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讓她心頭熱乎乎的是,撒大斌竟然看都沒看,就這么信任地把這一切都交給了她。
而且剛才還那么硬氣堅決地維護她,趕走了那個小白眼狼!
她的心里像揣了一只小兔子,“咚咚咚”地跳個不停,一股難以言喻的暖流瞬間涌遍了全身。
她用力攥緊手里的錢票,抬起頭看著撒大斌,眼睛里水汪汪的,有激動,有欣慰,還有實實在在的感動。
俺家這個傻大憨,好像真的脫胎換骨了,知道心疼她,知道護著這個家了!
送走了心滿意足的李醫(yī)生,趙紅梅手腳麻利地把炕桌收拾干凈。
然后寶貝似的捧著那些錢和票,走到炕琴邊。
她沒有直接放進抽屜,而是先拿出了一本封面是紅色的“主席語錄”,小心翼翼地將那些珍貴的票證一張張夾進了語錄的扉頁里。
然后才將語錄和裝著錢的信封一起放進帶鎖的小抽屜里,仔細地鎖好。
晚飯后,兩人簡單收拾了一下。
林場的夜晚來得早,也冷得快。
撒大斌又給灶坑里添了兩塊耐燒的硬木絆子,屋里燒得暖融融的,炕梢都冒著熱氣。
炕沿上放著一盞昏黃的煤油燈,映得屋子角落影影綽綽。
兩人洗了臉,脫了外衣,躺在熱乎乎的被窩里。
趙紅梅把頭緊緊靠在撒大斌結實的胳膊上,過了好一會兒,才用細若蚊蠅的聲音小聲說:“大斌,你今天……真好。”
“像個真爺們兒?!?/p>
“咋的,”撒大斌笑著說道,“昨天晚上我也很好啊!”
他摟緊了懷里溫軟的身子,在她耳邊低聲說:“往后咱倆都這樣,天塌下來有我頂著,咱家的日子,咱自己說了算?!?/p>
他頓了頓,腦海里無比清晰地浮現出未來四十多年的道道兒。
那些以前沒事兒刷到的信息,此刻成了他最寶貴的財富。
他湊到她耳邊,聲音壓得低低的,將這些來自未來的門道,一點點說給她聽:
“媳婦,這只是第一步。咱不能在林場困一輩子。往后幾十年該怎么走,我心里有數?!?/p>
“現在政策還不穩(wěn)定,這幾年咱們就在山溝里待著,專心弄獵物和藥材。這是攢錢的根本?!?/p>
“等過了83年政策穩(wěn)定了,個體工商戶遍地開花,咱手里也有點本錢了,咱就先倒騰木材!”
“到了九十年代,是開鋪子做買賣的好時候。城里滿街都是‘倒爺’,什么BB機、VCD、牛仔褲、隨身聽……擺個攤賣點啥都有人要。即便賣茶葉蛋都賺錢?!?/p>
“九十年代還有個新鮮事,南方興起一種叫‘股票’的玩意兒。這東西厲害,買到些‘原始股’,能翻好多倍!趕上了機會,到時候咱也得去試試,讓錢翻騰起來。”
他停了一下,聲音里帶了點熱乎:“再往后,2000年前后,咱得把目光往城里挪挪了。那些靠海的、發(fā)展快的大城市,有樣東西以后會越來越值錢——房子!咱得想辦法在那里買房子,買到就是賺到,往后它就自個兒蹭蹭地往上漲?!?/p>
“還有更稀罕的…可能到2010年往后了,會出來一種完全看不見摸不著的錢,叫‘比特幣’!這東西一開始沒人認,便宜得沒人要。但咱們必須得信,得早買,拿住了。這可能是往后幾十年里,最賺錢的一樁了?!?/p>
“至于再遠的……到了2020年左右,賺錢的門道會變,錢生錢沒那么容易了。那時咱就把手里多余的房子歸置歸置,賣掉大部分,都換成黃金存著?!?/p>
他絮絮叨叨地描繪著這跨越幾十年的路徑,聲音不高,卻透著十足的把握:“總之,媳婦,我就奔著這個目標去——”
“讓咱家往后幾十年,芝麻開花節(jié)節(jié)高,一代比一代強!讓咱的兒子孫子,都成富二代、富三代!再不用看人臉色,走到哪兒咱的腰桿兒都挺得比誰都直!”
趙紅梅靜靜地聽著,依偎在他寬厚的胸膛上。
他說的那些“BB機”、“VCD”、“股票”、“比特幣”,對她而言就像是聽天書,她完全無法理解具體是什么。
但她能真切感受到他身上散發(fā)出的那種前所未有的力量感、清晰的目標以及對未來的篤定。
她的心仿佛被一只溫暖的大手牢牢抓住,一下子就落了地,再也沒有一絲飄浮不定的感覺,踏實而甜蜜。
這個男人,俺的男人,真的不一樣了!
趙紅梅小聲咕噥了一句:“俺家男人懂的可真多!”
屋里只剩下兩人均勻的呼吸聲和火炕里松木柴偶爾發(fā)出的“噼啪”輕響,溫暖而安寧。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撒大斌就悄無聲息地從熱乎的土炕上爬了起來,光腳蹭著炕沿出溜下地。
灶房里,趙紅梅正攏著火,準備早飯。
聽到炕上的動靜,她回過頭,晨光勾勒出她略顯單薄卻透著倔強的側臉。
“醒了?鍋里溫著熱水,趕緊洗把臉。”
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柔和,不像平日里那般咋咋呼呼。
撒大斌心里一暖。
簡單喝了兩碗大碴粥,撒大斌仔細檢查了昨天精心打磨調試好的彈弓。
他試著拉了幾下,確認機括靈活,這才滿意地將其斜背在身后。
腰里別上磨得雪亮的砍刀。
“我走了?!彼麑χ谑帐巴肟辍⒆炖锖咧恢≌{的趙紅梅打了聲招呼。
趙紅梅停下手里的活計,走到門口,替他緊了緊有些松垮的棉襖領口,低聲道:“山里道滑,仔細著點。”
那雙總是帶著點野性的眼睛里,是藏不住的關切。
撒大斌心頭微動,重重點了點頭:“曉得了,放心吧?!?/p>
便迎著清冽的晨曦,精神抖擻地朝著場部大院走去。
撒大斌踩著場部大院門檻時,鐵皮喇叭正嘶啦響著黑省早間新聞:“……我省超額完成年度采伐任務……”
紅磚墻上,被雪糊得只剩半截紅漆的“抓革命促生產”標語下,已經站著兩人。
森調隊的所有隊員們已經集合完畢,加上撒大斌,一共就仨人。
除了章隊長,隊伍里還有那個三十多歲、戴著副厚厚的啤酒瓶底似的眼鏡片、顯得有些文弱的技術員王小栓。
他是隊里的“秀才”,主要負責路線記錄、林木測繪這些技術活兒。
章隊長看到撒大斌準時過來,黝黑的臉上沒什么表情,只是輕輕點了點頭,算是認可。
“今天任務是去西邊的23林班,”章隊長言簡意賅地下達任務,他拍了拍腰間鼓鼓囊囊的帆布工具包,“主要是掛號,標記采伐界限,順便勘察一下那邊的林木生長情況。你今天就跟著我們,多看多學,少說話,讓你干啥就干啥?!?/p>
“好嘞,隊長!”撒大斌響亮地應道,態(tài)度很是端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