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陽光像融化的黃油,黏稠地涂抹在高二(3)班的窗臺上。
俞雪縮在教室第三排靠窗的位置,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物理課本的扉頁。開學(xué)第一天,
班主任李老師宣布要重新調(diào)整座位,教室里此起彼伏的哀嘆聲像被風(fēng)吹皺的池水。"俞雪,
"李老師推了推金絲眼鏡,"你和周毅坐第三排中間那組。"俞雪的手指僵在書頁上。
她聽見后排傳來幾聲刻意壓低的起哄聲,林小滿甚至在她經(jīng)過時偷偷掐了一下她的腰。
周毅——那個籃球校隊的主力,笑起來左臉有個酒窩的男生,此刻正抱著籃球站在過道上,
校服袖子卷到手肘,露出曬成小麥色的小臂。"讓一下。"他說,聲音里帶著運動后的輕喘。
俞雪急忙抱起書包挪到里面的座位。周毅身上的熱氣混著薄荷味止汗劑撲面而來,
她下意識屏住呼吸,把物理書豎起來擋住半邊臉。周毅的筆記本飛過課桌時,
劃出一道帶著檸檬糖香氣的拋物線。俞雪抬頭去接,紙張邊緣擦過她的指尖,
"啪"地落在兩人之間的地板上。"抱歉,"他彎腰去撿,發(fā)梢掃過俞雪的手背,"手滑了。
"教室里響起零星的笑聲。俞雪接過筆記本時,
發(fā)現(xiàn)封面右下角用黑色簽字筆畫了個小小的籃球圖案,邊角已經(jīng)有些卷邊。翻開第一頁,
物理公式旁畫著各種潦草的涂鴉——拋物線變成籃球軌跡,電路圖旁邊是球鞋的素描。
"第三題的重點。"周毅突然湊近,食指敲擊著某頁角落。他的指甲修剪得很短,
指關(guān)節(jié)處有打籃球留下的繭。俞雪聞到他校服領(lǐng)口飄來的洗衣粉味道,
混著一絲陽光曬過棉布的氣息。那個被標注的地方畫著個歪歪扭扭的籃球,
從球體延伸出去的拋物線變成了一道解題公式。墨水有些暈開,像是被手心汗水浸濕過。
俞雪想起上周體育課,這顆籃球曾從操場飛越灌木叢,落在她腳邊三公分的位置。"謝謝。
"她把筆記本往中間挪了半寸,這個距離既不算分享也不算拒絕。
周毅校服袖口的線頭擦過她手背,像被蒲公英絨毛掃過的觸感。整個上午,
俞雪都保持著雕塑般的姿勢。她的右臂緊貼身體,生怕不小心碰到周毅的手肘。
而周毅似乎完全不受影響——他轉(zhuǎn)筆時筆帽經(jīng)常敲到課桌,做筆記時手肘會越過課桌中線,
偶爾還會把橡皮蹭到俞雪這邊。"你用嗎?"他推過來一塊印著籃球圖案的橡皮。
俞雪搖搖頭,從筆袋里取出自己的橡皮。那是塊純白色的立方體,
已經(jīng)被她用美工刀切成整齊的小方塊,像方糖一樣排列在透明盒子里。
周毅挑了挑眉:"真整齊。"物理課上到一半,俞雪發(fā)現(xiàn)周毅根本沒在記筆記。
他正用鉛筆在課本空白處畫著什么,眉頭微蹙,下唇被牙齒輕輕咬住。
陽光透過窗戶斜切進來,把他睫毛的影子投在課本上,隨著眨眼頻率輕輕顫動。下課鈴響,
周毅合上課本,露出他剛才畫的——一個戴眼鏡的女孩側(cè)臉,馬尾辮的發(fā)梢翹起,
和俞雪今天的發(fā)型一模一樣。俞雪的心臟突然漏跳一拍。"畫得不像。"周毅說著,
卻把那頁紙撕下來折成紙飛機,嗖地飛進了垃圾桶。放學(xué)鈴響時,天空正在變臉。
俞雪慢吞吞地收拾書包,等教室后排的林小滿。粉筆灰在夕陽里漂浮,
她才想起今天值日表上有自己的名字。擦黑板時,雨點開始砸向窗戶。
俞雪望著玻璃上蜿蜒的水痕,想起今早天氣預(yù)報說"局部有陣雨"。
她的折疊傘此刻正躺在玄關(guān)的傘架上——母親總說她遺傳了父親的馬虎。"需要幫忙嗎?
"周毅的聲音驚得她差點摔了板擦。他不知何時折返,倚在門框上轉(zhuǎn)著籃球,發(fā)梢還滴著水,
在夕陽里變成細碎的金色光點。"我忘帶傘了。"俞雪說完就后悔了,這像某種暗示。
她急忙補充:"等雨小點就...""巧了,"周毅從書包側(cè)袋抽出兩把折疊傘,
"我總多帶一把。"其中一把的傘骨支棱著,像只倔強的手掌。他們沉默地走到教學(xué)樓口。
雨幕把世界變成模糊的水彩畫,周毅突然停下:"這把給你。"他遞出那把完好的傘。
"那你...""我喜歡這把。"他已經(jīng)撐開那支殘疾的傘,金屬骨架發(fā)出抗議般的咯吱聲。
雨水立刻從傘面左側(cè)漏下來,在他肩頭洇出深色痕跡。俞雪看見他悄悄轉(zhuǎn)動傘柄,
讓破綻轉(zhuǎn)向自己那邊。這個動作讓她喉嚨發(fā)緊。他們沿著香樟樹走,雨滴從葉隙墜落,
在傘面上敲出不同音符。她的余光看見周毅的球鞋踩進一個個水坑,水花濺在褲腳,
像綻開的透明煙花。"你物理很好。"周毅突然說。俞雪搖搖頭:"只是...喜歡做筆記。
""我看到了,"周毅笑了,"你的筆記像印刷品。"雨聲中,俞雪聽見自己的心跳。
上周她確實把物理筆記借給過林小滿,難道周毅也看過?"我往這邊。"在第三個岔路口,
周毅用傘尖指指右邊。水珠順著傘骨滑下來,落在他睫毛上。俞雪點頭,向左轉(zhuǎn)身的瞬間,
發(fā)現(xiàn)周毅的鞋帶散了。她下意識摸向口袋里的方格手帕,卻看見他也正伸手進褲袋。
兩人的動作同時凝固,像被按了暫停鍵。"明天見。"周毅最終只是揮了揮沾滿雨水的手。
走出五步后,俞雪鬼使神差地回頭。周毅正單腳踩在消防栓上系鞋帶,
那把殘疾的傘歪向一邊,雨水順著他的后頸流進衣領(lǐng)。隔著雨幕,她不確定他是否笑了,
但第一次沒有立刻移開視線。回家后,俞雪發(fā)現(xiàn)傘柄上貼著一小塊創(chuàng)可貼,
上面畫著和筆記本如出一轍的籃球圖案。她把它小心撕下來,夾進物理書扉頁。雨還在下,
但有什么東西正在傘與傘的縫隙間悄然生長?;@球撞擊地面的聲音從轉(zhuǎn)角處傳來時,
俞雪正把《傲慢與偏見》舉到鼻尖前十五公分的位置。這個距離既能看清文字,
又能用余光捕捉籃球場上的動靜。
書頁間夾著周毅的課程表——上周值日時她從班主任辦公桌上偷偷抄來的,
墨跡在潮濕的空氣里微微暈開。"周二下午,體育課,籃球場。"俞雪在心里默念,
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紙張邊緣。當(dāng)有節(jié)奏的運球聲突然停止,她迅速合上書本蹲下,
假裝系一個根本不松的鞋帶。"又見面了。"周毅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帶著運動后的輕喘。
俞雪抬頭時,一顆籃球正在他指尖旋轉(zhuǎn),折射著十月的陽光。他校服領(lǐng)口敞開著,
鎖骨上掛著汗珠,像清晨綴在蜘蛛網(wǎng)上的露水。"你每天都在這看書?
"周毅用球衣下擺擦了擦下巴,腹肌的輪廓一閃而過。他的目光掃過俞雪泛紅的耳尖,
落在她懷里那本書上,"《傲慢與偏見》?"俞雪把書抱得更緊了些,
封面在她胸前壓出一道弧線。"這里...安靜。"她說,聲音比蚊吶大不了多少。
周毅突然彎腰,從書包側(cè)袋掏出那把她熟悉的折疊傘:"今天沒帶傘?天氣預(yù)報說下午有雨。
"俞雪盯著傘柄上那個小小的籃球貼紙——上周暴雨后她就洗干凈還給他了,
沒想到他還隨身帶著。"我?guī)Я恕?她拍拍書包側(cè)袋,塑料傘套發(fā)出窸窣聲響。"好吧。
"周毅把傘塞回去,籃球在他另一只手上轉(zhuǎn)了個圈,"那...明天見?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俞雪才翻開書本。課程表背面,
她用鉛筆極輕地畫了個籃球的輪廓,
旁邊標注著日期和時間——這是他們第三次在籃球場轉(zhuǎn)角"偶遇"了。秋游前夜,
俞雪在臺燈下把素描本裝進背包最里層。母親推門進來,放下一杯熱牛奶:"明天帶傘,
山里天氣多變。""嗯。"俞雪應(yīng)著,目光卻停留在書桌抽屜里。那里躺著一包創(chuàng)可貼,
印著卡通圖案的那種。上周體育課她看見周毅膝蓋擦破了皮。次日清晨,
大巴車載著高二(3)班駛向楓葉谷。俞雪靠窗坐著,素描本攤在膝頭,
鉛筆勾勒著遠處起伏的山巒。林小滿突然捅了捅她的腰:"你家周毅在看你呢。
""他不是我家的。"俞雪條件反射般合上本子,卻忍不住從前排座椅縫隙間偷看。
周毅和籃球隊的男生們坐在車廂中部,正把礦泉水瓶拋給隊友。
陽光透過車窗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像是某種神秘的密碼。楓葉谷的楓樹紅得像火燒云。
俞雪選了個僻靜的角落寫生,鉛筆在紙上沙沙作響。她先畫了遠處層林盡染的山峰,
然后是近處一棵姿態(tài)婆娑的楓樹,最后——筆尖猶豫了片刻——在樹下添了個模糊的人影,
正在投籃的姿勢。蜜蜂出現(xiàn)時她正畫到最關(guān)鍵處。那點金黃停在她手腕上,
翅膀震動的聲音突然放大,像微型發(fā)動機的嗡鳴。俞雪僵住了,鉛筆從指間滑落,
在素描本上滾出一道灰色的痕跡。"別動。"周毅的聲音很近,帶著她從未聽過的緊繃。
他的校服外套從天而降,裹住她的手臂,帶著洗衣粉和陽光暴曬過的棉布味道。
當(dāng)蜜蜂被困在布料里掙扎時,
俞雪發(fā)現(xiàn)自己正盯著他喉結(jié)上的汗珠發(fā)呆——那里有一顆小小的褐色痣,隨著吞咽上下滑動。
"好了。"周毅小心地把校服卷起來,蜜蜂被困在層層布料中。他走到幾步外抖開衣服,
金色的光點倏地飛向樹梢。俞雪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在微微發(fā)抖。周毅撿起掉落的鉛筆,
在她素描本上輕輕一敲:"畫得真好。"素描本被拿走的瞬間,俞雪的心臟幾乎停跳。
周毅翻看著那些風(fēng)景素描,目光在籃球場速寫上停留了片刻。俞雪伸手去搶,
本子在空中打開,
嘩啦啦地翻到最后一頁——那里全是周毅打籃球的速寫:躍起投籃時繃緊的背部線條,
擦汗時仰起的脖頸,笑起來時左臉那個深深的酒窩。時間凝固了。
周毅的拇指停在某張素描邊緣,那里記錄著他某個下午訓(xùn)練結(jié)束后的樣子——T恤卷到腰間,
正在仰頭喝礦泉水,喉結(jié)與下頜線構(gòu)成一道鋒利的折角。"我..."俞雪剛開口,
周毅就合上本子塞回她手里。"下次畫正面吧,"他嘴角揚起熟悉的弧度,
左臉酒窩若隱若現(xiàn),"我右臉比較上鏡。"遠處傳來集合的哨聲。周毅轉(zhuǎn)身要走,
又突然折返,從口袋里掏出什么塞進俞雪手中:"差點忘了,物歸原主。
"那是一包印著卡通圖案的創(chuàng)可貼。俞雪怔住了,她明明把它們藏在抽屜最深處。
"上周體育課看見你書包里掉出來的。"周毅眨眨眼,仿佛看穿她的疑惑,"我膝蓋早好了,
謝啦。"回程的大巴上,林小滿像發(fā)現(xiàn)新大陸似的湊過來:"你們在樹林里干嘛了?
他校服怎么在你包里?"俞雪把臉貼在冰涼的車窗上:"就...被蜜蜂嚇到了。""少來!
"林小滿壓低聲音,"張浩說周毅從來不把校服借給女生,上次?;苡晗虢瑁?/p>
他寧可自己淋成落湯雞。"俞雪沒接話。她的素描本此刻正安全地躺在背包最里層,
而周毅的校服——她偷偷聞過,除了陽光和洗衣粉的味道,
還有一絲她說不清的、獨屬于他的氣息——被仔細疊好放在旁邊。當(dāng)晚,
俞雪在臺燈下翻看素描本。當(dāng)她翻到最后一頁時,呼吸驟然停滯。在那些周毅的速寫后面,
多了一幅新畫:她寫生時的側(cè)影,發(fā)絲被風(fēng)吹起,睫毛在陽光下幾乎透明。
右下角有個小小的籃球圖案,和她物理筆記上的一模一樣。周一早晨,
俞雪提前二十分鐘到校。她把周毅的校服裝在紙袋里,放在他課桌上,又覺得太過刻意,
最后塞進了他的課桌抽屜。第一節(jié)課前,周毅踩著鈴聲沖進教室,頭發(fā)還滴著水,
像是剛洗過澡。"早。"他滑進座位,帶來一陣薄荷洗發(fā)水的清香。俞雪點點頭,
目光黏在課本上。周毅拉開抽屜,看到紙袋時挑了挑眉,但什么也沒說。直到物理課開始,
他才從筆記本撕下一頁,推到她面前:【校服洗得很香】下面畫著個笑臉,嘴角夸張地上揚。
俞雪咬住下唇,在紙條背面寫道:【蜜蜂的事謝謝你】她停頓片刻,
又添上一句:【畫也很好看】紙條傳回來時,背面多了一行字:【周三放學(xué)后有空嗎?
球隊訓(xùn)練取消了】俞雪感到一股熱流涌上臉頰。她在紙條上畫了個小小的對勾,
手指因為緊張而微微發(fā)抖。周三下午,天空呈現(xiàn)出暴雨前的鉛灰色。俞雪站在教學(xué)樓門口,
不斷調(diào)整書包肩帶的位置。周毅遲到了七分鐘,跑過來時額頭上還掛著汗珠。"抱歉,
"他喘著氣,"教練臨時加練。"俞雪注意到他換了一雙新球鞋,鞋帶系得一絲不茍。
"我們要去哪?"她問,聲音比自己預(yù)想的要穩(wěn)。周毅神秘地笑笑:"跟我來。
"他們穿過兩條街,來到一家名為"轉(zhuǎn)角"的小書店。
櫥窗里擺著新出版的《挪威的森林》精裝版,旁邊是幾本素描技法教程。
"你上次說喜歡村上春樹。"周毅推開門,風(fēng)鈴發(fā)出清脆的聲響。俞雪怔住了。
她確實在某次課間和林小滿提過,沒想到周毅竟然記得。書店里彌漫著咖啡和舊紙張的氣味,
周毅熟門熟路地帶她走到最里側(cè)的書架。"這里的畫冊區(qū)很棒。"他抽出一本莫奈畫集,
指尖在書脊上輕輕摩挲,"你畫畫...真的很好。"雨點開始敲打櫥窗,
俞雪看著周毅的側(cè)臉——他談?wù)撍囆g(shù)時眼神專注,完全不像平時那個大大咧咧的籃球隊長。
在那一刻,她突然想畫下這個陌生的周毅。回程時雨勢漸小,
他們共撐一把傘——這次是周毅新買的,傘面足夠大,不用刻意傾斜。轉(zhuǎn)過街角時,
周毅突然停下。"等一下。"他蹲下身,從路邊撿起什么。是一只濕透的麻雀雛鳥,
羽毛黏在身上,瑟瑟發(fā)抖。俞雪不假思索地解下圍巾:"給我。"他們在便利店要了個紙箱,
用圍巾墊著,把小鳥放在里面。周毅的手指輕輕撫過小鳥的翅膀,
動作比俞雪想象中溫柔十倍。"我爺爺養(yǎng)過信鴿,"他說,
"小時候我經(jīng)常幫他照顧受傷的小鳥。"雨停了。陽光穿透云層,在水洼里投下細碎的金光。
俞雪看著周毅的睫毛在臉上投下的陰影,突然希望回學(xué)校的路再長一些。在校門口分別時,
周毅把裝著小鳥的紙箱遞給她:"你比我細心。"他的指尖碰到她的手心,溫暖而干燥。
"明天見。"俞雪說。周毅笑了,左臉酒窩深得能盛住陽光:"明天見,素描小姐。
"期中考試前兩周的圖書館,陽光斜穿過百葉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馬紋般的光影。
俞雪把物理筆記攤開,指尖無意識地描摹著某個籃球形狀的涂鴉。周毅遲到了十三分鐘,
帶著一身室外寒氣滑進她對面的座位。"抱歉,"他壓低聲音,
從背包里掏出一盒檸檬糖推過來,"教練拖堂。"透明糖盒里,
黃色糖果像小太陽般排列整齊。俞雪注意到這是她上周在便利店多看了兩眼的那款。
她取出一顆,糖紙發(fā)出細碎的聲響,甜中帶酸的味道在舌尖漫開。周毅翻開課本,
眉頭立刻皺成疙瘩:"動能定理到底什么時候用?"俞雪把筆記轉(zhuǎn)過去,
鉛筆尖點在例題上:"這里應(yīng)該用動能定理。"她刻意放輕力道,生怕筆尖劃破紙張。
周毅湊過來看時,發(fā)梢掃過她手背,帶著洗發(fā)水殘留的檸檬香氣。"這樣?
"他故意寫錯公式,筆跡歪歪扭扭像喝醉的螞蟻。俞雪伸手去糾正,指尖覆在他握筆的手上。
兩人的手同時僵住,又同時松開,鉛筆滾到地上發(fā)出清脆的響聲。"我物理真的很差。
"周毅彎腰撿筆,耳尖紅得快要滴血。俞雪數(shù)著他睫毛投下的陰影,
心想這分明是年級前三十的謊言——上周光榮榜上,周毅的名字明明掛在理科榜中間位置。
補習(xí)進行到第四十七分鐘時,周毅突然合上筆記本:"休息會兒?"圖書館外的銀杏樹下,
老人推著糖葫蘆車緩緩經(jīng)過。玻璃柜里的山楂裹著晶瑩的糖衣,在陽光下像一串紅寶石。
周毅買了兩串,遞給她時糖絲拉得很長,在空氣中形成金色的細線。"嘗嘗?"他說。
第一顆山楂在俞雪齒間碎裂,糖渣濺到睫毛上。"別動。"周毅掏出手帕——深藍色,
角落繡著個小小的籃球圖案。他靠近時,俞雪聞到他衣領(lǐng)上的雪松氣息,
混著一絲秋日陽光的干燥味道。手帕在距離她臉頰0.5厘米處停住,最終只是遞到她手里。
"你自己來。"他說,喉結(jié)動了動。俞雪接過手帕,布料上殘留的溫度讓她指尖發(fā)麻。
回圖書館的路上,周毅突然問:"你明天來看比賽嗎?"俞雪咬下第二顆山楂,
酸甜滋味在口腔炸開:"什么比賽?""市籃球聯(lián)賽決賽。"周毅用竹簽在空中畫了個弧線,
"我們隊進決賽了。"糖葫蘆的竹簽尖端沾著一點糖霜,
俞雪盯著那點晶瑩:"可能...要復(fù)習(xí)。""哦。"周毅把竹簽折成兩段,扔進垃圾桶。
他的側(cè)臉在夕陽里鍍上一層金邊,下頜線繃得有些緊。比賽當(dāng)天,俞雪坐在教室窗邊。
透過玻璃,她能聽見遠處體育館傳來的歡呼聲,像潮水般起起落落。物理試卷攤在桌上,
第三題考察的正是動能定理。她寫下公式,筆尖不自覺地畫了個小小的籃球。
尖叫聲突然拔高,緊接著是震耳欲聾的"MVP"呼喊。俞雪知道比賽結(jié)束了。
她望向體育館方向,看見人群如散開的蟻群,幾個穿著藍白隊服的身影格外醒目。
周毅是最后一個離開球場的。他抬頭望向教學(xué)樓,陽光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俞雪下意識往后縮了縮,卻見他突然舉起手,比了個奇怪的手勢——食指和中指交叉,
像把迷你剪刀。她的鉛筆啪嗒掉在地上。那是他們上周在黑板角落畫的秘密符號。
當(dāng)時值日生突然進來,她慌亂中把粉筆頭扔進了講臺縫隙。"在看什么?
"林小滿突然出現(xiàn)在身后。俞雪急忙拉上窗簾:"沒什么。"當(dāng)晚自習(xí)結(jié)束,
俞雪在空蕩蕩的教室整理筆記。后門傳來輕叩聲,周毅倚在門框上,額發(fā)還濕漉漉的,
冠軍獎牌掛在脖子上閃閃發(fā)亮。"物理作業(yè)。"他晃了晃手里的試卷,"能幫我檢查嗎?
"俞雪點點頭,心跳聲大得仿佛整個教室都能聽見。周毅在她旁邊坐下,
獎牌碰到桌面發(fā)出清脆的聲響。他解題的筆跡比平時工整許多,但還是在最后一道題犯了錯。
"這里..."俞雪剛開口,教室燈突然熄滅。保安的手電筒光從走廊掃過:"還有人在嗎?
"他們同時蹲下身,躲在課桌下。周毅的呼吸噴在她耳畔,帶著檸檬糖的甜香。
手電筒光漸遠,俞雪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正緊緊攥著周毅的衣角,而他的手掌虛護在她背后,
距離她的校服只有毫厘之差。"安全了。"周毅笑著說,但誰都沒有立刻站起來。
月光透過窗簾縫隙,在他睫毛上投下細碎的銀光。周末的文具店里,
俞雪站在畫材區(qū)前猶豫不決。素描本旁邊擺著套彩色鉛筆,價格是她兩周的零花錢。
"買給那個籃球小子?"店主阿姨突然出聲,嚇得俞雪差點碰倒展示架。"不是!
"她的聲音陡然拔高,"是...是社團活動用。"阿姨笑得意味深長,
從柜臺下拿出個小鐵盒:"試用裝,送你了。"鐵盒里是十二色迷你鉛筆,每支只有手指長。
俞雪道謝時臉頰發(fā)燙,卻還是小心翼翼地把鐵盒放進了書包最里層。周一來校時,
她提前半小時到教室,把鐵盒塞進周毅的課桌。附上的紙條只寫了"謝謝補習(xí)"三個字,
畫了個歪歪扭扭的籃球——她練習(xí)了整整兩頁草稿紙,還是畫不出他那種隨性的感覺。
第一節(jié)課前,周毅踩著鈴聲沖進來,頭發(fā)亂得像被風(fēng)吹過的麥田。他摸到鐵盒時眼睛一亮,
轉(zhuǎn)頭對俞雪比了個"V"字手勢——不是普通的勝利手勢,而是他們秘密符號的簡化版。
期中考試前一天,俞雪在圖書館待到閉館。走出校門時,路燈已經(jīng)亮起,
在潮濕的地面上投下橢圓形的光斑。拐角處,一個熟悉的身影靠在自行車上,單腳撐地。
"這么晚。"周毅推車走過來,車鈴在寂靜的街道上格外清脆。
俞雪抓緊書包帶:"你怎么...""看到你們班燈還亮著。"周毅拍拍后座,"送你回家?
"夜風(fēng)拂過臉頰,帶著初冬的寒意。俞雪側(cè)坐在后座,雙手緊緊抓住坐墊下的彈簧。
周毅的校服外套被風(fēng)吹得鼓起來,像張開的翅膀。"冷嗎?"他問。俞雪搖搖頭,
隨即想起他看不見,又小聲補了句"不冷"。周毅卻停下車,脫下外套遞給她:"穿上。
"外套還殘留著他的體溫,袖口有淡淡的洗衣粉香氣。俞雪小心翼翼地穿上,袖子長出半截,
像唱戲的水袖。周毅回頭看見,笑得車把都晃了晃:"真可愛。"這個詞像塊燒紅的炭,
燙得俞雪耳根發(fā)麻。下坡時,周毅突然加速,夜風(fēng)呼嘯而過。俞雪驚叫一聲,
下意識抓住他的衣擺。"抓緊!"周毅的聲音混在風(fēng)里。俞雪的手慢慢上移,虛環(huán)住他的腰。
隔著薄薄的T恤,她能感受到少年緊繃的腹肌和熾熱的體溫。期中考試結(jié)束那天,
學(xué)校公告欄貼出了成績榜。周毅的物理成績從68分躍升至89分,他站在紅榜前,
對俞雪比出那個秘密手勢,左臉酒窩深得能盛住陽光。放學(xué)時,他在走廊攔住俞雪,
從書包里掏出一本嶄新的《挪威的森林》精裝版:"謝禮。"扉頁夾著他物理考試的卷子,
89分的紅色數(shù)字鮮艷奪目。俞雪翻到背面,發(fā)現(xiàn)批改痕跡中,
"周毅"兩個字旁邊有淡淡的鉛筆印——那是她名字的筆畫,被他反復(fù)描摹過。
"周末有空嗎?"周毅問,手指無意識地敲打著書脊,
"新開了家甜品店..."俞雪抱緊書本,蜂蜜般的暖流在胸腔蔓延。她點點頭,
發(fā)絲垂下來遮住發(fā)燙的臉頰:"有空。"元旦晚會前一周,
俞雪在筆記本上畫了第三十七個叉。日歷上的十二月二十四日被紅筆圈出,
旁邊寫著"彩排"兩個小字。林小滿把臉湊過來,
呼吸噴在她耳畔:"聽說周毅要表演吉他獨唱。"鉛筆尖在紙上戳出一個小黑點。
俞雪合上筆記本:"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裝,繼續(xù)裝。"林小滿戳戳她腰間軟肉,
"你們倆現(xiàn)在全班誰看不出來?物理補習(xí),自行車接送,
還有那個奇怪的手勢..."俞雪把筆記本塞進抽屜,
里面夾著周毅送的那本《挪威的森林》。書簽是她自制的——一張周毅投籃瞬間的照片,
從校報上偷偷剪下來的。照片邊緣已經(jīng)有些卷曲,像是被反復(fù)摩挲過。彩排當(dāng)天,
俞雪作為文學(xué)社成員負責(zé)節(jié)目單校對。體育館里,周毅抱著吉他坐在舞臺邊緣,
兩條長腿隨意地支著。他試了幾個和弦,抬頭看見俞雪,左臉酒窩立刻浮現(xiàn)。"來得正好,
"他招手,"幫我聽聽這段。"俞雪站在三步之外,手指絞著節(jié)目單。
《簡單愛》的前奏響起,周毅的嗓音比平時低沉,唱到"我想帶你回我的外婆家"時,
他的目光落在她鞋尖上,又慢慢上移,在相遇前一秒倉皇逃開。"怎么樣?
"最后一個和弦還在空氣中震顫。俞雪點點頭,喉嚨發(fā)緊:"好聽。
"其實她根本沒聽清——自己的心跳聲太吵了。元旦晚會當(dāng)晚,禮堂里掛滿彩帶和氣球。
俞雪坐在第五排靠走道的位置,把臉埋進羊絨圍巾里——這是她昨晚特意翻出來的,淺灰色,
和林小滿借的香水一樣,都是"不經(jīng)意"的精心準備。周毅是第七個節(jié)目。當(dāng)主持人報幕時,
俞雪發(fā)現(xiàn)自己的指甲在掌心留下了四個月牙形的痕跡。舞臺燈光暗下來,
只剩一束追光打在中央。周毅抱著吉他上場,黑色高領(lǐng)毛衣襯得下頜線愈發(fā)鋒利。
前奏剛開始就走音了。周毅皺了皺眉,重新開始。第二次彈到副歌時,他又錯了個和弦。
俞雪把圍巾往上拉了拉,只露出眼睛。當(dāng)唱到"我想就這樣牽著你的手不放開"時,
周毅的目光掃過她所在的位置,在相遇的瞬間,俞雪確信他眨了眨眼。"看呆了?
"林小滿用手肘撞她。俞雪搖搖頭,
卻發(fā)現(xiàn)自己正無意識地在膝蓋上打著拍子——和周毅的節(jié)奏一模一樣。表演結(jié)束,
周毅鞠躬時額發(fā)垂下來,遮住了眼睛。掌聲中,他對著話筒說了句"謝謝大家",
目光卻落在第五排走道。俞雪感到一陣微妙的眩暈,仿佛那三個字是專門說給她聽的。
晚會結(jié)束后,俞雪被分到和周毅一組收拾器材室。推著裝滿裝飾品的推車穿過走廊時,
周毅突然開口:"你圍巾很好看。""借的。"俞雪脫口而出,隨即懊惱地咬住舌尖。
器材室在體育館最里側(cè),燈光昏暗,散發(fā)著橡膠和木質(zhì)地板蠟的氣味。
周毅把幾個籃球放回架子,突然轉(zhuǎn)身:"其實我...""砰"的一聲,門被風(fēng)帶上了。
緊接著是鑰匙轉(zhuǎn)動的聲音——值日老師在外面鎖了門。"等一下!"周毅拍打門板,
"還有人!"腳步聲漸行漸遠。周毅掏出手機,屏幕亮起的藍光里,
他的表情介于尷尬和好笑之間:"看來要等巡查了。"俞雪摸索著找到墻邊坐下,
膝蓋抵著胸口。黑暗中,其他感官被無限放大——周毅的呼吸聲,衣料摩擦的窸窣聲,
還有自己如雷的心跳。"冷嗎?"周毅在她身邊坐下,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俞雪搖搖頭,
隨即想起他看不見:"不冷。"但顫抖的尾音出賣了她。一件帶著體溫的外套突然落在肩上。
周毅的氣息包圍過來,混著吉他琴弦的金屬味和淡淡的柑橘香氣。"我小時候很怕黑,
"他突然說,"爺爺就教我數(shù)心跳,數(shù)到一百就開燈。""現(xiàn)在數(shù)到多少了?"俞雪輕聲問。
黑暗中傳來布料摩擦的聲音,像是周毅在轉(zhuǎn)頭看她:"六十八。"不知過了多久,
周毅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屏幕亮起的瞬間,
俞雪看見他近在咫尺的臉——他們之間的距離比想象中近得多。周毅接起電話,
是張浩打來的,說巡查老師半小時后才來。掛斷電話后,黑暗變得更加濃稠。
俞雪聽見周毅起身的聲音,接著是器材架被碰倒的響動。"小心!"她下意識伸手,
在空氣中抓到一團溫暖——是周毅的手腕。兩人同時失去平衡,跌坐在墊子上。
俞雪的另一只手按到了什么粗糙的東西——跳繩,她想起來了,
器材室角落里堆放著體操墊和跳繩。"抱歉。"周毅的聲音從很近的地方傳來。
他的手掌覆在她手背上,兩人同時抓著那根跳繩,像握著某種秘密契約。
俞雪能感覺到他的脈搏,急促而有力,和自己的心跳同頻共振。誰先松的手已經(jīng)記不清了。
當(dāng)巡查老師終于打開門時,俞雪發(fā)現(xiàn)自己和周毅坐在墊子兩端,中間隔著恰到好處的距離,
仿佛從未靠近過。期末考試前最后一周,周毅的物理突飛猛進。自習(xí)課上,
他推過來一張滿分試卷,在"周毅"兩個大字旁邊,用鉛筆極輕地描了個愛心。
俞雪用橡皮擦掉,卻在筆記本上畫了個更小的。放學(xué)路上飄起小雪,
周毅把圍巾解下來繞在俞雪脖子上——自從器材室事件后,這似乎成了某種默契。
"考完試就放假了。"他說,呼出的白氣在空氣中消散。俞雪點點頭,
雪花落在她睫毛上:"寒假有什么計劃?""訓(xùn)練,還有..."周毅踢開路上的小石子,
"可能去趟北京。""北京?"俞雪腳步一頓。"嗯,參加個籃球訓(xùn)練營。"周毅抬頭看天,
雪花落在他鼻尖上,"如果選拔上了,可能...會考慮北京的大學(xué)。
"俞雪突然覺得圍巾太緊,勒得喉嚨發(fā)疼。她一直想去上海,
從未想過三百公里的距離會成為一個問題。"你呢?"周毅問,"想好報哪里了嗎?
""上海...或者北京。"俞雪聽見自己說。這個謊言像雪花一樣輕飄飄地落下,
卻在心里堆積成山。期末考試結(jié)束那天,周毅在教室門口攔住俞雪,
遞給她一個紙袋:"謝禮。"里面是最新出版的《海邊的卡夫卡》,
扉頁夾著他物理滿分的試卷。"北京的事定了。"他說,手指無意識地敲打著書脊,
"初五就走。"俞雪抱緊紙袋,雪花融化在書皮上,留下深色的痕跡。"恭喜。
"她努力讓聲音聽起來正常。周毅突然靠近一步,
近得她能數(shù)清他睫毛上的雪花:"元旦那天,在器材室...""俞雪!
"林小滿的聲音從走廊盡頭傳來,"班主任找你!"那個未完成的句子懸在空中,
像未落地的雪。當(dāng)俞雪從辦公室回來時,周毅已經(jīng)走了,
只有桌面上用雪水畫的愛心在慢慢蒸發(fā)。寒假第一天,
俞雪收到周毅的短信:【今天路過轉(zhuǎn)角書店,看到這個,
想你用得上】附圖的是一套高級素描鉛筆。她盯著手機屏幕看了十分鐘,回復(fù):【謝謝,
太貴了】周毅的回復(fù)來得很快:【畫得那么好,值得好的工具】俞雪蜷縮在床上,
把臉埋進枕頭。那本《海邊的卡夫卡》就放在床頭,她翻到扉頁,
發(fā)現(xiàn)滿分試卷背面用鉛筆寫了一行小字:"希望有一天能成為你畫里的人。"窗外,
雪越下越大。俞雪打開素描本,翻到最新一頁。鉛筆在紙上沙沙作響,
漸漸勾勒出一個抱著吉他少年的輪廓——黑色高領(lǐng)毛衣,垂落的額發(fā),
和沒來得及說完的半句話。三月的第一場雨來得猝不及防。俞雪站在教學(xué)樓走廊,
望著窗外被雨水沖刷得模糊的世界。高三下學(xué)期已經(jīng)開始兩周,
黑板右上角的倒計時牌翻到"108天",鮮紅的數(shù)字像一道未愈的傷口。
"周三彩虹賭約"是在開學(xué)第一天定下的。
當(dāng)時周毅指著窗外轉(zhuǎn)瞬即逝的彩虹說:"以后誰先看到彩虹,就可以提一個要求。
"他說話時手指無意識地轉(zhuǎn)動著腕上的橡皮筋——那是俞雪有一次扎頭發(fā)落在他那的。
雨勢漸小,俞雪數(shù)著屋檐滴落的水珠。周毅去省里參加籃球選拔賽已經(jīng)三天,沒有短信,
沒有電話。她翻開物理筆記本,最后一頁記著周毅的賽程表,旁邊畫了三十七個小小的籃球。
"俞雪!"林小滿突然沖過來,頭發(fā)上還沾著雨水,"你家周毅回來了!校門口!
"鋼筆在紙上洇開一個藍色的圓點。俞雪合上筆記本的動作太急,夾到了手指。
周毅站在校門口的香樟樹下,身邊圍著籃球隊的男生。他瘦了,也黑了,
左頰貼著一小塊創(chuàng)可貼??匆娪嵫e起手比出那個秘密手勢,嘴角的弧度卻有些勉強。
"怎么樣?"俞雪走近時問。她聞到他身上陌生的藥膏氣味,混合著雨水和汗水的氣息。
周毅從背包里掏出一個盒子:"給你帶的。"是盒北京特產(chǎn)茯苓餅,
包裝上的"北京"兩個字格外刺眼?;亟淌业穆飞?,周毅反常地沉默。直到樓梯拐角,
他突然開口:"教練推薦我參加北京體育大學(xué)的特招。"俞雪的腳步頓了一下,
又繼續(xù)向上走:"恭喜。"聲音平靜得像是討論天氣。"你呢?"周毅抓住她的手腕,
"還是想去上海?"手腕處的皮膚像被烙鐵燙到。
俞雪輕輕掙開:"我爸媽希望我考北京外國語。"這句話像魔法,瞬間點亮周毅的眼睛。
他左臉酒窩深陷:"那我們...""只是考慮。"俞雪迅速補充,"還要看成績。
"周三放學(xué)時,天空突然放晴。俞雪在走廊拐角發(fā)現(xiàn)周毅仰著頭,
目光鎖定在東南方一片云隙間。"彩虹。"他指向天空,眼睛亮得驚人,"我贏了。
"那道彩虹很淡,像被水稀釋過的顏料。俞雪瞇起眼睛才勉強看清:"什么要求?
"周毅的喉結(jié)動了動:"周末...去看我訓(xùn)練?"這個要求簡單得令人意外。俞雪點點頭,
卻在心里排練了無數(shù)次要穿哪件衣服,帶什么書,
要不要準備飲料——盡管最后她只是如常地穿著校服,帶著《五年高考三年模擬》,
買了一瓶他常喝的礦泉水。訓(xùn)練場邊,俞雪坐在看臺最角落的位置。
周毅每次進球都會朝她這邊看,雖然不確定他是否真的能在逆光中看清自己。中場休息時,
他小跑過來,汗水順著下頜線滴落。"水。"俞雪遞出瓶子,刻意避開指尖接觸。
周毅仰頭喝水時喉結(jié)上下滾動,有幾滴順著脖頸流進衣領(lǐng)。他突然嗆到,水灑在T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