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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選章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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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雨水像無數(shù)根細密的鋼針,扎透了我單薄的衣衫,刺骨的寒意順著脊椎一路爬升,

直抵早已麻木的心臟。顧家那棟熟悉得令人窒息的別墅,此刻燈火通明,

暖黃的燈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暈染開來,本該是溫馨的港灣,此刻卻像一座精心打造的囚籠,

將我徹底隔絕在外。隱隱約約,有女人嬌俏的笑聲和男人低沉的溫言軟語飄出來,

被雨聲切割得支離破碎,卻又無比清晰地鉆進我的耳朵,像鈍刀子割肉。腳邊,

一個用了多年的廉價行李箱被粗暴地扔在濕漉漉的石階上,拉鏈崩開了一角,

露出里面幾件洗得發(fā)白的舊衣服,可憐兮兮地蜷縮著。雨水迅速將它們打濕,顏色加深,

沉甸甸的,如同我此刻的心情。別墅厚重的大門被推開,暖光傾瀉而出,

短暫地驅散了門廊下的陰冷雨幕,卻也將門口那個頎長身影襯托得更加冷酷。

陸承燁走了出來,他撐著一把寬大的黑傘,昂貴的皮鞋踩在光潔的石階上,發(fā)出篤篤的輕響,

每一步都踩在我早已碎裂的自尊上。他臂彎里,依偎著一個纖細的身影——白雨霏。

她穿著一件剪裁合體的米白色羊絨連衣裙,外面松松搭著件同色系的披肩,

妝容精致得一絲不茍,看向我的眼神,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憐憫,

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勝利者的得意。陸承燁的目光落在我身上,那眼神里沒有絲毫溫度,

只有一種混合了鄙夷和施舍后的快意,像是在欣賞一件終于被丟棄的、礙眼的垃圾。

他微微抬起下巴,輪廓分明的臉在傘下的陰影里顯得有些刻薄?!吧蚯遛o,

”他的聲音穿透雨幕,清晰地砸過來,每一個字都裹著冰渣,“還沒走?認清現(xiàn)實吧。

”他嗤笑一聲,空著的那只手隨意地從西裝內袋里掏出一張支票,看也不看,

像丟開一張廢紙般,朝著我腳邊的泥水地甩了過來。那張薄薄的紙片在風雨中打著旋兒,

掙扎了一下,終究無力抵抗地飄落,正巧落在我濺滿泥點的鞋尖前。雨水迅速在它上面洇開,

墨藍色的字跡開始模糊?!半x了我陸承燁,”他摟緊了臂彎里的白雨霏,仿佛在宣示主權,

語氣里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你這種跟社會脫節(jié)、只會圍著鍋臺轉的黃臉婆,

能活過三天都是奇跡。呵,看在過去那點可憐情分的面上,這十萬塊,

夠你在哪個犄角旮旯租個小破屋,茍延殘喘一陣子了。”他頓了頓,

似乎覺得這“恩賜”還不夠分量,又輕飄飄地補充了一句,“省著點花,畢竟……你的價值,

也就到此為止了?!敝膘o靜地躺在渾濁的雨水里,

十萬的數(shù)字被雨水浸泡得有些發(fā)脹、變形。刺目的燈光映著它,

也映著陸承燁那張寫滿厭棄的臉和白雨霏唇邊那抹含蓄卻刺眼的勝利微笑。

雨水順著我的頭發(fā)、臉頰瘋狂地往下淌,模糊了我的視線。

世界的聲音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掐斷了,只剩下血液在太陽穴里沉悶的搏動聲,咚咚,咚咚,

沉重得像瀕死的鼓點。冰冷的雨水和體內另一種更深的、絞纏般的鈍痛交織在一起,

胃部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狠狠擰轉。

我?guī)缀跄芨杏X到口袋里那張同樣被雨水浸得發(fā)軟的紙片,正隔著薄薄的衣料,

源源不斷地散發(fā)著絕望的寒氣——中期胃癌。而我的左手,

在寬大的、同樣濕透的舊外套袖子里,正死死地、用盡全身力氣攥著一個硬質的信封角。

那堅硬的邊緣深深硌進掌心,帶來一種近乎自虐的清醒,

那是來自全球頂級投行“格羅夫納資本”亞太區(qū)董事總經理的正式聘書,尚未拆封。

沒有歇斯底里的哭喊,沒有卑微的乞求。我只是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抬起頭,

任由冰冷的雨水沖刷著臉上的狼狽。視線艱難地穿透雨簾,

深深地、最后看了一眼那扇燈火輝煌的大門,還有門口依偎著的那對璧人。

陸承燁眼中的輕蔑,白雨霏唇角的弧度,像燒紅的烙鐵,深深燙進眼底。然后,

我慢慢地彎下了腰。這個動作牽動了胃部的劇痛,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嚨口,

又被我死死咽了回去。指尖觸到冰冷濕滑的支票,我停頓了一瞬,

感受著那紙張在雨水浸泡下的脆弱觸感,如同我過去幾年虛幻的婚姻。然后,

我用力地、將它從泥水里摳了出來,緊緊攥在掌心。濕透的紙漿粘膩冰冷,

如同握住了一條毒蛇。沒有再看他們一眼,我直起身,

猛地一把拖起腳邊那個廉價破舊的行李箱。

輪子在濕滑的石板路上發(fā)出刺耳的、不堪重負的嘎吱聲。我轉過身,

拖著身后那個沉重的、代表著我過去所有犧牲和屈辱的累贅,一步一步,

無比艱難卻又無比決絕地,走進了門外那片無邊無際的、吞噬一切的黑暗雨幕之中。

身后的燈光、笑聲、鄙夷的目光,都被這無情的雨水徹底隔絕。每走一步,

胃部的絞痛都在提醒我,時間,是我此刻唯一也是最大的敵人。而那封藏在左手的聘書,

是我從地獄里爬出去的唯一繩索。身后別墅那扇象征著“家”的厚重雕花大門,

在我拖著破舊行李箱沒入雨夜的瞬間,“砰”地一聲徹底關死。那沉悶的聲響,

像是對我過去七年生活的最終審判,斷絕了所有不切實際的回望。

冰冷的雨水劈頭蓋臉地砸下,瞬間浸透單薄的衣衫,緊緊貼在皮膚上,

帶走了最后一絲殘存的體溫。胃里那團冰冷的鈍痛,此刻在寒氣的刺激下驟然尖銳起來,

像有無數(shù)根燒紅的鋼針在里面瘋狂攪動。

“呃……”一聲壓抑不住的痛哼從緊咬的牙關里逸出,我猛地佝僂下腰,

左手死死按住痙攣的胃部,指關節(jié)用力到泛白。右手的行李箱脫力滑開,

輪子歪斜著撞在濕漉漉的墻角。冰冷的墻壁成了唯一的支撐點。額頭抵著粗糙濕冷的磚石,

雨水順著發(fā)梢流進眼睛,帶來一片模糊的刺痛。我大口喘著氣,

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腹腔深處那致命的病灶。眼前陣陣發(fā)黑,耳邊是單調而巨大的雨聲轟鳴。

口袋里的診斷書仿佛一塊燒紅的烙鐵,燙得我靈魂都在顫抖。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幾分鐘,

也許只是一個恍惚。胃部的劇痛稍稍退潮,留下虛脫般的疲憊和更深的寒意。我緩緩直起身,

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視線落在被自己下意識攥得死緊的左手上。昂貴的銅版紙信封邊緣,

已經被雨水泡得發(fā)軟卷曲,

但上面燙金的“Grovesnor Capital”(格羅夫納資本)字樣,

在昏黃路燈的反射下,依舊散發(fā)著冷硬而權威的光芒。

亞太區(qū)董事總經理(Managing Director)。這張紙,

本該是事業(yè)巔峰的通行證,卻在三年前,被自己親手鎖進了抽屜最底層,

連同那些被磨平的棱角和被遺忘的野心。只因為陸承燁那時的一句“家里需要你”,

和他眼中那看似深情的期許。多么諷刺。我扯了扯嘴角,嘗到了雨水混合著鐵銹般的腥甜味。

拖著灌了鉛般的雙腿和那個沉重的破箱子,我在迷宮般濕滑的小巷里深一腳淺一腳地挪動。

最終,在一個散發(fā)著霉味和油煙味的舊公寓樓前停下。狹窄的門洞里貼滿了各種小廣告,

樓道燈壞了一盞,光線昏暗?!?02,押一付三,月租一千二。

”門縫里塞著一張皺巴巴的紙條。鑰匙轉動生銹的門鎖,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門開了,

一股混合著灰塵、潮濕和廉價消毒水的氣味撲面而來。房間很小,

只有一張吱呀作響的鐵架床,一個掉了漆的舊桌子和一把瘸腿椅子。

天花板角落洇著一大塊深色的水漬,墻壁斑駁。窗戶玻璃裂了一道縫,

冷風裹著雨絲不停地往里鉆。這就是我的“新家”了。一個價值十萬“施舍金”的安身之所。

把破箱子扔在墻角,我甚至沒有力氣去管里面濕透的衣物。身體里最后一絲力氣仿佛被抽空,

冰冷的潮氣無孔不入地侵蝕著骨頭縫。胃里的絞痛如同跗骨之蛆,從未真正遠離。

顫抖著摸出那張同樣濕透的診斷書,在昏暗的燈光下再次展開。墨跡有些暈開,

但“胃惡性腫瘤”、“中期”、“盡快制定治療方案”這些字眼,依舊猙獰地刺入眼簾。

視線落在“預后”那一欄,密密麻麻的醫(yī)學名詞和百分比,像一張冰冷的網,

勒得人喘不過氣。一種深入骨髓的恐懼,混雜著被命運嘲弄的荒謬感,瞬間攫住了心臟。

不能死。這個念頭像一道驚雷,劈開了絕望的濃霧。

恐懼被一種更原始、更暴烈的情緒取代——不甘!滔天的不甘!憑什么是我?

憑什么要在屈辱中耗盡最后一點生命,像塵埃一樣被掃出陸承燁和白雨霏的世界?

陸承燁那張寫滿鄙夷的臉,白雨霏那勝利者的微笑,

還有那張飄落在泥水里的十萬支票……一幕幕在眼前瘋狂閃回,如同淬毒的鞭子,

狠狠抽打著瀕臨崩潰的神經。“離了我陸承燁,

你這種……活不過三天……”他輕蔑的話語在耳邊反復回響。

“呵……”一聲低啞的、近乎破碎的笑從我喉嚨里擠出。冰冷的水珠沿著下頜線滑落,

分不清是雨水還是別的什么。活不過三天?那就看看,到底是誰先被踩在腳下!

求生的本能混合著復仇的烈焰,在冰冷的胃痛中轟然點燃!那火焰燒干了恐懼,燒盡了軟弱,

只剩下一種近乎毀滅的冷靜。我猛地拉開那個廉價行李箱,粗暴地翻找著。

濕透的舊衣服被扔到一邊,終于,

手指觸到了那個硬質的、用防水袋仔細包裹著的信封——格羅夫納資本的聘書。

撕開濕漉漉的防水袋,指尖因為用力而微微顫抖。我小心翼翼地取出那份依舊嶄新的聘書,

燙金的徽章在昏黃的燈光下流轉著冷冽的光澤。目光落在那個熟悉的名字上——亞太區(qū)總裁,

喬納森·布萊克。一個曾在我畢業(yè)時極力挽留我加入格羅夫納的伯樂,

也是當年少數(shù)知道我為了陸承燁放棄這份offer的人。深吸一口氣,

冰冷的空氣刺痛肺腑,卻讓頭腦更加清醒。我拿起那個屏幕碎裂的舊手機,

指尖在冰冷的玻璃上劃過,找到那個塵封已久的國際號碼。心跳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動,

每一下都牽扯著胃部的隱痛。按下?lián)芴栨I,聽筒里傳來漫長的、單調的接通音,

每一聲都敲在緊繃的神經上。終于,電話被接起。那頭傳來一個略帶疲憊但依舊沉穩(wěn)的男聲,

:“Hello, Jonathan Black speaking.”“喬納森先生,

”我的聲音干澀沙啞,卻異常清晰,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冰里鑿出來的,“我是沈清辭。

”電話那頭陷入了幾秒鐘的沉默,顯然對這個名字感到意外?!癝ylvia?

”喬納森的聲音提高了幾分,帶著難以置信的驚喜和困惑,“上帝,真的是你?

Sylvia Shen?這太意外了!三年了……你……還好嗎?”“我需要一份工作,

喬納森先生?!蔽议_門見山,沒有任何寒暄,直接切入核心,語氣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

“三年前您給我的Offer,亞太區(qū)MD的位置,現(xiàn)在,它還有效嗎?”“有效?

當然有效!”喬納森立刻回答,語氣斬釘截鐵,隨即又充滿了關切,“Sylvia,

你的聲音……你聽起來很不好。發(fā)生什么事了?你現(xiàn)在在哪里?需要幫助嗎?”“我很好。

”我打斷他,聲音里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或者說,我會讓自己好起來。

我需要一份能讓我立刻進入核心決策層、擁有足夠權限調動頂級資源的工作。MD的位置,

或者更高。我知道這很突兀,但我需要它,現(xiàn)在就要?!蔽覆坑质且魂囜樤频某榇ぃ?/p>

我咬緊牙關,將痛呼死死壓回喉嚨。電話那頭的喬納森沉默了更長的時間。

他似乎被我這番極其反常、甚至可以說是狂妄的要求震懾住了。

我能想象他在倫敦的辦公室里,眉頭緊鎖,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的樣子。

“Sylvia,”他的聲音變得嚴肅而審慎,“格羅夫納的大門永遠為你敞開,

你的才華毋庸置疑。但MD的職位,尤其是亞太區(qū),牽扯重大,需要董事會……”“我知道。

”我再次打斷他,語速加快,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急切,“給我一個機會證明,我值這個價!

不需要立刻給我正式任命,給我一個‘高級特別顧問’的頭銜,

擁有直接向您匯報和調動亞太區(qū)部分核心資源的權限。三個月,喬納森先生,只需要三個月!

我會用一份您無法拒絕的成績單,來換取這個MD的位置?!蔽业穆曇粑⑽l(fā)顫,

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體內那股瘋狂燃燒的火焰,“我沒有時間了……真的沒有。

”最后一句低語,泄露了一絲無法掩飾的虛弱和絕望。電話那頭陷入了更長久的寂靜。

窗外的雨聲似乎都變小了,只剩下我沉重的心跳和胃部沉悶的抗議。終于,

喬納森的聲音再次傳來,帶著一種深思熟慮后的鄭重:“Sylvia,

我不知道這三年來你經歷了什么,讓你變得如此……鋒利。但你的眼神,即使隔著電話線,

我似乎也能感受到那種決絕。好!我相信你的判斷,

也相信那個曾經在倫敦金融城讓對手聞風喪膽的Sylvia Shen從未真正消失。

”他頓了頓,語氣變得堅定,“高級特別顧問,權限等同于MD,直接對我負責。

我會讓亞太區(qū)負責人埃里克·陳立刻聯(lián)系你,提供你需要的一切支持。三個月,

Sylvia,我等著你的答卷?!薄爸x謝您,喬納森先生?!蔽议]上眼,

長長地、無聲地呼出一口氣,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我不會讓您失望。”掛斷電話,

手機屏幕的光在昏暗的房間里顯得格外刺眼。身體因為緊繃后的驟然放松而微微顫抖,

胃部的疼痛似乎也因為這突如其來的希望而緩和了一瞬。然而,冰冷的現(xiàn)實立刻回籠。

我拉開那個破舊的、搖搖晃晃的抽屜,拿出一個廉價的塑料藥盒。

里面是醫(yī)生開的止痛藥和抑制胃酸分泌的藥物。就著水龍頭里流出的帶著鐵銹味的冷水,

我艱難地吞下幾片藥丸??酀奈兜涝诳谇焕飶浡_,卻比不上心頭那份沉重的緊迫感。

沒有時間休息,沒有時間沉溺于痛苦。我打開那個屏幕碎裂的舊筆記本電腦,

屏幕幽幽的光照亮了我毫無血色的臉。登錄加密郵箱,

里面果然已經靜靜地躺著一封來自“Eric Chen”的新郵件。【沈顧問,

我是埃里克·陳。已接到布萊克先生指令,將全力配合您在亞太區(qū)的工作。

請告知您的具體需求和初步計劃方向。所需資源清單請盡快列出。

】我的目光在屏幕上快速掃過,手指因為寒冷和虛弱而有些僵硬,

但敲擊鍵盤的動作卻異常穩(wěn)定。郵件正文簡潔明了:【埃里克,我需要過去三年內,

評估過、最終因各種原因(尤其是估值分歧或技術風險)未能投資的早期科技項目詳細資料。

對傳統(tǒng)醫(yī)療巨頭(如陸氏集團旗下‘瑞康醫(yī)療’)核心業(yè)務構成潛在威脅的創(chuàng)新模式或平臺。

優(yōu)先級:技術壁壘高、團隊核心成員有被大公司排擠或壓制背景、當前估值處于低谷。

資料保密級別:最高?!堪l(fā)出郵件,我靠在冰冷的椅背上,疲憊像潮水般涌來。

胃部的鈍痛在藥物作用下變成了沉悶的鼓脹感。我拿起桌上那面布滿裂紋的小鏡子,

鏡子里映出一張慘白、濕發(fā)凌亂貼在額角、眼下帶著濃重青黑的臉。只有那雙眼睛,

深處燃燒著兩簇幽暗卻異常執(zhí)拗的火苗,那是仇恨與求生欲混合淬煉出的最后鋒芒。

我對著鏡子里的自己,無聲地翕動嘴唇:“沈清辭,你沒資格倒下。你的命,

現(xiàn)在只值一場復仇。”窗外灰蒙蒙的,連綿的陰雨已經持續(xù)了快一周,

空氣里彌漫著洗不掉的潮濕和霉味,沉甸甸地壓在胸口。狹小的出租屋里,

唯一的光源是桌上那臺屏幕碎裂的舊筆記本電腦,幽幽的藍光映著我毫無血色的臉,

眼下是濃得化不開的青黑。胃里又是一陣熟悉的、翻江倒海的絞痛,

像有一只冰冷的手在里面狠狠地攥緊、攪動。我猛地捂住嘴,強壓下那股直沖喉嚨的惡心感,

額角瞬間滲出細密的冷汗。桌角那個廉價的塑料藥盒敞開著,

里面的白色藥片已經下去了一小半。

我抓起水杯——里面是早上燒開后放涼、已經沒什么溫度的白水——囫圇吞下兩片藥。

苦澀的味道在舌根彌漫開,刺激著本就脆弱的神經。電腦屏幕上,

密密麻麻的英文資料和數(shù)據(jù)圖表幾乎占據(jù)了全部視野。

光標停留在一份標注著“高度機密 - 磐石科技可行性分析”的文件上。文件的核心,

是一個名為“深瞳”的AI醫(yī)療影像分析平臺項目。它的創(chuàng)始人,叫周默。這個名字,

連同他團隊的遭遇,在我查閱格羅夫納積壓檔案時,像一根燒紅的針,狠狠刺了我一下。

周默,前陸氏集團“瑞康醫(yī)療”AI實驗室的首席科學家,才華橫溢,

卻在一次內部技術路線之爭中,因為堅持自己的前瞻性算法模型,

觸怒了當時急于推出不成熟產品搶占市場的陸承燁。結局可想而知,他被邊緣化,

核心成果被篡奪署名,最終帶著滿腔憤懣和不甘離開了陸氏。他試圖自立門戶,

拿著“深瞳”的雛形四處尋求融資,

卻因為陸氏在業(yè)內的“暗示”和項目本身的前沿高風險性,處處碰壁,

被所有主流VC拒之門外,估值被壓到近乎羞辱的地步。

格羅夫納的評估報告也將其列為“技術前景可觀,但商業(yè)化路徑模糊,團隊缺乏市場經驗,

風險過高”,最終歸檔放棄。技術壁壘高?被大公司排擠壓制?估值低谷?

簡直是為我量身定做的獵物。屏幕上,埃里克·陳的郵件提示燈急促地閃爍起來。我點開,

郵件正文只有一行字:【已安排。時間地點見附件。務必準時。

】附件里是一個高檔私人會所的地址和包廂號,時間是今晚七點。

下面附注了周默最新的近況:團隊瀕臨解散,核心成員因拖欠薪資情緒不穩(wěn),

周默本人因長期高壓和挫敗,健康堪憂。時間……又是時間!胃部猛地一抽,

尖銳的痛感讓我眼前發(fā)黑。我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手機屏幕上的日期,距離那個暴雨之夜,

才過去不到一個月。而“深瞳”這只雛鳥,眼看就要在寒冬里徹底凍斃。沒有猶豫的余地。

我猛地站起身,動作太急,眼前又是一陣眩暈,不得不扶住冰冷的墻壁才穩(wěn)住身體。

沖進狹小逼仄的洗手間,冰冷的水潑在臉上,刺骨的寒意讓我打了個激靈,

也驅散了些許眩暈。鏡子里的人憔悴得可怕,眼窩深陷,嘴唇干裂蒼白。不行,

不能是這個樣子去見周默。我需要看起來……像一個能帶來希望和力量的人,

而不是一個自身難保的病鬼。翻出那個破舊的行李箱,里面除了幾件洗得發(fā)白的舊衣,

最底下壓著一個同樣陳舊但保存尚好的化妝包。那還是三年前,

陪陸承燁參加一次慈善晚宴前,白雨霏“好心”推薦給我的某個奢侈品牌的贈品小樣。

當時她還笑著說:“清辭姐,這個色號挺提氣色的,你平時也該多打扮打扮自己呀?!敝S刺。

我面無表情地拿出里面的粉底液和口紅小樣。粉底液努力遮蓋著臉上的憔悴和病態(tài)的蒼白,

口紅是偏深的豆沙色,薄薄涂上一層,總算讓干裂的嘴唇看起來有了一絲生氣。

又翻出一件款式最簡潔、料子相對挺括的黑色高領毛衣?lián)Q上,

外面套上那件唯一還算體面的深灰色羊毛大衣。鏡子里的女人,雖然依舊瘦削得過分,

眼神疲憊,但至少,眉宇間那股被絕望和病痛暫時壓下去的銳利,似乎又隱隱透了出來。

七點差五分,我推開那家私人會所厚重隔音門。

溫暖的空氣混合著淡淡的雪茄和咖啡香氣撲面而來,與外面濕冷的街道仿佛兩個世界。

穿著考究制服的服務生無聲地引路,踩在厚厚的地毯上,腳步悄無聲息。包廂門被輕輕推開。

里面光線柔和,一個穿著洗得發(fā)白的舊夾克、身形有些佝僂的男人坐在寬大的沙發(fā)里,

顯得格格不入。他低著頭,手指無意識地搓捻著膝蓋,

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被生活反復捶打后的麻木和暮氣。聽到開門聲,他有些遲鈍地抬起頭。

是周默。比資料照片上蒼老了至少十歲。頭發(fā)凌亂地夾雜著灰白,眼袋深重,眼神渾濁,

里面盛滿了疲憊和一種近乎熄滅的灰燼感。他看到我,眼中閃過一絲茫然和更深的局促,

似乎沒料到所謂的“格羅夫納特別顧問”會是這樣一個年輕、蒼白、甚至有些單薄的女人。

“周默先生?”我走到他對面的沙發(fā)坐下,聲音放得平緩,盡量不帶壓迫感?!笆恰俏?。

”他有些局促地欠了欠身,聲音干澀沙啞,“您……您是沈顧問?”他的目光飛快地掃過我,

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懷疑。格羅夫納的高級顧問?太年輕了,而且……她的臉色,

似乎比自己這個連續(xù)熬夜的人還要差?!拔沂巧蚯遛o?!蔽抑苯訄笊厦?,沒有用任何頭銜,

“時間寶貴,我們開門見山?!钔?,你的AI醫(yī)療影像分析平臺,

我看了你們的核心算法架構和早期測試數(shù)據(jù)?!敝苣纳眢w瞬間繃緊了,

渾濁的眼中爆出一絲微光,隨即又被更深的警惕覆蓋。“沈顧問……您……您真的看過?

”他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那些數(shù)據(jù)……它們……”“很驚艷?!蔽掖驍嗨?/p>

語氣肯定,目光直視著他,“尤其是在早期肺癌微小結節(jié)和復雜血管瘤的自動識別率上,

你們在有限樣本下的表現(xiàn),已經超過了目前市面主流的商用系統(tǒng)。你們的算法架構,

選擇了一條更接近底層病理特征的路子,雖然數(shù)據(jù)處理量巨大,初期商業(yè)化困難,

但一旦突破算力瓶頸,潛力巨大,壁壘極高。

”我精準地說出了他們技術路線的核心優(yōu)勢和痛點。周默徹底愣住了,嘴巴微張,

呆呆地看著我,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三年了,

他拿著這套東西跑遍了國內外大大小小的投資機構,得到的永遠是質疑、否定,

或者干脆就是敷衍的“技術很好,

但……” 從未有人能如此精準、如此內行地一眼看透“深瞳”的價值和困境,

而且是以如此肯定的語氣!“可……可是……”巨大的震驚過后,是更深的苦澀涌上心頭,

他頹然地塌下肩膀,“有什么用呢?技術再好,沒人信,沒人投。團隊……快散了。

大家要吃飯,要養(yǎng)家……”他痛苦地搓了把臉,“陸氏……陸氏放出話,

說我們是剽竊了他們實驗室的廢案……”“所以你就認輸了?”我的聲音陡然轉冷,

像淬了冰的刀鋒,瞬間割開了包廂里柔和的暖意。周默猛地一震,抬起頭,撞上我的目光。

那眼神里沒有同情,沒有憐憫,

只有一種近乎冷酷的審視和一種……燃燒的、他無法理解的火焰?!罢J輸?”他喃喃重復,

臉上肌肉抽動,苦澀中帶著一絲被刺痛的憤怒,“沈顧問,您高高在上,您懂什么?

我們堅持了三年!三年!耗盡了所有積蓄!抵押了房子!現(xiàn)在連工資都發(fā)不出來!技術壁壘?

潛力?這些能當飯吃嗎?能付房租嗎?能……”他的聲音因為激動而拔高,帶著絕望的嘶啞。

“我能?!蔽移届o地吐出兩個字。周默像被掐住了脖子,所有的話都噎在了喉嚨里,

只剩下粗重的喘息?!拔夷芙o你錢,給你資源,

給你一個證明‘深瞳’價值、將陸氏踩在腳下的機會?!蔽业穆曇舨桓?,卻字字如鐵,

砸在厚厚的地毯上,發(fā)出沉悶的回響?!拔乙愿窳_夫納資本高級特別顧問的身份承諾,

第一筆五百萬天使輪資金,三天內到賬。用于補發(fā)拖欠薪資,穩(wěn)定團隊核心成員,

以及購置最急需的算力設備。”周默的眼睛瞬間睜大到了極限,

瞳孔里映著包廂里水晶吊燈細碎的光,充滿了極致的震驚和不敢置信的狂喜。

“五……五百萬?三天內?”他聲音發(fā)顫,幾乎破音?!皩Α!蔽覕蒯斀罔F,

“但這不是施舍。我需要絕對的掌控權。公司重組,由我全資控股,更名為‘磐石科技’。

”我看著他,清晰地吐出這個名字,帶著一種磐石般的意志,“你,周默,作為技術創(chuàng)始人,

擁有15%的技術干股和CTO職位,負責研發(fā)。公司的戰(zhàn)略方向、市場拓展、資源調配,

由我全權決策?!?5%的技術干股!這遠比他在外面能談到的任何條件都要優(yōu)厚!

尤其是對一個瀕臨絕境、估值被壓到谷底的項目來說!周默的身體因為激動而微微發(fā)抖,

巨大的餡餅砸下來,讓他暈眩,但商人的本能和過去被騙的經歷又讓他瞬間警惕。

“沈……沈顧問,”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格羅夫納……為什么要這么做?‘深瞳’已經被所有機構判了死刑,

風險太大了……而且您……”他遲疑了一下,還是問出了口,“您真的有這個權限?

五百萬美金,不是小數(shù)目……”“不是美金,是人民幣。”我糾正他,語氣沒有任何波瀾,

“資金來源你不用管,你只需要知道,它會在三天內出現(xiàn)在磐石科技的賬戶上。至于權限?

”我微微勾起唇角,那笑容在蒼白的臉上顯得有些冷冽,“喬納森·布萊克先生親自授權。

你可以現(xiàn)在就打電話給格羅夫納亞太區(qū)總裁埃里克·陳確認?!蔽覍⒆约旱氖謾C推到他面前,

屏幕上是埃里克的聯(lián)系方式。周默看著那個名字和號碼,呼吸再次急促起來。他猶豫了幾秒,

最終,對技術和團隊存續(xù)的渴望壓倒了一切疑慮。他沒有打電話,而是猛地站起身,

因為激動而有些踉蹌,朝我深深鞠了一躬,

聲音哽咽而帶著破釜沉舟的決絕:“沈顧問……不,沈總!我周默,代表‘深瞳’……不,

磐石科技全體成員,謝謝您!我們……我們跟您干!只要能活下去,能把我們的心血做出來,

您要我們怎么做,我們就怎么做!”目的達成。胃部的絞痛卻在這一刻驟然加劇,

仿佛有一只無形的手在里面狠狠擰了一把。喉頭涌上一股熟悉的腥甜。

我強忍著翻江倒海的惡心感,臉色想必更加難看?!昂芎谩!蔽曳鲋嘲l(fā)扶手站起身,

動作盡量平穩(wěn),但指尖的冰涼和細微的顫抖還是泄露了身體的極度不適。

“合同埃里克先生的人會準備好。明天上午九點,帶上你核心團隊所有成員,

到這個地方簽署?!蔽覍⒁粡垖懼R時辦公地址的紙條遞給他,“磐石科技,

從明天開始運轉。記住,我們沒有時間慶祝,只有時間拼命?!闭f完,

我不再看周默激動得難以自抑的表情,轉身,脊背挺直地走出了包廂。門在身后關上的瞬間,

我?guī)缀跏酋咱勚鴽_進了走廊盡頭的洗手間。反鎖隔間的門,再也支撐不住,

彎下腰劇烈地干嘔起來。胃里空空如也,只有灼熱的酸水和膽汁不斷上涌,燒灼著喉嚨。

冷汗瞬間浸透了里層的衣衫,身體控制不住地顫抖。

鏡子里映出一張慘白如鬼、額頭青筋暴起、嘴角還殘留著一點口紅印記的臉,狼狽到了極點。

吐到幾乎虛脫,我無力地靠在冰冷的隔間門板上,大口喘息。

胃部的疼痛像潮水般一波波涌來。顫抖著手摸出藥盒,又吞下兩片藥。冰冷的藥片滑過食道。

我閉上眼,腦海里閃過的卻是周默那雙從死灰中重新燃起火焰的眼睛,

還有陸承燁那張永遠帶著施舍般鄙夷的臉。快了。我對自己說,指甲深深掐進冰冷的掌心。

陸承燁,我的“三天”,才剛剛開始。你的好日子,也快到頭了。

冰冷的消毒水氣味頑固地鉆進鼻腔,即使緊閉著雙眼也無法隔絕。

頭頂慘白的無影燈光線透過薄薄的眼瞼,在視野里投下一片晃動的、令人眩暈的紅色光斑。

金屬器械偶爾碰撞的細微脆響,在過分安靜的處置室里被無限放大,敲打著緊繃的神經。

一根細長的管子正順著我的咽喉,緩慢而堅定地向深處探入,

每一次輕微的移動都帶來強烈的異物感和難以抑制的惡心?!胺潘桑蛐〗?,

盡量放松……對,深呼吸……”女醫(yī)生溫和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帶著一種職業(yè)性的安撫。放松?我怎么可能放松。胃鏡管每一次細微的蠕動,

都像是在提醒我體內那個正在悄然蠶食生命的定時炸彈。中期胃癌。

這四個字如同冰冷的枷鎖,沉甸甸地套在脖頸上,勒得人喘不過氣。

化療、靶向、手術切除……醫(yī)生冷靜分析的各種治療方案和生存率數(shù)據(jù)在腦海里盤旋,

每一個冰冷的百分比都像重錘砸在心口?!斑怼币魂噭×业膼盒母袥坝恳u來,

我猛地弓起身,手指死死抓住冰冷的檢查床邊緣,指關節(jié)用力到泛白。

生理性的淚水不受控制地溢出眼角。“快好了,堅持一下。”醫(yī)生的聲音依舊平穩(wěn)。

就在這時,口袋里調成靜音的手機,隔著薄薄的病號服,開始了持續(xù)而固執(zhí)的震動。

嗡嗡嗡……嗡嗡嗡……一聲接一聲,沉悶而急促,像一顆不安分的心臟在肋骨下狂跳。是誰?

埃里克?還是周默?磐石科技剛搭起架子,千頭萬緒……難道是核心算法驗證出了紕漏?

還是陸氏那邊又有了什么動作?無數(shù)個念頭在胃部翻江倒海的痛苦中瘋狂閃現(xiàn)。

我強迫自己集中精神對抗身體的不適,但手機的震動如同魔咒,不斷撕扯著我的注意力。

冷汗順著額角滑落,混合著眼角的淚水,滴落在冰冷的塑料床單上。

漫長的幾分鐘如同幾個世紀。終于,醫(yī)生輕輕抽出了管子?!翱梢粤?,沈小姐。結果初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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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6-15 02:21: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