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侯府假千金，真千金回來那日，我親手為她綰發(fā)簪花?！皠e怕，這侯府明珠本該是你。
”十年后太子選妃，我成了太子妃，她被賜婚給嗜血的安西王。
大婚夜她咬破我的肩：“你搶走我的人生，現(xiàn)在連心上人都要奪走？”后來我策動(dòng)宮變，
在安西王府放起大火?！翱熳甙?！”我嘶吼著推她出火海。她卻笑著引燃鳳冠：“柳惜昭，
你終于來殺我了?！被鹧嫱虥]她時(shí)，我才想起十六歲那日。
她曾把最后一塊杏花酥塞進(jìn)我嘴里：“阿昭，我們要做一輩子姐妹。
”---庭前那株老杏樹又開花了。一簇簇粉白堆在枝頭，被昨夜的雨打落些許，
濕漉漉粘在青石板上，洇開深淺不一的痕跡?？諝饫锔?dòng)著冷冽的香氣，
混著泥土微腥的潮意。我捏著一柄象牙梳，指尖微微發(fā)涼，
輕輕梳理著身前少女鴉羽般的發(fā)絲。銅鏡里映出兩張年輕的臉，一張是我，柳惜昭，
眉目溫潤，眼神深處卻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另一張屬于林晚照，初來乍到的真鳳凰，
她的眼睫低垂著，遮住了底下翻涌的情緒，像初春尚未解凍的湖面，平靜之下暗流涌動(dòng)。
她的發(fā)質(zhì)極好，黑亮順滑，在我指間流淌，卻帶著一種陌生的僵硬感?！皠e怕，晚照。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響起，努力壓平每一個(gè)音節(jié)，聽起來溫和又妥帖，
是侯府貴女該有的聲調(diào)，卻干澀得像磨過砂紙，“這侯府明珠，本就該是你?！辩R中的她，
眼睫幾不可察地顫了一下，如同受驚的蝶翼。她沒有抬頭看我，
目光落在梳妝臺(tái)角落一只蒙塵的舊布老虎上，那是她幼年流落在外時(shí)唯一的玩伴，
隨她一起被接回了這雕梁畫棟的牢籠。半晌，她才極輕地“嗯”了一聲，
像一片雪花落在地上，輕飄飄的，沒有分量。我拿起妝匣里那支最瑩潤的羊脂白玉簪，
頂端雕著一朵含苞的杏花。這是去年及笄時(shí)，侯府為我置辦的體面。玉質(zhì)溫涼，
貼著我的掌心，那寒意卻仿佛能鉆進(jìn)骨頭縫里。我屏住呼吸，
小心翼翼地將它穿過她濃密的發(fā)髻。玉簪固定住的瞬間，我清晰地感覺到她繃緊的肩頸線條，
像一張拉滿的弓弦。銅鏡里，那張屬于真正侯府千金的臉，被玉簪襯得愈發(fā)清麗，
卻也愈發(fā)疏離。窗外，幾片被風(fēng)搖落的杏花瓣，打著旋兒飄落在濕冷的青石階上。
***十年光陰，不過指間流沙。宮里的旨意下來那日，正是暮春。
宮使尖利的嗓音穿透侯府厚重的朱門，每一個(gè)字都像淬了冰的釘子，狠狠鑿進(jìn)人的骨頭里。
“……茲聞靖安侯府嫡女，淑慎性成，勤勉柔順，雍和粹純……著冊為太子妃，
擇吉日完婚……”我跪在冰涼的金磚地上，繁復(fù)的宮裝裙裾堆疊在身側(cè)，
像一灘凝固的、華麗而沉重的血。眼前是宮使明黃的袍角和精致的官靴，再往前，
是正堂光可鑒人的地磚，清晰地倒映著我煞白的臉。
空氣里殘留著宣旨后特有的、混合了檀香和墨汁的冷冽氣味。“臣女……”喉嚨干得發(fā)緊，
像是被砂礫堵住，我艱難地?cái)D出聲音，“……領(lǐng)旨謝恩。”每一個(gè)字都重逾千斤，
砸得心口悶痛。圣旨被恭敬地捧走，廳堂里死寂一片。我緩緩起身，寬大的衣袖拂過地面，
發(fā)出窸窣的輕響。轉(zhuǎn)身的瞬間，目光不受控制地投向角落里那個(gè)同樣跪著的身影——林晚照。
她正慢慢地、慢慢地直起腰。陽光透過高窗斜斜地打在她半邊臉上，
將那毫無血色的肌膚照得幾乎透明，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濃重的陰影。
她像是被那道圣旨抽走了所有生氣，成了一尊失魂落魄的玉雕。她的目光沒有焦點(diǎn)，
茫然地落在地磚的某個(gè)縫隙里，仿佛魂魄早已離體而去。然而，當(dāng)我的視線觸及她時(shí)，
那空洞的眼眸倏地抬了起來。里面不再是茫然，而是瞬間燒起的、淬毒般的火焰！
那火焰如此猛烈，帶著刻骨的恨意和絕望，直直地刺穿了我試圖維持的鎮(zhèn)定。
她死死地盯著我，嘴唇抿成一條慘白的直線，身體無法抑制地微微顫抖，
像一片在狂風(fēng)中即將碎裂的枯葉。那眼神，像一把燒紅的匕首，狠狠捅進(jìn)我的心臟，
又殘忍地?cái)噭?dòng)。我猛地別開臉，指甲深深掐進(jìn)掌心，留下幾個(gè)深刻的月牙印，
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目光掠過她慘白的臉，落在她無意識(shí)緊攥著裙踝的手上，
指節(jié)因?yàn)橛昧Χ撼銮喟住m使離去的腳步聲在死寂的庭院中遠(yuǎn)去。我深吸一口氣，
壓下喉頭的腥甜，強(qiáng)迫自己抬步，走向她。華麗的裙裾拖過冰冷的地面，每一步都重若千鈞。
“晚照……”我試圖開口，聲音沙啞得厲害。她像被毒蛇咬了一口，猛地后退一步，
避開了我伸出的手。那淬毒的眼神再次射向我，里面翻涌著無盡的痛苦和譏諷。
“太子妃娘娘，”她的聲音冷得掉冰渣，每一個(gè)字都淬著恨意，“您滿意了？
”她扯了扯嘴角，那笑容扭曲而絕望，“搶來的侯府明珠不夠，如今，連我最后一點(diǎn)念想，
也要碾碎么？”最后幾個(gè)字，她幾乎是嘶啞著從齒縫里擠出來的。我心頭劇震，
下意識(shí)地想解釋：“不是的，晚照，你聽我說……”“說什么？”她尖聲打斷我，
身體抖得更厲害，眼中的恨意幾乎要化為實(shí)質(zhì)的火焰，“說這又是天家旨意，無可奈何？
還是說，這一切都只是我林晚照命該如此？”她猛地抬手，指向門外，
指向那金碧輝煌的宮城方向，指向她即將被發(fā)配的煉獄，“安西王！趙琮！
那個(gè)屠城殺降、連自己姬妾都能活活鞭死的瘋子！柳惜昭，這就是你為我求來的‘好歸宿’？
！”“我沒有！”我失聲反駁，心口被她話語里的指控刺得鮮血淋漓，“圣意難測，
我……”“夠了！”她厲聲喝止，眼中的火焰驟然熄滅，只剩下無邊無際的荒蕪和死寂。
她不再看我，仿佛多看一眼都是污穢。她轉(zhuǎn)過身，背脊挺得筆直，一步一步，
僵硬地、緩慢地走出這間窒息的正堂，走向?qū)儆谒?、無邊無際的黑暗。那決絕的背影，
像一道永遠(yuǎn)不會(huì)愈合的傷口，刻在了我的眼底。***東宮的大婚之夜，紅燭高燒，
映得滿室如同流淌著粘稠的血。龍鳳喜燭淌下厚重的淚，堆疊在燭臺(tái)上，
凝固成一種怪誕的、令人窒息的形狀?？諝饫飶浡鴿庥舻暮蠚g香，甜膩得發(fā)齁，
熏得人頭暈?zāi)X脹。沉重的鳳冠壓得脖頸生疼，綴滿珍珠和寶石的流蘇垂在眼前，
隨著每一次呼吸輕輕晃動(dòng)，將視線切割得支離破碎。我僵坐在鋪滿大紅錦緞的喜床上，
聽著外面喧囂的絲竹管弦聲漸漸沉寂下去。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
帶著一種沉穩(wěn)的、不容置疑的壓迫感，停在門外。門軸發(fā)出輕微的“吱呀”聲。
濃烈的酒氣混雜著陌生的、屬于男子的侵略性氣息撲面而來，瞬間蓋過了那甜膩的合歡香。
太子趙珩的身影籠罩在門口，一身大紅喜服襯得他身姿挺拔，燭光下，
他英俊的面容帶著幾分酒后的慵懶，唇角微揚(yáng)，眼神卻深邃得探不到底。他一步步走近，
靴底踏在光潔的金磚上，發(fā)出清晰的回響。每一步都像踏在我的心尖上。他停在我面前，
高大的身影投下濃重的陰影，將我完全籠罩。修長的手指帶著微醺的熱度，
輕輕挑開了遮在我眼前的珠簾流蘇。視線豁然開朗，
卻對上一雙深不見底、帶著審視和玩味的眼眸。那雙眼睛的主人，是我名義上的夫君，
也是這天下未來的主宰?！跋д选彼蛦疚业拿?，聲音醇厚，帶著一絲刻意的溫柔，
指尖拂過我的臉頰，激起一片冰冷的戰(zhàn)栗，“良宵苦短，莫辜負(fù)了?！彼┫律?，
溫?zé)岬?、帶著酒氣的呼吸拂過我的耳廓。就在這令人窒息的靠近中，我眼角的余光，
卻瞥見了屏風(fēng)后那道一閃而過的、纖細(xì)而熟悉的影子！像一道冰冷的閃電，
瞬間劈開了我強(qiáng)撐的鎮(zhèn)定。林晚照！她怎么會(huì)在這里？
東宮守衛(wèi)森嚴(yán)……巨大的驚駭攫住了我，身體瞬間繃緊如石。
趙珩似乎察覺到了我剎那的僵硬，動(dòng)作微微一頓，深沉的眸光掃過我的臉，隨即，
嘴角勾起一抹更深的、令人不寒而栗的笑意。那笑意里，帶著了然，帶著掌控一切的冷酷。
他的唇，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道，壓了下來。就在這令人絕望的瞬間，屏風(fēng)后那道影子動(dòng)了！
像一道無聲的黑色閃電，帶著凜冽的寒風(fēng)和刻骨的恨意，猛地?fù)淞诉^來！
速度快得只留下一片殘影！“柳惜昭——！
”一聲凄厲的、飽含血淚的尖叫撕裂了滿室虛假的旖旎。巨大的沖力狠狠撞在我身上，
我猝不及防，被撞得向后踉蹌，重重跌坐在冰冷的床沿。眼前一花，
林晚照那張慘白如紙、布滿淚痕和瘋狂恨意的臉，已近在咫尺！
她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混了進(jìn)來，穿著宮女的衣裳，卻掩不住通身的絕望和戾氣。
她像一頭被逼入絕境的小獸，雙目赤紅，死死地揪住我喜服的前襟，力道之大，
幾乎要將那昂貴的錦緞撕裂。“你搶走了我的家！搶走了我爹娘！
搶走了我十六年的人生還不夠嗎？！”她嘶吼著，每一個(gè)字都像是從喉嚨深處泣血而出，
滾燙的淚珠大顆大顆砸在我的手背上，灼得我皮膚生疼，“為什么？！為什么連他也要搶走？
！柳惜昭！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她瘋狂地?fù)u晃著我，那恨意滔天，幾乎要將我吞噬。
“晚照！你冷靜點(diǎn)！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我試圖抓住她顫抖的手腕，
聲音因恐懼和急切而變調(diào)，“這里是東宮！你快走！他會(huì)殺了你的！”“殺了我？
”她猛地停下?lián)u晃的動(dòng)作，死死盯著我，臉上浮現(xiàn)出一種近乎癲狂的慘笑，淚水沖刷著胭脂，
在臉上留下狼狽而凄厲的痕跡，“好?。∽屗麣?！橫豎嫁給趙琮那個(gè)瘋子也是生不如死！
不如現(xiàn)在就死在你面前，讓你們這對‘佳偶’永遠(yuǎn)記得，你們腳下踩著誰的骨頭！
”她的話音未落，一直冷眼旁觀的趙珩突然動(dòng)了。他并未上前拉扯，只是優(yōu)雅地抬了抬手，
聲音不高，卻帶著令人血液凍結(jié)的威嚴(yán)：“來人?！薄安灰?！”我驚駭欲絕，失聲尖叫。
然而已經(jīng)晚了。兩名無聲無息出現(xiàn)的、鐵塔般的侍衛(wèi)，如同鬼魅般從陰影里閃出，
動(dòng)作迅捷如電，一左一右，瞬間就鉗制住了瘋狂掙扎的林晚照。他們的手像鐵鉗，
毫不留情地抓住她纖細(xì)的手臂，將她整個(gè)人從我的身上硬生生拖開?！胺砰_我！你們放開我！
柳惜昭！你不得好死——！”林晚照的尖叫撕心裂肺，雙腳徒勞地踢蹬著，
身體被強(qiáng)行拖離地面，像一片被狂風(fēng)卷走的落葉，離我越來越遠(yuǎn)。那雙死死盯著我的眼睛里，
燃燒著最純粹的、足以焚毀一切的恨意。她被粗暴地拖向門口，
那凄厲的詛咒聲在空曠的殿宇里回蕩，每一個(gè)字都像淬毒的針，狠狠扎進(jìn)我的耳膜，
刺入我的心臟?！傲д?！我詛咒你！詛咒你們！永生永世，不得安寧——！
”殿門轟然關(guān)閉，隔絕了那絕望的嘶喊和詛咒，也隔絕了我最后一點(diǎn)殘存的體溫。寢殿內(nèi)，
只剩下紅燭燃燒的噼啪聲，濃得化不開的合歡香氣，
還有身邊那個(gè)男人身上傳來的、冰冷而危險(xiǎn)的壓迫感。
趙珩慢條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被我掙扎時(shí)弄亂的衣袖，仿佛剛才那場鬧劇只是拂去了一點(diǎn)微塵。
他重新轉(zhuǎn)向我，臉上依舊是那副溫文爾雅、掌控一切的面具，甚至帶著一絲奇異的滿足感。
“愛妃受驚了。”他伸出手，指尖帶著一絲涼意，輕輕抬起我的下巴，
逼我直視他深不見底的眼睛。那眼神里沒有半分憐惜，
只有一種審視獵物般的興味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冷酷的愉悅。“不過，如此也好。
”他低低地笑了，氣息拂過我的臉頰，“省得日后麻煩?！彼┫律恚?/p>
冰冷的唇帶著不容置疑的占有欲，再次壓了下來。這一次，我沒有再掙扎。
身體僵硬得像一尊沒有生命的木偶，任由他擺布。
只有肩頭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是剛才林晚照撲過來時(shí)，狠狠咬下的地方。喜服下的皮肉，
此刻一定留下了一個(gè)滲血的、深可見骨的齒痕。那劇痛如此清晰，
卻奇異地壓過了心口那更深的、仿佛被凌遲般的絕望。燭淚無聲地流淌，堆積如山。
***安西王趙琮的暴虐，是刻在史官筆尖的血，是烙在西北邊陲累累白骨上的焦痕。
自林晚照被那道冰冷的圣旨推進(jìn)那座人間煉獄，整整三年，我夜夜難以安枕。每一次閉眼，
仿佛都能聽見皮鞭撕裂空氣的尖嘯，看見暗紅粘稠的血順著冰冷的石階蜿蜒流淌。
東宮的情報(bào)網(wǎng)，成了我唯一的救命稻草。那些用重金和性命換來的、沾著血污的零星消息，
是懸在我心尖上的刀，日夜凌遲：“……王妃昨日又被召至校場……王令其著單衣，
立于寒風(fēng)中觀刑……”“……前日侍宴，因失手打翻一盞酒……王怒，
方止……”“……王妃貼身侍女翠兒……于后園井中發(fā)現(xiàn)……尸身有……傷……”每一個(gè)字，
都像是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心上。那個(gè)在杏花微雨里倔強(qiáng)抿著唇的少女，