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虛假得像舞臺布景。一縷金燦燦的光線穿過高挑的防彈玻璃窗,
精確地落在餐桌中央那盤草莓上,每一顆都飽滿欲滴,紅得像是凝固的鮮血。
空氣里彌漫著昂貴的咖啡豆烘焙后的焦香,
還有一絲若有若無、清冷又危險的氣息——那是凌霜身上的味道。我,蘇默,
像個精心擺放的玩偶,坐在餐桌這一頭。手腕上,
冰冷的金屬觸感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我的處境。那枚看似簡潔的銀色電子鐐銬,
是凌霜的“饋贈”,此刻正隨著我平穩(wěn)的心跳,發(fā)出極其微弱的、幾乎不可見的幽藍光芒。
它在呼吸,在監(jiān)視,在宣告所有權。凌霜坐在我對面。
她沒穿那身標志性的、帶著硝煙和血氣的銀灰色少將制服,只套了件柔軟的米白色羊絨衫,
墨色的長發(fā)隨意地挽在腦后,幾縷碎發(fā)垂落在光潔的額角。這副居家的、溫婉的打扮,
與她那雙此刻正凝視著我的眼睛形成了驚悚的對比。那雙眼睛,漆黑,深邃,
如同不見底的寒潭,里面翻涌著某種黏稠的、讓人窒息的東西——一種名為“占有”的瘋狂。
她伸出兩根白皙得近乎透明的手指,捻起一顆最大的草莓,指甲修剪得圓潤干凈,
卻透著玉石般的冷硬。草莓尖上那顆晶瑩的水珠欲墜不墜?!皬堊?,默默。
”她的聲音放得很低,帶著一種刻意營造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溫柔,像情人間的呢喃,
又像毒蛇吐信前的嘶嘶聲。每一個字都像帶著細小的鉤子,試圖鉆進我的皮膚,
我的骨頭縫里。草莓遞到了我的唇邊。那抹鮮紅,近在咫尺。
我甚至能聞到草莓本身甜膩的香氣,但更多的,
是凌霜指尖那股揮之不去的、屬于硝煙和鐵銹的冰冷氣息。胃里一陣翻江倒海。
我強迫自己張開嘴,牙齒機械地咬下冰涼的果肉,汁水在口腔里爆開,甜得發(fā)齁,
帶著一股詭異的腥氣,仿佛吞下了一口血。我麻木地咀嚼著,
吞咽的動作艱難得如同咽下砂石。凌霜滿意地笑了。那笑容在她過于精致的臉上漾開,
美得驚心動魄,卻也冷得讓人血液凍結。她甚至伸出手指,
極其自然地、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親昵,用指腹輕輕擦去我嘴角殘留的一點紅色汁液。
她的指尖冰涼?!澳O計的機甲,永遠是最棒的。”她收回手,目光依舊鎖在我臉上,
帶著一種審視珍藏品的貪婪,“‘霜之哀傷’的最新適配數據,
軍部那幫蠢貨看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只有你……只有你懂我,懂它。
”她的語氣里充滿了病態(tài)的驕傲,仿佛在炫耀一件舉世無雙的珍寶。我垂下眼,
盯著餐盤邊緣冰冷的金屬反光,喉嚨發(fā)緊,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霜之哀傷……那臺以她名字命名、披著“守護者”外皮的戰(zhàn)爭兇獸。它的每一顆螺絲,
每一根能量導管,都浸透了我被迫的“智慧”,成了她鎖鏈的一部分。手腕上的鐐銬,
藍光似乎隨著我的心跳紊亂而微微急促了一瞬。就在這時,
凌霜擱在雪白餐布上的軍用通訊終端,毫無征兆地劇烈震動起來,
發(fā)出尖銳、短促、如同鋼針刮過玻璃的蜂鳴。這聲音瞬間撕裂了房間里虛假的寧靜。
凌霜臉上的溫柔笑意如同潮水般退去,快得沒有一絲痕跡。
那雙前一秒還盛滿黏稠“愛意”的黑眸,瞬間凍結,凝結成一片荒蕪、冷酷的冰原。
某種屬于頂級掠食者的、非人的氣息從她纖細的身體里猛地迸發(fā)出來,
整個餐廳的溫度都仿佛驟降了幾度。她甚至沒有看我一眼,
仿佛前一秒那個喂我吃草莓的人只是一個幻影。她拿起終端,動作干脆利落得如同拔刀。
一個全息投影瞬間彈射出來,懸浮在餐桌上方。畫面有些晃動,
充斥著刺眼的爆炸閃光和滾滾濃煙。背景音是刺耳的金屬撕裂聲、能量武器過載的爆響,
以及士兵們驚恐混亂的嘶吼?!皥蟾妫蟾?!這里是‘鐵幕’防線第三警戒區(qū)!
遭遇大規(guī)模機甲失控沖擊!重復!大規(guī)模機甲失控!型號…型號無法識別!
攻擊模式極其混亂!防御陣列正在被突破!”一個年輕軍官扭曲變形的臉出現在畫面一角,
汗水混合著污跡,聲音嘶啞得變了調,每一個字都浸透著絕望,“它們……它們像瘋了一樣!
自毀式攻擊!防線……防線要撐不住了!請求緊急支援!
請求‘霜之哀傷’……”軍官的聲音被一聲震耳欲聾的爆炸轟鳴打斷,
全息畫面劇烈地抖動、閃爍,隨即徹底被一片代表信號丟失的雪花取代,
只留下令人心悸的電流滋滋聲在死寂的餐廳里回蕩。失控機甲?大規(guī)模沖擊?鐵幕防線告急?
我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從腳底竄上頭頂。
鐵幕防線……距離這座“安全屋”不過一百二十公里!
那些失控的機甲……像瘋了一樣……自毀式攻擊……一個可怕的念頭,帶著血腥的鐵銹味,
猛地攫住了我。那些圖紙!那些被凌霜強行索要、并“優(yōu)化”過的次級機甲控制中樞設計圖!
那些我反復強調過存在邏輯隱患、卻被她輕描淡寫一句“默默,別擔心,
有我在”就強行投入實戰(zhàn)測試的圖紙!冷汗瞬間浸透了我的后背。是我?
是我設計的缺陷引爆了這場災難?
無數士兵的性命……那些鋼鐵怪物正沖向城市……我猛地抬起頭,看向凌霜,
聲音因為極度的震驚和恐懼而嘶啞變形:“是……是那些次級控制中樞?凌霜!防線!
平民區(qū)!快讓‘霜之哀傷’出擊!快……”我的聲音戛然而止。凌霜已經站了起來。
她背對著我,身姿挺拔如出鞘的利刃。她慢條斯理地、帶著一種近乎儀式的優(yōu)雅,
將身上那件柔軟的米白色羊絨衫脫了下來,隨手丟在鋪著潔白蕾絲桌布的餐桌上。
柔軟的羊絨蓋住了那盤刺目的紅草莓。里面是一件貼身的黑色作戰(zhàn)內襯,
勾勒出她流暢而充滿爆發(fā)力的線條。她甚至沒有回頭看我一眼,只是伸出修長的手指,
在懸浮于空中的、代表“霜之哀傷”啟動權限的深藍色全息界面上,輕輕一點。不是啟動。
是關閉。刺目的紅色警示框瞬間彈出,
覆蓋了整個界面:【全域主動防御系統——緊急關閉確認!】。
冰冷的機械女聲在餐廳里回蕩:【警告!全域防御系統已離線!警告!】。
我全身的血液似乎在這一刻凝固了。她……她關閉了防御系統?
在防線崩潰、失控機甲即將沖入人口密集區(qū)的生死關頭?
她關閉了唯一能保護這片區(qū)域的“鐵穹”?!“凌霜!”我失聲厲吼,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
手腕上的電子鐐銬藍光瘋狂閃爍,發(fā)出急促的警告蜂鳴,
冰冷的電擊刺痛感瞬間沿著手臂竄上大腦,但我顧不上了,“你干什么?!防線后面是城市!
是平民區(qū)!快打開防御!讓‘霜之哀傷’……”凌霜緩緩地轉過身。
那張足以令任何男人失魂落魄的臉上,此刻沒有任何屬于人類的表情。冰冷,漠然,
如同覆蓋著萬年不化寒冰的雕塑。唯有那雙眼睛,
深處燃燒著一種令人靈魂戰(zhàn)栗的、扭曲而熾熱的火焰。她看著我,
嘴角極其緩慢地向上勾起一個弧度。那不是笑,是深淵裂開的一道縫隙?!皠e怕,默默。
”她的聲音輕飄飄的,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般的腔調,卻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膽寒。
她一步步朝我走來,腳步無聲,像一只逼近獵物的雌豹。
那股冰冷的、帶著硝煙和血腥的氣息再次彌漫開來,濃烈得讓人窒息?!巴饷嬖絹y,
越危險……”她在我面前站定,微微歪著頭,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鎖住我,
仿佛要將我的靈魂都吸進去,“你才會知道……”她冰涼的手指,帶著薄繭的指腹,
輕輕地、如同撫摸易碎瓷器般,撫上我的臉頰。那觸感如同毒蛇爬過?!啊挥形疫@里,
才是絕對安全的。”她的聲音低啞下去,帶著一種近乎囈語般的陶醉,
“你才會永遠……”她的指尖順著我的下頜線滑落,停在我的頸動脈上,
感受著那里狂亂的搏動,“……永遠躲在我懷里?!彼氖种该偷厥站o,力量大得驚人,
如同鐵鉗!窒息感瞬間扼住了我的喉嚨!“轟隆——?。?!
”一聲撼天動地的巨響猛地從城市方向傳來!
整個安全屋堅固無比的合金結構都在這狂暴的沖擊波下發(fā)出痛苦的呻吟!
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燈瘋狂搖晃,叮當作響,投射下破碎搖曳的光影。
防彈玻璃窗劇烈地震動著,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仿佛下一秒就要徹底碎裂!
刺耳的防空警報聲,如同無數瀕死巨獸的哀嚎,由遠及近,撕裂了天空,
也徹底撕裂了我心中最后一絲僥幸!失控的鋼鐵洪流,沖破了防線!死亡和毀滅,
正撲面而來!而將我囚禁于此的女人,扼著我的喉嚨,在末日般的喧囂和震顫中,
那雙深淵般的眼睛里,燃燒的只有病態(tài)而狂熱的滿足?!澳?,
你看……”她的聲音在爆炸的余波和刺耳的警報中,清晰地鉆入我的耳膜,
帶著一種令人作嘔的甜蜜,“……世界在崩塌。但沒關系……”她冰涼的唇,
帶著死亡的氣息,印上我的耳廓。“……我們在一起。”窒息感混合著極致的恐懼和荒謬,
讓我眼前陣陣發(fā)黑。喉嚨被死死扼住,每一次徒勞的吞咽都帶來火燒般的劇痛。外面,
失控機甲撕裂大地的轟鳴和防空警報凄厲的嘶鳴交織成末日交響曲,
無情地捶打著這座看似堅固的牢籠?!胺拧_……”我艱難地從齒縫里擠出破碎的音節(jié),
雙手徒勞地去掰她鋼鐵般的手指,手腕上的電子鐐銬因為劇烈的掙扎而藍光大盛,
更強的電流瞬間竄遍全身,肌肉不受控制地痙攣起來。凌霜對我的掙扎和痛苦視若無睹。
她甚至加深了那個落在耳廓上的吻,冰冷的氣息灌入耳道,激起一片生理性的戰(zhàn)栗?!澳?/p>
別動。”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耐煩的寵溺,如同在呵斥不聽話的寵物。
扼住我喉嚨的手指終于松開了一瞬,但下一秒,她冰冷的手掌卻更用力地按住了我的后頸,
強迫我抬起頭,看向餐廳一側墻壁上巨大的全息監(jiān)控屏幕。屏幕亮起,分割成數十個畫面。
每一個畫面,都是地獄。鋼鐵的巨獸在城市街道上肆虐。
我親手設計、此刻卻被未知瘋狂侵蝕的機甲,像一群失控的金屬恐龍,
用沉重的機械足踐踏著汽車、商鋪、街壘。能量武器的光束毫無規(guī)律地四處掃射,
爆炸的火光此起彼伏,點燃了建筑,映紅了天空。濃煙滾滾,遮蔽了視線,
卻遮不住那四處奔逃的渺小身影,遮不住被爆炸氣浪掀飛的身體,
遮不住街道上刺目的、迅速擴散的暗紅色污跡……絕望的哭喊、瀕死的慘叫,
隔著厚厚的合金墻壁,仿佛也穿透進來,鉆進我的耳朵里,鉆進我的骨頭縫里。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頭。是我的設計……是我的圖紙……是我被囚禁在這里的“作品”,
正在外面制造屠殺!“看,默默,”凌霜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帶著一種奇異的、近乎欣賞的語調,她的手指輕輕劃過屏幕上某個正在噴吐著火舌的機甲,
“你的孩子們……多美啊。它們讓這個世界變得……更純粹了。只剩下恐懼,
只剩下……我和你?!泵??純粹?恐懼?!“瘋子……”我嘶啞地吐出兩個字,
胃里翻江倒海,幾乎要嘔吐出來。
巨大的負罪感和被利用的憤怒像巖漿一樣灼燒著我的五臟六腑。
“放我出去……讓我去阻止它們!
我的設計……我能……”“噓——”一根冰涼的手指抵上了我的嘴唇,強行截斷了我的話。
凌霜的黑眸緊緊盯著我,里面翻涌著一種近乎狂熱的執(zhí)著?!白柚??為什么?默默,
你還不明白嗎?”她的另一只手抬了起來。直到這時,我才看清她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把刀。
不是軍用的制式格斗匕首,而是一把造型奇特的短刀,刀身狹長,弧度優(yōu)美流暢,
帶著一種古老而殘忍的美感。刀身呈現出一種詭異的暗紅色,像是干涸了很久的血。刀尖上,
赫然沾染著一抹極其新鮮、極其刺眼的猩紅!那血珠顫巍巍地掛在鋒刃上,
在屏幕爆炸火光的映照下,折射出妖異的光。我的呼吸瞬間停滯。那血……是誰的?
凌霜的目光從屏幕上煉獄般的景象移開,落在那滴血上。她伸出舌尖,
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虔誠和享受,舔過刀鋒!舌尖卷走了那滴刺目的猩紅。
她的動作輕柔得像是在品嘗最甜美的蜜糖,眼中卻閃爍著野獸舔舐獵物傷口般的兇戾光芒。
“你設計的機甲……”她舔去血跡,目光重新落回我慘白的臉上,
嘴角勾起一個冰冷而滿足的弧度,聲音輕得像情人間的低語,“……只能被我駕馭。
”她手腕輕輕一抖,那柄暗紅的短刀靈活地在指間翻轉,冰冷的刀面貼上了我的臉頰,
帶來一片令人汗毛倒豎的寒意。“就像你一樣?!薄稗Z——!?。?/p>
”又是一聲近在咫尺的恐怖爆炸!安全屋堅固的合金墻壁劇烈地扭曲、變形!
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燈終于支撐不住,轟然砸落在地毯上,碎玻璃四濺!刺鼻的煙塵彌漫開來!
全息屏幕劇烈閃爍了幾下,大部分畫面瞬間熄滅,
只剩下零星幾個還在頑強地顯示著燃燒的街道和倒塌的樓房。
巨大的沖擊波將我和凌霜都掀得站立不穩(wěn)。我踉蹌著撞向餐桌,
手腕上的鐐銬在桌角狠狠一磕,劇痛傳來。混亂中,我瞥見凌霜穩(wěn)住身形,
她的眼神沒有絲毫慌亂,反而更加明亮,更加興奮,如同嗅到了血腥味的鯊魚。她不再看我,
目光如電般射向餐廳通往地下機庫的合金閘門方向。那里,
厚重的閘門正在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邊緣甚至透進了外面燃燒的橘紅色火光!“來了。
”她低語一聲,語氣里帶著一種獵物終于踏入陷阱的篤定和快意。話音未落!“轟?。。?/p>
”震耳欲聾的金屬撕裂聲!
整扇數米厚的合金閘門被一股狂暴到極致的力量從外部硬生生撕裂、掀飛!
扭曲變形的巨大金屬塊帶著凄厲的呼嘯砸進餐廳,摧枯拉朽般碾碎了昂貴的家具和擺設!
灼熱的氣浪裹挾著濃煙和嗆人的金屬粉塵,如同海嘯般涌入!煙塵稍散,
一個巨大的、猙獰的輪廓堵在了被撕開的巨大破口處!一臺機甲!
不是外面肆虐的那些量產型號。它更加龐大,裝甲厚重得如同移動的堡壘,
關節(jié)部位覆蓋著猙獰的撞角和能量刺刃。它的涂裝是深沉的墨藍色,
在火光和煙塵中如同地獄爬出的惡鬼。但最令人心悸的,
是它機體的狀態(tài)——裝甲上布滿了巨大的爪痕和凹陷,左臂的粒子炮管扭曲斷裂,冒著黑煙,
胸口的裝甲更是被撕裂開一道巨大的口子,露出里面閃爍著危險電火花的復雜結構。
它像是剛從最慘烈的絞肉機戰(zhàn)場中爬出來,帶著一身致命的創(chuàng)傷和濃得化不開的死亡氣息。
機甲頭部那猩紅的獨眼掃描器,如同探照燈般瞬間鎖定在餐廳中央的凌霜身上!
那光芒充滿了暴戾和毀滅一切的瘋狂!“凌霜——?。?/p>
”一個嘶啞、癲狂到極點的男人咆哮聲,通過機甲破損的外部揚聲器傳出來,
如同受傷野獸的哀嚎,在空曠狼藉的餐廳里回蕩,“把我的圖紙還給我!
把我的‘蒼藍之怒’還給我!你這個魔鬼!你毀了我的機甲!毀了我的一切!我要你死?。?!
”蒼藍之怒?圖紙?前任?我腦中一片混亂,身體因為恐懼和嗆咳而蜷縮在翻倒的餐桌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