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鹽堿地那張不孕不育的診斷書，像塊冰，塞進了我的胸口，凍得五臟六腑都縮成了一團。
醫(yī)生的話很冷靜，像在宣讀一份與他無關(guān)的死亡通知書?！白訉m壁太薄，像塊貧瘠的鹽堿地，
種子撒下去，也扎不了根?！蔽夷弥菑埣垼侄兜孟袂镲L(fēng)里的落葉。陳燁，我的丈夫，
把我摟在懷里，他的胸膛很暖，聲音也暖?！皼]事的，晚晚，我們不要孩子，有你就夠了。
”我信了。我真的信了。直到三個月后，我發(fā)現(xiàn)了他手機里的秘密。他以為我睡著了，
一個人溜到陽臺上，壓著嗓子，鬼鬼祟祟地打電話?！板X準備好了，五十萬，一分不少。
”“你那邊……身體調(diào)理得怎么樣了？”“行，老地方見。”我的心，
瞬間從冰窖墜入了煉獄。五十萬。身體調(diào)理。老地方。這幾個詞連在一起，
像一把淬了毒的尖刀，在我心口瘋狂地攪動。我們家不富裕，這五十萬，是他省吃儉用，
從牙縫里摳出來的所有積蓄。我攥著被子，指甲深深陷進掌心，血腥味在嘴里彌漫開來。
我沒哭，也沒鬧。第二天，我請了假，像個幽靈一樣，跟在了他身后。他果然取了錢，
用一個黑色的舊書包裝著，鼓鼓囊囊。然后，他打車去了城西那片快要拆遷的老城區(qū)。
那里的空氣里都彌漫著一股腐朽潮濕的味道，墻皮大塊大塊地剝落，露出里面暗紅色的磚。
我隔著一條街，看著他走進一棟破敗的筒子樓。我的心臟跳得像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
我等了十分鐘，像一個世紀那么長。終于，我看見他和一個女人一起走了出來。
那女人很年輕，最多二十出頭，穿著一件洗得發(fā)白的短款T恤，露出的一截腰肢，又細又白，
在灰敗的環(huán)境里晃得人眼疼。她的臉很干凈，眼神帶著點怯生生的野。
陳燁把那個黑色的書包遞給了她。她接過去，掂了掂，然后對他露出了一個笑。那個笑，
像一根針，精準地扎進了我的瞳孔。陳燁也笑了，他甚至抬起手，想像往常對我一樣，
揉揉她的頭發(fā)。但他伸到一半，又尷尬地收了回去。我的世界，在那一刻，轟然倒塌。
原來不是我生不了。是他不愿意在一塊鹽堿地里，浪費他的種子。他要找一塊肥沃的，
年輕的，能為他開花結(jié)果的土地。而我，這塊被宣判了死刑的鹽堿地，就該被廢棄，被遺忘。
我轉(zhuǎn)身就走，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眼淚終于不爭氣地涌了出來，又燙又苦。回到家，
我把自己摔在床上，聞著枕頭上殘留的他的味道，只覺得惡心。我等他回來。我要問問他，
我到底算什么。我們這五年的婚姻，又算什么！他晚上八點才回來，帶著一身的疲憊，
還有一絲……我從未聞過的，淡淡的線香味。他看到我通紅的眼睛，愣了一下?！巴硗?，
怎么了？誰欺負你了？”他走過來，想像以前一樣抱我。我猛地推開他，
力氣大得我自己都嚇了一跳。“陳燁，我們離婚吧?！蔽艺f出這幾個字的時候，
聲音平靜得可怕。他臉上的關(guān)心和疲憊瞬間凝固，變成了震驚和不解?！盀槭裁?？晚晚，
好端端的，你說什么胡話？”“我不是在說胡話?！蔽宜浪赖囟⒅难劬Γ拔页扇?，
你去和你那個年輕姑娘，去和你那塊肥沃的土地過吧！”陳燁的臉色，“唰”地一下白了。
他嘴唇哆嗦著，半天說不出一句話?？吹剿@副被戳穿的狼狽模樣，我心里沒有報復(fù)的快感，
只有一片死寂的灰燼?！澳恪愀櫸遥俊薄笆?。”我冷笑，“我不跟蹤你，
怎么知道我丈夫拿著我們?nèi)康募耶?dāng)，去養(yǎng)別的女人？”“不是你想的那樣！”他急了，
上前一步抓住我的手腕，“晚晚，你聽我解釋！”“解釋什么？
解釋你為什么要把五十萬給她？解釋你為什么問她身體調(diào)理得怎么樣了？
還是解釋你看著她的時候，那該死的，溫柔得能滴出水的眼神？”我的質(zhì)問像連珠炮一樣，
砸得他節(jié)節(jié)敗退。他的手勁很大，捏得我生疼?！巴硗恚@件事很復(fù)雜，
我……我都是為了我們好?！薄盀榱宋覀兒茫俊蔽蚁袷锹牭搅颂齑蟮男υ?，“陳燁，
你找小三，還說是為了我們好？你是不是覺得我瘋了，還是覺得我傻？”“她不是小三！
”他幾乎是吼出來的，眼睛里布滿了紅血絲。“那她是什么？”我逼問，
“她是給你生孩子的子宮嗎！”這句話，我?guī)缀跏切沟桌锏睾俺鰜淼?。喊完?/p>
整個屋子都安靜了。陳燁松開了我的手，眼神里閃過一絲我看不懂的痛苦和掙扎。
他后退了兩步，頹然地坐在沙發(fā)上，雙手插進頭發(fā)里，死死地抓著。“是。”許久，
他從牙縫里擠出一個字。我的心，徹底沉了下去。我猜對了。比出軌更傷人的，是這個。
他不是不愛我，他是太想要一個孩子。想要到，可以把另一個女人當(dāng)成一個生育的容器。
“你找了代孕？”我的聲音都在發(fā)抖。他沒有抬頭，只是悶悶地點了點頭。
“為什么不告訴我？”“我怕你難過，怕你胡思亂想?！彼穆曇魫炘谑终评?，
“我想等……等事情成了，再給你一個驚喜?！斌@喜？這他媽是驚喜？這是驚嚇！“陳燁，
你把我當(dāng)什么了？”我渾身發(fā)冷，“一個需要你哄著騙著，
然后等著接收你和別的女人生的孩子的傻子嗎？”“我沒有！”他猛地抬起頭，眼睛通紅，
“我只是……我只是看你因為不能生育那么痛苦，整晚整晚地睡不著，偷偷地哭，我心疼??！
”“我想讓你有個完整的家，我想讓你當(dāng)媽媽，我想讓我們……像正常夫妻一樣。”他的話，
每一個字都像刀子，割在我的心上。是啊，我痛苦。可我的痛苦，
就能成為他踐踏我尊嚴的理由嗎？“所以，你就找了個女人，讓她替我生？”“是。
”“那五十萬，是給她的報酬？”“是定金。”我的腦子嗡嗡作響，幾乎要炸開。
我看著眼前這個我愛了五年的男人，突然覺得無比陌生。他的愛，沉重得讓我窒息。他的愛，
自私得讓我膽寒?！澳莻€女孩，叫什么？”我木然地問?！傲嗲唷！薄八饬耍俊薄班?。
”“她知道是給我生的？”“知道?！蔽议]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那股若有若無的線香味，
又鉆進了我的鼻子里。等等。代孕。需要調(diào)理身體，需要付錢。
但……需要點那種奇怪的線香嗎？需要去那種破敗得像鬼屋一樣的地方見面嗎？
我猛地睜開眼，一個可怕的念頭，像毒蛇一樣，纏上了我的心臟。事情，
恐怕沒有代孕那么簡單。2 換命從那天起，我和陳燁陷入了冷戰(zhàn)。我們睡在同一張床上，
卻隔著一條無法逾越的鴻溝。他幾次三番想和我談，都被我冷著臉頂了回去。我沒提離婚，
他也沒再提那個叫柳青青的女人。但我知道，事情沒有結(jié)束。他變得比以前更忙，也更神秘。
每天晚上，他都會在書房待到很晚。我悄悄去看過，他看的不是文件，也不是報表，
而是一些線裝的古書，書頁泛黃，上面畫著一些我看不懂的，
像是人體經(jīng)絡(luò)又像是星辰軌跡的鬼畫符。他身上的那股線香味，也越來越濃。
那不是市面上任何一種檀香或者沉香的味道，它很淡，卻帶著一種說不出的詭異，聞久了，
會讓人頭暈，心悸。我開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睜著眼，聽著身邊他沉重而壓抑的呼吸聲。
我偷偷上網(wǎng)查了“代孕”的全部流程。體檢、促排、取卵、移植……每一步都清清楚楚，
明明白白。那都是在窗明幾凈的現(xiàn)代化醫(yī)院里進行的操作。跟陰森的筒子樓，詭異的線香，
還有那些鬼畫符一樣的古書，沒有半點關(guān)系。我的心，又一次懸了起來。陳燁，
他到底在干什么？如果不是代孕，那又是什么？五十萬，一個年輕的女孩，
一個迫切想要孩子的丈夫。這三個元素組合在一起，還能拼湊出什么更可怕的真相？
我不敢想，卻又控制不住地去想。直到我偷偷翻了他的書房。那天他公司有急事，
走得很匆忙。我用備用鑰匙打開了書房的門。一股濃郁的線香味撲面而來，嗆得我直咳嗽。
書桌上，攤著一本沒有封皮的古書。我湊過去，看清了那一頁上的幾個字。“換胎奪嗣術(shù)”。
這五個字，像五個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燙在我的視網(wǎng)膜上。我全身的血，瞬間涼了。
我顫抖著手，一頁一頁地翻下去。書里的字是用毛筆寫的小楷，字跡已經(jīng)有些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