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淵的后背繃成弓弦。
他能感覺到全班的目光像針,從四面八方扎過來——武靈珊攥著筆記本的手在發(fā)抖,武云錚彎腰撿筆的動作僵在半空,周文清的指尖在檢測報告上輕輕一顫。
“御獸空間等級與精神力沒有必然聯(lián)系。”周文清的聲音依舊平穩(wěn),可鏡片后的瞳孔微微收縮,“就像火系空間未必只能契約火屬性戰(zhàn)寵,普通空間也可能孕育奇跡?!彼仙蠄蟾妫斑@節(jié)課的重點是雙向感應(yīng),李明淵同學(xué)可以分享下,高精神力在與戰(zhàn)寵互動時有沒有特別體驗?”
李明淵的喉結(jié)動了動。
獸袋里的黑蛋突然發(fā)燙,隔著布料灼得他大腿生疼。
他想起今早蛋上那絲若有若無的回應(yīng),想起周文清改登記本時的問號,想起自己賭上一切的“這一次”。
“......暫時沒什么特別的。”他聽見自己的聲音發(fā)啞,“可能還在適應(yīng)期。”
下課鈴響得突兀。
武云錚第一個沖過來,校服拉鏈掛到桌角發(fā)出刺啦聲:“行啊你!我測的時候才890,你這數(shù)值都快趕上導(dǎo)師了!”他伸手要勾李明淵脖子,卻在碰到對方肩膀時頓住——那肩頭像塊凍硬的石頭。
武靈珊抱著課本擠過來,發(fā)頂?shù)暮Y(jié)歪了也沒察覺:“那些說普通空間沒前途的都是老古董!我表姐的空間也是普通空間,空間資質(zhì)開始只有C級,現(xiàn)在不也帶著變異藤妖進了省賽?她盯著李明淵發(fā)白的臉,聲音漸弱,”你......是不是壓力太大了?”
李明淵勉強扯出個笑。
夕陽透過窗戶斜照進來,把三人的影子投在墻上,武云錚的影子張牙舞爪,武靈珊的影子抱著課本,自己的影子卻縮成團,腳邊還蜷著個小圓點——是獸袋里的黑蛋。
“沒事?!彼麖澭帐皶?,指尖觸到獸袋時,黑蛋突然輕輕一震,像在回應(yīng)他的安撫,“就是......有點累?!?/p>
“那去買杯酸梅湯?”武云錚勾住兩人肩膀往校門口帶,“我請客!老周今天表揚你那眼神,跟我媽看我拿三好學(xué)生似的——”
“武云錚!”武靈珊戳他后腰,“沒看見明淵不愛提這個?”
李明淵望著兩人爭執(zhí)的背影,喉嚨突然發(fā)緊。
風(fēng)掀起他的校服下擺,獸袋里的黑蛋跟著晃動,像在替他回答。
路過操場時,他瞥見遠處訓(xùn)練塔的玻璃幕墻——自己的倒影被拉得很長,瞳孔里映著淡淡的白霧。
那是今早他第一次打開御獸空間時看到的。
原本該是空蕩蕩的空間里,飄著層薄如蟬翼的白霧。
他試著用精神力觸碰,白霧就像有生命似的纏上來,順著神經(jīng)竄進大腦,然后他就聽見了那聲輕響——像蛋殼裂開的細響,從黑蛋里傳出來的。
“明淵?發(fā)什么呆呢!”武云錚的叫聲把他拽回現(xiàn)實。
他這才發(fā)現(xiàn)兩人已經(jīng)走到校門口,武靈珊正舉著兩杯酸梅湯沖他晃。
“來了?!彼涌炷_步,手卻悄悄按在獸袋上。
白霧、黑蛋、破紀錄的精神力......這些碎片在他腦子里轉(zhuǎn)成旋渦。
周文清說“精神力需要養(yǎng)”,可他的精神力明明在檢測后不降反升,甚至能清晰感知到黑蛋的情緒——它剛才明明在安慰自己。
暮色漸濃時,三人路過學(xué)院公告欄。
武靈珊的腳步突然頓?。骸澳鞘鞘裁??”
公告欄最顯眼的位置,新貼了張紅色通知,邊緣還沾著沒干透的膠水:“關(guān)于首屆新生精神力排行榜的公示說明:為激勵學(xué)員提升,本次榜單將涵蓋精神力數(shù)值、成長潛力等五項指標,明日正午正式公布......”
李明淵的手指無意識蜷起,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印。
路燈剛好在這時亮起,暖黃的光裹著通知上的“公示”兩個字,像團燒得正旺的火。
“要去看嗎?”武云錚湊過去,“反正你第一,怕什么?”
“不去了?!崩蠲鳒Y轉(zhuǎn)身時,獸袋里的黑蛋又輕輕一震,這次他清楚地“聽”到了——那是類似幼獸哼鳴的聲音,帶著點焦躁。
他突然想起今早周文清改登記本時的問號,想起導(dǎo)師們說的“隱藏路線十有九輸”。
“我得回家了?!彼瘍扇藫]揮手,腳步比平時快了些。
晚風(fēng)掀起他的校服,獸袋里的黑蛋隨著步伐輕撞大腿,像在催促,又像在提醒。
路過小區(qū)單元門時,他聽見樓上陽臺傳來說話聲。
“明淵今天回來得早?”是爸爸的聲音。
“我剛看班級群,說今天精神力檢測結(jié)果......”媽媽的聲音突然低下去,“就是不知道他的御獸空間......”
李明淵的腳步頓在樓梯口。
樓道里的聲控?zé)簟芭尽钡亓疗穑阉挠白油对诎讐ι?,那影子里的火還在燒,只是比中午更旺了些,也更燙了些。
樓道聲控?zé)粼诶蠲鳒Y抬腳的瞬間“啪”地亮起,暖黃光暈裹著他微顫的影子爬上白墻。
他捏了捏獸袋上的繩結(jié),指腹觸到黑蛋傳來的溫涼,像顆被捂熱的鵝卵石,方才在公告欄前翻涌的焦躁竟慢慢沉淀下來。
“小淵回來啦!”鄭婉兒從廚房探出頭,圍裙上沾著切了一半的蘋果汁,“洗洗手吃飯,今天做了你愛吃的紅燒排骨?!?/p>
李問放下手中的報紙,眼鏡滑到鼻尖:“檢測結(jié)果出來了?你周阿姨上午在家長群發(fā)消息,說今年檢測流程改了……”
李明淵換拖鞋的動作頓了頓。
他望著媽媽把最后一碟菜擺上餐桌,瓷盤與木桌相碰的輕響里,突然想起今早檢測時導(dǎo)師們的竊竊私語——“御獸空間開辟度只有D級”的紅章蓋下去時,周文清推了推眼鏡,鋼筆尖在登記本上戳出個小坑。
“空間資質(zhì)……”他喉結(jié)動了動,“D級?!?/p>
廚房抽油煙機的嗡鳴聲突然刺耳起來。
鄭婉兒的手懸在湯勺上方,沾著蔥花的指尖微微發(fā)抖;李問的報紙嘩啦一聲折出道皺痕,鏡片后的瞳孔縮了縮。
“也、也挺好的?!编嵧駜好偷剞D(zhuǎn)身去盛湯,瓷碗磕在灶臺上發(fā)出脆響,“D級不算差,你張叔叔家小輝也是D級呢……”
“對,對?!崩顔柍读顺额I(lǐng)帶,喉結(jié)上下滾動,“御獸師又不是只看空間資質(zhì),你精神力……”
“精神力檢測結(jié)果還沒公示。”李明淵打斷父親的話,指甲無意識摳著椅面的木紋。
他看著媽媽把湯碗推到自己面前,湯面上浮著的枸杞被熱氣沖得打轉(zhuǎn),像兩顆泛紅的眼淚。
飯桌上的糖醋排骨泛著亮晶晶的糖色,往常能讓他連吃三碗飯的香氣此刻卻堵在喉嚨里。
李問夾菜的筷子停在半空,鄭婉兒的湯勺在碗里攪出漩渦,兩人的視線都虛虛落在他校服第二顆紐扣上——那是他去年生日媽媽縫的,針腳歪歪扭扭。
“其實……”李明淵摸向獸袋的手又縮了回來,“周老師說我精神力數(shù)值……破了學(xué)院三十年的記錄?!?/p>
“什么?”李問的眼鏡“啪”地掉在桌上,金屬鏡架砸出輕響。
鄭婉兒的湯勺“當(dāng)啷”掉進湯碗,濺起的熱湯燙得她縮回手,卻像沒知覺似的抓住兒子的手腕:“小淵你說清楚!破記錄?什么記錄?”
“檢測時儀器直接炸了?!崩蠲鳒Y被母親攥得手腕發(fā)疼,卻第一次在父母眼里看見亮得灼人的光,“周老師重新調(diào)了三臺儀器,最后測出來是……SS級?!?/p>
“轟”的一聲,李問猛地站起來,椅子在地面劃出刺耳的聲響。
他抓起茶幾上的茶杯,卻發(fā)現(xiàn)里面早沒了水,又頹然坐下,指尖捏著報紙邊角,把好好一張新聞版揉成了團:“SS級……我們家……”
“媽去給你拿相冊!”鄭婉兒突然轉(zhuǎn)身往臥室跑,拖鞋都跑掉了一只。
她從衣柜頂翻出紅綢包裹的老相冊,照片紙頁在指尖簌簌作響,“你滿月時抓周抓了個小鈴鐺,我就說這孩子靈……”
“上個月你說頭疼,我還擔(dān)心是不是用腦過度……”李問伸手去摸兒子的額頭,又像怕碰壞什么似的縮回來,“周老師怎么說?有沒有說這精神力以后能到什么級別?”
李明淵望著父母發(fā)紅的眼眶,喉嚨突然發(fā)緊。
他想起今早檢測室里,導(dǎo)師們圍著他的精神力報告交頭接耳,周文清拍著他肩膀說“這是要改寫學(xué)院歷史的苗子”;想起武云錚拍他后背說“你小子藏得夠深”,武靈珊的酸梅湯在手里涼了又暖。
“還有這個?!彼忾_獸袋繩結(jié),黑蛋裹著白霧滾落在餐桌上。
鄭婉兒的手指剛要觸碰,白霧突然纏上來,像小貓?zhí)蚴炙频牟渌菩摹?/p>
“這是……灰狼的蛋?”李問湊近看,鏡片上蒙了層白霧,“我記得圖鑒上說,灰狼這種御獸正常進化路線只能到黃金級……”
“但我的精神力能激活它的隱藏路線。”李明淵望著黑蛋上漸漸浮現(xiàn)的銀色紋路,那是他用精神力觸碰時“看”到的,“可能……能到鉆石級?!?/p>
“鉆石級!”鄭婉兒的手捂住嘴,指節(jié)泛白,“那可是能達到國家級御獸師這一級別的御獸……”
李問突然站起來,大步走向書房。
他翻出鎖在抽屜里的存折,又翻出壓箱底的金鐲子——那是鄭婉兒的陪嫁:“明天就去換獸糧,頂級的星葉草和赤焰果,聽說能溫養(yǎng)獸蛋……”
“爸,不用這么急?!崩蠲鳒Y按住父親的手,黑蛋突然在桌上滾了滾,輕輕撞他手背。
他“聽”到那聲幼獸哼鳴里帶著點雀躍,像在回應(yīng)滿屋子的熱氣。
“要急!”鄭婉兒把金鐲子塞進兒子手里,眼眶紅紅地笑,“我兒子是要成大事的,我們老李家……終于要出個厲害的御獸師了!”
夜?jié)u深時,李明淵躺在自己的小床上,望著天花板上貼的星際獸圖。
窗臺上媽媽新放了盆夜來香,香氣裹著樓下夜市的喧鬧飄進來。
他摸出貼身的舊照片——照片里的鄭婉兒抱著嬰兒,身后是出租屋斑駁的墻,卻笑得比今天還燦爛。
“該睡了。”李問的聲音從門外傳來,腳步聲漸遠。
李明淵閉上眼,意識沉入御獸空間。
原本空蕩蕩的空間里,白霧正瘋狂翻涌,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
他“看”到黑蛋表面裂開蛛網(wǎng)狀的細紋,有濕漉漉的鼻尖頂開蛋殼,露出團灰撲撲的毛球。
“啪嗒?!?/p>
有溫?zé)岬男∩囝^舔過他的精神海。
灰狼閉著眼睛,軟趴趴地窩在白霧里,肚皮隨著呼吸起伏。
李明淵想伸手觸碰,它卻突然往白霧更深處鉆了鉆,像在找個更暖和的窩。
月光爬上窗欞時,他聽見自己心跳如鼓。
灰狼的體溫透過精神鏈接傳來,像團小小的、卻燒得極穩(wěn)的火。
明天早上,他想,得早點起來看看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