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瘋了。天像是被捅了個窟窿,渾濁的水柱子不要命地砸下來,砸在屋頂?shù)耐咂希?/p>
砸在院里的青石板上,砸得整個槐樹溝都在水霧里哆嗦。豆大的雨點連成了線,
又匯成了狂暴的瀑布,從黑沉沉的天幕上傾瀉而下,把白日里清晰的山梁、田地、房屋,
全都攪成了一鍋翻滾的、灰黃色的濃粥。我縮在自家堂屋的門檻后頭,
手里攥著半塊冷硬的苞米餅子,眼睛卻死死盯著門外那條已經(jīng)看不出形狀的土路。
雨水像無數(shù)條發(fā)怒的黃蛇,裹挾著枯枝敗葉、雞零狗碎,咆哮著從門前沖過,
水位眼瞅著就漫過了最低的那級臺階。心口像壓了塊濕透的破棉絮,又沉又悶,喘不上氣。
奶奶咳喘的老毛病,這鬼天氣里犯得更兇了,一陣緊似一陣的咳聲從里屋傳出來,
撕扯著人的神經(jīng)?!稗Z隆隆——咔!”一道慘白的閃電,像巨斧劈開了墨黑的鍋底,
緊跟著就是一聲能把人魂兒震出來的炸雷,感覺腳下的地皮都在跳。
雷聲的余音還在山谷里嗡嗡滾動,村東頭方向,猛地傳來一聲沉悶得嚇人的巨響。不是雷聲。
像是什么沉重無比的東西,從高處狠狠砸進了爛泥里。我的心跟著那聲響,猛地一沉。
幾乎是同時,外面雨幕里傳來變了調(diào)的嘶喊,尖利得能劃破雨聲:“塌啦!塌啦!
老趙家的祖墳塌啦——!”手里的苞米餅子“啪嗒”掉在泥水里。老趙家的祖墳?
就在村東頭的老鷹崖下!那地方……那地方下面是……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寒意,
順著濕透的褲腿嗖嗖地往上爬。也顧不上雨了,我抓起門后掛著的破蓑衣往頭上一頂,
深一腳淺一腳就沖進了潑天的雨幕里。村東頭老鷹崖下,已經(jīng)稀稀拉拉圍了些人,
都裹著蓑衣斗笠,像一群在狂風暴雨里扎了根的蘑菇,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臉上混雜著驚駭、好奇和一種說不出的敬畏。渾濁的泥水順著崖壁沖刷下來,
形成幾道污濁的小瀑布。原本隆起的、長滿荒草和幾棵歪脖子松樹的墳包,
此刻塌陷下去老大一塊,形成一個黑黢黢、不斷被泥水灌入的大坑。坑底,赫然露出了棺材!
不是常見的黑漆棺木,而是猩紅!刺眼欲滴的紅!像剛潑上去的、還沒干透的血!
塌方的泥土和石塊半掩著它,但那抹猩紅在灰黃泥水的沖刷下,異常扎眼,
透著股說不出的邪性?!袄献孀诎?!老祖宗顯靈了哇——!”一聲帶著哭腔的嚎叫炸開。
只見村支書趙德全,那個平日里在村里說一不二、腰桿挺得筆直的老頭子,
此刻竟全然不顧身份和滿地的泥濘,“噗通”一聲就跪在了塌陷的墳坑邊上。
他身上的高級雨衣沾滿了泥漿,花白的頭發(fā)被雨水澆得一綹綹貼在額頭上,
對著那口猩紅的棺材,一個接一個地磕著響頭,額頭重重砸在泥水里,濺起骯臟的水花。
“老祖宗息怒!息怒?。∈亲訉O不孝,沒看護好祖塋!驚擾了您老人家安眠!
德全給您磕頭賠罪了哇!”他嘶啞的哭喊聲在狂暴的雨聲里斷斷續(xù)續(xù),
帶著一種近乎癲狂的恐懼和虔誠。周圍的人被他這舉動震住了,議論聲小了下去,
臉上敬畏的神色更濃。有幾個上了年紀的趙姓族人,也跟著畏畏縮縮地作揖,嘴里念念有詞。
雨水順著我的蓑衣縫隙流進脖領子,冰冷刺骨。可趙德全那夸張的哭嚎和磕頭,
非但沒讓我覺得安心,反而像根針一樣扎在心上,說不出的別扭。老祖宗顯靈?
塌個墳就顯靈了?還非得是這么一口扎眼的大紅棺材?一股莫名的沖動驅(qū)使著我。
趁著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趙德全吸引,我悄悄往前挪了幾步,靠近那塌陷的坑沿。
泥水還在不斷灌入坑底,沖刷著那口紅棺??拷丝?,那紅色更加詭異,不像漆,
倒像……浸透了什么東西。就在這時,一陣風卷著冰冷的雨絲,打著旋兒從坑底吹上來。
一股極其細微、卻又無比清晰的味道,猛地鉆進了我的鼻孔!不是泥土的腥氣,
不是草木腐爛的霉味,也不是棺材木頭該有的陳腐氣息。是……農(nóng)藥味!刺鼻!帶著點甜膩,
又夾雜著金屬銹蝕般的辛辣!
就是那種裝在綠色塑料桶里、村里人用來給棉花除蟲、味道能熏得人腦仁疼的“敵殺死”!
我渾身一激靈,汗毛瞬間倒豎!祖墳棺材里,怎么會有農(nóng)藥味?!這味兒太沖了,
絕對錯不了!我下意識地屏住呼吸,眼睛死死盯著棺材被泥土半掩的部分。
塌陷的泥土在棺蓋和棺身的接縫處,似乎撞開了一道不大不小的裂口。那股要命的農(nóng)藥味,
就是從那個黑黢黢的裂口里絲絲縷縷地飄出來的!“栓子!你湊那么近干啥!滾遠點!
別沖撞了老祖宗!” 趙德全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惡狠狠地瞪著我,
額頭上沾著泥水和磕破皮滲出的血絲,配上他那扭曲的表情,猙獰得嚇人。
他像是被我的舉動徹底激怒了,掙扎著要從泥水里爬起來。我被他吼得心頭一跳,
下意識地后退一步,腳下一滑,差點栽進泥坑里。那股刺鼻的農(nóng)藥味還縈繞在鼻腔,
像一條冰冷的毒蛇,盤踞在心頭。我深深看了一眼那口猩紅的棺材和那道滲人的裂口,
沒吭聲,轉(zhuǎn)身擠開人群,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回走。身后,
趙德全嘶啞的哭嚎和族人模糊的祈禱聲,被狂暴的雨聲漸漸淹沒,只剩下那詭異的農(nóng)藥味,
在腦海里揮之不去。雨連著下了三天三夜才勉強收住勢頭,天空依舊是鉛灰色的,
沉甸甸地壓在頭頂。村里的土路徹底成了爛泥塘,一腳下去能沒到小腿肚,
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水汽和萬物腐爛發(fā)酵的土腥味。就在天剛放晴的那個下午,
一個更炸裂的消息像長了翅膀,瞬間傳遍了死水一般的槐樹溝。王技術(shù)員死了。
死在了他自己承包的那片向陽坡的蘋果園里。發(fā)現(xiàn)他的是隔壁地頭的李老栓,
說是遠遠看見一個人影趴在田埂上,一動不動的,還以為是累睡著了。走近一看,
魂兒差點嚇飛——王技術(shù)員臉朝下栽在泥地里,身體怪異地扭曲著,
嘴角、鼻孔里全是白沫子,早就沒氣了。那白沫子混著泥水,糊了半張臉,眼珠子瞪得老大,
直勾勾地望著灰蒙蒙的天,里面塞滿了臨死前的驚恐和……難以置信?消息傳到我家時,
我正蹲在灶膛前給奶奶熬藥。手里的蒲扇“啪嗒”掉在了地上。王技術(shù)員?王海生?
那個戴著副金絲眼鏡,說話文縐縐,總愛擺弄些瓶瓶罐罐,在鄉(xiāng)農(nóng)技站掛職,
也是村里唯一懂農(nóng)藥化肥的“能人”?他怎么會……一股冰冷的寒意,
瞬間從腳底板竄到了天靈蓋。
祖墳……農(nóng)藥味……王技術(shù)員口吐白沫……這幾個詞像燒紅的烙鐵,
在我腦子里瘋狂地烙下印記!我拔腿就往外跑,連蓑衣都忘了抓。泥濘的土路吸著鞋,
跑起來格外費力。等我氣喘吁吁地趕到向陽坡蘋果園時,
現(xiàn)場已經(jīng)被聞訊趕來的村民圍了個里三層外三層。趙德全也在,背著手,臉色陰沉得像鍋底,
指揮著幾個青壯把王技術(shù)員的尸體往一塊門板上抬。旁邊有婆娘在低低地啜泣,
更多的則是交頭接耳、充滿恐懼的議論?!霸炷醢 @死相,
嚇死個人……”“口吐白沫……該不會是……中毒了吧?”“誰知道呢?
王技術(shù)員可是玩農(nóng)藥的行家,還能把自己給藥死?”“噓……別瞎說!
沒看趙支書臉都黑了嗎?”我擠到前面,
目光死死盯住王技術(shù)員那張沾滿泥污和白沫、凝固著驚駭表情的臉。金絲眼鏡掉在一旁,
鏡片碎了一只。然后,我的視線落在他那只緊緊攥著、半埋在泥里的右手上。
指關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僵硬地彎曲著。在他食指和中指之間,似乎死死夾著一個東西。
一個小本子。牛皮紙封面,邊緣磨損得厲害,
正是王技術(shù)員平時隨身攜帶、記錄果園數(shù)據(jù)和農(nóng)藥配方的工作筆記!心臟狂跳起來。
我趁著眾人注意力都在抬尸體的當口,猛地蹲下身,
用盡力氣掰開了王技術(shù)員那僵硬冰冷的手指,飛快地將那本沾滿泥漿的筆記抽了出來。
入手沉甸甸的,濕透了。我顫抖著手,胡亂地在褲腿上蹭掉最外面的泥水,小心翼翼地翻開。
里面的紙張也被泥水浸透,字跡洇開,模糊一片。我屏住呼吸,一頁一頁地快速翻動。
前面都是些果樹編號、用藥記錄、濃度配比之類的專業(yè)符號和數(shù)據(jù),看得人眼花。
直到翻到靠近最后幾頁。一頁被撕掉了一半的紙上,
用鋼筆潦草地、幾乎是力透紙背地寫著幾行字,墨水被雨水和泥水暈染開,
像猙獰的黑色血淚,
度不對……反應異?!~片……灼燒……根……發(fā)黑……千萬別用……新農(nóng)藥……有問題!
……趙家……祖墳……下面……有……”“趙家祖墳”四個字,寫得尤其大,尤其重,
最后一個“墳”字的最后一捺,長長地拖出去,筆尖幾乎劃破了紙張,帶著一種絕望的控訴!
我的呼吸驟然停止,渾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凝固!新農(nóng)藥有問題?趙家祖墳下面有東西?!
王技術(shù)員臨死前拼盡全力留下的警告,像一道慘白的閃電,
狠狠劈開了我腦子里連日來的迷霧!祖墳里那刺鼻的農(nóng)藥味!這絕非巧合!“栓子!
你干啥呢!”一聲厲喝如炸雷般在頭頂響起。趙德全不知何時已經(jīng)站在了我面前,臉色鐵青,
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死死盯著我手里的筆記本。他身后跟著兩個本家的壯小伙,眼神不善。
一股寒氣直沖后腦勺。我下意識地把筆記本往身后一藏,強自鎮(zhèn)定:“沒……沒干啥,
王技術(shù)員的東西掉了……”“掉了?”趙德全的嘴角扯出一個冰冷的弧度,眼神銳利得像鷹,
“掉你手里了?拿來!這是王技術(shù)員的遺物,要交給鄉(xiāng)里調(diào)查的!你個小孩子懂什么!
”他不由分說,伸手就來奪?!暗鹊龋 蔽颐偷睾笸艘徊?,后背撞在濕冷的蘋果樹干上,
硌得生疼,但腦子卻異常清醒,“王技術(shù)員死得不明不白!他這筆記里可能記著死因!
不能就這么給你!”“放屁!”趙德全勃然大怒,臉上的肌肉都在抽搐,“你懂個球!
誰知道你是不是想銷毀證據(jù)?給我拿過來!”他身后的兩個小伙立刻逼了上來。
周圍的村民也被這突如其來的沖突驚住了,鴉雀無聲,
目光在我和趙德全之間驚疑不定地逡巡。就在這時,
常清晰的聲音從人群后面?zhèn)鱽恚骸暗氯瓤取鷤€娃兒……較什么勁……”眾人回頭,
只見我奶奶拄著根燒火棍,被鄰居二嬸攙扶著,顫巍巍地撥開人群走了過來。她臉色蠟黃,
咳得腰都直不起來,
生……死得蹊蹺……栓子……撿到東西……也是想……弄個明白……你……咳咳……你急啥?
”老太太在村里輩分高,雖然病著,但積威猶在。
趙德全被她那雙渾濁卻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盯著,氣勢不由得一滯,臉上的怒容僵住了,
眼神閃爍了幾下?!叭龐鹱?,您老病著,咋出來了……”他語氣放緩了些,但依舊強硬,
“這不是急不急的事!王技術(shù)員是公家的人,他的東西,得按規(guī)矩來!
”“規(guī)矩……”奶奶喘著氣,用燒火棍點了點泥地,“規(guī)矩……也得講個理!
栓子……把本子……給二嬸……保管……等鄉(xiāng)里……來人……再交……”奶奶的話,
暫時鎮(zhèn)住了場面。趙德全臉色鐵青,腮幫子咬得咯嘣響,但終究沒再強搶。
我趕緊把濕漉漉的筆記本塞給了同樣一臉驚疑的二嬸。二嬸緊緊攥著,像攥著個燙手山芋。
王技術(shù)員的尸體被抬走了,人群在趙德全陰沉的目光驅(qū)散下,也漸漸散了。
我扶著奶奶往回走,心卻像墜了塊千斤巨石,沉甸甸地墜向無底深淵。
筆記本里那絕望的警告,
全反常的強硬和掩飾……還有那口猩紅棺材里飄出的農(nóng)藥味……這一切都像一張無形的大網(wǎng),
越收越緊。王技術(shù)員說的“新農(nóng)藥”,是什么?趙家祖墳下面,到底藏著什么秘密?
那口紅棺材,又是怎么回事?夜,黑得像潑了濃墨。沒有月亮,
只有幾顆疏星在厚重的云層縫隙里時隱時現(xiàn),吝嗇地灑下一點微光。
白天的喧囂和恐懼沉淀下來,整個槐樹溝死寂一片,連狗叫聲都聽不到,
只有遠處山林里傳來的、不知名夜鳥一兩聲凄厲的啼叫,更添陰森。我悄無聲息地溜出家門,
像個幽靈一樣融進濃稠的夜色里。
手里緊緊攥著一把從柴房翻出來的、銹跡斑斑但足夠沉重的鐵鍬。冰涼的鐵柄硌著手心,
帶來一絲奇異的鎮(zhèn)定。腳下是濕滑冰冷的爛泥,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盡量不發(fā)出一點聲響。
目標明確——村東頭老鷹崖下,趙家塌陷的祖墳!奶奶咳了一宿,剛吃了藥睡沉。趙德全?
他白天丟了面子,晚上肯定窩在家里憋著火。這個時辰,正是動手的好機會!
白天塌陷的墳坑,在夜色里像一個擇人而噬的巨口,黑洞洞的,
散發(fā)著泥土和雨水混合的濕冷腥氣。我趴在坑沿,側(cè)耳傾聽了好一會兒,
確認四周除了風聲和蟲鳴再無其他動靜,才深吸一口氣,滑了下去。坑底積著冰冷的泥水,
沒過了腳踝。那口猩紅的棺材,在黑暗中依舊透著一種令人心悸的暗沉光澤,像凝固的血液。
塌方的泥土和碎石半埋著它,白天那道裂口被泥水灌得更滿,那股刺鼻的農(nóng)藥味淡了許多,
但湊近了,依舊能聞到那股甜膩又辛辣的死亡氣息。
王技術(shù)員的警告在耳邊回響:“……趙家祖墳……下面……有……”下面?棺材下面?
我定了定神,雙手握緊鐵鍬,開始沿著棺材邊緣,小心翼翼地挖掘。泥土濕軟粘稠,
挖起來并不太費力,但每一次鐵鍬插入泥土的聲音,在死寂的夜里都顯得格外清晰,
像鼓點一樣敲在我的心上。汗水混著冰涼的泥水,順著額角往下淌,后背的衣裳早就濕透了,
緊緊貼在皮膚上,分不清是冷汗還是夜露。一點一點,棺材的側(cè)面和底部輪廓逐漸顯露出來。
這棺材比尋常的棺木似乎要厚實不少,紅漆下面,木質(zhì)的紋理透著一種異常的深褐色,
像是被什么東西長期浸泡過。我咬著牙,用力將鐵鍬插進棺材底部和坑底泥土的縫隙,
試圖將它撬動一絲,看看下面是否真如王技術(shù)員所說,藏著東西。
“嘎吱——”生銹的鐵鍬撬在沉重的棺木上,發(fā)出一聲令人牙酸的呻吟。棺材紋絲不動。
我鉚足了勁,將全身的重量都壓在鍬把上,手臂的肌肉繃緊得像石頭?!案轮ā牵?/p>
”又一聲更響的摩擦聲傳來,棺材似乎微微挪動了一絲縫隙!與此同時,
鐵鍬的尖端似乎刮到了棺材底部某個堅硬的凸起!我心頭一凜,連忙停下動作,蹲下身,
用手抹開棺材底部沾著的厚厚泥漿。借著微弱的星光,我湊近了仔細看去。
在棺材底部靠近中央的位置,赫然刻著一個圖案!線條很深,
像是用某種尖銳的利器反復刻畫留下的。圖案并不復雜:兩個圓圈,一個套在另一個外面,
兩個圓環(huán)之間,刻著一彎細細的、月牙形的凹痕。
整個圖案透著一種冰冷、規(guī)整又詭異的氣息。雙環(huán)套月?這是什么意思?標記?符咒?
還是某種……暗號?我死死盯著那個奇怪的符號,試圖把它刻進腦子里。就在這時,
一陣極其輕微的、踩著濕泥的腳步聲,從不遠處傳來!聲音很輕,但在死寂的夜里,
卻如同驚雷!有人來了!我全身的汗毛瞬間炸起!幾乎是本能地,我猛地縮回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