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踉蹌地穩(wěn)住身形，發(fā)現(xiàn)自己正在酒店大堂的猩紅色地毯上，水晶吊燈投下的光暈在視網(wǎng)膜上烙下金色殘影。左眼突然開始劇烈跳動，像是有滾燙的鋼針在神經(jīng)末梢游走。
這是哪里？不是還在工廠嗎？我捂著左眼，它在以極快的速度跳動著。
難道，我眼里的異常帶我傳送到了這個地方？按照他們的說法，這附近應(yīng)該有潛伏的異常。
我打開手機，手機的屏幕靜靜亮著，在我的臉上打下些許慘白的光，我收起手機，徑直走到前臺，前臺的小姐姐非常禮貌地問我是否預(yù)定了房間。
我胡謅了一個，636？我來找人。
小姐姐微笑地伸手示意我拐角處有一個電梯，往那里上到六樓就是。
我要自己到這個酒店調(diào)查一下，至于這個斗篷……
我將斗篷的別扣壓得緊了緊。
就當(dāng)是送我的了。
我快步拐過墻角，酒店的電梯閉合，鋁制的門在頂燈的反射下流動著刺冷的金屬光澤。我點了點上箭，旁邊的藍色顯示屏從“7”一點點地變成了“1”，最終停了下來。
電梯開了，里面的光有種不太真實的亮眼，我重新開了開手機，確定信號還在后，毅然決然踏進了電梯里面。
我走進電梯，按下六層的按鈕，電梯平穩(wěn)地上升。
在等待的過程中，我注意到電梯的按鍵面板上，除了正常的樓層外，竟然還有地下一二層的選項。這讓我心中一驚，因為我之前并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我心想，也許這些地下樓層是酒店的特殊區(qū)域，或者是通往其他地方的通道。
電梯很快到達六層，我走出電梯，發(fā)現(xiàn)六層的環(huán)境非常正常，和普通的酒店樓層沒有什么區(qū)別。走廊兩側(cè)是一間間的客房，地毯柔軟，燈光柔和，還有服務(wù)員在安靜地打掃衛(wèi)生。
我沿著走廊走了一圈，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異常的跡象。我有些失望，正打算離開六層，去地下二層看看。
我走進電梯，按下按鈕。
電梯緩緩下沉，在四層停了下來，走來了一位戴著鴨舌帽的年輕員工，他身著制服，戴著白色手套，手里拿著一張黑色鍍金磁卡，神色匆匆，似乎并沒有注意到我。
我們相顧無言，直到地下一層，他也沒有走，只是注視著電梯面板。
他跟我一樣是去二層的嗎？
叮，地下二層的門開了，我想等他先出去，可是他沒動，轉(zhuǎn)頭盯著我問，“你不出去嗎？”
我笑，“你先出去吧?！?/p>
他搖搖頭，我感到有些尷尬。于是趕緊出了去。
他的眼睛空洞無神，望著我出來后，他直勾勾地盯著我，按下了電梯按鈕。
門緩緩關(guān)上了，電梯內(nèi)部發(fā)出嗡嗡的轉(zhuǎn)動聲。
太瘆人了。我感覺頭皮開始發(fā)麻，那個人的眼神怎么想怎么不對。
這時，斗篷的一角幫我拭去我額頭的汗，并在我的手心上懸起一團燃燒的火焰。
嘖。
真是隨主子。
我哼了一聲，不過無法反駁的是，這團火焰給了我從未有過的安全感。
火焰照亮了一塊地方，我看清了這是哪里。
地下二層是個停車庫。腳下是冰冷的水泥地面，墻壁上涂滿了斑駁的油漆，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潮濕發(fā)霉的味道。
我在地下車庫漫無目的地走著，觀察著哪里有什么異常，心里卻還惦記著那眼神詭異的男子，還有他手里拿的磁卡，總感覺這個磁卡不是房卡，那究竟是什么……
突然，我感覺身后一陣陰冷的氣息襲來，我肩上的長袍被無聲無息地牽走了，我下意識地回頭，只見那個瘦削的男子不知何時竟出現(xiàn)在我身后，他的目光低垂，正望著我的掌心焰。
“怎么不打招呼就走了?！?/p>
他的聲音依舊是那么的喑啞，像沒有煮開的水在咕咕冒泡，卻翻滾著有些發(fā)燙的熱。
昨天那蠻橫的吻，現(xiàn)在想起還讓我渾身發(fā)怵。
我沒有理會他，而是轉(zhuǎn)身向另一方向走去。
“抱歉，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其實他……”
那聲音像羽毛一樣一下下?lián)现业亩?，刺激得我周身酥麻?/p>
“我沒有說過你跟著！”
梅菲斯特沒有說話了，但是從腳步聲，可以聽見，他依舊在默默跟著我。
我們穿梭在地下車庫的陰影中，四周彌漫著潮濕與機油的味道，昏黃的燈光如鬼火般搖曳。
而后，那個紅袍出現(xiàn)在我的前方，像黑暗中被風(fēng)刮起的猛烈燃燒的火焰。
“不要不說話，你罵我也好?！?/p>
“……”
他的身形阻止我向前再走。我側(cè)身避過，電梯的門口就在前面了，我要先回去這個鬼地方，至于梅菲斯特，或許他和浮士德一樣在利用我去吸收魔盒里的異常呢？
總言之，他若沒有跟我解釋為什么要令我的異常失控，又露出那般癲狂的表情，又為什么會瘋狂地親吻我……
我便不會再信任他了。
“讓開！”
見我一度慍怒，他沒再說些什么，只是跟隨著我到了電梯門口。
我按下了上鍵，盡量去忽視和我站在一排的梅菲斯特的高大身影。
藍色的顯示屏幕亮了起來，然而顯現(xiàn)的數(shù)字卻讓我腳底一軟，差點摔倒在地，梅菲斯特用他那大手默默支起了我，和我一樣神情凝重。
-3層。
這個電梯面板明明不存在-3層。
叮！
-2層到了，電梯門緩緩打開，那是一雙空洞無物的眼睛，一張熟悉的臉，頭戴黑色帽子，依舊直勾勾地盯著我。
是剛剛那個員工……他的手里還拿著磁卡！
梅菲斯特?fù)П鹞遥杆佘S到了電梯內(nèi)部的升降吊籠內(nèi)。
那本應(yīng)該裝有眼球的地方凹陷下去，員工還在顫巍巍地動著，我大叫道。
“梅菲斯特，拿走他的磁卡，這里不存在-3層，這個磁卡……有問題！”
他的手輕輕一招，電梯滯留在了-2層，他順手從員工虛握的手里奪走了磁卡，那個黑色金邊的磁卡在慘白的燈光下散射著詭異的光華。
梅菲斯特細細端詳著，好像感知到了什么，露出淡淡的笑意。
“有意思……”
我動了動，才發(fā)現(xiàn)他的手還環(huán)在我的腰上，馬上掙脫開去，從他手里搶過了磁卡。
“也就是說，這就是你感知到的異常？不過這個磁卡怎么用呢……”
他任由我拿走，只是盯著那個黑帽子員工陷入沉思。
“你又想刺激我體內(nèi)的異常去找什么嗎？剛才的異常被你唆使下消滅了，它渴望變得正?！惴且?/p>
我還沒從方才的驚嚇中回過神來，看見梅菲斯特這樣，一股無名火上來了，聲音卻是顫顫巍巍的。
梅菲斯特有些驚異地看向我。
“不，你的失控并非我的本意，我也沒想到你的身體還如此脆弱，808確實可以收容……”他的解釋語氣冰冷，極度理性，和之前瘋狂的形象判若兩人。
“所以我輸送了一些能量給你，現(xiàn)在你的異常應(yīng)該強大很多了?！彼麥愡^來，聲音很低很柔，像是大狗在解釋自己為什么弄倒了主人的花盆，是因為里面有條蛇。
很榮幸他被賞賜了一個巴掌。不過至少認(rèn)真解釋了，我的氣也消了大半，更多的精力和他一樣集中到了這個磁卡上。
“你的異常沒有感覺嗎？”
“沒有，什么也沒有，你呢，你的能力能覺察出什么嗎？”
梅菲斯特頓了一會兒，搖搖頭。我轉(zhuǎn)而把目光望向剛剛把我嚇得不輕的員工小哥。
“看來，我們需要讓他幫我們打開了。”
他用把磁卡在指尖轉(zhuǎn)了一圈，然后用指關(guān)節(jié)輕輕捏住，遞給了我，下一秒，他化作了一縷黑煙，以極快的速度鉆到了年輕員工的腦袋里。
那個呆愣著的年輕員工活動起身子來，抬手向我示意，我點點頭，遞給他那個磁卡。
他開始說起話來，那種自信而玩世不恭的味道讓我完全相信那是梅菲斯特。
“果然，這個員工被那個異常選中了，他的意識不受控制，”他望向我，原本凹陷的眼窩現(xiàn)在是梅菲斯特的特有的暗紅色雙眼，“我看到了磁卡的卡口，你如果不想我在殺了誰，那就隨我一起到下面看看。”
“好。”
嚓。
磁卡迅速劃開，果不其然，電梯樓層開始往下沉去。
叮。
-3層到了。
電梯門沒有像往常一樣打開。
“梅菲斯特，你，你又做了什么？”
“不，我什么都沒做?！?/p>
被梅菲斯特附身的員工語氣凝滯，眼睛死死地盯著電梯門，他把我的肩膀往他那邊攬了攬，我發(fā)覺他的手指在我的肩膀上顫抖。
剎那間，燈光暗了下來。
一雙眼睛從天花板上睜開了。
兩雙眼睛在側(cè)面內(nèi)壁睜開了。
四雙眼睛。
十雙眼睛。
密密麻麻的眼睛。
睜開了。
眼前的景象仿佛是從最深處的噩夢中撕扯出來的，令人毛骨悚然。
-3 層的內(nèi)壁，密密麻麻地全是眼睛。這些眼睛大小不一，顏色各異，有的血紅，有的漆黑，有的閃爍著詭異的黃色光芒。
它們仿佛有著自己的生命，在內(nèi)壁上緩緩轉(zhuǎn)動著，齊刷刷地看向我和梅菲斯特。一種被無數(shù)雙眼睛窺視的寒意瞬間席卷全身，我感到頭皮發(fā)麻，心跳加速。
這些眼睛似乎在觀察我們的一舉一動，它們的目光中透露出一種詭異的智慧，仿佛在思考著如何將我們困在這里。
我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緊緊抓住梅菲斯特的胳膊，聲音顫抖著說道：“這…… 這到底是什么地方？”
梅菲斯特的面色凝重，眼神中閃過一絲驚訝，但很快便恢復(fù)了平靜。
他低聲說道：“看來，這個 -3 層并非普通的樓層，而是某個隱藏的異空間。這些眼睛可能來自人類……”他壓低了聲音，“你到底是誰？”
眼睛們齊齊看向了梅菲斯特。
突然，我的左眼還是灼燒，我捂著眼睛蹲下身來。
我聽見了，聽見了他們的聲音，那是哀嚎，那是求救，他們都曾經(jīng)是酒店的員工……
異常636。
我聽見一個聲音在我腦海里說道。
是左眼的那個異常。
“不，他們不會說話，異常636……他被困在電梯里，以人類的眼睛作為觀看世界的角度……”
我說。
忽的，電梯門打開了。
我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