸碰藤蔓，葉片上的露珠沾濕指尖，冰涼的觸感如此真實，卻無法喚醒任何關(guān)于星軌封印核心的記憶共鳴。
“也許真的是太累了?！彼自诘厣?，看著自己在水洼中的倒影。鏡中人眼神疲憊，嘴角帶著一絲自嘲的苦笑。作為靈能者，他見過太多超乎常理的存在，卻從未懷疑過現(xiàn)實的堅固?？裳矍暗呐f城區(qū)太過完整，完整得像一個精心編織的謊言，將星軌崩裂、妖界裂隙、還有那個爆掉妖核的貓妖全部抹去。
街角的便利店傳來關(guān)東煮的香氣，電視里播放著早間新聞，主播正在報道舊城區(qū)的翻新計劃。林小明走進(jìn)店里，買了瓶冰鎮(zhèn)礦泉水，瓶身的涼意讓他稍微清醒了些。他靠在貨架旁，看著玻璃窗外川流不息的人群，突然意識到一個可怕的可能如果蘇清鳶從未出現(xiàn)過，那他手臂上偶爾泛起的靈能熱感是什么？如果張?zhí)絾T沒有犧牲，那他口袋里的靈偵局徽章怎么解釋？
“叮鈴”便利店的門被推開，一個穿著黑色連帽衫的女孩走進(jìn)來，帽檐壓得很低，露出的下巴線條讓林小明心臟驟停。他幾乎是撲過去抓住對方的手腕，聲音因顫抖而變形：“蘇清鳶？”
女孩驚訝地抬頭，露出一張陌生的面孔：“你認(rèn)錯人了吧？”她掙脫手腕，警惕地看著他。
林小明僵在原地，看著女孩走向零食區(qū)的背影，只覺得渾身的血液都在倒流。他跌坐在長椅上，礦泉水瓶從手中滑落，在地面滾出長長的水跡。記憶中的蘇清鳶總是帶著一身若有似無的冷香，貓瞳在暗處會泛起狡黠的金光，而不是眼前女孩身上的廉價香水味。
“是我瘋了嗎？”他喃喃自語，掏出錢包翻找。里面只有幾張零錢和身份證，沒有蘇清鳶硬塞給他的妖力結(jié)晶，沒有刻著星軌密令的通訊符。他打開手機(jī)通訊錄，指尖懸在“蘇清鳶”的名字上那個昨晚還會因為他買錯蔥花而發(fā)來一長串貓爪表情的聯(lián)系人，此刻頭像灰暗，消息記錄停留在三天前的“今晚去黑市”。
他走出便利店，漫無目的地在舊城區(qū)游蕩。陽光穿過樓宇間的縫隙，在地面投下斑駁的光影，像極了星軌羅盤激活時流轉(zhuǎn)的星圖。他路過曾經(jīng)與蘇清鳶并肩作戰(zhàn)的每個角落：被怨魂觸手攻擊過的小巷、找到星軌判妖符的舊貨市場、還有鐘鼓樓前那片如今平整如新的廣場。
每走一步，記憶與現(xiàn)實的沖突就加劇一分。他記得蘇清鳶蹲在電動車龍頭上指點方向時尾巴的擺動，記得她在戰(zhàn)斗中擋在自己身前時貓首戰(zhàn)紋的光芒，記得她爆掉妖核前那句“活下去”的叮囑。這些畫面如此鮮活，與眼前平靜的舊城區(qū)形成殘酷的對比，讓他分不清究竟哪一個才是真實。
夕陽西下，舊城區(qū)被染上溫暖的橘紅色。林小明回到電動車旁，發(fā)現(xiàn)車籃里多了一朵紫色的星螺花，花瓣上用妖力凝結(jié)著細(xì)小的文字：“星軌未散，幻夢終醒。”他指尖觸到花瓣的瞬間，眉心突然傳來刺痛，那枚消失的星軌銀符在皮膚下若隱若現(xiàn)，同時涌入的還有張?zhí)絾T犧牲前眼神里的決絕，以及蘇清鳶化作光粒子時貓瞳中的不舍。
“原來不是夢...”林小明握緊那朵星螺花，淚水終于決堤。舊城區(qū)的平靜是妖界星軌反噬制造的幻夢，用來保護(hù)失去所有妖器的靈能者。但這層幻夢之下，是張?zhí)絾T的犧牲，是蘇清鳶的歸途，是他被封印的靈能和無法觸碰的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