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做夢也沒想到,這個昨天剛報到、看起來憨厚老實的臨時工撒大斌,竟然還有這份神乎其技的精準打獵本事!
盡管中午他已經展示出射貂的本事,可那才一只啊,誰知道是不是瞎貓碰死耗子。
這會兒看來,撒大斌是有真本事的能人!
“哎媽呀,隊長,王哥!”撒大斌咧開嘴,露出白牙,拎起一只沉甸甸的肥飛龍晃了晃。
“今兒個咱可撞大運了!瞅瞅,這飛龍,這沙半斤,肥得流油!這玩意兒自個兒往槍口上撞,不撿白不撿!”
他瞅了瞅手里那串雞,挑了兩只看著最大最肥的飛龍,遞給章隊長一只,又塞給王小栓一只。
“拿著,晚上回去給嫂子和孩子們燉燉,添個菜。可別跟我客氣!”
章隊長接過那只還微微帶著體溫的飛龍,手里掂了掂,分量墜手。
他抬眼看了看撒大斌,眼神里有驚訝,也有壓不住的贊賞。
最終,他那張被風雪刻出道道紋路的臉上,難得地咧開個笑模樣,露出一口被旱煙熏得發(fā)黃的牙。
“行啊你小子!藏得夠深??!這手藝,我看比場里那些打了半輩子獵的老把式都強!厲害!”
王小栓也伸過手,小心地接過撒大斌遞來的飛龍。
“哎呀,這可使不得……”他嘴上說著,手里卻沒撒開。
“謝謝大斌兄弟!這晚上回去,我家那倆猴兒可得高興壞了!”他瞅著撒大斌,眼里是實打實的敬佩。
章隊長走上前,胳膊搭在撒大斌肩上,拍了拍。
“行了,今兒也夠了。”章隊長說,“天快黑了,不回單位了,直接回家吧!省得來回折騰?!?/p>
撒大斌點頭?!奥犇?,隊長?!?/p>
王小栓也連忙道:“是啊,正好到家早點?!?/p>
三人朝著林場居住區(qū)走去,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時不時發(fā)出一兩聲笑。
走到岔路口,章隊長和王小栓沖撒大斌擺了擺手,分道揚鑣。
撒大斌到家門口時,他老遠就看見自家屋里亮著昏黃的煤油燈光,還有影影綽綽的人影晃動。
他推開門,趙紅梅正彎腰在爐子前扒拉煤渣呢。
一抬頭見自家爺們兒拎著滿串野雞進門,手里爐鉤子“咣當”掉地上。
“哎呀媽呀!大斌!你這是……打著野雞了?!”
圍裙都來不及解,她快步跑過來,圍著撒大斌手里的野雞轉了兩圈,眼睛里放著光。
“這么多!飛龍!還有沙半斤!你咋打著的?”
“就是用你那個大彈弓打的?”
她伸手小心地摸了摸飛龍油亮的羽毛,稀罕得不行:“這得老多錢了吧?”
撒大斌笑著把剩下的唯一一只飛龍遞給她:“賣啥賣?先燉一鍋?!?/p>
趙紅梅接過飛龍,笑容更加燦爛。嘴里已經開始盤算著晚上怎么做了:“正好,白天媽拿來兩朵猴頭菇,晚上就來個飛龍燉猴頭湯!”
撒大斌說:“行,聽媳婦的?!?/p>
撒大斌把剩下的野雞往水缸邊一撂,故意撩開棉襖下擺:“瞅瞅咱這腰上纏的啥寶貝?”
趙紅梅正忙著收拾飛龍,頭也沒回,聽見自家爺們兒又在那兒賣關子,沒好氣地嗔道:“這是白天,你瞎說什么嘛!”
撒大斌一愣,隨后笑呵呵地說:“你回頭看看!”
趙紅梅手上不停,嘴上不饒人:“那玩意兒有啥好看的?你敢白天掏出來,我就給你揪掉!”說著,她倒還真忍不住,稍稍回了下頭。
一眼就瞧見藍瑩瑩的貂皮尾巴正從他褲腰帶里鉆出來,在油燈底下泛著水光。
她的俏臉騰地一下紅了,嘴巴張了張,半晌才說出話來:
“這不是僑匯貂嗎?”她手指頭剛碰到絨毛就縮回來,在圍裙上蹭了又蹭。
撒大斌一把抓過她凍得有點紅的手,直接往貂皮里一按:“就是這小玩意,給你弄的!回頭給你做個圍脖?!?/p>
紅梅小嘴一撅,“這玩意也老值錢了,俺可配不上戴它?!?/p>
撒大斌不由分說地抓著她的手,讓她的掌心貼在貂皮上。
“配不配穿貂老子說了算!明兒就給你裁個毛領子?!?/p>
貂毛暖烘烘地撓著掌心,趙紅梅耳朵尖都臊紅了,嘴里忍不住咕噥:“敗家老爺們兒!這一個皮子,擱供銷社夠換三袋富強粉了……”話沒說完,自己先忍不住撲哧笑出了聲。
他彎腰拎起最壯實的一只沙半斤:“這只肥的,我給咱媽送去。弩還在姥爺倉房擱著,順道取回來?!?/p>
趙紅梅追到門檻,舉著沾滿雞毛的手喊:“把倉房那捆粉條捎上!”
她低頭摸著貂皮直嘀咕:“這冤家倒是會疼人了……”
撒大斌拎著一只肥碩的沙半斤,朝著姥爺家走去。
到了姥姥家,籬笆院門沒上鎖,虛掩著。
他推門進去。
“姥姥!姥爺!媽!”撒大斌站在院子里喊了一聲。
灶房門“吱呀”一聲開了,姥姥王秀英探出頭。一見是他,那張布滿皺紋的臉上立刻堆滿了笑,眼角的魚尾紋都擠在了一起。
“哎喲,大斌來了!”姥姥趕緊招手,“快進屋,外頭老冷了!”
姥爺張樹山也拄著拐杖從屋里迎了出來,看到撒大斌手里拎著的沙半斤,愣了一下。
“這孩子,又拿啥來了?”
丈母娘張小芳也跟著出來了,手里還拿著塊擦桌子的抹布。
她瞅了一眼撒大斌手里的獵物,又看看自家爹媽那高興得合不攏嘴的樣子,嘴里忍不住小聲嘀咕一句:“這大冷天的,不知道在家貓著,又瞎跑啥。”
但她嘴角卻悄悄地繃不住,咧開了一絲笑模樣。閨女嫁出去,能找著個能干的姑爺,誰當媽的心里能不高興呢?特別是自家這姑爺,原來看著憨了吧唧的,不知道咋的就跟開竅了似的,凈往家扒拉東西,還知道孝敬老人。
“沒瞎跑,碰上了?!比龃蟊笮χ褍芍簧嘲虢镞f過去,“給您和姥姥姥爺送點來,嘗個鮮兒?!?/p>
姥姥忙不迭地伸出兩只手接過,生怕掉了似的,連聲說:“瞧這孩子,自家人客氣啥!真是的!”
她掂了掂分量,“哎呀,多肥實??!老頭子你看,這沙半斤!晚上咱就給它燉了!多擱點土豆子,燉得爛爛乎乎的!”
正說著呢,趙紅棉像個小炮仗似的從屋里“嗖”地一下沖了出來,頭發(fā)簾兒都飛起來了。一見撒大斌,眼睛立刻瞪得溜圓,亮晶晶的。
“姐夫!!”她嗓門脆生生的,一蹦多高,一眼就看到了姥姥手里的沙半斤,高興得拍巴掌,“呀!野雞!燉著可好吃了!”
這丫頭對雞鴨魚肉分得清,可分不清啥是野雞、啥是沙半斤、啥是飛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