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停把相機遞給我時,雪山的風幾乎撕裂他的聲音:“替我拍下去。
”>我握著他父親的“停云”銀鐲,在昆侖暴風雪中目睹他消失在雪幕盡頭。
>十年后我的《微光》系列震驚攝影界,評論家說我的鏡頭有江停的靈魂。
>展覽角落掛著一張未署名照片:晨光中我熟睡的臉,腕上“停云”泛著柔光。
>照片背面是他凌厲字跡:“林晚疏,我的永恒顯影。
”>策展人低聲說:“這是從江停最后遺物底片夾層找到的?!保疚夷﹃溷y鐲,
仿佛觸到他心跳。>“你看到了,”我對著虛空輕語,“光,我替你抓住了。
”---昆侖山巔的風,帶著刀刃般的鋒利與冰原亙古的寒意,
呼嘯著席卷過每一寸裸露的巖石與深雪。天與地在這片狂野的白色混沌中模糊了界限,
只剩下無邊無際的、令人窒息的灰白。林晚疏站在一塊勉強能遮擋些風勢的巨大巖石后面,
笨重的防寒服裹緊了她單薄的身體,每一次呼吸都在面罩上迅速凝結成霜,
又瞬間被狂風撕扯殆盡。冷,那是一種滲入骨髓、凍結血液的冷,
連思維都仿佛被這極寒凍得艱澀凝滯。就在幾步之外,江停的身影在翻卷的雪幕中時隱時現(xiàn)。
他像一尊被風雪雕琢的塑像,牢牢釘在懸崖邊緣,
身上那件辨識度極高的暗紅色防寒服此刻也成了視野中一個隨時可能被吞噬的微小光點。
他弓著背,肩頭落滿了新雪,手中的相機——那臺他視若生命的、傷痕累累的尼康F3,
穩(wěn)穩(wěn)地架在三角架上,鏡頭固執(zhí)地指向東方天際那片厚重鉛云下,
一絲幾乎難以察覺的、極其微弱的金色裂隙。那是“日照金山”的希望,
攝影師用生命追逐的圣光。林晚疏的心懸在嗓子眼,每一次風的尖嘯都讓她心驚肉跳。
她看著那臺相機,看著江停專注到近乎偏執(zhí)的側影,
一股混雜著擔憂、恐懼和某種難以言喻的焦躁在她胸腔里沖撞。她忍不住,
頂著幾乎能把她掀翻的風壓,踉蹌著向前挪了幾步,聲音在風中斷斷續(xù)續(xù):“江停!
太危險了!回來!天快黑了,暴風雪馬上就來!”她的呼喊被風撕扯得七零八落。
江停似乎聽到了,他微微偏過頭,面罩下露出的眼睛銳利如鷹,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決,
只掃了她一眼,那目光像冰錐,瞬間凍結了她所有未出口的勸阻。他又立刻轉回頭,
身體壓得更低,手指穩(wěn)穩(wěn)地搭在快門線上,所有的感官都凝聚在那片云隙之后,
等待著神跡降臨的剎那。時間在風的咆哮和心跳的擂鼓聲中變得粘稠而漫長。
就在林晚疏感覺四肢快要凍僵麻木,絕望地以為那道金光永遠不會刺破云層時——來了!
一道細細的、卻無比純粹的金線,如同天神投下的長矛,驟然刺穿了沉厚的云幕!
它精準地投射在遠處那座最為險峻、棱角分明的雪峰頂端。剎那間,冰冷的灰白被點燃了!
整座峰頂仿佛被澆鑄了流動的熔金,迸發(fā)出一種近乎神圣的、磅礴壯麗的光輝!
那光芒是如此耀眼,如此輝煌,帶著一種撕裂混沌、滌蕩靈魂的力量,
將周圍翻騰的雪霧和鉛灰的云層都映照得層次分明,連呼嘯的狂風都仿佛在這一刻屏息。
林晚疏瞬間忘記了寒冷,忘記了恐懼,被眼前這驚心動魄的天地造化震撼得無法呼吸。
就在這輝煌的頂峰,在那道神啟般的光束最盛的一刻,江停的手指,以一種近乎虔誠的穩(wěn)定,
按下了快門?!斑青?。”機械快門清脆的聲響,在這風雪的咆哮中顯得如此微弱,
卻又如此清晰,像一聲宣告勝利的號角。快門聲落下的瞬間,如同一個終止的魔咒,
那道輝煌的金光驟然收斂,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洶涌、更加狂暴的雪幕,
如同白色的巨浪,從四面八方猛撲過來!能見度瞬間降至幾米之內。江停的身影,
在完成使命后沒有絲毫猶豫,猛地從三角架上卸下相機,緊緊抱在懷里,
轉身就朝著林晚疏藏身的巖石沖來。他的動作迅捷而決絕,像一頭沖向避風港的雪豹?!白?!
快走!” 他的吼聲穿透風雪,帶著金屬般的質感,不容置疑。林晚疏的心臟狂跳,
轉身就跑。風聲在耳邊變成鬼哭狼嚎,雪花瘋狂地抽打在臉上,冰冷刺骨。
她深一腳淺一腳地踏在及膝深的積雪里,每一次拔腿都異常艱難。
身后傳來江停沉重的腳步聲和急促的喘息,讓她稍稍安心。然而,
就在距離那塊巨大巖石不到十米的地方,腳下突然一空!林晚疏甚至來不及發(fā)出一聲驚呼,
身體瞬間失重,整個人向下急墜!冰冷刺骨的雪瞬間灌滿了她的口鼻,眼前一片黑暗。
是隱藏的雪坑!恐懼像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緊了她的心臟,窒息感讓她本能地掙扎,
手腳在松軟的雪中徒勞地撲騰,卻無處著力,反而越陷越深。“晚疏!
” 江停驚駭欲絕的聲音從上方傳來,近在咫尺,卻又隔著生死的距離?;靵y中,
她感覺到一只冰冷但極其有力的手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那力量大得驚人,
帶著一種不顧一切的蠻橫,硬生生地阻止了她下墜的趨勢?!白ゾo我!” 江停的聲音嘶啞,
每一個字都像從牙縫里擠出來,混雜著沉重的喘息和風雪灌入口鼻的嗚咽。
林晚疏用盡全身力氣反抓住他的手臂,冰冷的防寒服下,能感覺到他手臂肌肉繃緊如鐵。
他另一只手似乎在拼命地刨開她周圍的雪,試圖將她拉出來。就在這時,
一陣比之前猛烈數(shù)倍的狂風,如同無形的巨錘,帶著整個昆侖的憤怒,狠狠砸下!
積雪被卷起,形成一道巨大的白色沖擊波。林晚疏只覺得手腕上那只救命的手猛地一震!
一股無可抗拒的巨力傳來,硬生生地……掙脫了!“江?!。?!
” 她撕心裂肺的尖叫被狂風瞬間吞噬。她最后的視線里,
只看到江停那暗紅色的身影在狂暴的雪浪中如同斷線的風箏,被高高拋起,
然后狠狠地撞在后方一塊凸起的黑色巨巖上!發(fā)出沉悶而恐怖的撞擊聲。
他懷中的相機脫手飛出,在空中劃出一道短暫的弧線,瞬間消失在翻騰的雪霧里。
而他的身體,在被巖石彈開的瞬間,就被那洶涌的白色洪流徹底吞沒,沒有一絲痕跡留下。
只有一件東西,在混亂中,在相機脫手飛出的剎那,似乎被甩了出來,
不偏不倚地落在林晚疏陷身的雪坑邊緣——一個銀質的舊手鐲,
古樸的云紋在漫天飛雪中泛著微弱而固執(zhí)的光。林晚疏的世界在那一刻徹底崩塌了。
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只剩下心臟被撕裂的劇痛和刺骨的冰冷。
她呆呆地看著那雪坑邊緣的銀鐲,看著那片吞噬了江停的無邊白色,
身體里的力氣被瞬間抽空。她停止了掙扎,任由冰冷的雪將自己一點點掩埋,
意識在極致的寒冷和絕望中,沉入無邊的黑暗…………“晚疏?晚疏!
”一個熟悉而焦急的聲音,如同從水底傳來,模模糊糊地鉆入林晚疏混沌的意識。
她感到身體在劇烈搖晃?!靶研?!林晚疏!”眼皮沉重得像壓著鉛塊,
她艱難地掀開一條縫隙。刺眼的白光讓她瞬間又閉上,生理性的淚水不受控制地溢出眼角。
不是昆侖那吞噬一切的灰白,是病房冰冷而單調的白色天花板。
消毒水的氣味強勢地鉆進鼻腔,取代了記憶中雪與風的凜冽。她再次嘗試睜開眼,
視線花了片刻才聚焦。周揚那張寫滿焦慮和疲憊的臉龐懸在正上方,眼睛里布滿了血絲,
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爸x天謝地!你終于醒了!”周揚長長地、重重地吁出一口氣,
聲音帶著劫后余生的顫抖。他布滿紅血絲的眼睛緊緊盯著她,仿佛怕一眨眼,
她又會沉入那片冰冷的雪域。“感覺怎么樣?哪里疼?冷嗎?”林晚疏張了張嘴,
喉嚨干澀得像被砂紙磨過,發(fā)不出一點聲音。她嘗試轉動僵硬的脖頸,
目光茫然地掃過這間陌生的、充斥著消毒水和儀器低鳴的病房。記憶的碎片如同鋒利的冰凌,
猛地刺入腦?!魢[的風,刺眼的金光,雪坑的失重,手腕上驟然失去的力道,
暗紅身影撞上黑色巨巖的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